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使这般求全,却估错了端嫔欺软怕硬的性子。

一语方了,端嫔一把捏住德珍的下颚,迫使德珍不得不抬起头。

秋林一见,惊得大叫一声“小主”,忙向端嫔跪下磕头求饶。

端嫔得意的笑了笑,看着德珍脸上的面斑,心中不觉一阵快意:“真是面由心生,看看这张脸,可不就能看出那歹毒心肠!”尾音端然一止,端嫔手中同时一甩。

德珍本来产后身子虚弱,又屈膝而立良久,被身材高挑的端嫔这样一用力,她只有全无抵抗力的重摔在地,顿感手心一痛,不禁痛叫一声。

“小主!”秋林忙连滚带爬的去看德珍。

端嫔依然不解气,带着多年不得宠的怨恨,一起置向德珍道:“对了,本宫想起了,德贵人不是在月子中么?怎么会来此呢?这里可是去乾清宫的路。难不成以德贵人今时今日这样,还想去求见皇上么?”说着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肆意的笑了了几声:“德贵人恐怕还不知吧,皇上一个多时辰前就离宫了,现在正在去邦均南的路上。”

玄烨不在宫里!?

德珍骤然抬头,强忍泪水的双眸,不可置信的瞪向端嫔。

端嫔走到德珍的跟前,居高临下的笑道:“怎么?还不信?是担心皇上会错过了四阿哥的满月礼么?放心!皇上此次出京,是特意去接在行宫的太皇太后回宫,今晨走之前就在太后宫里,还当着众姐妹面前说了,佟贵妃第一个孩子的满月礼,无论如何也要赶回宫的。”

佟贵妃的第一个孩子!?

佟贵妃的第一个孩子!?

佟贵妃的第一个孩子!?

德珍只觉天旋地转,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玄烨究竟置她于何地?他不是曾在她为宫女出身不能抚养孩子担心时,亲口允诺她的孩子都有她抚养么?为什么现在要出尔反尔?为什么…

一时,德珍就这般怔愣当场。

宜嫔一直冷冷的看着这幕,此刻眼里终有了笑意浮现。

端嫔眼尖,瞥见宜嫔眼角的笑意,复又看向德珍,见其如丧家之犬一般,更加不遗余力的嘲讽道:“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一个卑贱的宫女,以为一朝得获圣恩,就可以飞上枝头做凤凰了?真是痴心妄想!”

还待继续哂笑,沉默了良久的宜嫔突然出声:“本宫要去看淑惠太妃,端嫔姐姐是要留在这,还是同本宫一路?”

端嫔一愣,似没明白过来,不解的看向宜嫔。

宜嫔淡淡瞥了眼木然的德珍,漠然转身道:“本宫可不希望她同张贵人一样,经不住打击就失了神智,被送到形同冷宫的偏殿休养。本宫要让她好好看着,本宫不是任何人可以取代的!”一边说一边向步辇走去。

见宜嫔转身走来,早有伶俐的宫人示意步辇上前,伺候宜嫔上步辇。

端嫔看着宜嫔曼妙的背影,撇了撇红唇,不甘的瞪向一旁的宫女:“走吧,别误了本宫看淑惠太妃的时辰。”亦是边说边走,不过脚下那高高的花盆底,却是一个不小心踩在德珍撑在雪地上的手。

“啊!”十指连心,德珍痛叫一声,回过神来。

“呀!”端嫔惊呼一声,脚下踉跄了一下,看似差点被绊倒。

片刻间,端嫔双脚已是站稳,想着宜嫔倨傲之态,肃然的睨视着德珍,厉声道:“好大的胆子!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德贵人,看看你这副鬼样子,竟然还敢以下犯上,让本宫差点绊倒。你就给本宫跪在这里好好反省一下,不到一个时辰不许起来!”

“主子,德贵人还在月子中,这若传出去恐对主子名声有碍。”扶着端嫔的宫人低声进言道。

端嫔眉头一皱,回头见宜嫔的步辇已起驾,想了想眼睛一亮,道:“这里午初二刻,就有宫人来清扫宫巷。本宫念在你好歹是一个贵人,你就跪到午初二刻再起吧。”说罢,还不忘危言警告道:“若敢少跪半分的时辰,本宫必定加倍惩罚!”这样一番,才携着宫人的手走上步辇。

两乘步辇从另一条宫巷离开,秋林一下跪到德珍面前,执起德珍被踩的左手,眼泪一下潸潸的落了下来:“小主,奴婢先扶您回去吧,反正您在月子中,端嫔也罚不到您的头上。”

德珍摇头,反撑着秋林的手在雪地上跪下。

秋林禁不住一下哭出声:“小主,您这是何苦…”呜咽的哭声在凛冽的穿堂风中四散开来,显得那样凄然。

而德珍只是无动于衷的跪着,眼睛盯着在雪中渐行渐远的步辇,双唇不易察觉的微微翘起,笑意悲凉——她本无心后宫,却被纳入后宫。她自以为聪明,殊不知在别人眼中只是跳梁小丑,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她心软而未防备,才会招人利用,到头来输掉了一切。

禛儿,她的孩子,在这冰冷皇宫中唯一的亲人,被人所夺。

玄烨,她的夫君,一个只该敬不该爱的帝王,因她错估情谊而受人欺辱。

不能在这样了,她不能在这样卑微的活着了,总有一日她会要回她的孩子,她要让嘲讽她的人付出代价——以慰今日的夺子之痛,受辱之恨!

时间缓缓前行,这慢长的两刻钟,终于是结束了。

德珍对自己的惩罚也结束了,她一下瘫软在秋林的身上,看着不知何时来随小许子来到这里的文白杨,虚弱一笑:“这次我会配合静养,还请文大人助我。”话犹未落,人已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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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ps:这周推荐表下来了,没得俺。然后再看俺的收藏,不由急了一下。再叹息一声,对文文如何成绩长一些,想不到办法,很是后继无力,难怪也没推荐。就感叹一下。感叹完毕了。

最最后一句,亲们从明天开始每日9点更新,这样俺才能确保一章3k,不至于每章没怎么看就没了,望见谅。

第八十八章 满月闻辛(上)

德珍毕竟很年轻,即使这样枉顾身子,还是康复的很快。大约养病旬日左右,就已不再服那苦药。然而口中虽少了苦味,心中的苦味却越浓了。随着漫漫冬日的溜走,对孩子的思念与日俱增,可为了不让身边的人担心,亦不愿将脆弱的一面示人,她选择独自舔舐所有疮伤。

这样一日复一日的强颜欢笑,终是被熟知的人察觉了细末。于是,在她思子之情最难压抑的一日,她得到了一解那浓烈思念的药。

这天是十一月丙寅日,也是这月的最后一天,更是禛儿满月的一天。

满月,是人生的开端,意义非同一般。在禛儿如此重要的一日,于前一晚,德珍自是思不眠以至曙。不过这夜虽夜不成寐,她仍如平日一般醒来,毕竟今日还是她坐月满期的日子。

近乎一月未下过榻,甫一踏鞋站在地上,不觉双腿软绵无力,德珍一下半靠在了秋林身上。

秋林忙搀了德珍在梳妆台前坐下,笑道:“小主,您先坐一会儿,等腿上回力了就好。等红玉她们正打了温水过来,奴婢在为你用玉容散净面。”正说时,红玉、喜儿捧了盥洗器皿入内。

德珍颔首,等用青盐漱了口后,便任秋林以玉容散为她净面。

玉容散,又名为玉容西施散。相传是春秋时期吴王夫差的爱姬,人称“古代第一美人”的西施每日早夕净面时用,让其肌肤白润光泽深得吴王喜爱。

德珍不知西施是否凭借此获得吴王的宠爱,但知道文白杨为她特制的玉容散,是在常用的“五白”增白退斑的基础上,加入干松、澡本以强化退斑作用;山柰、茅香、零陵香芳香辟秽,透达毛窍;皂角去垢洁肤;天花粉、绿豆粉清热解毒;如此,诸药合用。便达祛斑之效。

可此散的效用究竟如何尚不得知,至少她用了快一月,脸上的面斑仍不见有褪去的迹象。

净过了面。德珍看着镜中的自己,手不觉得抚上了脸颊。微微黯然。

秋林心细,一眼瞅见了德珍神色微暗,宽慰道:“文大人说这是性温的护肤药散,估摸着再多过些日子面斑该是会褪的,到时皇上必定更加宠爱小主。”

玄烨奉太皇太后回宫已有五日,何曾问起她一句,又何谈更加宠爱?再则玄烨已信她因记恨。故意隐瞒四格格受刻薄一事,又岂会对她没有责怪?如今,她这样期盼早日恢复容貌,以无一年前养颜时“女为悦己者容”的心思。一切只是因后宫争宠夺势,倚仗的便是容貌家世。而她无家世,想要复起,只有靠容貌。

一番心思不足为他人道哉,德珍笑而不语。这时小许子忽得撩帘而入:“小主,玉答应带了福英姑娘来看望您了。”

德珍望了眼窗外微明的天色,诧然了一下,旋即心念一转便是吩咐道:“请她们到暖阁,我马上就来。”说完念及拂晓时分最是寒冷。她们一路走来必是冻得厉害,又补充道:“别忘了奉些热的茶点,再添两个烧红萝炭的火盆。”

小许子一一答应的正好,只闻得“红萝碳”三字,面上瞬间露出为难之色。

德珍疑惑,道:“怎么了?难不成红萝炭用完了?我记得这月十五才送了炭来的。”一语刚落,心中霍然一明,是已猜到小许子为难之处。

果不其然,就听小许子踌躇道:“小主,红萝碳在您坐月子期间用了不少,库房剩下的红萝碳还要留着过年,要不将红萝碳改做寸子碳可行?”

听得小许子这样说,德珍已知内务府月中送的炭,必是以寸子炭取代了红萝炭,心下不由嘲讽一笑,口中却是当即否决道:“也不差哪一点炭什,还是用红萝炭烧火盆吧。”

小许子应“喳”而去。

不一时,德珍随意挽了个髻,便匆匆去了西暖阁。

玉玲见到德珍,眼眶就是一红,拉着德珍的手不放。德珍却见福英神色着急,心中再次料定她们前来必有要事,这就摒退了左右,问:“妹妹,你这大早来同顺斋,不止是为我月子期满,应该还有什么事吧?”话虽是问携手而坐的玉玲,眼睛却有意的看向福英。

玉玲放开德珍的手,掩嘴“呀”了一声,急着想向德珍解释,却一时不知从何道,忙指了立在一旁的福英道:“让福英给姐姐说好了。”

福英随即福了个身,道:“德贵人,今日是四阿哥满月,奴婢是来领您去见四阿哥。”

闻言,德珍惊喜的站起,震惊的盯着福英:“你是说——”

不等德珍说完,福英不顾礼数,急忙说道:“实在是时间有限,还请德贵人一边换衣,一边听奴婢解释。”

德珍满腹疑惑,待依福英而行,才知原是这般。

太皇太后虽在行宫养病多时,但到底是年事已高,身体仍有些微恙,遂自五日前回宫后,佟贵妃每日天未亮便去侍奉太皇太后早起,因而就连众妃的晨省也往后推了半个时辰。

而这个时候,正是冬日的天亮得晚还寒冷非常,就可利用天色昏暗以及人性畏寒偷懒的弱点,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承乾宫。再加之大多宫人随佟贵妃去慈宁宫,承乾殿的宫人便是最少之时,这便可以福英是承乾殿宫人的便宜,进入属于承乾殿的范围。

故而,昨日玉玲就向万嬷嬷要了福英,今日好一同来同顺斋看她,然后她再妆扮成小宫女,应她自己的吩咐送玉玲回宫,这样就可偷偷去看孩子了。

德珍万万不料会是这样去看,更没想到她们二人为她想出这样一个周密的计划,不觉感动她得一时嗫喏难言:“今日之恩,没齿难忘。”

玉玲不在意的一笑:“不过是举手之劳,姐姐何须这般客气。”说时略有脸红,道:“再说这个是福英想出来的,若不是两日前她来找我。我也不会想到这一点。”

德珍看向为她换宫女棉袍的福英,泪光闪烁:“福英。”

福英抬头一笑,一面为德珍做势理衣领。一面不着痕迹的附耳说道:“是文大人。”语毕退后一步,福身道:“天色已有些亮了。还请德贵人带一名信得过的宫人,一起同行。”

竟是文白杨!?

德珍心中一震,欲以询问福英,但见玉玲似有疑惑的看着她,又一想一月未再见过的稚子,于是强命自己不再去多想其他,和小许子一起手捧物什。随玉玲和福英出了永和宫。

彼时天还未亮,宫巷两旁的石座路灯仍亮着,发出淡黄的柔光,一路从永和宫延伸至承乾宫。德珍这条通往承乾宫的宫巷里。有三九隆冬的清晨特有的寒冷充斥着周围,也有那凛冽的北风夹着雪珠子直往任脸上扑,似乎又冷又疼。但此刻她竟全无感觉,只有一颗心不受控制的扑扑乱跳,昭示着她脑中正是一片空白。

不过好在一切都如计划中的那般。她很顺利的进入了承乾宫,随之只身跟着福英向禛儿所住的三间偏殿走去。

宫里只有三三两两的杂役宫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扫着积雪,德珍仍然紧张的手心冒汗。

眼见偏殿要到,福英许是也紧张了起来。对亦步亦趋跟着的德珍道:“德贵人,没有事的。伏侍四阿哥的宫人要忙活满月礼的事,这会儿寝殿里大概只有小宫女看着,您进去不会有问题的。”顿了顿,强调道:“对,不会有问题的。”语气微带尖锐,不知是安抚德珍,还是安慰自己。

德珍听得会心一笑,心中紧张不觉锐减,继而快走一步上前,去握了握福英的手,低声道:“福英姐姐,若没有你和文大人的相助,这些日子我真不知怎样过。”

福英一怔,随即脚步便是略略一停,目光复杂的看了眼德珍,已恢复了步子边走边道:“到了。”

话音刚落,只见前方的正间大厅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身材丰腴,面容白净,眉宇间透着几分和善。她一见走来的福英,立马笑着道:“福英姑娘,你今儿没随娘娘去慈宁宫?”

福英微微欠身,道了一声“李嬷嬷好”说:“奴婢今早被玉答应要去当了会差,这会儿回来听说四阿哥这里忙着呢,就过来看看可有用得着得地方。”

李嬷嬷,汉军镶黄旗包衣妇人,是佟贵妃在她所属旗中,重新为了禛儿寻的乳母。

德珍自是知道李嬷嬷其人,可这却是第一次见到,忍不住悄悄地窥向李嬷嬷。冷不防对上李嬷嬷的眼,她连忙低下头,却已为时过晚,只听李嬷嬷道:“福英姑娘,你身后的人是谁?瞅着不像主子身边的人。”

一句话,问得德珍与福英心中齐齐一跳,福英强敛心神道:“这是后院那边的小宫女,我看着她还算机灵,便让她跟着一起来。”

天色微明,承乾宫的小宫女又太多,李嬷嬷只眯眼望了几下,已接过不提,另道:“我要再去看一下四阿哥满月礼的物什齐了没,王嬷嬷又去看小阿哥的今儿穿的衣服,这一下没人了,我还真不放心小阿哥被那些小丫头看着,幸亏你来,正好帮着看一会儿。”

福英神色不变的笑道:“能看小阿哥是奴婢的福气,就怕嬷嬷担心奴婢看不好。”

李嬷嬷听了不由嗔笑道:“你以前又不是没得主子的命看小阿哥,再说最多一个时辰我就过来,还是在隔壁屋子,能担心什么。”刚说完,隔壁屋子的人就一叫,李嬷嬷忙应声而去。

待李嬷嬷进了隔壁屋,福英转头看向德珍,正色道:“最多一个时辰,就得离开。”

德珍心中已是急切,胡乱点了头,忙让福英带她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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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晚了,时间晚了,大抱歉,但是真的是每日9点更新,以后。而且还没写完,其实有个很重要的一点,想在端断在这章末尾。只能写到明天那一章。)

第八十九章 满月闻辛(中)

撩开大红绣五福门帘,热气迎面扑来;继而举步走入,触目所及一室的奢华。

漆以和玺彩绘的天花,玻璃釉色的精致吊灯,精工细琢的各式隔扇,饰以透明玻璃的窗户,铺满一地的羊绒地毯,还有一应上好紫檀木的成套家具。走过一扇嵌以珐琅的落地罩,转入里面,赫然看见一只从屋正中梁悬下的摇车1。

其时,摇车两侧正各侍立了两个小宫女,她们见到福英随即便是福身一礼,笑道:“原是福英姐姐,还以为是嬷嬷呢。”

福英和悦一笑,道:“嬷嬷在隔壁屋子忙着,你们过去帮一下手,四阿哥这里由我看着。”

“喳。”两小宫女应声退下。

福英目送二人离开,转眼见德珍望着四下,神色怔然,心里顿时明白几分,默然走到德珍面前道:“其实…主子待四阿哥不错,这里的每一样物什,都是主子亲自过问过的。”

德珍收回目光,对福英淡淡一笑:“哦,是么?”笑容有些勉强,也说不出这是为何,原本还担忧佟贵妃对孩子疏忽,现下亲眼所见不是,却除了有松一口气的感觉,竟还有些莫名的滋味在心。

福英正准备回句话,只听那漆红的摇车里,传出一声细微的声响。

德珍心神骤然一凛,身子轻轻发颤的一瞬,人已经迅疾的步上前。

福英也笑着上前:“估计是四阿哥醒了!”见了禛儿正睁开眼,更是笑了起来:“还真是醒了!四阿哥平日里最贪睡,真真是难得这时候醒了。”

听到福英的笑声,禛儿漆黑的瞳仁转了转,又继续仰躺在摇车里,定定的望着彩绘的天花,也不知一个人看到什么有趣的。忽然咧开小嘴一笑,肉嘟嘟的脸颊随之鼓起,还有那晶亮的哈喇子流下。

乍一见这般可爱的模样儿。德珍心下又喜又酸,不及拿眼细看一看。便情不自禁的伸手抱起。

软绵绵的一团入怀,胸口像被什么一下涨得满满的,似有无尽的话要说,德珍却只轻轻的唤了两声“禛儿”,小小的人儿似能听懂一样,“咯咯”的回了两声。当下,喜得德珍眼眶一片模糊。就噙着泪,不由自主的低头去亲那小脸蛋。可哪知,还未触及婴孩柔嫩的肌肤,小家伙“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德珍吓了一跳。忙抱着哄了起来,可仍是哭个不停。

恐哭声引了人来,福英忙不迭道:“奴婢带贯了四阿哥,还是奴婢来吧。”说罢,一把从德珍怀中抱过孩子。

德珍被动的将孩子交过去。手却无只觉的僵在半空,只看着福英如何的诓哄。

福英动作娴熟的抱起孩子,随手拿起挂在摇车上的拨浪鼓,然后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在屋里逗着圈诓哄。

不一会儿,洪亮的哭声渐渐地没了。福英将孩子重新放回摇车,抬头一笑:“四阿哥若被人抱着,非要人带着他走才行,不然准是哭。不过让他一个人躺着,倒是不哭不闹,惹得李嬷嬷常说四阿哥是她见过最好带的——”

话犹未完,见德珍神色不对,福英忙道:“奴婢是恐四阿哥的哭声,引了其他人过来,才会一时情急代为诓哄。”

德珍视福英为亲人,此刻也不隐瞒,将满腔的委屈与伤心倾倒而出:“都说孩子一日一个样,长得极快,我原是不大相信。可禛儿离开我不过一月,若不是知道他就是禛儿,我不定能认出他来。”说到这,终从孩子的脸上移开,看向福英苦涩一笑:“如今,你都比我和他亲,恐怕连方才走的两小宫女也强于我。”

福英听得不忍,柔声安慰道:“你和四阿哥是亲母子,仅此便是他人比之不上的。”

亲母子?正因是这亲母子,却反不如一般人,她才会更觉伤感。

念及此,德珍默然不语,只低头看着孩子。

见状,福英再劝:“承乾宫与永和宫离得近,只要等四格格的这件事平息了,您常来看望四阿哥也是可行的。”说时想到德珍若常来看望,怕也是不成,毕竟还是得有所避讳,这便不愿多耽搁母子二人相处,于是道:“小心起见,奴婢还是去门口守着。”

德珍抬头一笑,感激之情不言而喻。

福英眼帘一垂,避开去看德珍面上的感激,轻步走至门口,透过一旁的玻璃窗留心外面情形。

只有她母子相对,德珍隐忍多时的眼泪,终是潸然而落。

没有动手去擦,她将手轻轻的握住了禛儿的小手。禛儿的手似乎比刚生下来大了点,可依然这样的小,也这样的软。她不禁握着手摩挲了好一阵,才取出一只以红绳加四只银铃铛编得手链,轻手轻脚的戴在那藕节似的手腕上——这只手链,是她为禛儿准备诸多满月礼中,最寻常的一件。可也只有这样不起眼的物什,才能给送给禛儿不被发现,却也免不了被丢弃的命运。

想到此处,德珍心下遽然一凉,亲生儿子的满月礼,她非但不能参与其中,甚至连一样小小的物件也送不得。

德珍正兀自感伤时,福英突然跑进来,一把抓住她的手,面色惨白而惊惶:“不好了!皇上和主子过来了!”

来不及拭泪,德珍惊得骤然抬头,满目的震惊:“怎么可能?皇上不是正在早朝,佟贵妃也该在慈宁宫的。”

话音方落,外面已响起了齐声入耳的请安声。

福英急促喘息一声,满头大汗的四下一望,慌乱中瞥见靠墙的一台架子床,眼睛猛然一亮,手指向架子床:“那床一般没人动,先躲在那床上。”德珍顺目一看,不待说一句话,福英已不由分说的拉她上榻。

德珍顿悟,忙脱鞋提在手上,就爬上了架子床。

一见德珍自觉的上了榻,福英也不多言,立马将大红床幔放下。

这刚收拾停当,男女的说笑声已至门口,福英浑身一震,旋即却快跑数步而跪。

与此之时,门帘从外挑起,玄烨阔步而入,佟贵妃随后走入。

走入屋内,见只有一个宫女跪在摇车旁,玄烨眉头微蹙,道:“怎么只有一个人在这看着?刚才那乳母不是说屋子里有两个?”

她本就紧张,没想玄烨一进屋便发现不对,德珍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紧张得没法。

只在这时,福英的声音通过重重床幔传来:“回皇上的话,四阿哥方才哭了一下,奴婢听着李嬷嬷说,像四阿哥这大的婴孩最喜绚丽的色彩,奴婢便让一同照看四阿哥的那小宫女去找些彩色的物什过来,所以只有奴婢一个人在这。”

闻言,佟贵妃神色立时一慌,声音不自觉的一拔高:“哭了!?”

福英请罪道:“奴婢照看不当,还请主子责罚。”

见四阿哥正咧嘴在笑,佟贵妃似大松了口气,这才对福英温和一笑:“这大的孩子哪有不哭的?罢了,你起来吧。”

福英谢恩而起,却方及站起身,佟贵妃忽的咦了一声:“这是哪来的?禛儿身上所用之物,无一不是本宫看过的,这红绳本宫却从未见过。”

躲在床帏后的德珍,心中再次一紧,佟贵妃竟如此细心,这是她始料未及。然而全然不需她为此着急,福英已从善如流的答道:“同奴婢一起的宫女去了多时不见回来,奴婢只好想办法诓哄四阿哥,先放了大红的床帏给四阿哥看,可不大管用,想着身上有自己编的红绳子,可拉小放大,就给四阿哥戴上来诓哄他。”

玄烨听了往架子床一看,再往禛儿的手腕上一看,又见福英娉婷的立在那,便对佟贵妃笑道:“不愧是你身边的人,倒是个机灵的。”

佟贵妃回头看了眼福英,吟吟一笑:“确实照顾禛儿用心了,还难为你一大早就随玉答应去当差,想必是连早饭也没用,下去用些吃食再当差吧。”

“喳,奴婢告退。”看也不敢看架子床一眼,福英依言而行,撩帘退得屋外,被清晨的凉风一吹,才惊觉冷汗遍体。

福英走了,屋子里少了询问声,只有男女逗弄婴孩的笑声。此情此景,恰似刚喜得麟儿的一对夫妻,可谁知孩子的生母正卑微的藏匿着?

德珍讽刺一笑,仰头强逼回盈于眶的泪水,正要捂耳不去听晏晏笑语,却闻玄烨突然失笑道:“你素来节俭,对他这大的孩子倒是弄得奢华。还有刚才,不过孩子哭了一下,你当时紧张慌乱的样子,朕有七八年没见过了。”

佟贵妃眸中尽是温柔的看着禛儿,道:“臣妾终归不是他生母,养在身边的日子,忍不住得就想对他好些。”

玄烨面上笑容不变,声音里却几不可觉的少了笑意,道:“他已过继到你名下,也认你做了额娘,怎说起这些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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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摇车摇车亦称“悠车”。为木制,船形,外刷红漆,并饰有金、银彩绘图案及“长命百岁”等吉语。从房内梁上悬挂下来,里面专睡未满周岁的婴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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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满月闻辛(下)

佟贵妃目光自禛儿身上移开,抬眸看向立在摇车另侧玄烨,恭顺温婉的道:“皇上说的是,是臣妾失言。”外面天色已亮堂许多,雪光映着玻璃窗,照得屋子里通明雪亮,一切都纤毫毕现,一如佟贵妃眼下乌青。

玄烨凝视了一眼佟贵妃,声音已缓和如先前一般,说道:“宫中诸事繁杂,眼下又将年节,这些都是要你操心,就别再多想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