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今日一别。再次相见已是生离死别,平安成空。

三日后,佟贵妃涉嫌谋害一事终于有了结果。不负朝中众臣为其上表之情,凶手确实不是佟贵妃,而是佟贵妃宫里的一个答应。亦是德珍再熟悉不过的一人——玉玲!

消息传来时,德珍正坐在西暖阁窗下喝安胎药,小许子突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不及行礼就道出玉玲是凶手的事。德珍震惊不已,饶是知道佟贵妃最终会化险为夷,却万万没想到玉玲竟成了牺牲品!?

小许子见德珍神色,忙道:“奴才原也不信,可玉小主都已被关押起来了!”

德珍闻言面上一沉,冷声问道:“已经定罪了?”

小许子点头道:“是定了,太皇太后都已下了处刑的懿旨,皇上也让人把懿旨传下了南书房。”说着看了德珍两眼,犹豫着的又道,“这事已经是铁板钉钉了,改不成了。”

德珍冷笑,自然改不成了!

由一个无权无势的答应顶罪,还有什么比这个结果更好的?而且“证据”又是这样的合情合理——宛如年逾二十五,开春便要放出宫,但偏又慕宫中荣华,一心只想攀上皇上。于是玉玲就利用这一点,诓宛如与她一起合谋,许诺事后向皇上引荐宛如。而一个小小的答应,自己本都不受宠又如何为他人引荐?这样一个疑点,虽觉可笑,却又有人解疑。此人便是玉玲的亲信宫人,亲口将玉玲谋害的动机逐一交代了清楚。居然是源于玉玲嫉妒良玉,看着良玉在宜嫔怀孕后受宠,故而想在宜嫔不能侍寝期间,像良玉一样乘虚而入谋得圣宠,可无奈于宜嫔分娩之日临近,只好出歹计让宜嫔摔跤坏了身子,以至宜嫔不得不再养上一年半载。如此,玉玲就可再多上一段时间,攀着良玉以求在圣宠上分一杯羹。

小许子见德珍久久不言,情急之下不禁出声相劝,“主子,奴才知您和玉小主交情好,可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您实在不宜为玉小主出面。”

德珍听小许子说得焦急,她忽而笑了一声,继而却无声垂眸,盯着搭在炕几上左手小指间的金累丝嵌珠石指甲套,幽幽道:“我尚且不过一浮萍,又怎样搭救玉玲呢?何况我与她早已物是人非。”说罢骤然抬头,吩咐道,“去备步辇,我要去承乾宫恭道贺。”

小许子应声而去,德珍则去更衣梳妆。好几日为出永和宫,也一直未穿外出的宫装,今日一穿竟觉腰身紧了许多,不由轻抚了抚小腹,方重换了件略宽的大挽袖袍子,这才乘辇而去。

到承乾宫时众嫔妃几乎都在,连甚少露面的荣僖二嫔也在。

佟贵妃惯例的对德珍一番嘘寒问暖,惠嫔看得眼热,心中也正为到手没半月的大权纠结,少不得酸言道:“听说德嫔妹妹与玉答应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还很有些姐妹之情。莫不是为了玉玲被下死罪伤心了,这才姗姗来迟?”

伤心玉玲获罪,变相之意,无疑是不愿佟贵妃得以清白。

德珍听了不觉一哂,这好了伤疤忘了疼,估计说得就是惠嫔一类的人。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闲闲的抱着手炉,不答而反问道:“惠嫔姐姐住在西六宫,却能第一个到承乾宫来,这般急切不知所为何事?”

惠嫔面上不自在了一瞬,随即声音陡然一高道:“当然是关心贵妃娘娘,这才急于前来!”

德珍听过一笑置之,移眸看向佟贵妃。

这时,张志高接了一个小太监的回禀,对端坐于紫檀雕翟鸟纹宝座上的佟贵妃附耳数句,佟贵妃微微点头,发髻上点翠钿子随之晃出一片珠宝之光,熠熠耀目。佟贵妃笑容可掬的说:“太皇太后这会儿正无事,众位妹妹可愿随本宫一起去慈宁宫拜见太皇太后?”说时目光掠过跃跃欲试末端诸人,话锋一转,“不过太皇太后喜清净,外面又雪路难走,一时又备不出太多步辇,本宫不愿委屈了诸位妹妹,想了想还是几位乘步辇来的妹妹随本宫一起去吧。”

步辇只有一宫主位方可拥有,佟贵妃一句话赌住了大多人,无奈之下只得失望的离开。

如此,除了声称脚伤未愈的宜嫔一人未到,德珍等六嫔齐齐伴着佟贵妃向慈宁宫行去。

其时未正时分,北风渐渐停了,天上只飘着些雪珠子,打在步辇华盖上飒飒轻响。不一会儿刚掸了的华盖,又已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也在这会的功夫,七乘步辇出于对太皇太后的敬重,纷纷在慈宁宫的正宫门外停下了。

下了步辇,佟贵妃本打算遣了宫人通报,慈宁宫的大总管秦福禄却早候在此了。

秦福禄见一来七位都是从步辇下来,不管她们七人得不得宠却都是主子,连忙带了他的几个干儿子和徒弟,将眼下的七人一起往慈宁殿相迎。目光遇见走在最后面的德珍,一脸的笑褶子不觉深了一分,毕竟二人曾因太皇太后的关系走得极近。

德珍亦抱以一笑,算作了回礼,即随众而行。

太皇太后一身绛色的家常袍子,花白的小两把头上仅戴着一对点翠葡萄双喜头花,身子半靠在南窗炕上的一只金蟒靠褥上。太皇太后因常年礼佛,她在的西暖阁里也常年檀香袅袅,一室的静谧。许是暖阁里太过安静,闭目假寐的太皇太后虽是听力大不如前,也听得一阵环佩叮当声伴着细密密的脚步声而来,便睁开了眼睛笑道:“来了?”

听得太皇太后的声音,佟贵妃忙率领六嫔下跪请安,口中齐声恭敬道:“太皇太后万福。”

太皇太后蔼然的笑道:“都免礼吧。”扬颌对秦福禄说,“看座!”

木炕左右下首早置了清一色的紫檀藤心矮圈椅,上面搭着灰鼠毛的椅搭子,两圈椅之间又置一张香几,摆着一应的香茶果品。看来太皇太后是早让准备齐了,哪需要看座,不过是让她们七人一一按身份位次坐下。

德珍资历最低,自是坐在末端,接过小许子递来的珐琅掐丝手炉捂着,抬眸看着坐在斜对座首位的佟贵妃,心中疑惑顿生:太皇太后对佟贵妃素来看重,以前听慈宁宫的老宫人们说,佟贵妃每次来都被太皇太后拉到炕上坐,为何这次却例外了?还有这些事先已置全的桌椅香果等物,也不大像太皇太后的做派。

正纳闷之际,只见一个小宫女前来禀道:“回太皇太后,温格格来了。”

温格格?

众人心中齐齐一咦,皆转头向来人处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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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两败俱伤的内容没写完,但三千字了,还12点了。只能挪在下一章写了,但是就和下章标题不合了。叹息…话说这章叫两败俱伤,不知大家可猜到太皇太后一句啥子话,让成了两败俱伤。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之骄女

只见一个嬷嬷并两个小宫女,拥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来了。

这位少女肌肤微丰而身材高挑,穿着一袭宝蓝织锦百花飞蝶缎袍,衣襟袖口处都出了一截儿的貂毛,显得雍容华贵却又掩不住一身青春的气息。在满头珠翠的华光掩映下,虽只是一张中上之姿的容颜,但见微扬的圆润下颌,散发着自信的面庞,流露出的骄傲明眸,使少女在七位如花美眷的宫妃中也依然耀目,甚至更加的光彩照人。

无疑的,这是一个天之娇女。

人刚走进来,已吟吟含笑:“太皇太后,温兰来给您请安了!”银铃的笑声中,走到太皇太后跟前下跪磕头道,“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满脸慈爱的笑骂道:“平时没见你给哀家正正经经的行个礼,今儿见了人多倒装模作样起来了!”念叨完朝温兰招了招手,又说,“来,给佟妃她们几个见见礼。”说是见礼,但温兰平时都未给太皇太后见礼,她们在坐七人又如何受温兰的礼?而这突然出现的“温格格”究竟是何人?竟然能让太皇太后这样格外对待。

德珍几人警惕与疑惑齐生,皆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温兰好似不知自己的特殊,起身后眼睛一一扫过众人,而后停在佟贵妃身上一笑,脆声声的唤道:“佟姐姐,你可还记得温兰?”说罢娉婷的立在原地,笑盈盈的看着佟贵妃,却没有行礼的意思。

佟贵妃也仿佛没注意到一般,面上只作一怔,随即恍然大悟的惊喜道:“你是温兰妹妹!”

温兰甜甜一笑,道:“佟姐姐可算是记起温兰了。”说着就要上前行礼。

佟贵妃忙起身一把扶住温兰,拉着温兰的手细细打量了回。转头看向太皇太后笑道:“盛京不愧是老祖宗的地方,多养人呀!温兰妹妹到盛京这才住了几年,臣妾都快认不出了。难怪太皇太后您宝贝着没让臣妾们知道,这还是先还到你身边来妥当。”边说边送了温兰到太皇太后身边。又忽然想起了一般对众介绍道,“众位妹妹可能不认识,这是孝昭仁皇后的嫡亲妹妹。”说毕又为温兰逐一介绍了德珍等六人。

温兰等佟贵妃一说完,立马向太皇太后撒娇道:“六位娘娘都天资容色,温兰一时认不全怎办?”

太皇太后疼爱的拍了拍温兰的手,宽容道:“来日方在,不急着今日一个个认全。”

话一出口。场中气氛顿时陷入了刹那的微妙中。敬嫔侧身将手炉递给身后的宫人,顺势倾身向德珍扬唇一笑,耳语不过如此音量:“又要多一位姐妹了。”德珍不置可否道:“明年五月不远了。”

敬嫔一怔,旋即了然而悟。怅然一叹:“也是。”

上座位上,太皇太后拉了温兰在炕几的对面坐下——这是佟贵妃一贯陪坐的位置——佟贵妃也已回到了方才的圈椅坐下。德珍见了往前略略一倾,低声提醒道:“敬嫔姐姐。”

敬嫔闻声扬眉,顺着德珍的目光看去,心领神会的含笑端坐。

佟贵妃丝毫不予位次一事而置气。只噙着一缕和煦的笑容向温兰问道:“温兰妹妹什么时候从盛京回来的?说来真是本宫疏忽了,不仅不知妹妹回京的日子,连妹妹何时进宫的也不知道。”

温兰大方的笑道:“去年受皇上的恩典,准允阿玛建了家庙。我就想着赶着今年冬至回来,去家庙给姐姐磕一个头。”说着笑容骤然而逝。不由的黯然低头道,“早知道姐姐会…温兰一定早些日子回京,也不至于连姐姐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太皇太后打断道:“有些事非人力可及,你一个小丫头难不成还能当先知?”语气里并没有责怪,只有疼惜,“以后别胡思乱想了。”

温兰静了静,抬头展颜一笑道:“是,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佟贵妃道:“温兰也是三日前才回的京,哀家倒怪想这丫头的,当晚就让苏茉尔亲自去遏必隆府上接了进宫。”顿了顿,声音淡漠了些许,“也不是不给你们说, 偏生那时宫里正为一些不光彩的事闹得不安生,哀家也不愿温兰一来就看见这些。”

佟贵妃面上愧然,谦逊道:“这些日子让太皇太后您费心了,都是臣妾…”

太皇太后摇头截了话道:“此事既然已水落石出,又是这样的上不得台面,多说无益。”一语话了,太皇太后的神情倏然一冷,目光锋利如剑,“不过以后再有这类争风吃醋的事,哀家决不轻饶!尔等可记住了!?”眼锋所过之处,莫不惊惶低头。

德珍心中亦是一悸,下意识的惶然低头,复又忙随众起身道:“谨遵太皇太后教诲!”跪下的一瞬,余光瞥见温兰仿佛无事人一般的坐着,面上依旧维持着端仪合度的浅浅笑容。

太皇太后淡淡的示意众人起来,另嘱咐道:“没几日就是腊月了,繁琐的事情不少,你这几日就适时的安排了,总不能等下月忙不过来时,又让荣嫔和惠嫔从旁相携,她俩宫里的杂事也是不少。”此言不下于“明褒暗贬”,看似处处为荣、惠二嫔设想,却是要收了她二人暂代的掌宫之权。

惠嫔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复又重重低下头去。

荣嫔神色不变,只恭敬的聆听太皇太后吩咐。

佟贵妃却笑得温婉,恭谦应道:“是,谢太皇太后提点。”又看向对坐首次二位的荣嫔与惠嫔点头一笑,“这大半月里,让二位妹妹受累了。”

荣嫔笑容谦和道:“娘娘客气了。”

事已至此,再有不甘也无用,惠嫔自暂敛心绪,附和荣嫔而言。

转眼间,只见一派众妃和睦友好之景。

太皇太后似十分满意这一点,止不住的含笑点头,阁中气氛也随之热络了起来。

如此言笑一番,天色渐晚,众人起身告辞。太皇太后忽然想起一事,唤住佟贵妃吩咐道:“对了,皇帝前两日与哀家商量了,明年五月的选秀让取消了,估计过几日皇帝就会下旨,你也让内务府将以备选秀的事停了。”

此言一出,七人皆喜难自掩,连佟贵妃与荣嫔也不免露出一丝喜色。

德珍惊喜之余,却不免更为疑惑:温格格此时回京,又受太皇太后格外看重,分明就是冲着明年五月选秀来的。现在太皇太后却说取消选秀,难道…一个念头惊掠心中,她连忙低低垂首,以恐面上异色露出。

只在这时,佟贵妃一一应了,太皇太后又续道:“今年天灾不断,宫中少有喜事,下月初八正好是进入年节,也合该热闹一番,就在太和殿设个家宴吧。”转头含笑看向温兰,“温兰少时离京,这次家宴正好也让她见见宗室皇亲,不然等礼部的旨意下了,就得拘在府里学规矩,等闲不得随意出府。”

“太皇太后。”温兰俏脸含春,娇羞的低了头,声音低如蚊妠。

太皇太后回首,面露倦色的对众人道:“好了,你们跪安吧。”

德珍敛下唇角划起的一抹笑意,行礼如仪的随微微闪神的众人施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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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2400字,俺正想写满。但是有急事急着走,先这样了。话说下章有个大事情。当然不关温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故技重施

徐徐走出慈宁殿时,德珍有意的落后了众人小半步,暗自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幕幕。

温兰,硕果仅存的辅政大臣遏必隆嫡女,孝昭仁皇后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一个除了皇室宗女以外最尊贵的身份。而太皇太后适才曾言,不久礼部将会下旨遏必隆府,自后温兰便要跟嬷嬷学规矩,这一条令众所周知是专为嫁入皇室宗亲的女子所设。如此,温兰毫无疑问的要嫁入皇室,但她有这样尊贵的家世出身,除了为郡王以上的嫡福晋就只能入宫为妃。然而,宗室中足以匹配的都已有嫡福晋,尚未大婚的又身份低微,那么温兰只有进宫为妃。

太皇太后杀伐果决,曾仅以一己之力枉顾四大辅臣的决议,让赫舍里氏取代了钮祜禄家入宫为后,从而分化了四大辅臣并将索尼拉拢了过来,最终为玄烨赢得了夺回皇权的胜利。如今四大辅臣已然成了历史,太皇太后也早不管事事多年,现在却突然费心温兰的婚事,这与当年削弱四大辅臣势力的做法可谓如出一辙。

看来这次佟家为了佟贵妃一事的表现,果真已引起了太皇太后和玄烨的忌讳!

此番一想,也难怪取消明年五月的选秀,只单迎温兰入宫。

后宫是朝堂的缩影,二者之间息息相关。一如佟贵妃一人独大后宫的情形,让本已在朝堂中崭露头角的佟家,渐渐有了威胁皇权之力。温兰以不逊于佟贵妃的家世,再以单迎入宫的这格外尊荣,便有了与佟贵妃分庭抗礼之势,这样一年后的继后人选,也就不再只有佟贵妃一人。那么,原先因佟贵妃将为后而偏向佟家的势力。毫无疑问的也将开始动摇或是直接偏转,原此钮祜禄家就会成为制约佟家的势力。

不过不管这两派将如何相斗,仅温兰入宫一则就会带给她不少好处。

相信今日出慈宁宫不久。温兰即将入宫的消息一定会广为流传,而她的怀孕比起皇后之选的温兰入宫。孰轻孰重自然一目了然。再则一旦温兰入宫,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势必将成为两方拉拢的对象,这般她岂不是更安全也更能谋得其利?甚至因此,见禛儿也会容易的多。

想到好些日子未见的禛儿,德珍心下一片柔软,手也轻抚上了小腹。

相较于德珍的静静随行。佟贵妃等六人也沉默着,一路无话直至二重正门。

一出此门,有些顾忌也就少了,惠嫔首先忍不住道:“这算什么?无缘无故冒出了也就罢了。可我们姐妹几人怎么说也是一宫主位。就是朝中的一品大员见了也要行君臣之礼!她就算是孝昭仁皇后的亲妹子,自个儿也不过是一介贵女,凭什么对我们摆架子来着?”说着看了一眼佟贵妃,满口为佟贵妃叫屈的语气说,“竟然连贵妃娘娘都敢不放在眼里!”这句音量虽小了下来。却足以让在场的人听见。

话落,一时无人接话。

端嫔悄然看了看众人,只当众人有志道同,也小声咕哝着附和道:“而且就算她真进了宫,不说她以后有什么大造化。起先的分位也就那样。”在宫中家世固然重要,资历却也不可或缺。此话言外之意,不过是温兰刚入宫时分位会低于她们,而一旦入宫不论你出身有多高贵都需给高分位的人行礼,如是温兰自也要给她们见礼了。

德珍听了心下不觉一哂温兰既然是为平衡后宫而入宫,这样的分位又岂会低呢?

而且单看康熙十四年入宫的僖嫔,既不受宠又无资历及子嗣,就能以孝诚仁皇后族妹的身份晋为主位,何况现在还是身份远远胜于僖嫔的温兰?

心念间,德珍的目光不经意瞥向一旁沉默寡言的女子——僖嫔。

二十一二的年纪,秀雅姣好的容貌,纤纤盈握的腰肢,又有家族做依靠,为何失宠于玄烨?

纤敏的察觉了身上的目光,僖嫔抬头看去。

德珍从容而友好的点头一笑,不以窥量的目光被发现为赧。

僖嫔疑惑的看了德珍片刻,也露出了一丝友好笑容,便又低低的垂下了螓首。

这时,佟贵妃驻足看向惠嫔,淡然一笑:“温兰妹妹十岁那年就陪钮祜禄夫人去了盛京养病,也就过年过节时回来几次,想来性子更像关外的女子比较豪爽,才让惠嫔妹妹有所误会。”

“哼哼。”惠嫔鼻子里重重冷笑几声,仰首不再理会。

佟贵妃对此也不生气,转头看向端嫔时,语气却陡然严厉:“端嫔!温兰妹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闺誉对她何其重要,竟如此口无遮拦!?”

端嫔心知自己与宜嫔走得近,又经过宜嫔出意外一事后,必定被佟贵妃不喜。此刻一听佟贵妃厉声喝斥,吓得面色一白,赶紧跪了下去:“臣妾知错,请娘娘恕罪!”声音颤抖而卑微,全无一宫主位之势。

德珍冷眼旁观这一幕,忆起曾受辱于端嫔过,不由皱着眉撇开视线。

佟贵妃亦皱了皱眉,示意一旁的小允子扶起端嫔,道:“你入宫也已多年,又掌一宫事宜,却…”一语未了已是摇头叹息不语,直至余光掠过二重正门后的鬼祟身影,方继续道,“你素与宜嫔交好,又处处以宜嫔为重,但宜嫔虽好强却做事自有分寸,望你在以宜嫔相处时也能学其行事。不然下次再如此妄言妄行,本宫定不轻饶!”

端嫔不知是骇然得紧,还是雪地路滑,刚及堪堪站起,脚下一滑便一个踉跄。

惠嫔历来最是肆无忌惮,当下嗤笑出声。

端嫔对于惠嫔敢怒不敢言,只面红耳赤的福身应道:“是,谢娘娘教导。”

佟贵人轻叹一声,和颜悦色的对众人道:“本宫今日该邀众妹妹一聚,但不免有些匆忙,改日定设宴承乾宫让我姐妹好生一聚。现在时辰已不早了,再过会儿天一擦黑,风雪又该大了,本宫就不再耽误妹妹们了,先行一步。”

既然佟贵妃都这样说了,且众人心中也怀揣着事,也就彼此互相道了告辞,又齐恭送了佟贵妃离开,方才各自乘了步辇而去。

敬嫔与德珍顺路,便邀了德珍同路。

德珍扶着秋林的手,立在敬嫔的步辇旁,笑道:“要拂了敬嫔姐姐的好意,我想着这里离春芳斋近,打算顺道去看望一下通贵人。”

敬嫔与通贵人也有些交情,听了轻轻一叹:“如今也只有你还去看她了。”

自通贵人搬去春芳斋,只有她一个人去探望,这在宫中早不是秘密。德珍的手拢了拢青缎披风,淡淡笑道:“当初我‘患病’期间,只有通贵人与我往来,久而久之也就习惯这样了。”

敬嫔没料到德珍会这样说,有些意外:“妹妹倒是难得的念旧情。”说完也不再多言,若有所思的转身上了步辇,扬长而去。

德珍望着风雪中渐行渐远的步辇,回味着敬嫔方才所说的话:“难得的念旧情?”想到遭受无妄之灾甚至会祸连家人的玉玲,她嘲讽的扬起唇角,“若真是念旧情,我也不会在此随波逐流了。”

秋林没听见德珍呢喃自语的话,只闻的德珍淡漠的吩咐道:“我们走吧。”

小许子撩辇帘而立,闻言连忙撂下帘子,微讶的询问道:“主子您要步行去?”

德珍深吸了一口寒冬冷气,呼着氤氲白雾幽然道:“恩。这些日子来都闷在暖阁里,这样走着吹吹凉风也好。”

小许子噤喏,默然窥了一眼微异于平常的德珍,上前替了为德珍撑伞的宫人而行。

天色越发的晦暗起来,飘落的雪珠子已成了小小的雪片子,如飞絮一样密密实实的在空中曼舞,又悄无声息的落了地。铺了厚厚一层积雪的地面,慢慢有了或深或浅的脚印,伴着每一道橐橐的靴声及那嘎吱的踏雪声。

德珍静静的走着,听着不绝于耳的轻响——这是身后七八名宫人发出的轻微声响,轻得就如他们在宫中卑微的身份一样,但即使这样也能有微末的响动,总强于落地的雪那样无声无息——玉玲,你若知道会如雪片一样悄然而逝,还会不顾一切的摆脱宫人身份么?

风声呼啸而过,耳畔无人回答。

德珍收敛心情,原于不知不觉间春芳斋已近在眼前,她如往常般入内与通贵人闲话家常。

日子,德珍的日子,仿佛如是月中上旬一般平静而简单。

宫中,也就这样风平浪静了下去,只是温兰不久将入宫的事,已是心照不宣于众人而言。

而在温兰即将入宫、宜嫔不日分娩、新年日渐临近之下,玉玲的事在宫中再激不起一丝涟漪。除了于佟贵妃为玉玲向皇上求情赦免其家人时,众人才恍然记起了还有一个玉玲,但更多的却是对佟贵妃的溢美之词。至于玉玲,也仅仅得了一个幽居冷宫延至腊月初八前赐死,以免过了初八因煞气影响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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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预告错误,有事发生是在下章,这章咕~~(╯﹏╰)b,比预计多写了。取章节名无能,这章真过度,章节名就当太皇太后啥米。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火无情(上)

玉玲处决的日期慎行司尚未拟定,太皇太后授意的家宴已提前而至。

原先按太皇太后的意思家宴定于初八,奈何玄烨在十一月末的时候突然抱恙,连每日的御门听政也不得不暂时取消。太皇太后为此忧心匆匆,宣了左右院判商量此事,得出玄烨抱恙乃经年忧劳所至,唯暂放政事静养龙体一项可行。国事虽然重要,玄烨龙体康泰却更为紧要,太皇太后当下决定让玄烨幸南苑静养,并在銮驾离宫之前行宴以舒心怀。于是,十二月初八的家宴被提前五日。

宫中众人还不知太皇太后决议,只当家宴提前举行,是为了用宴会之乐让玄烨心悦,以图玄烨早日康复。当然,在众所期盼玄烨病愈的同时,也极为乐见宴会被提前举行,毕竟宴会后温兰就将出宫了。

是日下午向晚,德珍要前往太和殿赴宴。

她今日着石青色云蟒妆花缎女袍,大挽袖琵琶襟,上出大一寸白狐狸腋的锋毛。头梳一字平髻,上缀金镶珠宝蝙蝠含珠钿口,口下七串五粒珍珠垂在光洁的额间,衬得她眉眼如珍珠光华般润泽,更显婉约之色。髻边左右各一只彩蝶双飞流苏1,于两边垂下与肩相触的珠穗,随着一晃一动间摇曳生姿。

德珍看着水银镜中的自己,唇间划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很好,华贵而不失柔美,明媚中又带婉约,安分守己的宠妃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吧。

小许子见了不解其味:“皇上自从龙体有恙,就没踏足过后宫了。今晚好不容易能见到皇上,奴才估计宫里的主子、小主们没一个不是挖空心思了打扮一番。主子您这样虽也是极好的,身份什么的也都符合的上,可是会不会太…素净了些?”

德珍从妆台前缓缓起身,撇了小许子一眼道:“皇上还在病中。妆扮的隆重些,只怕还没入得皇上的眼,已被太皇太后记在心里了。”至于皇太后及其他人。相较之下自然是不以为意。

小许子本就机灵,当下恍然大悟。满口的谄媚道:“主子不仅天姿国色,而且还冰雪聪明。任其他人再怎么争宠,皇上对主子的宠爱也不会变。”

“口蜜腹剑!”德珍笑骂一声,眼锋掠过镜中反射的冷光,微微眯眼说道:“而且今晚的主角可不是我,作何去抢了那风头?”纤纤柔荑扶上小许子的手,目光斜挑的对镜嫣然一笑。“咱们安生看戏就好。”

看着镜中巧笑倩兮的女子,不知本是国色天香的宜嫔,今夜又该如何的艳压群芳?

宜嫔,你自佟贵妃嫌疑洗清后就再未出过宫门一步。可以你骄肆的性子又怎会甘愿做个缩头乌龟,今夜无疑是向世人证明你没有输的最好机会,也是一探即将成为你一大劲敌之人的好时机,你可千万别缺席,也别让她失望了…

一念转过种种。德珍最后审视了一眼自己的妆容,便由小许子扶着慢慢走出永和殿,乘着步辇向太和殿而去。

太和殿虽位于内廷之外,却是紫禁城中等级最高的殿宇,面阔十一间并进深五间。玄烨的登基大典就在这里举行,其重要性由此可见一般。

今日之宴设在此处,固然有弥补三大节日2之一的冬至节停止筵席之意,但是德珍相信宫中众嫔妃们只牢牢记住了一点——太皇太后曾说,要借此宴让皇室宗亲认识温兰——如此,于后宫众人看见了太皇太后对温兰格外的重视,于朝堂众人看见了玄烨对钮祜禄家倾向的圣意。

是以,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同时,这个夜晚,也没有让德珍失望,宜嫔艳光四射的出现了。

这一次,宜嫔一如既往的奢华艳丽,就犹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雍容华贵的让人无法逼视。而她自己也深以为然,一静一动,一颦一笑…莫不在诉述说着她就是百花之首牡丹!

只见她穿着一身最接近大红的宫装。妆花缎的面料,以圆金线及银红、桃红、粉红、水粉、浅绿、墨绿、银灰、月白、沉香、土黄、雪青、浅藕荷、蓝色等十八种彩丝,用通梭技法与“挖梭妆花”技法绣出一朵朵极尽妍丽的各式牡丹;并于每一朵牡丹花蕾上缀上七彩宝珠,与身上各色金线彩丝互相照耀,熠熠生辉。她头上也梳了一个牡丹髻,以假髻层层累叠七寸多高,晃眼一看竟真如牡丹立在头顶般,姿态傲然。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震慑于宜嫔绝艳的姿容,若不是看见她大如斗的肚子,任谁也不会想到她是一个待产中的孕妇。

就在众人对宜嫔既惊艳又惊讶之际,佟贵妃十分意外道:“宜嫔妹妹?”

宜嫔眼波流转,一一掠过周围投以惊艳的众人,似嘲讽似不屑的微勾滟滟红唇,然后前呼后拥的徐徐行至上席,方向端坐左首的佟贵妃直视道:“贵妃娘娘恕罪,臣妾身怀皇嗣,不便给您见礼。”

佟贵妃也不在意宜嫔的态度,反是和颜悦色道:“妹妹身子重,早该免了这些俗礼。”面露殷殷关切之色,“妹妹一路行来,也该累了吧,快是坐下歇着,再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说完,又忙嘱咐宫人去拿一个鹅绒靠褥以让宜嫔坐得舒服。

宜嫔却并不领情,一言不发的转身向空空如也的右面首位行去。

德珍也坐在右面,是这边第四个位次,前面两个位次分别是荣嫔和敬嫔。看着款款走来的宜嫔,敬嫔轻轻咦了一声,侧身对德珍小声道:“宜嫔对佟贵妃的态度,倒是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岂止是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