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德珍似不知玄烨不愿提及禛儿归属一般,接下了话茬道:“禛儿,臣妾也是愧对的。每每想起臣妾对于禛儿生而不养之过,臣妾就想穷极一切去弥补这份愧疚,可是臣妾能给的贵妃娘娘都能给,臣妾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弥补。”

玄烨看着这样的德珍,心中不觉微有动容,低笑了一声道:“忘了还有朕么?你不能给予他的,朕总可代你给他吧?”

德珍听得讶然了一下,继而潸然落下泪来道:“臣妾何德何能,值得皇上如此相待?”语气里满是动容的柔情,眼里也溢满了动容的柔情。

玄烨一笑道:“若真觉如此,你就好生养胎,为朕再生下一个皇子。”

德珍一听,搁在玄烨胸膛的右手,下意识的紧抓住他的衣襟,声音仍含有一丝颤抖道:“皇上,可臣妾还是害怕,怕这次又有人下毒,还怕又一次深受那母子分离之痛。”

玄烨眉心挑动,蓄涌起凛凛冷然之色,道:“一年前加害你的人,朕会命人立即去调查。你且安心,不要再为此忧心惶惶。”

闻言,德珍嘴角不觉凝了一丝冷笑,一丝从心底渗出的冷笑。

一年前的事,如何去查?最终也只是徒劳。不过一旦玄烨去查,就会在玄烨的心中重新种上怀疑的种子,毕竟含香蕉的酸奶是佟贵妃送的,禛儿也是被交予了佟贵妃抚养。如是,不知玄烨心中的皇后人选是否有了动摇呢。

一念转完,德珍敛下唇间的冷笑,靠在玄烨的肩头略带悔意道:“让皇上操心了。臣妾不该隐瞒皇上这么久,差点害了腹中了孩儿。”

玄烨蓦然一叹,心疼而又浅责的道:“若早点告知朕,也不用为此惊惧了数月之久。你可知这样瞒下去的后果?想过再等肚子大些了,面对其他人质问你为何隐瞒怎么办?要知人言可…”话没说完,摇了摇头,“罢了,朕明日会将你有孕的事传回宫里去,你这几日就好生将养着,朕服药什么的你就不用多劳神了。”

德珍柔顺的应了,静静的依偎着玄烨。

随后,玄烨许是出于对她的误解,以及过往受委屈的补偿,不仅亲自照应她服用了安胎药,还重新布置了她寝殿里的铺宫之物,以让她能住得更为舒适一些。这般大的动静,南苑里的众人自是看得明白,也十分清楚玄烨对于这一胎的重视,自然对德珍及其身边之人更加的趋之若鹜。而众人中的几位太医,在明白之于却是惶惶不安,好在一连数日未受到责罚,这才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的安下心来。

就在众太医安下心来的同时,德珍的心却微微有了起伏,因为快要新年,又遇自己有孕,玄烨决定提前回宫。

十二月戊寅日,即回宫的当天,玄烨就命了人彻查一年前的事。然而事情就如德珍所料一般,在彻查了整整五日后全无结果。玄烨或许再一次出于补偿,为德珍寻了诸多名贵的金鱼养在永和宫,以供德珍有孕期间观赏消遣,而其每日养鱼采暖所花费的殿碳及红萝碳各五十斤,也皆由乾清宫所出。

如此之下,原本还在观望的京畿贵胄之家,纷纷叫了各家命妇进宫以道贺有喜,或新年走礼而来。一时间,永和宫门庭若市,风光无二。

也在这样的风光中,时间缓缓的前移,进入了康熙十九年。

大年初一的早晨,永和宫宫门前霹雳啪啦的一阵鞭炮响后,宫门訇然而开,近百名永和宫宫人齐齐下跪道:“主子,新年吉祥!”

德珍一身正三品宫妃大妆,站在永和殿丹墀之上,看着丹墀下黑压压的人群,低头抚着已然隆起的腹部,温柔一笑——新年新喜,而你,就是这新年里最大的喜事。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催生救子

然而,德珍再度为母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随着她肚子一日日的隆起,惊惧惶恐猝不及防的袭来。因为文白杨告诉她,这个孩子若再怀下去将会胎死腹中。

这一天,是正月十五元宵宫宴。她风光无限的坐在玄烨身旁,而伴在玄烨另侧的是佟贵妃。看着对面沉静雍容的佟贵妃,她还低头笑了,手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在想,孩子,你就是母亲的福缘,若再这样继续下去,你兄弟二人相聚之日也就不远了。可就在宴席过半,她小腹有微微下坠感而提前离席回宫后,竟得到了这样一个噩耗。

这怎么可能!?

不,她不相信!

她,绝不相信!

一阵天旋地转后,德珍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主子,小心!”小许子见德珍一把掀开身上的皮褥,摇摇晃晃的从暖炕上起身,脚下又恰巧放着一个火盆,吓得他连忙去搀扶住德珍。

德珍胡乱踏上鞋,把着小许子的手踉踉跄跄冲到文白杨跟前,横眉怒对:“一派胡言!孩子明明好好的在我腹中!你为何要诅咒我的孩儿?!”怒气难抑,胸口急剧起伏,满头珠翠簌簌颤动。

小许子在德珍身边两年多,从未见过德珍发怒,本想从旁劝上一劝,这一见却再不敢言。

文白杨看了一眼德珍,温润的眸子中攒起沉沉的暗色。他退了一步,毅然决然地跪下道:“娘娘怀孕之初,奴才便予娘娘说过此胎不稳,相信娘娘心知奴才所言非虚。”略略一停,他的声音里多了些柔和与恳切,“娘娘不过双十韶华,以后还会再有孩子。不如现在好好调养身子,等——”

“住口!”德珍忿然厉喝,眼睛发红的死盯着文白杨。身子抖如筛糠。而还未御去的精致妆容的面颊上,因她一脸的怒火平添了几分凌厉。气势慑人。

文白杨一怔,目中微有惊震之色。

可是很快地,德珍的气焰消退了,双眸中涌起了泪水,映着头顶上吊灯的光亮莹莹闪烁。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抑下夺眶而出的泪意,带着一丝自己也难察觉的小心翼翼道:“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一句几尽低呢的问话。在尚无人反映之际,她神色飒然一正,冷如碎冰之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本宫会再宣几名太医与你分担。”

说完。德珍背过身淡漠的让文白杨退下,她不愿意让文白杨看见她软弱的样子——这分软弱,是心底深处对孩子将胎死腹中的相信——只因她不愿意承认且接受这一个事实。

文白杨没有起身而起,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奈而颓然的垂目道:“其实。还有一线生机。”

德珍身子一震,旋即急切转身,惊喜的确认道:“你是说…?”大张着口不及说完,又欣喜含泪的看了看隆起的肚子,半晌才再次说道:“孩子有救?”说时望着文白杨。目光蕴含希冀。

文白杨垂在两侧的手紧紧一握,点头道:“催生,也许可以救他。”

“催生?”德珍皱了皱眉。

“不错,就是催生。”文白杨喉头一动,压下学医时所受的教诲,语气极尽漠然道:“催生,顾名思义就是以外力让娘娘提前临盆。”

言外之意,就是抢在孩子胎死腹中之前,用外力强制孩子出生。

可这不就是要早产么?

德珍蓦然想起通贵人早产的小阿哥,心中一急,连忙问道:“可还有别的法子?我怕早产下来的孩子,以后会多病多灾。”

文白杨直言不讳道:“没有,这是如今唯一的办法。而且还不能保证催生后,娘娘生下的皇嗣可否康泰。同时,催生毕竟不是正经的法子,在催生的过程中娘娘和腹中的皇嗣都将有生命危险。”说罢沉默了须臾,他抬起头,深深地望着德珍,“所以,奴才恳请娘娘三思。”

搀着德珍的小许子,在一旁也听得明白,忍不住附和着劝道:“文大人言之有理,还望主子三思。”

德珍闻言凝眸,目光从文白杨与小许子的面上逐一划过,她能清楚的看见他们眼中的不赞同。可是这是她孩儿唯一活命的机会,还是九死一生换来的机会,难道就因此她便要放弃这个孩子么?

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怎么能一而再的放弃自己的孩子。

再则,当初若不是她复起心太重,没有一味的服用那些药什,也许这个孩子也会像禛儿一样健康。

念及此处,德珍低头抚着肚子,暗暗的下定决心,孩子,母亲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换得你存活在世。于是上前一步,吃力的弯腰虚扶了一把,示意文白杨起身道:“文大哥,我母子的性命就一起交给你了。”

小许子听得“文大哥”这一称呼,惊得看了看德珍,又看了看文白杨,良久之后才慢慢地回过了神来。

文白杨没有理会震惊的小许子,铿然垂首道:“奴才定会竭尽全力护住娘娘母子。”

德珍拳拳信赖的看着文白杨,噙着泪水灿然一笑:“多谢。”

文白杨默然,而后简单的交代道:“从明日起,奴才会将娘娘的安胎药换成换成有助催生的汤药,并且每日循序渐进的为娘娘施针护住您腹中的胎儿,一直直到娘娘孕期七个月时施针催生。”略沉吟了一下,补充道:“按日子算,大概就在下月初旬左右。”说罢见时辰已晚,便叩首离开。

文白杨一走,秋林等人进来服侍,德珍却挥了一挥手,声音里透着淡淡的疲惫道:“都下去吧。我想先躺一躺,晚些再盥洗就寝。”

“是,主子。”小许子明白德珍此刻心情沉重,安静的领着秋林等人相继退下。

如是,德珍独自一人靠在西暖阁的炕上,面朝着新糊了高丽国进贡的窗纸。因着今日是十五元宵,窗外一片华灯溢彩。映着窗台上的雪光,折射进了透明的窗纸里,望之清冷而透亮。可是这刺入眼底的清冷。却降不下她心中的焦灼,反而愈发的心慌意乱。她知道。这是在害怕。

想起文白杨的嘱咐“切忌心思沉重”,她闭上眼睛,尽可能的让自己平心静气下来。

暖阁里的炕火烧得极暖,兜头兜脑的热气,让人昏昏欲睡。

德珍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但心绪也渐渐的平和了下来。如此,她便就这样闭目养神的静静躺着。耳边有窗外的风声呼呼的响着。还有屋中的自鸣钟滴答的声音。

忽然,有脚步声逐渐行进,德珍懒懒的开口道:“小许子,我没事。你退下吧。”

“怎么了?心情似乎有些不好。”伴着龙涎香的幽幽传来,含着一缕关切的嗓音在静谧的屋室里响起。

不消转身一看,便知来人是玄烨。德珍转过身想要下炕施礼,玄烨却一把拉住了她并顺势靠坐在了一起。她也就不再去见礼,温顺的靠在玄烨臂膀间。柔柔一笑:“今日是元宵佳节,臣妾怎会心情不好。倒是皇上怎么来了?估摸着时间,宫宴离结束还早着呢。”

玄烨手覆上德珍的肚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道:“你不是身子不适么?又不让朕送你回宫。朕有些不放心。便抽了个更衣的空当来看看。”

德珍低头,看着玄烨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低低问道:“皇上是关心臣妾和腹中的孩子么?”

玄烨微微一愣,随即挑眉一笑:“朕若不关心,又怎会赶来?”

德珍骤然抬头,定定地望着玄烨清隽含笑的面容,然后目光不知不觉的有些游离。她又问道:“皇上在南苑的时候说过要护住臣妾母子,对么?”

玄烨皱了皱眉,不答而反问道:“你怎么了?朕觉得你今晚有些反常。”他说时,圈着德珍的肩膀,就要低头去看。

德珍一下将头埋进了玄烨的胸膛,他的胸膛坚硬而厚实,没有似书生外表一般的淡薄,而是带了常年习武的男子的那种紧实。每每靠在他胸膛前,她总会生出一种安全感,即使她清楚的知道这个胸膛并不属于她一个人,其实是无安全可言。可是此时此刻,她希望今夜这个胸膛属于自己,也属于她的孩子。

“皇上。”德珍闷闷的声音从玄烨胸膛中传出,她第一主动要求了玄烨今晚留下来,在这个本该去承乾宫的十五之夜里:“今夜能留下来么?”

“好。”玄烨的声音隐隐有丝意外的在头顶响起。

闻声,德珍抚着肚子一笑,孩子,身旁的人就是你的父亲,他是坐拥天下的帝王,而你一旦出生就是天潢贵胄,迎接你的是别人企及一生也得不到。所以,你一定要平安的出生。

是夜,玄烨一改往日惯例,于十五之日夜宿永和宫。次日,下旨免去德珍一应省安礼节,并示意众人减少前往永和宫以便德珍静养。此般,众人不禁怀疑德珍此胎有恙,后见太医每日来回奔波于永和宫,越发的笃定先前所想。

于是,他们对于永和宫静观其变,而德珍亦在静静等待。

二月乙丑日这一天,终于期然而至。

灯火煌煌的永和殿内,德珍咬着牙忍了又忍,可那漫及四肢百骸的疼痛让她难以忍受。可是不能叫出声,一声也不能,她必须咬牙忍住。突然,下体涌出了一片热流,她浑身一震,睁开死闭的双眼。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文白杨,惊喜抽回施在德珍身上的最后一根针,叫道:“娘娘,好了。”

小许子更是喜得热泪盈眶,他猛然抹了一把脸,就故作惊慌的朝外高呼:“主子羊水破了,要临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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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满月之宴(上)

痛,狰狞的痛,似要将身体撕裂一般。

这种痛,让德珍几度昏死过去,又在骨骼一分分一寸寸的裂开中醒来。

在痛得意识涣散中,耳边似乎传来了稳婆惊讶的声音:“德嫔娘娘这又不是头回生产,还是仅七个月的早产,为什么会生得这样困难?”又不知过了多久,稳婆声音变得惊慌失措了起来,“皇上大发雷霆务必要德嫔娘娘平安生产,连贵妃娘娘在一旁劝都不见消火!”

德珍勉力睁开眼睛,粘腻的汗水与泪水交错,视线变得模糊不堪,只恍惚的看见床榻外人影幢幢。

一旁的稳婆见德珍转醒,急得大喊:“娘娘,就快好了,您用点力呀!”

用力?痛得连一丝力气也没了,叫她如何用力?

不过尽管如此,德珍还是闭上了眼,手紧攥着帐沿,尽量按照稳婆的话。

突然间,产房的殿门被人从外打开,有人径直疾奔而来。德珍由不得一阵惊诧,外面有玄烨坐镇,竟还有人敢如此横冲直撞而来。

这个念头还未转完,周围的宫人们已满是不可思议的惊呼连连:“产房重地,通贵人您怎么来了?”

通贵人不理会周边宫人的诧异,冲至床边,拨着德珍腻湿在面上的鬓发道:“妹妹,孩子在你腹中多待一时便多一时的危险。去年我早产生子时,就是因为分娩时孩子在腹中待久了,才至今日多病多灾!”说时悲从中来,她一把捂住嘴强抑下悲痛,语气严厉的道:“若妹妹不想孩子生下来受难,就早点把他生下来!”

通贵人的话一声声传至耳里,德珍心中五味陈杂,酸涩莫名。

通贵人为她体弱多病的幼子操碎了心。也最忌讳谈及幼子的病况,她知道这是通贵人不愿面对幼子将早逝的事实。可是此时,通贵人却拿她幼子的病状作警戒。只为了自己能早产诞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如此深情厚谊,叫自己如何不铭感五内?

心念着。德珍吃力的微微睁眼,见到了守在床榻旁的通贵人。

许是来得匆忙,通贵人一头鬓发松散,身上一件半新不旧的青缎披风还未褪下,缎面上还有着尚未来得及掸去的雪珠子。

一看之下,德珍再忍不住那一抹动容的酸涩,虚弱的哽咽道:“通姐姐…啊!”刚及一声轻唤而出。另一波阵痛又来了,她痛得放声尖叫。

在这时,大汗淋漓的稳婆倏然转喜道:“好了!好了!娘娘快加把劲儿!”

通贵人亦面含欣喜,握住德珍无力垂下帐沿的手。道:“妹妹,我在这里,你安心生产。”

看着通贵人如长姐一般的温柔而坚定的守候,剧痛中的德珍泪流满面。再一想通贵人适才的话语,她心神骤然一凛。随即一手用力复又攥着帐帘,一手反握住通贵人的手,咬牙用力。

“啊!”当全身力气积聚的一瞬,德珍猛然弹起上半身一叫,下一瞬却忽又瘫软在榻。

稳婆顿时大喜道:“生了!生了!还是一位小阿哥呢!”没有忘记产房外铁青了面色等着的玄烨。赶紧唤了一个小宫女催促道:“快,去给皇上和贵妃娘娘报喜,说德嫔娘娘平安生下了一位小阿哥!”

小宫女答应了一声便领命而去,同一时,稳婆怀里传出了猫儿大的婴啼。

通贵人回头看了看稳婆怀里的男婴,对强撑着一口气去望孩子的德珍道:“妹妹放心,小阿哥虽然瘦小了一点,不过看着是个健康的孩子。”

健康,是个健康的孩子!

德珍心中一喜,便在精疲力竭中昏厥过去。

不知昏迷了多久,只知道似乎很久了,仿佛一世那样漫长。而后渐渐有了知觉,首先是对身体酸痛的感知,这使她不禁难受的嘤咛出声,紧接着就听见小许子的声音在耳旁欢喜的叫道:“娘娘醒了!”

小许子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声音正是尖锐,他一阵欢呼刺激的耳膜难受。可德珍顾不得这些,心中唯恐禛儿被夺的一幕再次上演,只焦急的道:“孩子!我要看孩子!”

小许子忙和着在旁的红玉阻止了德珍下榻,他赶紧说道:“主子别急,小阿哥正在皇上那呢。”

德珍一听更是着急:“皇上?怎么在皇上那!他又要将我的孩子给谁!?”声音陡然拔高,语气变成严厉的质问。

小许子听得双腿一软,差点一下瘫倒在地。好在产房里人不多,又都是永和宫的人,他勉强镇定了下来,立时解释道:“皇上没有抱小阿哥离开,他是两刻钟前才从下了早朝过来,听闻主子还未醒,就让人抱了小阿哥给他看。”为了德珍安心,又补充了一句,“皇上就在产房门外的暖阁里。”

听到小许子的话,德珍微微一怔,原来她还怨着玄烨,也从未相信过玄烨。然而此念模糊闪过的同时,她亦大为松了一口气,道:“小许子,告诉皇上我醒了,说想瞧一瞧孩子。”语气依旧急切。

应了一声,小许子掉头就走。刚转出紫檀边金桂月玻璃六扇屏风,就听见产房的门吱呀一下应声而开。抬头一看,却是着一声明黄色龙袍的玄烨,忙磕头道:“奴才参见皇上。”

玄烨声音里透着不加掩饰的愉悦,道:“听说德嫔醒了,将孩子报过去给她看一看吧。”

德珍在屏风后听到这里,再压抑不下心中的牵挂,便要挣扎坐起。侍立在旁的喜儿连忙唤了一个宫女扶了她坐起来,又塞了柔软厚实的褥子给她靠在床头。如此一番妥当后,抬眼小许子已走至跟前,身旁除了秋林和红玉,还有乳母怀里抱着的那一抹猩红。

也许是同近乡情怯一般,看着那一抹扎入眼底的猩红,德珍竟怔怔的看了半晌,才伸手抱了过来细细的看着。

产房不得透风,四面都封得严严实实,即使在昼日间,屋里也没有一点日光。不过有一室的宫灯烛火,已将屋子照得亮如白昼。在这亮晃晃的灯火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软软小小的婴孩,身量小得几乎比禛儿出生时小一半,就连肌肤也不是禛儿的红润,那是一种乌紫中带些灰青。

而这些,不只有仅七月就早产的关系,还与她服食药什息息相关。

甫想到这一点,德珍心中溢满了愧疚与怜惜,泪水也不知不觉地盈满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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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满月之宴(中)

在德珍为孩子的孱弱揪心之际,玄烨清润的嗓音带了些许安慰,从屏风的那一头传来:“孩子出生是早了一点,也比一般足月的羸弱些,不过朕已问过了太医的人,只要多费些心神养着就是。”停了一停,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你又为朕添了一个麟儿。”

听到玄烨的声音,德珍这才想起他的存在,连忙朝屏风外道:“皇上,产房血腥,需得忌讳。”说话中凝眸望去,隐隐见一个颀长的身影映在玻璃屏风上。而那身影似乎是正面相对,也隔着屏风凝望着她所在之处。

玄烨不以为意,曼笑道:“朕不是隔了一道屏风么?如此,又有何可忌讳。”

德珍怜爱的看着怀中的幼子,随口回应,语气里却是蕴含着关切之情:“皇上您大病初愈不过一月,臣妾担心产房的血腥煞气太重,若是冲撞了皇上…”

玄烨丝毫不在意的打断道:“朕病愈已久,这一点不碍事。”话锋一转,“倒是你昨夜分娩后就一直昏迷至今,却是需要用些膳食才可。”

小许子趁机小声插嘴道:“有助补血养气的阿胶粥备着呢。”原来产房里一直为德珍温着膳食,只因她一醒来就要见孩子,小许子等人未来得及奉上。

玄烨自幼习武,五识自然强于普通人,便听见了小许子的话,于是续道:“将孩子交给乳母,你先用些膳食吧。”

不敢违抗玄烨的圣意,秋林忙去盛了一碗阿胶粥,乳母也忙朝德珍福了个身。

如此,德珍只有无奈而不舍的将孩子交给乳母,却又不放心的殷殷嘱咐道:“他还没睁眼,你抱得时候注意背着光。”

乳母徽娘是一个二十六、七的女子。容貌有几分秀丽,性子也很是温和,却是一个苦命人。去年夏日的那场地震。丈夫儿子都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刚出生的女儿。却不想唯一的女儿也在年前病逝了。薛氏见她是旗人,又是知些根底的,便走形式荐到内务府,再跟着甄选入了永和宫。因是母亲薛氏挑选的人,德珍倒不担心此人的来路,只在身边观察了月余后便也暂且安心的留用下来。

徽娘接过孩子,恭敬应道:“娘娘…主子放心。奴婢省的。”即使入宫已有两月,徽娘的声音依然带着拘谨,不过抱孩子的动作却极是小心,目光十分的温柔。

德珍看着不觉满意一笑。却忽见小家伙的手伸出襁褓,在纤细的手腕上露出一串伽楠木佛珠,接头处还坠着一个木雕佛头。不由咦声道:“他手上怎么戴了一串佛珠?”

小许子正想着回话,玄烨已先一步说道:“这串佛珠是皇祖母昨夜命人送来。听说是上面的珠子,还是用得皇祖母供在神龛前有十年的佛珠编串的。以后就作了护身之物给他戴着吧。”说着朗朗一笑,“这小子竟连皇祖母供奉的佛珠都得了,倒让朕有些不平!”

德珍低笑着嗔道:“皇上,什么这小子呢。”虽是在笑,目光却微微失神的落在了那串佛珠上。忽得想起了去年相伴抄袭佛经的日子,又一想今时今日的疏离,不觉黯然。

随侍玄烨的梁九功,心存讨好的借口道:“德主子您才识好,不如给小阿哥起个乳母先叫着。”

德珍淡笑道:“还是梁总管细心,注意到他还没起乳母。不过有皇上在,我若卖弄这点文墨,岂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还请皇上赐个名。”

“乳母本该作母亲的唤,朕未思及此,但是朕早在数月前已想好了他的名字。”一语毕,玄烨忽而问道:“可还记得禛儿周岁那日朕曾对你说过的话?”声音好似靡靡春雨一样绵情而缱绻。

“那一晚…?”德珍颦眉而思,灵光蓦然一闪,她立马说道:“皇上在那时便已想了孩子的名字!?”

玄烨吟吟含笑道:“不错,那时便已取好了。”

德珍怔了一怔,玄烨在那个时候就已想了名字,想来当时其心诚然,然而即使再有一个孩子,他终究不是禛儿了。但是,玄烨能数月前念及孩子的名字,也是对这个孩子的期待与重视。

如此一想,德珍唇角不禁噙了一抹笑意,道:“不知皇上起得名字为何?”

玄烨成竹在胸道:“胤祚。礻、乍,祚。”

“祚!?”德珍倒抽一口气,忍不住低呼出声。

她万万没想到,也根本没去想,玄烨竟会取这样的一个名字!

祚,乃帝王皇位之意。当年孝献皇后在还是董鄂妃时曾诞下一子,是为世祖皇帝的第四子。可世祖皇帝在其子诞下的第一天,便当着太皇太后的面称之为他的第一子,这无疑是否定了前面三子的存在,而玄烨正是世祖皇帝的第三子。同时,世祖皇帝还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前所未闻的将一个诞生不足日的婴孩册封为和硕祚亲王,其意无疑是要将此子立为皇储,故特赐一字祚为封号。然而不幸的是,此子生下不到三月便夭折了,这也才有了玄烨的登基为帝。

如是,相信玄烨比任何人都清楚“祚”为何意。

若此举只是因为玄烨真心期待且宠爱这个孩子,不过是多赐予些赏赐物罢了,甚至连一个封号也不能赐予,毕竟连皇长子都还尚无封号。可他却赐予了一个比封号爵位更重的东西——代表皇位的“祚”!

这样为之,是将太子胤礽和皇长子胤禔置于何地?她又该如何面对其他拥有皇子的嫔妃?而满朝文武又该如何看待她母子?

一念之中,德珍尽乎本能的立即反驳道:“皇上,这恐怕有些不妥。”甫及脱口便觉过于直白,忙转圜道:“皇上您所取之名固然是好,但臣妾一想这孩子因早产比一般的婴孩羸弱许多,害怕皇上提前与他赐名会福泽过重,他承受不住。”

说完,定定看着映在屏风上的身影,心想暂缓一时再想他法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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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不好意思食言,本说今天多更些,可是熬夜睡眠不足,下午还要赶车,这会儿脑袋好浆糊,写不出来东西。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四十四章 满月之宴(下)

德珍的话说得婉转,却也是驳逆。梁九功能一路升任乾清宫大总管,自然知晓几分玄烨的喜恶。他听着德珍所言,不自觉的偷偷抬眼去瞧,见玄烨神色平和的伫立,倒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便要悄然的收回目光,却见玄烨已想罢说道:“皇子取名历来是在满月,有些甚至是几岁后才取名。祚儿你生得煞凶险,他又早产羸弱了些,朕不愿委屈了祚儿,才想提前告知天下祚儿的名字。”说着他沉吟了道:“不过你说得也在理,依了你便是,只是朕觉委屈了你母子。”

玄烨话说完,忽然瞥了一眼梁九功。

这一眼让梁九功下意识的心头一慌,赶紧眼观鼻鼻观心的垂首而立。

“有皇上这样为臣妾母子着想的心,臣妾怎会委屈?”听得玄烨的话,德珍立即半是温婉半是感激的回应,只是面色微暗。

玄烨虽说是依了她,然而这一声“祚儿”,已确定了孩子的名字便是——胤祚。如此,她母子,甚至于乌雅家,成为众矢之的已然必不可免。那么,除了尽力补救一二,眼下再拂玄烨之意,倒有些得不偿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