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宅院中,座落在前后两个庭院之间可以穿行的厅堂。或者工字殿前后殿之间的连接部分,又称柱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一十九章 隔岸观火(中)

次日,德珍睁眼醒来,玄烨已不在寝殿里,不免有些吃惊自己睡得这样沉,居然连玄烨几时离开的也不知。秋林领了宫人进来伏侍,见德珍迷茫的拥被而坐,笑逐颜开的说道:“皇上天没亮就走了,还为了不扰醒主子,特去了暖阁里盥洗。”

德珍听过笑了笑,然后如常起身去承乾宫请安。

今日的风雪好似比昨日大了些,辇帘在料峭刺骨的寒风中摇拽不定,还有团团的雪顺着帘飘进了步辇里。不过想想也该冷些了,总归是进入了腊月间,但众嫔妃似乎都不畏寒了,一个比一个的早到承乾宫,反是按着往日时间来的德珍,却是成了姗姗来迟。

对于佟贵妃,德珍在面上总是做出恭敬的态势,即使是如今,她每次来承乾宫都在宫门外下辇,以示敬重之意。今日一样,下了步辇,她携了秋林的手,小许子在旁撑伞,身后跟了两个小宫女,便轻简的徒步往里去。

刚转过照壁,就见承乾殿丹墀下两株已成琼枝的梨树间,嫔妃们三三两两的各自围成一小群而站。

德珍扫了一眼院子,笑着走向立在正中的三名女子,对其中一名女子微微点了点头。那女子身边的两人又向德珍福了个身,口中齐呼“德嫔娘娘金安”,德珍噙着一缕和悦的笑容应了,这才问向先前那女子道:“敬嫔姐姐,今儿怎么了,为何大家都待在外面?”面露疑惑的看了一眼承乾殿,“贵妃娘娘呢?不在么?”

敬嫔入宫也有十年之久,正黄旗人,其父乃是正黄旗护军参领,是负责掌领宫禁护卫的大臣,可算是玄烨信任之人。敬嫔本人性子尚且谦和。容貌属中上之姿,在宫中虽不大受宠,却也能得玄烨每月一二次的临幸。只是可惜入宫多年一直未有所出。

敬嫔捋了一捋被风拂乱的领间貂毛,亦望向承乾殿。道:“主人不在,岂好堂而皇之的入内。”

德珍心中一动,面色如常的道:“就算贵妃娘娘不在,张总管也该让姐姐和众位妹妹入殿等候才是,难道连张总管也不在。”说着微微蹙眉,“今日是初一,再过会可是要去慈仁宫请安。今儿怕是得晚了。”

敬嫔一边微笑着,一边摇了摇头道:“就是晚了,太后应该也不会计较。”

“哦?”德珍挑眉,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敬嫔神秘一笑。轻声道:“今儿禁宫的宫门刚开,安亲王福晋、侧福晋同和硕格格就一起进宫请安来了。”

现任的安亲王福晋是安亲王第三任继室,其父是已离世的辅政大臣索尼,也是当今天子元配皇后的亲姑姑。另外这位侧福晋不仅是和硕格格的生母,当初更是与安亲王的元配博尔济吉特氏一起从蒙古远嫁而来。与太皇太后及皇太后皆有不浅的关系,因此她生的女儿才可被封为和硕格格。而这位和硕格格的额驸便是宜嫔的嫡亲哥哥。

虽说每月初一十五是宗妇及命妇进宫请安的日子,可安亲王府的这三人却也来得过于早了,而且还是在宜嫔刚一出了意外这就来了,这不可谓不巧。看来昨晚的事。即使不能撼动佟贵妃在宫中的地位,却也脱身不易。

德珍静静一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敬嫔姐姐这样说。侧福晋和太皇太后、皇太后是亲族,应该有许多话要聊聊,我们这请安若去早了,说不定还被嫌弃打扰了她们呢。”

敬嫔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德珍,意有所指道:“德嫔妹妹还真会说话。”

德珍谦虚的笑道:“敬嫔姐姐谬赞了。”

敬嫔见了却轻叹了一声,从德珍面上移开了目光,望着承乾殿不徐不疾道:“可不是,还是别打搅了皇太后她们闲话家常。”

说话中,惠嫔前呼后拥的来了,她过了一眼院内的情形,直接朝德珍这边走过来。两边分位低的嫔妃各自予三位主位嫔见了礼,惠嫔立马不阴不阳的说道:“皇上昨后半夜才去的永和宫,本宫原还想着妹妹大半夜的接驾,准是要晚起身的,没想到妹妹今儿来得这般早,真是精神好呀。”说着狠狠瞪了一眼身侧的良玉,“不像某人,又费精神又费时间也没用!”

良玉面上略略闪过难堪之色,复杂而怯怯的看了一眼德珍,复又一言不发的底下了头去。

惠嫔声音不大却是尖锐,或多或少传入众人耳中,神色间皆出现一抹了然——原来昨夜一番周折后,皇上最终去了永和宫——念头闪过,目光不约而同的窥向德珍,却仅仅一眼又纷纷移开,只幸灾乐祸的瞥向良玉。

许是感到诸多异样的目光向她投来,良玉愈发的低下头,单薄的身子在风雪中仿若无根浮萍。

德珍没有看良玉,只微淡漠的看着惠嫔,面上笑容却一丝不变,“惠嫔姐姐对皇上的行踪真是了若指掌,若皇上知姐姐这般关切他的行踪,不知该如何领会姐姐这番心思。”说话时,心底犹自发出一声冷笑,自从她与良玉走得近后,你惠嫔就处处与她不对付,还真当她一味的忍让便是害怕,这也不过是看着皇长子生母及良玉主子的双重身份上,不想现在居然还派人到了永和宫盯梢。

惠嫔就是再不伶俐,听德珍一口一个行踪,也知德珍是在威胁她。

玄烨最不喜宫人打听他的行踪,尤其是两年前的那个夏末,玄烨大动肝火处罚了一众宫人,处罚手段之狠厉,处罚人数之众多,让宫中自此对玄烨的行踪讳莫如深。

如是,惠嫔饶是因为是皇长子的生母,相较他人在玄烨面前有些不同,却也不敢触这条逆鳞。却更咽不下被一直唯唯喏声的德珍威胁,这般昨晚的酸气加之今日的恶气,惠嫔当下脸色一青一白,目光像吃人般瞪着德珍,脱口就道:“乌——”

一个字音不及落下,德珍已先声夺人的一笑道:“惠嫔姐姐难道觉得不是?还是担心皇上不相信?”眸光含笑的在周边一转,笑吟吟道,“惠嫔姐姐不用担心,方才姐姐说的话,众姐妹可是一字不落的都听见了,她们都可以为姐姐作证。”

闻言,惠嫔脸色乍然一变,愤恨的眸中闪过一丝畏缩。

敬嫔见事态不妙,忙一手拉起德珍一手拉起惠嫔,正要充当和事老,只听照壁后太监的声音高喝起:“佟贵妃回宫——”

惠嫔脸上一喜,下一瞬却又自持起,高傲的扬起了下颌,叫道:“良玉,随本宫去接驾!”说罢携了宫人的手,转身而去。

德珍微微一哂,也就携了秋林的手,与众妃嫔一起迎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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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隔岸观火(下)

佟贵妃携了张志高的手缓缓走下步辇,仍是一贯整齐淡雅的装束,神态间不见丝毫颓然之色。待行至众嫔妃面前,方从容的唤了她们起身,并说了几句含歉意之言,便直接说道:“皇太后特恩下,免了这月初一的请安。”

惠妃心中明白有异,更急于想知晓何事,不等佟贵妃说其他,她已嘴快道:“不去慈仁宫请安,可也要给娘娘请安。臣妾们在这外面等了好一阵,还是先随娘娘进殿,有什么慢慢说。”

一言说中众人心思,霎时看向佟贵妃的目光中,隐隐带了几分热切的探究。

佟贵妃将一众神色尽收眼底,却似恍若未觉,面上依旧一派的谦和之态道:“众位妹妹在风雪中等候多时,身上难免浸了雪水,还是早些回宫换了衣饰等物,今日的晨省免了就是。”

众人听佟贵妃这样说,就连惠嫔也无法转圜,只好依言散去。

德珍自是也要离开,却不想在被玉玲唤住说一两句的当头,小允子忽然跑来道:“德小主不知您可空闲?主子请您到殿里说话。”说罢朝丹墀的石阶处努了努嘴,德珍顺目看去,见等在那里的佟贵妃正望着这边,如此还需问自己是否有空闲么?

小允子目光一矮,莫名的避开了视线。

德珍见状笑了笑,如常道:“娘娘相邀,本宫岂会相拒?”转身重又携了小许子的手,“走吧,莫让娘娘久等了。”

小允子“喳”了一声,立马为德珍主仆引路。

德珍走过去与佟贵妃相行进了暖阁,分宾主而坐后,佟贵妃随意摒退了吕嬷嬷之外人等,意态闲适的捋着一盏热茶淡漠的道:“宜嫔四年前刚入宫那阵。还以为她仅是个难得的美人,最近一两年才知她是冰雪聪明。”

德珍摩挲着护甲上精细雕刻的纹路,浅浅笑道:“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聪明的美人。”

一言未了。佟贵妃骤然掀眸,目光微有恍惚的看着德珍。幽幽道:“是啊,紫禁城里美人多,聪明的美人更多。”

德珍心中惕然一跳,面上却是笑容依旧,继续道:“但是物以稀为贵,这多了也就稀疏平常了。”

佟贵妃垂回目光,眉宇间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侧身搁下手中的茶盏。身后透窗而入的天光,笼在了佟贵妃沉寂的面上,清晰的显出苍白的肤色,也勾勒出眼下一圈乌青。

德珍眸中微微一凝。转首端起还未用过的茶盏,低头轻轻一抿盏沿,抿去了唇间一缕轻浅笑意:看来宜嫔脚伤得值了,至少能让人一筹莫展。

一念过,亦笑过。唇未沾茶,已是放下。

佟贵妃看了一眼茶盏,蓦然道:“这茶也有醒酒的功效。”话顿了一顿,看着德珍微诧的目光,单刀直入道。“昨夜妹妹中途离席醒酒,本宫听宫人说有看见你去更衣间,而时间正好与宜嫔相近,不知妹妹可与宜嫔碰着面了?”

“是遇上了。”德珍听了坦然道:“昨夜臣妾离席后就欲去更衣间喝醒酒汤,刚走到您的院子就遇见了裕亲王和大阿哥母子两,少不了含蓄了几句,去更衣间的时辰就有些赶。于是臣妾直接回大殿,哪知刚走到院门口便遇见了宜嫔。”

佟贵妃目中精光一轮,接口道:“宜嫔也说遇见了妹妹,还说你知道她要回更衣间。”

闻言,德珍神色急剧一冷,道:“在几乎无人出入的院子,臣妾带着小许子一人,偏生遇见身子正金贵着得宜嫔,还是想着早些走别耽误了人,可偏有人咬着不放了!果真连偶然碰上一面也不成。”

佟贵妃静静的看着德珍说话的一幕,微笑道:“妹妹想到此,便是有远见。只是可惜——”

声音戛然而止,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中,张志高匆忙的挑起门帘子进来道:“主子,太后宣您现在再去一趟慈仁宫,说慎行司已查到宜嫔受伤的原因,还说皇上这会儿也下了早朝往过去。”

佟贵妃眉头一皱,压下一抹厉色,问道:“宛如呢?她的情况怎样?”

张志高连连摇头,隔了半晌之后才道:“宛如情况不知,只知道宛如也被压去了慈仁宫。”

“宛如她…?”旁观一时,德珍适时的面露吃惊道。

提到宛如,侍立在侧的吕嬷嬷目中怒火一闪,

佟贵妃却是一笑,笑意冷凝,“一个将死之人,不提也罢。”说着搭了张志高的手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德珍端然说道,“就不留妹妹了,本宫要去慈仁宫觐见,再看看跟在本宫身边多年的宛如,究竟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解释!”

然而佟贵妃的话,并未一语成谶。

当日上午,在相关人等齐聚慈仁宫时,慎行司将宜嫔为何出意外全然道出。原来更衣间院子的左穿堂处,有今年春天才打的一口水井,时常有井水落在周围地面冻成霜,使下雪这旬日间几乎每日有人在此摔倒。而一个杂役小太监,曾见宛如在宴会前一日来收拾更衣间时在此摔倒。如此,将大腹便便的宜嫔引去左穿堂的宛如,其歹心自也不言而喻。

精神恍惚又只知哭泣的宛如,一听慎行司述出以上原由,原本被两个小太监压在地上的她,突然大力气的挣脱了束缚,悲戚的大喊了一声“这一切都是奴婢做的,与主子无关”,她便迎头撞上朱红色的圆型殿柱。

“砰——”地一声响,血淋淋的一幕在慈仁宫上演。

众人一时怔住,尚不及反应间,宛如奄奄一息的倒下了,但她硬撑住最后一口气,通红的双目满含恨意的盯着佟贵妃,恨然道:“最可恨没让宜嫔一尸两命,还让她有可能生下小皇子,威胁到主子在宫中的地位…”

“满口胡言!住口!”佟贵妃顿失平日的温和,气得满脸通红的愤然喝道。

宛如却笑了,看着伺候了十多年的主子,她笑得欢心,不惜拼尽最后一口气喘息道:“主子,宛如未能达成您的…对不起…”断续的话语渐渐消失了,生命的灯火也彻底的熄了。

这一刻,于众人眼里只看见宫女面朝地的倒去,那是含恨而终。

同一刻,谁也没看见这名宫女诡异翘起的嘴角,却是含笑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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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两败俱伤(上)

宛如畏罪自杀的消息传遍了后宫,然而区区一介宫人不足以承担这个罪名。于是佟贵妃让亲信宫人谋害宜嫔的事,很快在宫中沸沸扬扬的传开了。同时又因了安亲王府的介入,流言也传入了京中王公贵胄之间。

本来只是一件隐晦的宫中之事,却不想流传如此之广,太皇太后不得不出面干预此事。当即亲下两道懿旨,一命慎行司重新彻查谋害之事,一命佟贵妃暂御摄六宫之权,交由惠、荣二嫔代为共摄六宫。

如此之下,虽然没坐实了佟贵妃谋害之罪,也让佟贵妃从人人称羡的贤妃,一夕间成了谋害皇嗣的最大嫌疑人。

佟贵妃与佟家的利益息息相关,佟家岂能人对此坐视不管,何况佟贵妃还是一年之后的继后人选?就在宛如自尽的当天夜里,佟贵妃的生父佟国维连夜进宫,于乾清宫外跪地上表。玄烨以孝治天下,更兼孝行为天下之表,自不会让自己的亲舅跪在雪夜,只得宣佟国维听其一番奏表。

一时间,佟贵妃与宜嫔二人背后势力僵持不下,但佟贵妃终有谋害皇嗣之嫌不免稍处劣势。

通贵人却不这样认为,她面容憔悴的睡在床上对德珍道:“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是佟贵妃居劣势,其实不然…”话未说完,通贵人一阵剧烈咳嗽,德珍忙起身扶起通贵人。

春雪一听到通贵人的咳嗽,反射性的从墙角的小杌子上一起身,就叫道:“小主!”

德珍闻声回头,向春雪摇头道:“你先熬药吧,通姐姐这有我看着。”说罢让侍立身后的小许子到了杯温水,她动作温柔的伏侍了通贵人喝下顺了顺气,这才坐回了床旁的圈椅上。

春雪见通贵人没有咳嗽了。方坐下继续照看着火炉子,留心正“咕噜咕噜”熬着的药罐。

通贵人顺了气,复又躺了回去。面上泛着方才咳嗽时的潮红,看上去倒是淡了几分苍白之色。她继续道:“宛如在慈仁宫自尽已有三日。安亲王府除了那位继福晋赫舍里氏以及和硕格格两母女,可有其他一人像佟大人一样上表?”说着掀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德珍,“妹妹难道不觉得这中有异。”

通贵病中说话不免有些吃力,却在“赫舍里氏”四字上格外加重了力道。德珍正思索着原因,忽见通贵人眸光明慧的看着自己,脑中顿时闪过一念。下一瞬只觉迷雾已是揭开。

赫舍里氏,当今太子殿下的母族,可谓是当之无愧的名门贵族。可随着赫舍里氏一族的当家人索尼去世,嫁入宫中为元配皇后的孝诚仁皇后仙逝。家族势力已削弱不少。这样一来,带有赫舍里氏血脉的太子殿下犹未重要,但太子殿下仅是一个六岁小儿,玄烨又正值春秋鼎盛之时,一个黄口小儿如何能永坐这太子之位?

为此。赫舍里氏一族煞费苦心。当初就在孝诚仁皇后仙逝的第二年,他们便连忙送进了一名本族之女,奈何此女一直不甚得宠,即使在两年前玄烨第一次封妃之时,因顾全赫舍里氏一族颜面将其封为僖嫔。但是这位僖嫔仍一直默默无闻的下去,于家族无半分用处。如今,佟贵妃已然身为继后第一人选,膝下又有一子,一旦在一年后被册立为皇后,无疑是对太子之位最大的威胁。眼下有了剔除佟贵妃这个威胁的可能,他们当然不会放过。

而这位赫舍里氏继福晋,嫁入安亲王府已有多年,膝下却仅仅一个女儿,要想坐稳继福晋之位,怎能不依靠赫舍里氏一族并为了其牟利?至于和硕格格母女,一个是宜嫔的嫡亲兄嫂,一个是宜嫔兄长的岳母,为了郭络罗家自是要鼎力相帮。

如是,难怪安亲王府只有她们三人为宜嫔出头。

这样层层抽丝剥茧一看,宜嫔才是真正处于劣势,毕竟为了佟贵妃佟府已有佟国维站出来了,安亲王府的岳乐及赫舍里府的索额图却皆未出面,只怕一见事情不对这两人就会放弃宜嫔——看来宜嫔固然聪明,能拉得这两家相帮,可到底不如浸淫官场几十年的人!

德珍心绪一时瞬息万变后,最终只是轻轻叹息一声道:“这次是宜嫔冲动了。”

通贵人摇头道:“其实也不算是宜嫔冲动,估计这也是她的无奈之举。若皇后还健在的话,也许宜嫔久不会这般行事了。”说这话时,通贵人面上似乎有几分缅怀之色。

玄烨一共两位皇后,通贵人虽未说是哪一位,德珍却自是知晓通贵人所指,是去年二月仙逝的孝昭仁皇后。但以通贵人面上的神情,想来是与孝昭仁皇后有旧交,她倒不便多言,只好道:“宜嫔背后支持的势力,虽然比不上佟贵妃,但也是不凡了。这次就算是功亏一篑,她也有退路。”

通贵人轻轻的“恩”了一声,声音渐是低不可闻道:“也是…她们不是一般的嫔妃…”

不是一般嫔妃?德珍不觉冷笑,若今日是她或通贵人,面临佟贵妃此时的危机恐早已坐实了罪名,更别说能像宜嫔闹了这么大一出戏来。一念转过,德珍却又一叹,她到底是意难平。遂回了心思,见通贵人阖眼似睡着了一样,知是通贵人已是累了,她便静静的为通贵人掖了被角,起身离开。

春雪将煎药的活计暂交了出去,亲送德珍离开。

德珍惦记着通贵人的病,正好询问了春雪,“前几日来时,通姐姐还是轻微的风寒,怎么如今病得这样严重?”

德珍不问还好,这一问立时就让春雪红了眼睛,含泪道:“小阿哥最近病得越发厉害了,小主也不顾自己的身子,仍要亲力亲为的照看小阿哥省…”怂了怂鼻子,声音呜咽着说,“偏生还舍不得吃药…”

“怎么舍不得吃药了?”德珍诧异的打断春雪的话。

春雪咬着唇,半晌才犹豫着道:“自入了冬,小阿哥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每日要服用的汤药也愈发的难得。小主为了凑集小阿哥的汤药花费,就把自己服的汤药兑了差的换,这一换也就…”不待言毕,已不安的低下了头。

德珍默然,目光却严厉的扫向小许子。

小许子赶紧解释道:“御药房从没给奴才说过这事,奴这才按原来的例钱送的。”

德珍自然相信小许子的话,且心中也已明了,这不过是御药房的人因她晋位,不敢再到永和宫要汤药的钱,只好找了春芳斋来欺压!想过,心中顿生不快,但宫中历来便是这样,又是她不快得过,只得压下情绪平和吩咐道:“下午我再差名太医过来看诊开药,至于小阿哥的药我会另有安排。”

说到这里,德珍想起通贵人从未将难处告予她,便想了想又补充道:“小阿哥汤药的事,你先瞒着姐姐,还以后有这类的事就到永和宫找我。”

春雪大喜,连连道谢不迭。

德珍微笑颔首,乘辇而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两败俱伤(中)

1:出自《后汉书?礼仪至》。此句,主要是讲一个从休养生息的习惯,历朝历代都一直延续下去,其中不止包括皇室,也包括士大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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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春芳斋探过通贵人没几日后,德珍许是受了渐入深冬的季节影响,怀孕后的嗜睡状况被引了出来。幸在佟贵妃谋害之罪尚在调查中,不仅免了每日去承乾宫请安的事,而且因宫里人人都关注着佟、宜二人,她倒为此得了好些清闲,便安生的在永和宫养胎,静静的看着事态发展,日子过得甚为悠然。

常言心宽体胖,德珍不想自己也应了这句话,整个身子明显的丰腴了一些,让知道她怀玉的小许子几人很乐了下。不过最让他们一个个笑逐颜开的,却是因玄烨几乎每日都要来永和宫,并且这中还没有良玉夹在其间。

而这十来日,玄烨待她确实不错。是如,前几日偶闻她嫌如意馆画的九九消寒图过于富丽堂皇,失了寒冬腊月的那种清洌之气,玄烨便说要赶在冬至前亲自为她画一幅。德珍听后去没当真,只想着玄烨近来诸事繁忙,哪有空闲专为她做一副消寒图,不想今日他竟真带了纸墨前来。

“皇上您这是…”德珍诧异的看着宫人手里捧得笔墨。

玄烨刚从外面来,呵着气道:“朕特命人找来的纸和墨,念及为你画一副九九消寒图,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最后一字尾音落,玄烨扬眉扫来,目光冷凝慑人。

德珍却不以为悸,笑盈盈的辩驳道:“皇上这可是误会了臣妾。本来以为皇上说得是玩笑话,臣妾哪知竟是真的,当然要吃惊一下了。”

玄烨敛会眸光。随口说道:“朕乃天子,自是一言九鼎,哪有玩笑话!”

德珍温婉一笑。也不去理会玄烨话中龙威,只是为他御下身上的大氅。边掸着边交予小许子挂起。玄烨今日绘画的兴致颇高,趁着德珍为他褪下御寒之物的当头,就示意了梁九功去摆好笔墨纸砚,旋即一刻不歇的径直携德珍去了东暖阁。

玄烨以九五之尊作画,德珍自然要打了下手。

于是,德珍端立书案旁,静静的素手研磨。

静谧的暖阁里。时间缓缓如流水,悄悄的流逝了。半下午的光景不觉过去,天光暗了下来,亦不知何时点上盏盏明灯。只闻得一室梅香侵袭鼻端。

终于,玄烨停下了笔。他笔下一枝墨画的素梅迎风竖雪而立,枝上九九八十一枚花瓣尽情绽放,那绽放之姿让浮动的缕缕梅香,竟像真从墨黑的梅花中飘散而来。他颇为满意的看了许久。抬头笑道:“朕犹记德卿喜寒雪的清雅,这隆冬里唯有梅花可与寒雪比肩。朕就以一枝素梅入九九消寒图,并将所用的纸墨二物溶以梅汁,便可在画中闻得清洌梅香。但朕不知它可维持香气多时,所以朕亲手调制了一份含梅香的朱砂。尔后你从冬至起每日用朱砂染上一枚花瓣,待这一枝素梅的花瓣全染了,正是春暖花开之际,而在这之前你也可每日闻得梅香拂来。”

德珍受宠若惊,似微怔了一怔,随又施礼如仪,“皇上如此为臣妾花费心思,臣妾实为受之有愧。”

玄烨犹喜德珍温婉恭谦之态,见之心中一动,伸手一下拉了德珍跌入怀中。

德珍自怀孕以来便格外小心,冷不丁被玄烨一下拉入怀中坐下,惊得她在一声慌乱的低呼中,反射性的拦住玄烨颈项不敢动弹。

玄烨顿觉有趣,忍不住伸手抬起德珍的下颌道:“原来是想这样回报朕的心思,那朕又岂可辜负了你的这一番心思?”说时渐趋渐近,有灼热的呼吸侵绕而来,清朗的男音也渐渐低呢。

德珍似白皙的颈脖一痒,轻笑着推开玄烨的手,头也一偏道:“‘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1。有此一令,臣妾可不敢有何心思,皇上您这可又误会了了臣妾。”说着便要挣开玄烨的怀抱。

玄烨双臂一紧,牢牢的圈了德珍在怀,似笑非笑的盯着她道:“近来连日间也不避讳朕的亲昵,朕原还道你改性子了,莫不是就倚了这一句话?”

德珍心里咯噔一下,心虚之情瞬间蔓延,冬至前后最忌纵情恣欲,因此有戒房|事一例,故而这十来日里她便凭借此,全然未顾忌玄烨的亲昵之举,不想玄烨竟一语言中。

德珍勉强静了静,欲以笑着应对,却忽然听得梁九功的声音在门幔外恭敬道:“皇上,差一刻酉正了。”

玄烨眉头一蹙,不耐烦道:“朕知道了,你去备驾吧。”

“喳,奴才遵旨。”梁九功听出玄烨的不快,赶紧领命而去。

德珍转头看向玄烨,讶异道:“皇上您这时候要走?”

玄烨放开了德珍,起身道:“不得不走。从明日起要停朝几日,朕得在今晚把累积的奏折批阅了。”

德珍也顺势起身,一边为玄烨理衣袍,一边轻声细语的道:“皇上,您明一大早就要为冬至去圜丘祀天,晚上若还要熬夜批阅奏折的话…”抬头,忧色染满眉间,“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玄烨见德珍满目关切,神色微微缓和了几分,语气却已无先前的悠闲,“你也别伤神。这几日堆在乾清宫的折子,是朕故意暂且撂着未阅的,反正那些折子也全是千篇一律的内容,批一份和几十份没区别。”话几不可察的一顿,语气似乎又沉了一分道,“如此,朕只需批阅那几份重要的,其余的不看也罢。”

批一份和几十份没区别?德珍止不住在心中点头,确实没有区别。

佟贵妃涉嫌谋害宜嫔及其皇嗣之罪,慎行司至今近半月仍未有最终结案,但是朝中大臣已纷纷为佟贵妃上奏。纵观整个朝堂,近乎九成的大臣都有陈表,还内容几乎大同小异,又如何有区别呢?

佟家,真不愧是玄烨的母族,居然有这样庞大的势力,倒没有辱那一句“佟半朝”的称号。只不过少时受权臣鳌拜辖制的玄烨,在几经周折终于独掌皇权后,会允许佟家成为第二个鳌拜么!?即使佟氏一族是玄烨的嫡亲母族。

这人世间,什么都可以分享,惟独权利不可以——玄烨此刻话中的不在意,不就最好的证明了这一点。

德珍望着面容越渐成熟的玄烨,恬静一笑,“若是这样,臣妾就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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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两败俱伤(下)

次日十一月庚戌,玄烨至圜丘祀天,并遣官员祭皇陵。

彼时圜丘场面隆重而庄严,紫禁城永和宫的西暖阁里,却正融融一室春。

德珍素手执笔立于西墙之下,小许子手捧一只剔红茶花圆盘,在旁望着挂于墙上的素梅图,双眼濯濯发亮,“皇上画的就是不一样!”吸着鼻子使劲一闻,一脸享受样的叹道,“还带着一股真龙气儿!”

德珍忍俊不禁,勉强憋住笑意,问道:“是不是这股真龙气,还有些像梅花的气儿?”

小许子瞪圆眼睛,点头如捣蒜道:“对对对!闻着就是像梅香!”

德珍再忍不住花枝乱颤的笑了,左右髻上一对镀金点翠串珠流苏颤颤摇曳,她笑骂道:“你个活宝,谁教你这样给本宫逗乐的。”

见被拆穿,小许子嘿嘿一笑,道:“早上去文大人那取药的时候,文大人说主子心情越好,越对您和小皇子好。奴才就这样了…”言犹未了,眼珠子又瞅上画卷,满脸纳闷,“皇上昨儿又是亲自作画,又是送了亲手调得颜料,就是今儿一大早要去祭祀,按理说也该在永和宫留宿才是。”

德珍收了笑容,执笔以笔尖朱砂在画卷上轻轻一点,一抹妍丽的红,刹那开在九九八十一枚素梅花瓣中。她满意一笑,悠悠曼声道:“皇上昨夜虽没留宿,却变相告诉了另一件事,又是些事情就要有结果了。”

话音甫落,便听小太监的声音在门幔外道:“主子,玉答应求见主子。”

德珍搁下笔,顺势看了小许子一眼,小许子立马扬声骂道:“发什么愣,还不快请玉小主进来!”

话停了须臾。跟着帘子一挑,人走了进来。穿着一身秋香色羽缎披风,一进屋就自个儿褪了这披风。顺手扔给随侍来的小宫女,便笑容灿烂的走向德珍。“好几日没见姐姐了,就趁着今儿是冬至不请自来了,正好还能混一顿饺子吃!”说时走至跟前,屈膝盈盈一福。

德珍扶起玉玲,含笑道:“要吃多少吃多少,本宫还乐得有人陪。”

玉玲笑若朝霞,吟吟道:“还有良玉。她也来陪陪姐姐过节。”

德珍微笑看着玉玲烂漫的笑容,蓦然想起入宫的第一个冬至里,她和玉玲大半夜在屋里煮饺子。那时的日子虽然辛苦,却简单而悠闲。玉玲也还是她一心相护的妹妹。可现在已然物是人非,但昔日所付之情非虚,因此只要玉玲不背叛她,想来她会保玉玲平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