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珍微微一笑,盯着先行的惠嫔随即跟去。

院内混乱不堪,火势从正北三间蔓延至东西两厢,滚滚浓烟笼罩了整个院落上空。十来名奔走救火的宫人已不知该先救何处,而不论他们先救何处,水之于当下的火势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佟贵妃看着须臾间染红半边天的火势,身子一晃,脚下似再也站不稳一般向雪地上栽去。

德珍一进院子见如斯情景,来不及震惊火势的凶猛,连忙扶住佟贵妃摇摇欲晃的身子叫道:“娘娘小心!”

佟贵妃闻声侧目,看见扶她的人是德珍,她目光如三月轻风般轻浅的拂过德珍小腹,神情恍惚的呢喃问道:“你没事啊?”

“娘娘您说什么?”德珍没有听清,疑惑的看向佟贵妃。

佟贵妃目光似火焰一跳,回神焦灼道:“火势越发大了,这个小院该是保不住了, 可决不能让火势继续蔓延,若是将太和殿烧了…”犹言未了,双眼发直一样怔怔的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眼中蓄满意外、惊恐、慌乱…种种情绪,整个人也抑制不住的颤抖起了。

德珍感到手下佟贵妃的颤抖,不由试探道:“娘娘您怎么了?

惠嫔也察觉了佟贵妃的异样,从旁附和道:“…娘娘?”

佟贵妃还未醒神,扶着佟贵妃另一边的张志高暗暗着急,忽听一阵惊喜声从正北方向传来,他忙循声一看,见七八名宫人吃力的抬着一架躺椅过来。他脑中顿时灵光一闪,手上猛死力道死死掐在佟贵妃手上,指着过来的人大叫:“主子,您快看!宜嫔娘娘被救出来了!”

佟贵妃吃痛的“唔”了一声,又迷茫了一瞬,终不愧是满朝文武都赞誉的贤妃及继后的不二人选,她迅速的恢复如常,焦急不已的大呼了一声“宜嫔妹妹”,旋即快步向宜嫔行去。

德珍与惠嫔也不落于后,紧跟着追了上去。

刚及至躺椅旁,德珍吃惊的一下掩口而呼。只见躺椅上的宜嫔一身狼狈,发髻凌乱,脸色惨白,眼睛紧闭,只有咬得渗血的双唇在无意识的呓语:“救我…皇上…救我…”

佟贵妃一见此景,眼泪就簌簌的落下:“宜嫔妹妹?”她一边握住宜嫔的手一边柔声轻唤。

宜嫔早已痛得失去意识,根本无法支应一声。

此时,垂花门处却倏然传来一阵隆隆的脚步声,众人转头看去,却是一列禁卫军救火而来。他们一见院中火势,其中领头禁卫忙大声朝过喊道:“几位娘娘,这里火势太大,你们必须立马离开!”

北地气候干燥,今夜并未下雪,只有猛烈的北方咆哮不止。而这风越大,火越盛,就在这短时之间,大半个院子已落入火海之中,还有张牙舞爪的火舌随着风,顺着连成一片的宫廊向太和殿燃去。

惠嫔让吓得鬼慌大叫:“宜嫔这不是要分娩了么?让奴才抬上她,我们就快走吧!”

佟贵妃凝眉未语,目光只在瘫软的宫人及救活的禁卫间辗转,面色为难。

惠嫔顺着佟贵妃的目光眼珠一转,直言不讳道:“哪来那么多顾忌,人命大于天,何况宜嫔腹中还是‘福胎’。”说到这里,她撇了撇红唇,方继续道:“贵妃娘娘,您就让他们抬宜嫔回翊坤宫吧!”说时手指向救活的禁卫军。

佟贵仍妃犹豫不决,忽听瘫软在地的宫人大叫:“不好了!宜主子羊水破了!”

如此之下,佟贵妃银牙一咬,当机立断道:“唯今之计只有这样了。”说罢,忙随意唤了四名禁卫护送宜嫔回翊坤宫分娩。

德珍冷眼旁观着这一幕,亦静静跟着前往翊坤宫。(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三十一章 伴驾南苑(上)

一道朱红的门扉,阻隔了两个天地。

门内的产房里是格外的紧张与忙碌,门外的暖阁里却是异常的沉默与安静。尽管彼时窗外已泛起微薄的晨光,暖阁中的三人仍一言不发的沉默着,且无一丝睡意,她们都心急如焚的等着彼此期盼之音。

忽地“吱呀”一声响,紧闭的门扉应声开了。

一个满头大汗的小宫女走出来,手里还是端着一个金漆大圆盆,径直跑出暖阁。闭目坐在左面椅上的惠嫔,突然睁眼,望着小宫女跑出的方向,呢喃自语:“这已经是第七次换血水了…”说时声音渐次消无声息,与宜嫔有几分相似的丹凤眼中猛闪出奇异的亮光。

小宫女端着血水走了,空气中却留有小宫女带来的血腥味渐渐弥漫。暖阁里炕火本就烧得极暖,四下门窗也紧紧的掩着,如此干燥的暖气顿时让血腥味以更为强烈的气息袭来,腥臭的令人直欲呕吐。德珍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未合严实的门扉,走至窗前轻轻往外一推,不过仅推开了尺寸之宽,风雪刹那如离弦的利箭迎面刺来,带着隆冬清晨特有的噬骨寒意。

德珍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却又深深吸了一口凉气,淡化了让她欲呕的腥臭,也让她的思绪更清晰了。

昨夜,当宜嫔破羊水而回时,因翊坤宫早数月前就为宜嫔分娩而随时候命,故而宜嫔一回宫也就被直接送入了产房。但宜嫔身子到底是受了折损,拼劲全身力气诞下一个健康的小皇子后,她自己却发生了一个曾要过太多妇人性命,尤其是后宫女眷性命的产后病症——血崩!

然而,宜嫔这个宠冠后宫整整四年的女子,却在她因血崩而徘徊于生死之线时,那个如斯娇宠她的人居然毫无半分反应。就连她几乎耗尽性命才生下的孩子也未得到关注。

德珍举目远眺,天色微明,一轮浅浅残月抛在天际。

太和殿的上空。浓烟滚滚,大火还在无情的燃烧着。

都一夜了。大火还没熄灭么?若在这样烧下去,只怕象征皇权的太和殿也将化为灰烬。

大清早上的空气真是寒冷,鼻端不觉冻得刺痛又麻木,呼出的气息也化雾得厉害。德珍下意识的翕动了动鼻翼,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太和殿的方向。玄烨,是因为太和殿意义重大不能损坏,你才分身乏术来此?可一个时辰前。去太和殿报喜宜嫔产子的宫人回来却说,玄烨同时得报太子受惊便先去看太子。而昨夜大火初起之时,你首先至慈宁宫慰太皇太后,方赶去太和殿及差人慰皇太后。却也没想过差人来此问一字半句。

如是,宜嫔无疑是悲哀的,因为她引以为傲的圣宠,也是他人挣破头的宠爱,原来竟是如此的好笑。

可德珍却笑不出来。反而有一种物伤其类之感。

笑不出,心中不觉一冷,护甲亦不知觉的掐入窗台上的积雪中。

正一分一分感受着指间冰冷的寒意,身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经过,紧接着又是“吱呀”一声。想来是那小宫女换了清水进产房。佟贵妃忽然在这时开口问道:“火势怎么样了?熄了没?”声音带着些许疲倦,语气一如往常平淡,言语却是连声追问。

闻言,德珍心中动了一丝怀疑,佟贵妃不是太皇太后一般的女子,她即使深知太和殿的重要性,但她更关心的该是宜嫔母子才对。

佟贵妃好似也察觉了方才的急切,立马又道:“皇上原就病未愈,若再为太和殿失火操心,本宫只担心皇上的病情…”欲言又止中,已停话一叹。

德珍微蹙眉心,蓄了一抹忧虑之色,转身安慰道:“皇上乃真龙天子,有上苍的保佑,他一定会早日康复的。”勉强安慰一句,也不知是安慰佟贵妃,还是安慰自己,复又执着的再次强调道,“对,皇上一定会早日康复的,还请娘娘勿用太过担心。”

俗言有云,说曹操曹操到。德珍未料说完一抬头,竟见玄烨赫然出现在门口。

德珍一愣,眼中乍然迸出一抹亮光,似情不自禁的脱口一叫:“皇上!”

话音未落,德珍自觉失礼,一夜未睡而气血不足的面上不由微赧,旋即赶紧转身见驾:“皇上万福。”

玄烨上前一手扶起德珍,另一手向暖阁里摆手道:“免了!”手甫一收回,又立时握拳至无血色的薄唇间,便是轻咳数声。

德珍连忙顺势起身,紧张的搀扶住玄烨,也难掩焦忧的盯着他。

玄烨心有所感,侧目往德珍一看,拿手轻拍了拍德珍的手,就向佟贵妃方才所坐的暖炕边走边道:“太和殿为何会无缘无故失火!?”声音里隐含着不悦,待走至炕上坐下,已然讥讽的翘起唇角,“总不会又是上苍的惩戒。”

佟贵妃眼睛在玄烨与德珍手上瞥过,目光深幽而蕴含关切,言语中却带着愧意道:“臣妾没能遏制住火灾的蔓延,后来又未命人着手调查,实在有负暂摄六宫之职,还请皇上责罚。”说罢毅然跪地请罪。

德珍忙一旁跪下,急于解释道:“皇上明鉴,贵妃娘娘是着急宜嫔分娩,才未能及时命人调查起火之事。”

见佟贵妃和德珍跪下,暖阁里的宫人也忙一同跪首。

如此,惠嫔只有不甘不愿的跪下,却委屈道:“皇上,臣妾和贵妃娘娘、德嫔妹妹冒着危险,好不容易从火场救出正要分娩的宜嫔妹妹,又马不停蹄的护送她回了翊坤宫,还在此担惊受怕的守了整整一夜。这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贵妃娘娘只有暂缓调查起火一事。”

德珍听得嘲讽一笑,头越发的低了下去。

惠嫔话锋一转,小心又犹豫道:“大火是从辟给宜嫔休憩之地发生,而她又在哪里待了一个时辰左右。臣妾以为要想知道火灾的起因,还得从宜嫔身上查起…”

佟贵妃不赞同的看了眼宜嫔,毅然决然的打断道:“皇上,宜嫔产后血崩,至今还未救治中,实属不是受调查的人选。”

惠嫔不满被打断,小声咕哝道:“宜嫔昏迷不醒调查不得,可她身边的人又没有昏迷。”

玄烨眸中冷光一闪,森然道:“查!立即给朕一个不落的彻查清楚!”

*

ps:宜嫔杯具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伴驾南苑(中)

不消一会儿的工夫,昨晚伺候宜嫔的宫人全部带到,这中还有正在产房照应的三人。

对地上乌压压的一群人,玄烨厌烦的一眼也不愿多看,便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昨晚从宜嫔离席后,这一个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玄烨语气不善,跪在地上的近十人悚然一惊,皆面色发白的看向一个嬷嬷。

这个嬷嬷四十出头,体态丰润,虽然只是一介宫人,一身衣饰却不逊于寡居的太妃。此人就是宜嫔的乳母,四年前随宜嫔一同入宫的华嬷嬷,也是宜嫔最信任的人。出于宜嫔对她的看重,华嬷嬷在翊坤宫地位超然,等闲如郭贵人一般的嫔妃也常不看在眼里。此刻,华嬷嬷早无平时的样子,心中正为玄烨不问宜嫔安康而质问昨晚之事惶惶不安,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惠嫔玳瑁指套一下下的轻刮着几面,阴测测的笑道:“华嬷嬷是宜嫔妹妹身边的第一人,对本宫爱理不理倒还罢了,怎么今日见了皇上架子也是这样。”

这话说得未免尖酸,有落井下石之嫌,听得玄烨与佟贵妃齐齐皱眉。但惠嫔素来小心眼,又很有些爱记仇,这点玄烨也是知道。如此这般,对于宜嫔恃宠生娇已有耳闻的玄烨,当下自当惠嫔曾在华嬷嬷跟前吃过亏,才会让惠嫔甘愿在自己面前与宫人一较长短。而他本就极厌恶,于是也不怪惠嫔言语有失身份,眼睛早已阴沉含怒的迫向华嬷嬷。

德珍看了一眼对坐的惠嫔,见惠嫔不掩得意又凶狠的瞪着华嬷嬷,好似沉浸于同华嬷嬷的个人恩怨中,不觉莞尔一笑,看来惠嫔也不是表面上那般简单。

华嬷嬷却无精力去怨惠嫔。只感周旋在身上的目光冰冷异常,吓得再也不敢沉默的颤道:“回皇上的话。昨夜主子离席更衣后,发觉身子有些不适。便留在更衣间稍作休息。后来见主子疼得厉害,奴才担心主子腹中的小皇子。就忙劝主子先回宫的好。可主子说这些日子好不容易能见皇上一面,而且皇上还正抱恙…”

“哼!”刚听到这,惠嫔忍不住得冷冷一哼,面露讥讽。

华嬷嬷恍若未闻,继续说着:“于是,奴才只好让人去请了太医来看看,若无大碍就先不回宫了。而这一来二去也就花了大半个时辰。等确诊主子无碍要回席时,哪知外间厅里忽然着火了…”呜咽了数声,好不悲戚道,“主子也被惊得动了胎气。以至难产生下小阿哥后出现血崩了,至今都还生死未卜!”最后一字陡然悲嚎而出,似再经受不住的哭倒在地。

华嬷嬷如逢天灾人祸一般,神色凄楚悲戚,却又口齿清晰的描绘出宜嫔的真情意切及九死一生诞下皇子的凶险。当可谓是声情并茂,让人不由地怜惜尚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宜嫔。

德珍由此忆起一年前的自己,不禁微生恻隐之情,目光有意识的向产房看去。却不及瞥见紧闭的朱红门扉,反见跪在华嬷嬷身后的一个小宫女。惶恐又似有难言之隐的怔怔看着华嬷嬷。这个小宫女,长得端是娇俏可人,让德珍一眼就认出是宜嫔新收有半年的小宫女晓雯,心下不由又添一分疑惑。

玄烨目光犀利如剑,自然察觉了晓雯的异样,也显然对晓雯有些印象,当即指向晓雯就吩咐道:“你,将昨晚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给朕说一遍。”话微一顿,复又语气严厉而玄妙的补充道,“记住,朕要听你说得是什么。”

见玄烨突然审问一个小宫女,佟贵妃诧异的看向玄烨,却见目光如炬的盯着晓雯,遂也若有所思的向晓雯看去。哭到在地的华嬷嬷更是没有想到会如此,顿时哭声戛然而止,也惊诧中又带一丝迅闪而逝的慌乱看向晓雯。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胶在了晓雯身上。

晓雯本被玄烨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住,待见华嬷嬷转头瞪来,她双肩猛然而剧烈一颤,便害怕得怯怯低头。

惠嫔一看就知有戏,立马喝道:“愣着做什么!有皇上在此,难道还有谁能吃了你不成?若再不回皇上,那就是诛九族的欺君大罪!”

晓雯听得“诛九族的大罪”一言,惊骇得小脸一白,眸中已蓄起了怵然的盈盈泪意,慌忙诉道:“主子昨日赴宴之前,腹中就有些不对劲,瞧着有些像稳婆说得要分娩了,可后来主子打发了奴才等人,让太医单独为她看了诊后竟又好了。但是这也没安好了多久,好像在宴席上主子就又腹痛起来,所以主子一离席就惨叫着栽倒。当时奴婢们可吓坏了,华嬷嬷也吓得说主子这是该生了,让奴才们赶紧送主子回宫分娩,偏生主子却仍是不回宫,又让人找了太医过来看诊,还断断续续的说…说…”她结结巴巴的低下了投,又带着几分不安之色的窥了窥华嬷嬷,不自觉的往一旁挪了挪道,“…说让太医再次给她施针,无论如何要将分娩压在宴席结束后——”

还未说完,华嬷嬷愤然怒对,伸手一掌狠狠掴向晓雯:“混账东西,竟敢陷害主子!”

晓雯被打得一下怔住,满脸凄惶之色,娇躯簌簌颤抖,越发显得楚楚生怜。

惠嫔以帕掩嘴,不易察觉的轻蔑一啐:“果真有其主必有其扑!”

德珍未动声色,仅于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而一直默然不语的佟贵妃却陡然发威,喝住华嬷嬷:“放肆!圣驾前岂可任你如此嚣张!?”说罢略缓神色的看着晓雯,轻不可闻的怅然一叹,“你继续说吧。”声音里带着掩藏不住的凝重。

晓雯却魔怔一般的摇着头,满脸晶莹的泪珠,亦满眼的慌乱,道:“奴才不知道了,奴才真的不知道…”说时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凄然,“皇上救命,贵妃娘娘救命啊。”

玄烨此刻却无怜香惜玉之意,剑眉一掀,冷冷吐出一字:“说!”

掷地有声的字音甫落,帘外有个女音大怒道:“皇帝,这还有什么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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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下一章内容字数都多,德珍会有个意外发现,是关于感情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伴驾南苑(下)

闻言一诧,众人都循声看去。

门帘开处,竟是抚了一宫人手伫立着的皇太后。也不知她来了多久,身上绛色大氅还未褪下,领口的紫貂锋毛衬着一张面含薄霜的面孔,而摆下已淌落了不少雪珠子似的积雪,化成雪水在地。

看来皇太后早来了多时。德珍目光掠过门口的地面,在心中暗暗忖道。

玄烨已连忙站起,上前恭迎皇太后:“玄烨不孝,本想等这里的事处理完,再去慈仁宫给皇额娘请安。”言语中不觉微有愧疚,没有亲自慰皇太后昨日可有受惊,但到底没有多说其他,“没想到劳累皇额娘亲自来此一趟。”

皇太后似不在意玄烨未去看她,只冷笑道:“哀家若不是亲自来这一趟,还不知道哀家的孙儿差点被他亲生母亲给折腾没了!”一面说,一面任佟贵妃为她解下领间的金色丝绦,张志高连忙接过脱下的大氅跟在后。

佟贵妃柔声劝道:“毕竟是一个不当事的小宫女说的,真假难定,还请太后勿要为此动气,以免伤身。”

皇太后由玄烨搀扶着在暖炕坐下,见德珍等一众人还在原地行着礼,正要开口让他们起来却听佟贵妃所言,当下竟没给佟贵妃脸面的数落了起来:“你虽没有皇后的名分,却也是摄六宫的主事,不拿出一些该有的威仪也罢,还一味的对下面人纵容!”又冷哼一声,“若不是这样,宜嫔再恃宠生娇,也不敢妄为成如此!”

字字珠玑,这是四个字,正是德珍此时对皇太后的想法。

皇太后的一番话,明则是对佟贵妃的痛斥。实则却不仅在玄烨面前,指出了佟贵妃性情端量,还变相道出佟贵妃就是六宫之主。所差得也不过是一个皇后名分,此不外乎有提醒玄烨之意。而另一面有指责玄烨过宠宜嫔。以及宜嫔恃宠生娇才敢做出有害皇嗣之举,同时也彻底在玄烨心中抹去了对佟贵妃月余前害宜嫔的猜疑。

佟贵妃却似不觉皇太后此言是在暗助她,忙跪下道:“臣妾无用,让太后操心了。”

玄烨也下摆一撩跪下道:“皇额娘教训的事,这也有玄烨宠爱无度之由。”

玄烨这一跪,满室众人自然齐齐跪下。

皇太后看了一眼跪满在地的众人,道:“你们都起来吧。”

众人谢恩起身。德珍和惠嫔却不敢回位坐下,只态度恭敬的垂手端立着。

这时,玄烨忽然干咳了数声,皇太后面色瞬间一缓。满眼心疼的拉了玄烨起身,道:“皇帝,做人有亲疏远近,宜嫔的才貌也是百里挑一,你难免多亲近一些。”又让了玄烨在炕几对面坐下。“你还在病中,快坐下吧。”

玄烨接过梁九功递来的温水轻轻抿了一口,微笑道:“叫皇额娘担心了。”

皇太后见玄烨不咳嗽了,这才放了心,转身拉起了佟贵妃道:“你也起来坐吧。”说话间早有宫人搬了铺着鹅绒垫子的圈椅挨着皇太后。

“谢太后。”谢了恩。佟贵妃携着身子在圈椅上坐下,德珍与惠嫔这也才跟着回位坐下。

皇太后言归正传道:“佟妃你说小宫女的话当不得真,那现在就立刻把为宜嫔看诊的太医宣过来。”语气飒然一冷,“哀家倒要看宜嫔究竟有多大的胆子。”

华嬷嬷强自镇定道:“太后,陈太医他正在救治主子…”颤巍巍的话语未了,皇太后已断然喝道:“难道现在就一个太医给宜嫔看诊!?”皇太后说时神情严厉,目光冰冷的盯着华嬷嬷,已无平时慈眉善目的样子。

见状,玄烨往一旁瞥了眼,梁九功当即会意,道:“奴才这就去宣陈太医。”

“主子…”华嬷嬷知道大势已去,顿时面无人色的瘫到在地,只有口中还呢喃呓语着。

皇太后却满意的点了点头,叹道:“哀家本来是看宜嫔生的五阿哥,哪知宜嫔她…”话没说完,皇太后手揉着额头,又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先不提宜嫔了。还是将五阿哥抱来给哀家看看吧。”这话无可厚非,立即就有人领命而去。

玄烨见事暂告一段落,忙问晓雯道:“你继续说,为何突然失火了?”

现在没有华嬷嬷的在旁威胁,晓雯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她仰起一张泪眼婆娑的脸,双眼迷茫而无措的看着玄烨,抽泣着摇头:“奴才不大清楚。”

“不大清楚?”玄烨眉头立时一拧。

晓雯哭道:“奴才不敢欺瞒皇上,真的是不大清楚,当时奴才们都守着主子,哪里知道屋子里突然着起火了,还是等着火的烟从屏风后燃进来,才知——”说着她话一停,脸上的神色一怔,像似突然想起什么,急忙道:“对了,应该是刮风的原因。”

刮风?众人听得一头雾水。

惠嫔听了更是忍不住道:“你可别想着为宜嫔开脱,胡乱扯过由头!”

晓雯忙不迭的一边摇头一边解释道:“真是这样。南窗口的窗户,奴才记着明明是关严实了的,可当奴才发现着火冲出屏风外的时候,那窗户却是打开的。而且窗下炕几上原本有一盏九转烛台,到奴才去看时那烛台已经滚落到了地上,那旁边就是燃得最厉害的门帘…”说着不禁悲从中来,俨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若当时不是害怕主子有危险,留一个人看着,也许火势就被扑了,主子也不会动了胎气,到现在还生死未卜。”

晓雯的话,逐字逐句的再清晰不过,更是将失火的细节说得犹未仔细,让人清楚的明白这场火灾是一次意外,与宜嫔无关。但她后面的那句关切的话,却直接将宜嫔推向了有罪的一边。

皇太后抱着须臾前抱来的皇五子,怜惜道:“你怎么摊上这样一个额娘,她为了争宠不仅不顾你的安危,还因她导致救火不及。”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玄烨面色铁青,却不及他做声,产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正是梁九功带了陈太医出来。

甫一出来,陈太医就感所有人的目光唰唰看来,双膝立时一软直愣愣地瘫跪在地,也不等玄烨问话已经“笃笃”地磕头不止:“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这些都是宜主子的吩咐,奴才最开始就给宜主子说了,将分娩时辰推迟会伤了小皇子,可是宜主子她不听,奴才又不敢违抗了宜主子的懿旨,所以才如此而为。”

此言一出,已然证据确凿。

玄烨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好!好一个郭络罗氏!”他病未痊愈,昨夜又一夜未眠,此时一个猛然起身,眼前登时一黑,脚下一个不稳,摇摇欲晃一阵,手忙撑住炕几一角,方才堪堪站住。

众人大惊,忙跪首道:“皇上息怒。”

皇太后也惊得抱着皇五子一下站起,见玄烨没事,才大松了口气道:“皇帝,你声系万民,万不可为宜嫔动怒伤身啊。”话说得格外语重长心。

“宜嫔?”玄烨怒极反笑:“以她这样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又有何德何能可以位居一宫主位,以后无须在这般唤她了。”

佟贵妃惊愕抬头道:“皇上,宜嫔固然有错,可她怎么说也是五阿哥的生母。”

玄烨面无表情道:“她差点让朕的皇子夭折,难道朕还敢让她抚养。”

又是母子分离!德珍胸口莫名一窒,垂在地上的手,不觉牢牢抚上小腹。

皇太后抱着五皇子上前,叹道:“造孽,竟有这样的生母。哀家也不放心五阿哥养在郭络罗氏身边。”说着目光愈加慈爱,声音也不知觉的暖了,“哀家倒和这孩子得缘,且暂先养在慈仁宫吧。”说罢转头看向玄烨,却是无声询问。

此话合情合理,无可推却之由。玄烨眉头微蹙了蹙,点头道:“那皇儿就有劳皇额娘暂时抚养。”

皇太后眼底闪过一抹强烈的喜色,正要说话,刘进忠从外撩帘而入禀话道:“启禀皇上,太和殿大火已扑灭。”

刘进忠的话刚及一句,玄烨已急忙打断道:“如何?太和殿毁损了多少?”

刘进忠迟疑道:“几乎尽毁。”

一言攻心,玄烨只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下瞬喉头倏然窜起一股腥甜,人就再无知觉的朝地上倒去。

“皇上!”顷刻间,惊呼声此起彼伏响起,玄烨却已是不省人事。

是日子时,玄烨于乾清宫醒来,首先得闻象征皇权的太和殿失火,不出所料的被认为是“上天示警”,当下再次极怒昏厥。经太医院众太医整整一夜看诊,方于次日天明之时睁眼服下汤药,而后睡去。

当是时,太皇太后未免夜长梦多,当机立断的拟下懿旨,传逾领侍卫内大臣阿鲁哈、大学士索额图、明珠等人:“皇帝自人秋以来,未甚爽健。且此数年间,种种忧劳,心怀不畅。顷者抱恙,今虽痊愈,但尚未甘饮食。念南苑洁静,宜暂往彼颐养。”

如此,玄烨犹在昏迷间已被定下翌日至南苑静养。同时,德珍也雀屏中选成为伴驾南苑的唯一妃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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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汗,感情及为毛德珍伴驾下一章。(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太子胤礽

太皇太后到底已是古稀之年,又曾逢丧子之痛,玄烨这一次大病,她自然慎重非常,竟让懿旨谕下的第二天启程。

于是,德珍忙遣了秋林回宫收拾行装,小许子见了却道:“今儿都腊月初六了,想来在南苑也待不了多久,可主子您如今身子最是金贵,不让文太医备些安养的药什么?”

德珍抚着小许子的手,小心翼翼走在乾清宫的回廊上。彼时正是申初时分,下了一上午的雪停了,回廊下一群小太监挥动着扫帚,清扫着地面上的积雪,还有一列列威风凛凛的禁卫来回走动,以护乾清宫安全。他们见到德珍主仆从廊上经过,纷纷停下行礼,待德珍走远方起身各行其事。

路上,德珍目光一边漫不经心的掠过廊下众人,一边徐徐道:“是时候告诉皇上了,也就不需要再掩人耳目的备药。”

小许子少年心性,一听便是雀跃道:“主子您总算要说了,这可是大喜事呢!”说话中兀自一乐,情不自禁的嬉笑起,“宫中这么多嫔妃,却惟独让了主子伴驾,可见太皇太后对主子有多看重了。如今主子再传了有喜的消息,这必定是要再进一步了!”

对于小许子的话,德珍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今年旱灾地震的余威犹在,如今不过数月又发生火灾,还是太和殿大火,时间又临至新年,无疑对初稳的政局是一怆。若再传出玄烨重病至昏厥的风声,只怕会令朝堂中人心惶惶,也会使收腹的三藩之地军民动摇。故而,遮掩并封锁玄烨病重的消息,已然势在必行。如此之下,太皇太后在玄烨昏厥后,见到当时伴着玄烨的几人。其中佟贵妃要主持后宫,惠嫔于众人眼中性子娇蛮,这般便只余她。而纵观七嫔中。也唯她的家世背景最为简单,这般她自然是最适合伴驾南苑。用以遮掩玄烨病重的妃嫔人选。

以上种种,除了有这两天在乾清宫所见,也源于她对太皇太后的了解。

不过,不管此念与太皇太后钦点她的原因是否相符,但是她确切的从这中得到了不少好处。

她因要伴驾,自需了解玄烨的病况如何,遂被特许留在了乾清宫。这之于众人眼中。可谓是意义非凡,毕竟乾清宫是不许嫔妃留宿,即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不可。这样,不仅让六宫知道她背后有太皇太后。也让宫外的文武百官知道了她德嫔——乌雅氏!

这两日里,从那些出身于八旗贵胄又眼高于顶的御前侍卫,对于她比之以往恭敬的态度就可见一般,想来这与他们受到家族中长辈提点有关。然而她毕竟是后宫妃嫔接触不易,那么她背后的乌雅家必然会进入他们眼中。而出于对她的示好又怎会不对乌雅家相帮一二呢?

想到这里,德珍不由一笑,步履渐显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