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沉着脸,瞪向惠嫔,一声喝下:“纳喇氏!”

被玄烨当众喝斥,惠嫔面上下不来,索性红了眼睛,满腹的委屈道:“皇上,臣妾也不过是为了四格格鸣冤。大家都是眼睛看着的,四格格从何开始生病,还不是从暖炉会回去后的事。后来太医也说了,四格格之所以病逝,也是最近几日冻得越发厉害所至,可那几日德贵人不是刚去看了四格格,还给害四格格早殇的乳母赏银,难道这些都是巧合么?”

说到这里,见众人面上疑色更重,惠嫔的话越说越顺,不无得意的看了德珍一眼,继续道:“皇上您是知道的,宫中的女眷无不爱惜容貌,尤其像德贵人这样容貌出众的。臣妾难免不会想到德贵人心中记恨四格格差点伤她容貌,才会暗中指使乳娘如此对四格格,不然乳娘哪里来得这样大的胆子?”

墙倒众人推,立时就有人回忆道:“对了,那日德贵人还和张贵人发生了口角,而且德贵人还亲口承认是张贵人说她脸上生了妊娠斑的原因。看来德贵人真是甚是爱惜容貌…”

话还没说完,又有一人说道:“我还记得那日四格格说讨厌德贵人了,倒是让德贵人有些下不了台。”

“不止骂了,还狠推了德贵人一把,只怕当时不是奴才们眼疾手快,德贵人准摔倒在地!”另一人接口道。

一时间,暖炉会发生的事一一陈述而出,仿佛这些凿凿之言已断定德珍真是因记恨张贵人母女而加害四格格。

*

*

第八十四章 原来如此(中)

德珍脑中一下炸开,她竟没想到自己记恨张贵人母女的原因如此之多。愕然抬头,见大多数的嫔妃都将怀疑的矛头指向她,要不然就是两三个如通贵人般缄默不语,心中一沉,原来这些出身好的嫔妃对她至今也不过面上情分,看来她现下是全然的孤立无援了。

“小主…?”察觉德珍的身体微微发抖,秋林也知当下情形不妙,不觉神色慌乱的看向德珍。

德珍气虚的摇头,意有所指的对秋林低语,道:“只是产后发虚,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秋林知德珍意思,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眼中却透着惶然之色。

玄烨注意到主仆二人的低语,就往德珍面上一看,见她脸色苍白若纸,目光微微滞留片刻,便转头逐一的过一众嫔妃,沉声道:“尔等可是市井妇人么?四格格还尸骨未寒,你们就在此七嘴八舌!?”

看出玄烨此举帮衬之意,德珍心头不觉一暖,可是种种矛头皆指向她,她该如何洗清嫌疑?

正愁眉不展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宜嫔跃众而出,向玄烨一福道:“皇上,臣妾与惠嫔姐姐可能有误会而素来不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是今日臣妾却不得不附和惠嫔姐姐一句,毕竟臣妾不忍四格格不明不白而死。”

惠嫔闻言面上露出厌恶之色,从宜嫔身上睨开眼去。

宜嫔自未听见,转身看向德珍,红唇一撇道:“臣妾当时并不在场,但是臣妾也能从众位姐妹述说的事与四格格生病至病重发生的事一起看,不难发现这一切都与德贵人息息相关,所以臣妾认为德贵人有害四格格的最大动机!”

最后一句,宜嫔她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极其用力。语气之重,似蓄势待发的野兽要置侵犯领土的敌人死地。

这样的气势,让德珍不觉脚步向后一退。随即站住脚,双手死死的攥在手心里。大而无畏道:“宜嫔娘娘指责的,请恕臣妾不能认。”一语毕,不再理会宜嫔,只坦然的看着玄烨说:“臣妾没有害四格格,也决不会害四格格。”

宜嫔不屑一哼:“一面之辞,竟还敢狡辩!”

德珍仍不予理会,只望玄烨。等候他的断决。

宜嫔看得心中一恨,狠决的芒光闪过眼中,旋即却是盈盈转身一拜:“皇上,臣妾向来嫉恶如仇。还请皇上容臣妾为四格格讨一个公道,向德贵人一问,便可得知四格格只是与德贵人是否有关。”

玄烨凝眉不语,余光瞥见缩在床头被张贵人紧紧抱住不放的四格格,终是对德珍道:“朕相信你不会害四格格的。就让宜嫔一问,也可洗清你的嫌疑。”

这就是玄烨的相信?

德珍顿时如梗在喉,半晌才默然应道:“是。”

宜嫔似乎很满意德珍的沉默,携着宫人的手款款走到德珍面前,背对着玄烨缓缓勾唇一笑。冷冷问道:“乌雅氏,本宫问你,自怀孕以来你是不是为了容颜折损一事,一直困扰不已?”虽是疑问,却是言之确凿。

这样的咄咄逼人的语气,这样一击即中的揭伤疤,让德珍几乎怀疑宜嫔就是在她酸奶中动手脚的人。但是她知道不是宜嫔,而现在宜嫔之所有会针对自己,是因宜嫔与自己结怨已久,以宜嫔的善妒的性子决不会放过圣宠曾略高与她的自己。

“是。”明知宜嫔决不会放过任何打击自己的机会,德珍却只有回答出宜嫔满意的答案。

玄烨听了目光瞬时看向德珍面孔,见到两侧脸颊繁密的深褐色面斑,

宜嫔步步相逼,又问:“你可因为张贵人一句你面上生斑,就与她发生不快?”

当时众妃皆在场,她又曾亲口认下与张贵人发生不可的原因,现今又如何反驳,德珍只有点头。

看着无奈承认的德珍,宜嫔眸中渐有灼热的亮光,继续依依不饶的追问:“那好!本宫再问你,四格格养得白猫是不是差点划伤你的脸,幸是你反应快才侥幸只是手上受伤,而留下褪不去的疤痕?并且四格格也差点一把将身怀六角的你抽到在地,还辱骂你?”

德珍被宜嫔的连声追问得一怔,她万万不想宜嫔居然只在听得只言片语的情况下,就将暖炉会发生的事如亲眼所见一般句句向她逼问,而这样的心细如尘又怎会是跋扈无知的性子?不然又是怎样不过两年就爬是一宫主位?

“是。”输人不输阵,德珍尽量镇定的面对宜嫔。

德珍的平静以对,让宜嫔微微诧异了一瞬,随即却是自得意满的看着德珍,问道:“好,本宫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刚才在大厅里,你是不是向皇上请罪,自责自己的知情不报之罪?”

“不是知情不报。”以上一问一答之间,她已步步走向凶手之列,德珍此刻不得不出声反驳:“臣妾是——”话音陡然一断,只听宜嫔先声夺人道:“那你是不是明知乳母将四格格冻着不管,却没有将此事告诉张贵人?”语气强调道,“德贵人你回答本宫这一句话,就可。”

“是。”德珍垂首,不甘应道。

尾音未消,宜嫔立马转身向玄烨道:“皇上您听见了,臣妾说德贵人害四格格,并不是信口开河,这全是德贵人自己承认的。”说着蓦然跪地,言辞恳切道:“皇上,臣妾妹妹郭贵人已有快两月的身子了,臣妾实在惶恐像德贵人这样因一己不快而指使宫人凶险之举。故而臣妾现下为了妹妹母子平安,也为了给张贵人母女一个公道,请皇上决断。”

宜嫔话语刚落,屋内霎时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郭贵人身上。

立在角落的郭贵人面口瞬间一红,一副怯怯不安的样子,显然没料到宜嫔会突然说起这事,眼睛时不时瞟向宜嫔。

郭贵人一番举动全落在佟贵妃眼里,她立时上前拉起郭贵人的手。欣慰一笑:“太好了,虽说少了四格格…”说着眼眶不禁一红,忙偏头拭了拭泪道:“可这不又多了一个孩子。实在是好。”说完,又忙让人扶了不知所措的郭贵人在旁坐下。

众人见状心里已明白过来。郭贵人必是这次随驾有的喜,一时间心中说不出何般滋味,只想到郭贵人此次有喜,万一十月怀胎后得生皇子,宜嫔在宫中的地位只会如日中天。

一时间,众人又将目光看向了宜嫔。

视若未见,宜嫔依旧跪在玄烨面前。

玄烨沉默伫立。让人不知圣意为何。

德珍亦沉默着,压下对郭贵人有喜的莫名情绪,只强自镇定下来寻找突破口,却发现一切的疑点都指向她。现在根本已是无可辩驳了,难道她就这样坐实谋害四格格之罪?让禛儿有一个犯罪的母亲,继而身为皇子的前途尽毁?还有让宫外的亲人也因她受罪么?

种种思绪一念想到,德珍顿觉脑中一阵晕眩,身子刚一轻晃就被人两双手扶住。知道扶她一边的是秋林,遂向另一边转头一看,却是佟贵妃,忙敛神一笑:“多谢娘娘。”笑容勉强而苍白。

佟贵妃默然颔首,又安抚的看了德珍一眼。向宜嫔温和道:“宜嫔你先起来,四格格的事本宫和皇上后面公正处理。现在是该先处理四格格的丧仪。”

宜嫔抬头道:“正因为四格格尸骨未寒,才应先为四格格讨个公道,才能让四格格安眠地下。而贵妃娘娘您素来仁善,臣妾就担心…”说时扭头瞥了一眼德珍,道:“娘娘一时于心不忍,被那有心人欺瞒过去了。”

佟贵妃面色一沉,再无一贯的温和,居高临下的盯着宜嫔道:“宜嫔,你是在质疑本宫不会秉公处理,会为德贵人徇私么!?”

句句身份权势迫来,宜嫔十指紧紧扣入手心,重重垂首道:“臣妾不敢。”

佟贵妃面色一缓,看向玄烨道:“皇上,虽然现在看似德贵人害四格格的嫌疑最大,但臣妾相信德贵人绝无害四格格之心。其实不用臣妾多说,相信谁也没皇上更清楚德贵人有多聪慧,即使她真有对张贵人母女记恨之心,却也不会做出谋害皇嗣这一诛九族的大罪。再说臣妾以为不能单凭一些臆测,在并无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就断定德贵人的罪。”一袭话合情合理,竟有推翻宜嫔先前怀疑之力。

德珍见了立刻明白佟贵妃正在帮她,知平反的机会稍纵即逝,她连忙面向玄烨跪地道:“皇上,暖炉会那日臣妾是与张贵人母女有些摩擦,难道就因这些摩擦便断定臣妾是指使乳母害四格格的凶手?那若还有人对张贵人母女心中有怨,可否也说是害四格格的凶手?”

此言甫落,跪在角落的一名小宫女忽然“啊”了一声,叫道:“小主三个月前因为首饰一时找不见了,怀疑是陈嬷嬷,让陈嬷嬷脱衣搜查,还让跪在院子…啊!”话没说完,见所有人都再看她,吓得发颤的叩首在地。

佟贵妃却立时面色一凛,当即吩咐道:“去彻查任何与那乳母有关系的人,看那乳母是否对张贵人母女有怨。”说罢不忘再三嘱咐:“一定要彻查清楚,还德贵人一个清白!”

眼见情形大扭转,宜嫔念头一转,霍然起身道:“即使德贵人没有指使乳母行凶,但是不能否认一点,德贵人没有将四格格受乳母虐待的事说出来,才会导致四格格连最后的生还之机也没有。这难道不是德贵人心怀记恨刻意隐瞒所至?”

一语有理有据,佟贵妃也无争锋之言,只能无奈的看了德珍一眼。

正在这时,玄烨凛声一喝:“够了!一切等查明后再定夺,至于四格格的丧仪就交由佟贵妃打点。”说完,一甩袍袖,径自朝门口走去,至德珍面前脚步一滞,便是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八十五章 原来如此(下)

玄烨离开后,佟贵妃旋即着手处理四格格丧仪,并命慎行司彻查与乳母相干人等。可谁知还不等慎行司严刑拷问,乳母的亲友为了逃脱连坐之罪,立刻便把乳母害四格格的罪行交代了清楚。只是令人始料未及的是,乳母之所以会故意刻薄四格格,竟真是因对张贵人怨恨所至,才在四格格连续病了好几日后,想出让四格格受冻以报复张贵人的歹念。

这个彻查出的结果,是夜就传到了张贵人的耳里,不料张贵人接受不了自己间接害死亲女的事实,当下就了失了神智,不管不顾的冲出西院,一边疯狂的往外跑一边嘶声大喊:“这个吃人的地方,我不待了!我要出宫,我要…”

话犹未落,只剩如吼的北风充斥着永和宫,充斥着这座红墙黄瓦的紫禁城。

同顺斋里,德珍隐约听见了女子凄厉的叫声,不及细听,女子的叫声被急促的脚步声取代,紧接着就听喜儿的声音兴奋的在门外叫道:“小主,小许子公公找到了!”跟着门“吱呀”一声而开,小许子踉跄的跑进月子房。

“奴才该死,让小主担心了!”噗通一声,小许子在床前跪下。

彼时已是深夜,但却是夜无眠,房内灯火煌煌。

德珍头戴暖帽,倚靠在床头。秋林陪坐在脚踏上,手里拿着一柄火钳,正刨着面前的炭火盆子。见小许子一下跪了过来,秋林忙将火盆往一边挪了挪,又放下手里的火钳这才站在一边。

听到小许子饱含哽咽的声音,德珍忙命小许子起来说话。

等小许子侍立面前,德珍这才看见小许子额头一块瘀伤,不由一惊:“你怎么受伤了?”随即想到小许子失踪了整整一天,忙又吩咐秋林去准备干净衣服、吃食、药酒等物。再问小许子道:“今日,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小许子大概在这会儿功夫身上回暖,声音少了浓重的鼻音道:“奴才早上得了小主的吩咐。先去承乾宫看佟贵妃被回禀四格格的事没,可刚出了永和宫不远就被人从后敲晕。后来等醒过来了。奴才想要逃跑,却被对方用一个有些像石块的东西再次砸晕。”

“像石块的?”咦了一声,德珍立即追问:“你是在哪里醒来的?可看见对方是谁?或者还记得你被绑在什么地方?”

小许子迷茫的摇头:“奴才被蒙了眼睛,也不知绑奴才的是谁,被绑在哪里。不过有一点到怪,奴才方才醒过来的时候,就在奴才今早被打晕的地方。”说着见德珍面色有几分不好。想了想不觉小心翼翼的问道:“小主,奴才回来的时候看见西院挂白绫了,可是四格格她…?”

德珍点头道:“而且不止四格格没了,我也中了别人的圈套。”

“圈套!?”小许子一声惊叫。

看了一眼小许子惊诧的模样。德珍无声苦笑,道:“我现在背负着谋害四格格的嫌疑。

小许子闻言大惊:“小主被怀疑谋害四格格!?这怎么会?”

见小许子这样惊惶,德珍轻描淡写道:“其实蓄意谋害四格格的罪,应该安不到我身上,这一点倒可放心。”

小许子听了安心一些。但今日发生的种种,让他仍不免心有惴惴,正要再多询问几句,秋林正好入内禀一切皆已备在妥当。德珍颔首,对小许子道:“你想是也担惊受怕了一天。先回房休息吧。”见小许子一副忐忑的神情,又补充说:“我早累了,看你平安回来,总算可以就寝了。”

听德珍这样一说,小许子只有无奈得命,打了个千儿离开。

看着小许子离开的背影,德珍心中默默道:她虽不会被坐实蓄意谋害四格格的罪,但故意隐瞒四格格受刻薄对待一事,怕是…还未深思,忽觉头痛欲裂,手忙抚上额际轻揉。

秋林连忙扶住德珍,语气不掩担忧道:“小主,您今日可是受了冻,奴婢瞅着您脸色真的不大好,还是让奴婢去请了文大人来一趟吧。”

德珍摇头道:“今时不比往日,别拖累了别人,再说我也没事。”

秋林知劝不过,只得退而求其次道:“小许子也回来了,主子总该安心就寝了。而且早点休息了,等明儿小阿哥送回来,小主才有精神抱小阿哥不是?”

想到一日一夜未见的孩子,德珍心中莫名的一片烦躁,但念及明日孩子就要回来,不觉安怀了一些。于是,倒听了秋林的劝服,让秋林伏侍着她移灯就寝。可是如何睡得着,即使身体疲乏异常,头也阵阵的泛着疼,她依旧了无睡意,脑中不断的想着今日发生的种种。

如此辗转反侧了一夜,好不容易捱到了第二日天明时分,德珍正要唤了小许子去打探消息,却见小许子匆忙入内:“小主,皇太后懿旨到!”尚未反应之间,只见屏风后人影幢幢,随即便听太监尖细的嗓音隔了屏风传来:“太后念德贵人还在月子中,特免下跪——”

拖长的尾音下,另一名太监已高声唱喝道:“德贵人乌雅氏怀执怨怼,不能善待它子,以何德抚循亲子…贵妃佟氏,温惠端良…抚循皇四子…”太监沉长的语句无情的响起,传到同顺斋所有人耳里的却只有那一句

——贵妃佟氏,抚循皇四子!?

德珍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原来如此,原来竟是打得这个主意!

先让自己面部生斑,然后在暖炉会上让众人知道她有多紧张自己的容貌,并且上演一出与张贵人母女不和的戏码,这样她不久有了谋害四格格的动机?还有那只让她愧疚的小白猫,竟然也是这个计谋的关键点,只是为了引诱她去看四格格,好等事发后坐实她对四格格不怀好意之心…对了,还不得不夸佟贵妃一句真会安排,不偏不倚正好在暖炉会后安排薛氏入宫,而以薛氏这类的内宅妇人必会发现面斑的问题,以至她整日心惶被人暗中陷害。如此一来,这样疑神疑鬼的她又如何一步步走入为她设计好的圈套中去呢?

真是好计谋啊!难怪从前日就一直不把孩子还来,也难怪她没有背上蓄意谋害四格格的罪名,毕竟一个皇子还是需要一位没有污点的生母,所以她才只被诬陷心怀怨恨的这样一个无伤大雅的罪。

一念想明所有的事,可德珍脑中此刻却一片空白,而那满腔的愤怒只化作一念——她要她的孩子!

对,没错!她决不能将孩子交给佟贵妃抚养!

心念所至,德珍猛地从床榻起身,大喊一声“秋林,你扶我去承乾宫,我要亲自抱回——”禛儿两字不及念出,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脚站立不住,浑身像瘫软了一样直直栽倒,便是人事不知。

*

*

第八十六章 寒雪疾风(上)

窗外暴雪与疾风共舞,枕边德珍在梦中挣扎。

那是一个混沌不清的迷梦,只有她摸索在茫茫白雾中,想要寻找出离开这里的路,可无论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不知这样走了多久,忽然,前方出现了一只手,将她狠狠推到在地,用尖细的嗓子骂道:“还不快滚开!别挡了佟贵妃和四阿哥的路!”随着话音消去,迷雾渐渐散开,佟贵妃赫然出现,她正抱着一个明黄色的襁褓,低头逗弄着襁褓中的孩子,一声一声的轻轻唤着:“禛儿,额娘的禛儿…”

禛儿?那不是她的孩子么!?她才是他的额娘啊!

她霍地从地上爬起,急切的扑向佟贵妃,口中大声的喊叫着:“你胡说!我才是禛儿的额娘!你把禛儿还给我!”眼看就要触及襁褓一角,她狂喜的大叫:“禛儿,我的孩子!”却仅仅喜悦了一瞬,左右两边蓦地出现两个太监,再一次狠狠的将她推到地上。

她忙不迭要再爬了起来,却刚微微一动,就听见一声嘲讽的冷笑,不觉愕然抬头,发出冷笑的正是佟贵妃。

佟贵妃缓缓行至她面前,抱着孩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轻蔑而笑:“你的孩子?凭你一个做奴才的,还想当皇子的额娘?”低低一笑,神情骤然一冷:“本宫告诉你,你不配!”复又转头看向孩子,尖尖的指甲抚上婴孩柔嫩的肌肤,继而温柔一笑,指甲同时一划,殷虹的鲜血伴着婴孩洪亮的哭声渗出,这时佟贵妃终于满意的笑了:“禛儿,你可要记住,只有本宫才是你的额娘。”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不要…”她在地上哭喊,想要从地上爬起,双腿却像千斤重般。刚一爬起又重重摔倒。

许是看见了她狼狈的模样,佟贵妃花枝乱颤的笑了。边笑边带着孩子扬长而去。

“不——”德珍尖叫一声,挣开这无边无尽的梦魇,猛地挣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那多子多福的银红床幔,床边是文白杨、小许子、秋林他们,而她显然是在月子房中,先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小许子看着憔悴的德珍,不争气的掉了眼泪:“小主。您总算醒了,这三日可是吓坏奴才了。”

德珍想说话,可喉咙像灼伤了一样的痛,半晌只能发出嘶哑的呻吟。

文白杨见状。立马说道:“德贵人您接连两日高烧不退,有些伤到了嗓子,先别急着说话,等用温水润润才会好点。”

秋林闻言,连忙和小许子一起扶着德珍坐起。让德珍就着被褥靠在床头,又去倒了一杯温水小心伏侍德珍饮下,才忽又想起一事道:“小主,您这几日都没怎么用吃食,奴婢先去小厨房盛些清粥过来。”请示了一下。便快步出了屋。

德珍用了温水,艰难的开口道:“禛儿…”

话刚起了头,文白杨已插口道:“德贵人,四阿哥在承乾宫一切皆好,反是您的身子极是虚弱,需要好好调养。”

“承乾宫?”德珍一怔,望着文白杨的眼瞬间空洞了。

文白杨心下一叹,却默然垂下双眸。

德珍想到梦中所见,空洞的双眼里沁出泪水,她情绪顿时激动了起来:“什么叫一切皆好,出生才几天的孩子,离了生母这能叫好?”不顾文白杨的好意,她愤怒的驳斥对方,亦不顾身体的乏力,执意掀被起身。

小许子“咚”地跪下,挡在德珍面前,仰头泪流满面道:“小主,现在全宫上下都知道了四阿哥由佟贵妃抚养,您就是去了承乾宫也没用!”

德珍浑身一僵,踩在脚踏上的双腿一软,倒坐回了床沿,双唇呢喃自语的念着:“去了也没用…”

小许子见德珍这样,吓得不知所措,刚开口叫了一声“小主”,德珍涣散的双眼乍然一亮,那抹亮光,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般,透着惊喜。

德珍急切的打断说:“对了,是太后下懿旨让佟贵妃抚养禛儿的,可皇上没有!皇上是九五之尊,不说有君无戏言么?你们可知道,皇上曾答应我让我抚养禛儿的,他答应过我的!”情绪又一次激动了,“我要去求皇上,他是答应过我的!”一面说一面强撑着站起,一把挥开小许子的搀扶,跌撞着执意要出了月子房。

行走着,脚步一个不小心撞到一物,随即只听“哐啷”一声响,却是床旁不远处正熬着药的炉子倒地。秋林端了膳食过来,还没走进屋,就听见屋中这声响,忙跑进屋内,见眼前的这幕情形,一下放了膳食,就跑去搀扶德珍:“小主,您怎么又下榻了?”

“我要去乾清宫求见皇上!”德珍倚着秋林喘息道。

秋林一惊:“求见皇上!?”

沉默多时的文白杨,忽然出声道:“既然德贵人执意求见皇上,你们就扶她去吧。”

“文太医!?”小许子、秋林惊愕抬头。

文白杨看了一眼虚弱的德珍,心下一横,决然点头:“不错,让她去,这对她有益。”

二人见文白杨态度如此坚定,又一想德珍对文白杨的信任,心中确定文白杨不会害德珍,于是拿了外出的一应物什,伏侍德珍向乾清宫而去。

已是巳末时分,宫巷里没有来往的宫人,风倒也是息了,唯有雪下得越来越大了,一片片一团团,仿如扯絮一般绵绵不歇。只见眼下的青石地面,近处的红墙廊檐,远方的城廓殿宇皆被皑皑白雪覆盖,触目之下全然白茫茫的一片,让人几乎看不清路什了。

即使有秋林扶着,德珍也走得累了,好想停下休息片刻,她忙遥望前方的乾清宫,不觉死咬住牙关,踏着深深的积雪向乾清宫走去。

一路踉跄而行,德珍好不容易走到入乾清宫的最后一条宫巷。这里正是几条宫巷的交界处,隆冬的穿堂风在此犹为凛冽,吹得身上鸦青色羽缎披风扑扑翻飞,也将黄瓦上的积雪簌簌的往下吹,迷乱的眼睛,模糊了视线。

如此一个脚下不注意,德珍连带着秋林,“扑”地一下率在地上。

秋林忙爬了起来,跪在雪地上,焦急万分的说:“小主,您没事吧?”

德珍摇头,撑着秋林的手臂正要站起,在她背后,传来一个故作惊诧的女音:“咦,这不是宠冠六宫的德贵人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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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想停在这里,而是到了七点了,而且字数才2k。所以明日两更,下午7点一更,晚上12点一更。)——(还有个事,从后日起更新时间改在每晚9点整,这样才能保证每日3k一章,望大家见谅。)(德珍要奋发向上了,放心,受创只是为了以后的坚强,更适应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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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八十七章 寒雪疾风(下)

任谁也能听出话中的奚落,德珍微疑的回头一看,正是咸福宫主位端嫔。

端嫔是玄烨登基之初入宫的妃子,亦是去年第三位得封嫔的,在宫中的资历自是不一般。而且端嫔因早已失宠,在宫中倒算是安分,几乎不见与人结怨。自己同她虽说不上有交情,但面上情分总是有几分的,为何她会对自己语出奚落,这倒不像端嫔一贯的为人。

疑惑在心中闪过,德珍却没闲心深思,只忙起身给端嫔请安。

端嫔携着宫女的手,缓缓走下步辇,道:“德贵人不是最知礼数么?怎么本宫还没叫起,自个儿就起来了,这是哪门子的知礼数!?”声音陡然一沉,忽又转头看向身后,盈盈一笑:“宜嫔妹妹,你说可是?”

随着询问声,端嫔身边的宫人让开路,宜嫔携着自己宫人的手,下了步辇向过款款走来。

德珍见状心知不好,然形势不如人,唯有再次俯身拜下,愿能息事宁人。

宜嫔定定的盯着德珍,目光阴冷,笑容妩媚:“端嫔姐姐,你既然说了德贵人宠冠六宫,这背后有了皇上撑腰,还需给你我姐妹行礼么?”说时手略略一挥,身后一众宫人连忙悄无声息的退后数丈之外。

端嫔走到宜嫔身侧,讨好一笑:“如今阖宫上下,谁不知宜嫔妹妹才是皇上跟前的第一人,姐姐方才不过说笑而已,德贵人若真是宠冠六宫,哪还会连抚养四阿哥的资格也没有?”

这句反问真是一针见血,立时就戳到德珍的痛处。

德珍呼吸忽然变得急喘,却强抑制下翻涌的情绪——她的自尊不允许。

秋林余光见到德珍发颤,以为是德珍是体力不支,却又不敢上前去搀扶。只能担忧的看着维持欠身动作的德珍。

宜嫔看也未看端嫔一眼,只盯着德珍逐字逐句道:“端嫔姐姐你健忘了,曾有一段日子。本宫是不如德贵人受宠。”

端嫔脸上笑容一僵,又想宜嫔素来好强。此刻却自称不如人,只当这是一句反话,自是认定宜嫔不快。此般念头一转,已是走向德珍,故作不解的上下打量德珍,纳罕道:“说来也是奇怪,就这个样子。怎会得蒙圣宠?本宫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说着欣慰一笑:“幸亏那只是昙花一现的光景,皇上也已识得那歹毒心肠,还在太后面前默认幸错了人。”

德珍闻言心头猛地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疼得她再抑不住那愤慨,突然抬头向端嫔直瞪去:端嫔,你我二人本无恩怨,你却为了奉承宜嫔,不止百般奚落我。还捏造歹毒心肠的谣——

心念及此,眼中忽涌有泪意,德珍忙低下头去,拒绝去想端嫔最后一句话中的真假,也谨守普通嫔妃见到一宫主位的礼数。

本被德珍这一眼瞪来。端嫔骨头里竟起了寒意,讪讪得是硬说出话来,现见德珍颓然垂首,猛然一下回过省来,正自觉面上下不来,就听宜嫔在后问道:“端嫔姐姐,德贵人方才可是在瞪你?”

这一问,端嫔瞬间恼羞成怒,脸都绿了。

德珍感到情形不妙,微微举目一扫,宜嫔冷冷的看着她,端嫔面上一脸铁青,秋林不安的望着她。罢了,委曲求全又何如?只要能早早脱身,让她去乾清宫就可。于是德珍身子又低俯了些许,对端嫔告罪道:“请端嫔娘娘恕罪,臣妾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