“我曾说过,这人是我的。”阿栾继续淡淡地说道,“我虽不才,殿下这样的女子,还并不看在眼里。若是殿下再有一次与我生事,到时,就算到时候我拿命相抵,也叫殿下付出代价,你懂了么?”九公主这么一个单薄的人,阿栾只怕自己一耳光就能抽得她去见祖宗了。眼角动了动,阿栾伸手就将手扣在了九公主的脖子上,还未握紧,九公主就叫她浑身陡然迸发的杀气给惊吓得无法呼吸了。

“不过如此。”阿栾不过是警告她,此时收手,在阿元呆滞的目光里轻声说道。

九公主就跟见着看了杀人狂似的,惊恐地看了阿栾一眼,转身就跑,可比方才阿元叫她滚蛋痛快多了。

“这才是女子该有的气势啊。”公主殿下看着面前肃容的高挑女子,流着哈喇子说道。

先有恭顺郡主,后有阿栾,阿元觉得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自己面前打开了。

一边说这家伙一边就把爪子往人家手上摸,努力占便宜,还呆呆地说道,“怎么那么厉害呢?这气势,当真千军万马就在眼前似的。”说完,还猴儿在人家的身上,嬉皮笑脸地说道,“以后,谁叫我心里不爽快了,阿栾要与我做主呀。”到时候一杆银枪见血封喉啥的,公主殿下还用怕谁呢?

一时间熊孩子威风凛凛,威严四顾。

五公主默默捂脸,觉得这妹妹太丢人了,况且,这有挖她表哥墙角儿的趋势,眼下还要讨好表哥的五公主觉得万万不能叫悲剧在眼前发生,见阿栾也目中带着笑意地看着阿元与自己亲近,她心一横,顿时抱住了阿栾的另一条手臂,强笑道,“表嫂莫要忘记我。”说完,对着阿元龇牙咧嘴,顺便也享受了阿栾的几下摸头,觉得确实瞒舒服,怨不得熊孩子们都喜欢摸头呢,五公主就忍不住往阿栾的手心拱了拱。

“喂!阿栾明明是我先遇到!”阿元就不乐意地说道。

“闭嘴!”五公主瞪着眼睛骂道,“我还是不是你皇姐了?!”

远远地看着两个公主挖墙角的沈拓,见从前还是一个熊孩子,现在竟然又多了一个,已成争宠之势,顿时肺都要气炸了。不过沈小将军是个沉稳端肃的人,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只想着回头好好儿抽一回定国公府的小表弟。毕竟,媳妇儿自己都看不住,多丢人!想完了这个,他就感觉有人拉他的衣角,一头,却见天真可爱的小肥仔儿正对着自己笑得满脸讨好,便低头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这么肥,想来一定能吃能睡,沈拓见着了这五皇子,就在脑海里生出了一句话来。

已肥,可杀……

面无表情地将这奔腾的思绪拉回来,沈拓就见这肥仔儿怯怯地问道,“这位大哥能抱抱么?”

沈拓见他目光殷切,况还是得宠的皇子,便没有拒绝,弯腰将他又软又暖的小身子抱在了怀中,严肃地与这笑得跟包子似的肥仔儿对视。

沉甸甸的,叫沈小将军不动声色地用了力。

“能抱紧点儿么?”要是叫他两个皇姐看见,只怕要苦口婆心地劝一劝小将军这肥仔儿是个得寸进尺的小能手,千万不能答应,不过眼下公主们忙着争宠,哪里有时间管呢?

沈拓照做。

“能叫本皇子,抱着你的脖子么?”肥仔儿可怜巴巴地说道,“很高呀,害怕。”沈拓继续照做。

“能蹭蹭你的脸么?”

沈拓迟疑了片刻,还是让这咯咯直笑的肥仔儿嫩的跟豆腐似的小脸儿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触感还不错,沈小将军面无表情地想。

“真好!”五皇子觉得这人跟四皇兄一样好,决定对他跟对四皇兄一样的待遇,忽然回头就一口啃在了沈拓的脸上,见一个大大的牙印之后,这人并没有跟四皇兄似的疼的哭爹喊娘,就满意了起来,在沈拓的怀里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急切地说道,“要飞飞,”见沈拓眼角乱跳,还是给他举高高了几回,顿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得寸进尺地叫道,“骑大马,大马。”

说完,自己就往沈拓的肩膀上扑腾。

沈拓从来没有见过赖皮的小孩儿。

从前他二弟,特别懂事,但凡有个什么不规矩的地方,沈拓几个大巴掌就抽飞了。只是眼下竟对这肥仔儿不能动作,又恐他掉下来,还扶着他骑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护住了,便无奈极了。

见沈拓还缓缓地走了两圈,肥仔儿笑得不行,拍着手叫道,“喜欢,喜欢大哥!”

沈拓的表情之中,就带了几分温和,觉得若是有个这样可爱的儿子,也是很不错的,此时陪着五皇子玩了一会儿,又抱着他上马在马场之中溜了一圈,这才抱着已经欢乐得啃了他好几口的五皇子回了原地,见此时阿元与五公主都放开了阿栾,便微微颔首,一同去了德妃的宫中。德妃此时正在宫中与诚王妃齐善说话,见了这么一串儿的人过来,便笑了起来,只含笑道,“今儿竟来的这样齐。”

因为是小辈,沈拓并不避讳,给德妃请安,便坐在了最下手。

他虽然不说话,可是却依旧抱着软乎乎的五皇子没有撒手,阿栾也不由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显然也觉得这位夫君竟然会喜欢小娃娃到了这样地步很不可思议。德妃却看见了,有心说笑一句只怕外甥是想要儿子了,不过却担心叫阿栾为难,便只岔了开去,与阿栾温声笑道,“你如今留在京中,我听说圣人将你补入了五城兵马司?”见阿栾微微点头,德妃便笑道,“差事还算清闲,闲来无事,便与珍姐儿来与我说话,不然这宫里太孤单了些。”

阿栾恭声应了,这才说道,“娘娘但有吩咐,敢不受命?”

“阿栾一来,我都叫娘娘看不着了。”阿元就在一旁叹气道。

“多大的人了,还吃这样的醋。”德妃笑嗔了她一句,摸了摸她的脸,这才笑道,“若是日后,你嫁了,才应该是醋的时候呢。”见阿元一脸都不害臊,仰着脸得意洋洋地,就问道,“怎么竟有自豪的意思呢?”

“咱也是能嫁的出去的人了,还不叫我得意一会儿?”阿元便幽幽地叹道,“好容易有个脑子不好使的愿意娶,可得赶紧把事儿砸瓦实了,不然以后他反悔了,我到什么地方哭去呢?”

德妃已经笑起来了,连声说道,“没有他,自然也是有别人的。”说完,见齐善抿嘴儿笑,便问道,“你这是想到了什么?”

“赐婚的旨意下了,咱们家王爷在屋里烧了高香,还哭了。”齐善便笑眯眯地说道,“特别地开心,因这赐婚,王府里下人三个月都是双倍的月钱,作为庆祝呢。”

“可见,这是他们兄妹要好了。”德妃便满意点头。

齐善笑而不语。

凤鸣知道这熊孩子被人接手,就觉得真是老天开眼,可有收她的傻帽儿了,连连上香,暗自祈祷这熊孩子嫁了人以后千万不要卷土重来再来祸害他,回忆了往昔,更是热泪盈眶,深深地觉得自己挺过来了居然没有上吊真是太不容易了。又许下了宏愿,若是日后熊孩子叫阿容收了,不再为祸兄长,他现在就给府里下人多发许多的月钱,在府里折腾了许多天,这才在齐善无奈的目光里收拾齐整,上朝庆祝去了。

不过德妃误解了也没有什么,齐善显然不想要德妃娘娘知道她儿子那颗沧桑悲凉的心。

阿元目光特别犀利,自然就看出了齐善目中的意思,此时在心里磨牙,等着过几天就去诚王府报仇,这才笑嘻嘻地与德妃说笑。

才说了一会儿,就听见外头有通传,说是陈嫔过来了。德妃与陈嫔素无往来,闻言就有些诧异,使人通传,这才疑惑地与阿元问道,“陈嫔为何来寻我?”

阿元眼角一跳,还未说话,就见外头一个低眉顺眼的妃嫔走进来,一脸的憔悴,这陈嫔见了德妃,便一下子就跪下了,将头抵在地上,低声道,“嫔妾,是来给娘娘请罪的!”说完,就磕了几个头。

“这是做什么。”德妃不是个跋扈的人,哪里能叫陈嫔这样,急忙起身亲手将她扶起,就见陈嫔已经哭了,泪流满面的,仓皇可怜,心里到底不忍,便扶着她与自己同坐,这才温声道,“都是宫中姐妹,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何必这样,反倒生分。”说完,见陈嫔只肯搭着椅子边儿浅浅地坐了,知道陈嫔这是谨小慎微的性子,也不点破,说道,“是何事,只与我说说。”

“九公主出言不逊,冲撞了二位公主,却不肯受教,臣妾惶恐。”陈嫔多少留了心眼,知道九公主若是传出想抢别人夫君的名声,那就跟二公主似的完了。此时低声说道,“是臣妾没有教导好公主,叫她不逊,因此嫔妾来给娘娘请罪,回头,定然好好儿地教导她。”

“九公主冲撞了你们俩?”德妃听了,沉吟了片刻,这才侧头去问阿元与五公主。

陈嫔是真害怕,浑身都哆嗦,一脸哀求地往阿元处看去,阿元只顿了顿,想她一把年纪了,却在德妃的面前下跪,也觉得唏嘘,便与德妃笑道,“大抵是九妹妹心中不忿,觉得我教训她的道理不招人信服,因此后头竟对我有些冲撞。不过我与皇姐最是好说话的了,既然陈嫔娘娘过来说开了,日后九妹妹只管着自己的嘴就是,且看日后吧。”她虽然可怜陈嫔,却也不肯叫自己背上恶名,因此将罪过都推到了九公主的身上。

有心说说九公主非要当小三儿的问题,却见阿栾对她摇了摇头,阿元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住了。

就算如此,陈嫔也足够了,心里感激阿元维护了九公主的体面。

“不过是这些,日后你看好孩子就是了。”德妃虽恼怒九公主,却只安抚陈嫔道。

陈嫔已经千恩万谢。

“日后,殿下若是不再往微臣的府中送信,就更好了。”沈拓低头逗着肥仔儿,嘴里却淡淡地说道。

这一句话就跟大石头砸在了河水中似的,德妃一听就愣了,只问道,“什么书信?”

阿元没有想到,这话不是作为妻子的阿栾说出来,反倒是沈拓开口,觉得对这家伙满意了些,就见陈嫔竟惭愧得满脸通红,坐都不坐了,挣扎起身又要请罪,便过去扶住了陈嫔,口中温声道,“还是那句话,娘娘管住九皇妹,别再生出事端来就是。”见德妃想明白了,竟气得脸色煞白,显然是要发作,这才轻声道,“我是不能待见九皇妹的,娘娘若是不叫她转圜,想要嫁人,那么,我就去求皇伯父给她赐婚?”

“不不不!”陈嫔只低头说道,“嫔妾发誓,日后九公主,一定不叫她出现在诸位的眼前。”

德妃已经气得发抖,显然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孩儿,只是眼下也不多说,只淡淡地说道,“叫她自己放明白点儿!”顿了顿,便继续说道,“她与阿栾的羞辱,是不能叫我装着看不见的。既然做下了事来,自然要给个说法!”她抬眼,看着点头的陈嫔,问道,“叫她来给阿栾赔罪,这个,不过分吧?”

“这是应该的。”陈嫔急忙说道,然而想到九公主的倔强来,心里却是为难的很。

九公主是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的,可是陈嫔的心里,也觉得九公主这样做不对。不然,怎么能连体面都不顾,来给德妃请罪呢?

“一日她没有赔罪,一日,”德妃套着宝石护指的手在陈嫔的面前一握,冷冷地说道,“就别叫本宫在宫里看见她,明白么?”

那尖锐的护指在陈嫔的眼里闪过了冰冷锐利的痕迹,陈嫔心里害怕,恐德妃真的不耐烦收拾九公主,急忙应了,又再三请罪,这才匆匆地走了。

眼见她走了,德妃这才与阿元骂道,“从前她亲娘就是个不规矩的,没想到生的也是个这样的下贱种子!”德妃从未骂过人,这一次竟骂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了真恼怒了,几个女孩儿都垂着头不敢说话,听德妃骂了几句,又对着阿栾安抚道,“咱们家里,没有叫媳妇儿吃委屈的道理!我也知道,你顾虑着我在宫里的安生,不愿意与我告状,也不叫你两个妹妹与我说,只是!”她抬头,冷冷地说道,“我虽然在宫里不顶用,可是我是你们的长辈,你们吃了委屈,我就应该给你们出头!不然,还要我做什么?供着么!”

“当初,并未太过在意。”阿栾便低声道,“您对我的心,我哪里会不知道呢?只是想着不是大事,偏要来劳烦您,竟小题大做了。”

“九公主不将你看在眼里,就是不将我们看在眼里,这东西……”德妃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没有说。

“您放心,阿栾不是不说,是觉得杀鸡焉用牛刀呢?只叫我办了就是了。”阿元就在一旁笑嘻嘻地劝道。

“你们长大了,就不把我方才眼里,自己就能处事了。”德妃知道自家人并没有吃亏,脸上缓和了许多,这才颔首道,“只是,九公主这事儿膈应人,等回头,处置了才好。”她的眉目之间带着几分凛冽之气,显然是不将九公主的死活当成大事的,阿元这才明白,能在宫中混出头,还有皇子皇女长成的,就算看着宽和,那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此时便叹气道,“只陈嫔可怜。”

“天底下,谁不可怜呢?”德妃轻飘飘地说道。

并不是太在意的人,德妃也懒得多说败坏了自己的心情,只缓和了脸色与人说笑,后头沈拓见德妃果然将九公主厌恶上了,便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摸了摸怀里五皇子的小肉脸,便凑到阿栾的耳边,低声道,“咱们也生个孩子吧?”见阿栾含笑看过来,目中亮光点点,沈拓的心里柔软,早将什么九公主荣寿公主的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轻声道,“生个孩子,天天在一块儿。”

肥仔儿一低头,就见两双同样有些粗糙的手握在了一起,歪头想了想,把自己的小爪子也伸了过去,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来。

第119章

且说陈嫔一路奔回了自己的宫中,只觉得浑身发软,听说九公主还在自己的屋里哭泣,竟似乎还很有理,陈嫔心里都哆嗦了,闭了闭眼,坐在了椅子里,也不说去看看九公主究竟如何了,许久,方才使贴身的宫女取了信纸与笔墨,扑在一旁的桌子上写了,仔细地折好,这才与这宫女低声道,“把这信传出去……”说到这里,又觉得不妥,将这信撕了,这才与宫女说道,“传我的口信儿出去,叫我嫂子进宫一趟,我有事相求。”

“娘娘,可不好为了殿下,与德妃娘娘生出龃龌。”这宫女是个忠心为主的,因九公主自从明白了,就十分折腾人,就叫这宫女为日日担心的陈嫔不平。

“我哪里敢呢。”陈嫔苦笑。

德妃在后宫,只在皇后之下,膝下有皇子皇女,就跟一座大山一样,压得诸妃抬不起头来。

陈嫔是不敢对德妃生出什么歹毒心肠的,此时便叹道,“你跟了我快二十年,我也不瞒你。叫嫂子进来,我是想着要她在陈家寻个好些的小辈,回头我与圣人请旨赐婚。”把九公主嫁给她的娘家人,日后不管好坏,瞧在她为了家族,在宫中苦熬了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九公主做的再出格,总是能会被陈家容忍一二。

这可比叫九公主嫁到别人家叫陈嫔安心多了。

“您还为她谋算呢。”这宫女就不平地说道,“从前,她还想巴结英国公府三房,上赶着管人家叫姨母,有没有将娘娘放在心上?”这里说的,就是当年王贵人嫁到英国公府的那个堂妹了,只是因当年变故,这位九公主的亲姨母,是从不敢与九公主接触的。

九公主吃了一回闭门羹,这才悻悻作罢。

见陈嫔不说话,眼眶都红了,这宫女继续说道,“当初她是个傻子,眼瞅着要饿死,不是娘娘养育她好几年,她能活到现在?拣高枝儿就飞去了!要不是人家那齐家规矩大,不敢认她,眼下,她能与您这么亲近?”说完,便叹道,“您总得为自己打算。这已经得罪了德妃娘娘,日后,还不定得罪谁呢。”

“我一想到从前她刚到我身边的时候,因我病了吃不下饭,她虽然什么都不明白,却知道抱着我哭,我就……”陈嫔抹了抹眼睛,强笑道,“许是我上辈子欠了她的,因此才这辈子来还。”说完,便低声道,“你且去吧,我去后头看看这孩子,总不能叫她哭坏了眼睛。”

“您就犯傻吧!”这宫女恨恨地说了一声,到底不忤逆她,径直走了。

陈嫔看着她走了,急忙唤人把自己的狼狈收拾干净,又掩住了泪痕,往后头去。一进九公主的宫室,就听见里头传来呜呜的哭声,她心疼又恼怒,推开了门进去,刚刚坐到床边儿去,这小小的女孩儿就扑到了她的怀里,抱着这孩子的身子,陈嫔就有些失神,之后,便轻声安慰道,“有母嫔在,无事的,别担心。”

“沈家那女人要杀我,手都掐住女儿的脖子了。”九公主哭得可怜极了,哽咽地说道,“还有皇姐,母嫔,我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不是么?凭什么在宫里,倒叫一个叔王的女儿折辱呢?”她泣不成声,只低声道,“我是真的喜欢他呀,喜欢的什么都愿意做,那女人只知道打打杀杀,知道相夫教子么?凭什么我就不能嫁给他呢?”余下的话,就叫脸色发白的陈嫔给堵住了嘴。

“胡说什么!”陈嫔怒声道,“一个男人罢了,你还知道廉耻二字么?!”见九公主眼睛里带着可怜,她心软了,低声道,“母嫔从前与你说过你二皇姐的事儿吧?那也是想要横夺别人的夫君,都不用人家妻子喊冤的,你父皇亲手就把你二皇姐给关了,眼下还没有放出来,只叫她思过,”她叹道,“当年二公主得宠时,正经的皇子都不放在眼里的,行事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你想要跟你二皇姐似的?”

九公主自然是听说过这二皇姐的,此时挣脱开陈嫔的手,含泪说道,“那是人家夫妻情深,可是那女人……”

“我在德妃面前没脸,就是人家沈小将军亲口说,叫你不要多纠缠他。”见九公主呆住了,陈嫔叹气,便劝道,“他对你没心,何苦还要为他憔悴成这样?”见九公主又哭了,她便低声道,“这世间男子,不是每一个都看重美色,也有许多的男子,看重的是投缘,是性情。不是你不好,而是你们没有缘分,既然如此,何必多生瓜葛,误人误己?”更多的话,陈嫔是说不出来的,只是这已经说出来的,却已经是她掏心窝子的了。

“可是,可是……”

“你得罪了德妃与荣寿公主,这不是小事。”陈嫔狠了狠心便说道,“从前你无事,不是因顾忌你是圣人之女,而是人家没有放在心上。若是真惹恼了她们,就算在宫里治死你,也无人为你做主的。”圣人的子女说少不少,可是说多也不多,当初在太子宫里,虽皇后不出手,可是太子嫔妃之间彼此陷害,不知折了多少的婴孩儿的性命去,陈嫔是知道厉害的,因此不愿意叫自己养大的孩子也无声无息就死在宫里头。

“父皇难道不管?”九公主哪里听过这个,竟惊呆了一样。

“圣人……”陈嫔苦笑,到底没有说什么。

就算知道,凭圣人对德妃的看重,只怕也不会管束的,这才是德妃敢发作她的原因。

有圣心在,坏的也能叫人掰成好的。

她说的厉害,只是九公主却不是十分相信的,此时又听这养母继续说道,“改日,往沈府去,给人家赔个罪,沈家都是心胸宽大的人,不会与你计较这么多的。”听到这里,九公主就觉得这养母不过是胆小,因此吓唬她罢了。心中不以为然,她的嘴上去还是应了,只是日日在宫中寻思着如何报仇,寻思了很久,就想到了没什么脑子的八公主,想到这么个蠢货还能在宫中活的特别滋润,就将陈嫔的话彻底不当一回事儿了。

这一日,陈嫔听九公主叫八公主寻去了,便微微皱眉,正觉得八公主张扬有些不妥,就听见外头有禀告,说是陈家的人进宫来了,她心中一喜,急忙迎出去,却见竟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扶着一位中年妇人进来,见正是自己的嫂子,与嫂子的幼子陈平,陈嫔就觉得有些疑惑,迎了两人进来,便问道,“平哥儿怎么进宫来?”到底是男子,后宫忌讳这个,陈嫔就觉得有些不妥当。

“从前,他在宫里给二皇孙做伴读,常进来,圣人面前也挂号的,因此请旨一下子就成了。”陈嫔的嫂子陈氏便含笑道,“这孩子也挂念你与九公主,况我想着,从前他们是一块儿长大的,只这几年平哥儿大了,二皇孙又出宫去,因此他不大进来,如今殿下似乎是明白事理了?亲近些,总是没有坏处的。”说完,那一旁沉默的少年就对着陈嫔微微一笑,一双有些凉薄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淡淡的光彩来。

“嫂子是想……”陈嫔只想请嫂子寻个陈家旁支的子弟,没想到陈平竟然愿意尚主,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只是到底不愿意坑了侄子,迟疑了片刻,竟没有应,只含糊地说道,“待九公主回来,再说吧。”说完,就有些叹气。

陈平虽不是个十分俊俏的,然而白皙温文,又有二皇孙的情分在。这位皇孙是太子第二个嫡子,日后必是能封王的,陈平与他交好,就有大前程,这样的孩子陈嫔自然是满意的,只是也不知九公主满意不满意。若是强叫她嫁人,日后陈平的日子过得不好,又该怎么办呢?

这陈平对姑母的为难却不动声色,只看着长辈们说笑,不大一会儿,就听到外头有清脆的声音传出来,他回头看去,就见外头日光明媚,一个穿着鹅黄的娇艳女孩儿一脸喜色地踏进宫门,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只是看了看这女孩儿,陈平却突然微微皱眉,之后便坐在椅子里没有动弹。

“过来见见你舅母与表哥。”陈嫔便唤道。

九公主刚刚挑唆起了八公主的怒气,敢肯定这一回八公主要去找五公主与阿元生事的,心情愉快,见了人也笑道,“见过舅母,表哥。”说完了,便扑到陈嫔的身旁,听到养母指着下头的那模样不过是清秀的陈平笑道,“还记不记得你表哥,从前,你就喜欢跟在你表哥的身后,小尾巴似的,后头你表哥不能进宫了,你还哭了。”这里头都是从前那痴儿的旧事,九公主完全没有记忆,此时就干笑了两声。

“殿下不记得了。”陈平眼角似乎在跳动,却温和地说道。

“虽记得不大清楚,可是如今见过,就当做重新认识。”九公主娇弱地一笑,对着陈平露出了亲近的模样来。

“重新认识。”陈平只念着这个,目光在九公主的双目之中流连,许久,在九公主不知为何心惊肉跳里,淡淡收回了目光,将桌上的茶水递给她,温声道,“外头干燥,殿下润润嗓子。”见九公主谢过了喝了,这才转头与给九公主擦汗的陈嫔笑道,“殿下确实比从前懂事了许多,”见众人看过来,他便微笑道,“从前殿下,只喝果子汁,或是甜甜的水,侄儿还记得有几次顽皮,哄了殿下喝了苦苦的茶水,殿下转身就吐了,哭得什么似的。”

说完,就在九公主举着杯子不敢动弹中,对九公主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陈嫔也怔了怔,想了想这才似乎在回忆从前,连目光都变得与方才不一样了,回忆道,“这孩子从前闹腾的很,喝的要甜甜的,吃的喜欢点心,为了点心都敢不吃饭,从前我常追着她在宫里到处跑,只求叫这小祖宗多吃一口饭。”见九公主干笑,她摸了摸她的小脸,这才继续说道,“衣裳也不一定要十分华丽,只是却要软乎,要宽松好叫她能在外头野。”

“都是从前不懂事,如今明白事理了,哪里能叫母嫔再为我费心呢?”九公主是最害怕陈嫔想到从前的,此时拉着陈嫔的手撒娇道,“您总是想着以前,眼下的女儿就不喜欢了么?”她就不信了,在圣人面前比不上几位公主,难道在陈嫔的面前,她还不如一个不知事的傻子?!

“从前殿下头上不肯插钗子,是我与她说过,日后,我给她寻一枝天底下最好看的钗子。”陈平淡淡地说道,这一次,竟看都不愿意看九公主一眼了。

见他有些冷淡,陈嫔就觉得心里突突地一下,见九公主撒娇说是乏了,便叫她往后头歇着,这才对一旁的陈氏笑道,“这孩子身子弱,我舍不得叫她累着。”

“媚视烟行,矫揉造作。”陈平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模样,此时抬起了头,看着诧异的陈嫔,冷冷地问道,“姑母,她是谁?!”

“什么?”

“平哥儿!”

“我问,她是谁!”陈平对面前两位长辈只是执着地问道,“从前的九公主呢?”见陈嫔不明白的样子,他冷笑道,“姑妈,我愿意尚主,外头不好听的名声全都顾不得,是因为那个真正的九公主。这人是谁?若姑母想拿这么个东西糊弄我,便别怪侄儿不能从命了。”说完,便敛目道,“不管这是个什么东西,我只要从前的那个,姑母也可怜可怜侄儿,把她还给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在宫里藏个人?”陈嫔莫名其妙极了,连声道,“这就是小九,从来都没有变过,我是她的母亲,怎么可能不知……”她对上了陈平那双冰冷怨恨的眼睛,竟说不下去了。

“您真的不知道侄儿在说些什么?”陈平白净的脸上有一些扭曲,不理睬陈氏在一旁叫他闭嘴,咬着牙问道,“性情不一样,习性不一样,连从前都记不得了!”顿了顿,他竟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来,低声说道,“我听母亲说起,九公主如今会吟诗作对,会知道许多的功课,心里就觉得不安生,因此总是想要进宫来瞧瞧,因从前您不肯叫我进来,我不敢确定,眼下,我只问姑母,一个痴儿,什么都不明白,一夕聪明了,什么就都会了,这不是很奇怪?”

见陈嫔哑口无言,他便低声道,“别的都能改变,可是这些学问,非数年不能学得,难道是生而知之?!”

“我,我……”陈嫔已经浑身发抖,却说不出话来。

“她有不对,姑母全都知道,毕竟,你是她最亲近的人,与从前不一样,哪里会不明白呢?可是就因为这样,为什么,您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少年的质问叫陈嫔的眼睛里全是泪水,然而却哽咽着说不住话来。

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可是,当九公主伶俐了起来,陈嫔知道这不是她的女儿的时候,心里痛苦的想要去死,却想着,是不是这样,这个孩子不再叫人当做一个傻子,就能有更快活的人生,以后也能嫁一个好人家,过美满的日子,就仿佛这个不知来历的灵魂,为了她的心爱的那个傻女儿真正地活出一个没有遗憾与痛苦的人生。哪怕心里很害怕,哪怕每次见到她出现在自己面前,想到她的女儿都那样痛苦,可是陈嫔却还是忍着做一个好母亲。

她给了这孩子一切能给的东西,只不过是想要叫她替她的孩子幸福一次。

“我知道啊,知道她不是我的小九!”陈嫔只捂着脸哭道,“可是,小九呢?我的小九呢?!”她不敢去问,只怕叫她知道,那个孩子已经彻底不在了。

如今,她只愿她的小九,正隐在那双九公主的眼睛后头,也在看着自己的人生。

她还是个懦弱的人,怕那个痴儿再也找不着了,断了她的全部的希望,因此自欺欺人地活下去,哪怕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不是她的孩子。

不用说什么性情习惯,从九公主张开眼睛,陈嫔就已经知道了。

作为母亲,怎么可能认不住自己的孩子?

“若小九寻不回来,我宁愿杀死她,也不能容忍别人占着她的身子兴风作浪。”陈平与二皇孙多年伴读,从小到大的亲近,早就听说不少宫中九公主如何,此时见陈嫔承认,便淡淡地说道,“我这一生,不敬鬼神。侄儿也不管她是人是鬼,愿与她共死,也不叫她顶着九公主的名义得意!”说完,就在陈嫔歇斯底里的大哭里,跪下重重地给她磕了头,抿着嘴径直去了。

眼瞅着喜事儿竟叫陈嫔哭起来,陈氏也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就跟着也告辞出去,才走了不过几百步,就见远处,陈平已经驻足在与人说话,她急忙上去,就见正是五公主与荣寿公主,这两个是最得宠的公主,陈氏也不敢怠慢,福了福,正要拉着眼下心绪激动的儿子出宫,就听见五公主正含笑问道,“前儿小二还念叨你,说你只知道在家读书,竟不肯与他出来喝酒,本宫瞧着是有些气愤,你寻个时候好好儿哄哄他。”

阿元在一旁听得别扭。

别怪她总是能听出奸情来,实在是经历过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一资深腐女,阿元当年也是有万物皆腐的千年道行的,虽然如今被迫砍号重练,眼光不行了,不过这么明显还是叫她听出不一样的味道来。端着公主的谱儿,阿元只板着脸偷偷看这陈平,见这小子面容白皙清秀,却似乎有一种狠劲儿,再想想她二侄子英俊笑嘻嘻的脸,不由眼睛里往外冒绿光,艰难地忍住了心里对于攻受这个问题的浮想联翩,阿元只面露微笑,姿态从容。

正心里盘算怎么搞死九公主的陈平还不知道“被”断袖了,如果他知道,只怕搞死的名单上还能再添一个荣寿公主,此时只低头拱手道,“是我的错,改日必给殿下赔罪去。”

“那是个一根筋的,拿好听的哄哄他就是。”五公主叮嘱了一回,这才叫这陈家的两个出宫,回头却与阿元皱眉道,“陈嫔这是急了么?陈家许多年都没有女眷进宫了,我想着,莫非这其中还有别的缘故?”

“没准儿这是给九皇妹相看驸马呢。”阿元笑嘻嘻地真相了,就拉还在皱眉的九公主道,“她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呢?”

“她撺掇八皇妹呢。”宫里漏得跟塞子似的,九公主自以为做的隐秘,却不知她前脚与八公主说完话,后脚就被人把消息透出来给五公主与阿元知道了,对于这么一个连保密都做不到的皇妹,阿元也觉得太没有挑战性,此时便懒洋洋地说道,“八皇妹可不是傻子,况她最是眼高于顶的,能听不如她的九皇妹的话?我瞧着,她不会有动作的。”八公主如今正和青松公子日日当牛郎织女互诉衷肠呢,哪里有时间关注“小小的”五公主与阿元呢?

五公主也觉得有理,只是望了陈平离去的方向一会儿,便叹道,“竟可惜了的。”谁摊上九公主,都挺倒霉的。

阿元可没有时间把陈平如何放在心上。公主殿下是个特别忙碌的人,平日里的活计多了去了,不过,当她奉了太后的旨,去看望太子妃的时候,却又见着了这陈平一次,见这少年不知与她二侄子说了什么,只叫这傻小子乐得直拍大腿,就觉得伤眼,看都不忍心看二侄子被忽悠了,径直往太子妃的宫室去,一进去,就见太子妃歪歪地靠在软榻上,正一脸温柔地与她面前已经长成了英俊少年的皇长孙凤腾说话,目光落在进来的阿元的身上,太子妃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来。

“竟劳动你过来。”太子妃便含笑将阿元招到了自己的面前来。

“早就应该过来,皇祖母提了,我自然是抢了这巧宗。”阿元命人将带来的补品药材放在外头,这才问道,“皇嫂觉得身子如何?”

“并无大碍,不过是前几日夜里风吹了,因此不大爽利。”太子妃便笑道,“明日,便能去给皇祖母与母后请安。”

“还是再歇歇,皇祖母也想看身子好利索的皇嫂不是?”阿元急忙按住了她,见太子妃只是笑着看着自己,目光带着几分感慨,不由有些不自在地说道,“皇嫂做什么这么看我呢?”

“从前的小孩子,都长大了。”太子妃是从小看着阿元长大的,眼下目中就带着慈爱,见阿元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才指着一旁一脸无奈的凤腾笑道,“这儿还有一个,你这侄儿,眼下我正给他相看人家,寻思订一家贤良懂事的淑女呢。”

“要不要我帮忙呢?”这不是上天赐给自己摆长辈的谱儿的好机会?阿元不怀好意地笑了。

跟在姑姑屁股后头长大的皇长孙,突然觉得骨头缝儿都在冒凉气,真心想说,“求放过!”

第120章

悲愤皇长孙的那张脸,娱乐了坏心眼的皇姑姑与亲娘,此时阿元坐在太子妃的身边,笑得前仰后合,说不出的狡猾。

论理,皇长孙的婚事,不单是家事,也是国事,阿元才不会在这里头插一腿呢,只是随口说笑,见着凤腾这样配合,也觉得有趣,此时便凑到太子妃的身边,看她手边的画像,就见上头的女孩儿竟都是一副好相貌,各色的美人都有,知道太子妃这是上心给儿子娶媳妇儿,她便扬手欢呼道,“要娶媳妇儿喽!”说完,就叫笑得不行的太子妃揽在怀里,听她笑得直喘气儿地说道,“你这个促狭鬼!”

阿元面上在笑,只是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却觉得心里不好受。

这个女人,温柔宽和,多么慈爱,可是却因嫁给的是太子,就这样多灾多难。

宫中,真的是个吃人的地方。哪怕阿元一直以来被保护的很好,可是这些年的见闻,却还是叫她觉得失神。

后宫,太子宫,日后的皇长孙的宫中,女人的战争,就永远都不会结束。

“我只想着叫皇嫂欢喜,皇嫂却不领情,真的太伤心了。”阿元重重地一叹,忍着心里的难过,只装模作样地说道,“芸豆卷儿都不能弥补咱心中的创伤了。”

太子妃哪里听过这样的笑话呢?连手上的画像都笑得扣在了地上,一边顺气儿一边点着阿元的小脑袋柔声道,“你啊,且老实些,不然日后谁敢招呼你呢?”见阿元笑嘻嘻地扑进了她的怀里拱来拱去,名义上是嫂子,其实拿她当女儿养大的太子妃只对着一旁,一直直直地,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两人说笑的凤腾抱怨道,“你姑姑就跟长不大似的,叫人怎么放心呢?”

凤腾看着眼下脸色红润的母亲,眼睛都舍不得眨,顿了顿,才笑道,“姑姑吃定了母妃,可见这里头,还是母妃惯的。”

“你这话,我只记住了,以后叫太子别惯着你。”阿元从太子妃的怀里探出了一颗小脑袋,这才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下前些时候往四皇兄家吃大户,四皇兄竟然悲愤地跳了自家的荷花池的故事,太子妃都惊呆了,看着这个一脸凶残的熊孩子,此时只与凤腾叹道,“如今我可是知道,你父亲是多么幸运。”至少,没被逼着去跳河,这得是多么生无可恋,受了多大的欺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