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珍见他皱眉不语,神情好似忘了落过玉佩一般,一时想起自己还不时的念着,不由得微生一股莫名的恼意。不过,面上自是半分不显,微微一笑道:“王爷贵人事忙,或许是忘了。半月前,您曾在此遗失过一块虎型玉佩,本宫便是来送还这块玉佩的。”说时将灯盏放上背后的圆桌,缓缓取出了香囊中的玉佩。

月光照在莹白无瑕的玉佩上,反射出一抹冰冷剔透的光泽,一刹那划过福全刚毅的面庞。

许是这道冷光太过刺目,他眉心又蹙笼一分,眼睛也略微的一眯,呈现一种刚硬威严的气势,让人不觉一慑。

这一瞬的四目相对,心底掠过一丝忌惮。忽然想起福全不靠亲王身份的庇护,自动请缨远赴孤寒之地的军营历练,并成功的在军营中谋得了一席之地。如此,眼前这个看似有着凛凛正气的男人,岂会是没有城府之辈?何况他还是自幼长在皇宫里。

心中这样一想,一时只觉一再与福全接触,只怕也是弊多于益。遂收回手,直接将玉佩放到桌上,发出“铛”地一下清脆声响,在偏僻荒凉的楼台显得格外清晰。她福身道:“玉佩已在此,请恕本宫先走一步。”

福全面色不变,却是横跨一步挡住了德珍的去路。

德珍刚及跨出一步,冷不防面前蓦然一暗,一抬头是面无表情的福全,她免不得微微一惊,连忙后退一步。

福全背手负立,沉声道:“德嫔若恐有不妥而急于离开,就不该独身来此,本王希望不会再有下次。”他本就高大魁梧,又是不苟言笑,这样沉着声说话,只觉严厉非常。

德珍犹感受到奚落,加之方才的不快,顿时不禁意气用事,只图快意而为道:“王爷以为本宫爱来此?若不是因忧玉佩之事泄露引人非议,本宫也断不会只身前来。再则此处又不属于王爷,本宫堂堂一位宫妃难道还不能来此?还是王爷想在此处缅怀与宁悫太妃共居的日子,生怕他人打扰了?若王爷真是如此孝顺,相信以王爷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将守皇陵的宁悫太妃接回京也不是——”

德珍仰着头冷冷的对福全说,却不及一语说完,一双呈锁喉姿势的手猛然袭来,她吓得声音嘎然而止,眼睛惊恐的盯着离下颌不过寸余的手。

福全看着面露惊恐的德珍,喉头哽了一哽,他终是一分一寸的收回手,双拳暗自紧蹙,一字一句说得艰难而切齿:“你不知道,就不要多说。”他说每一字时,一双陡现几分阴鸷的锐眸死死的盯着德珍,一丝一毫也不曾离开。

德珍也不过是因了一时意气,根本没想到福全反应这般大。她正惊吓着,见福全控制住了自己,不由大松了一口气,又见福全极力隐忍着什么,她立时心生悔意,不该揭人不揭短, 忙嗫喏的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的,只是——”

言犹未完,福全骤然打断道:“方才是本王失礼,还望德嫔见谅。”说着转过身,背对德珍道:“德嫔既已送还了玉佩,本王就不多留了。”

德珍一怔,看着月光下福全高大的背影,忽觉这道背影萧索而孤长,让她心中惧意不觉渐渐消散,也许这只是有感福全在宁悫太妃一事上的真情流露,她鬼使神差的上前一步道:“王爷乃朝廷的肱骨之臣,皇上又极重视与王爷的兄弟之情。相信王爷若肯坚持,假以时日必定能接宁悫太妃回京,让太妃娘娘颐养天…”

一个“年”字未及脱口,只见福全突然起来的一个转身,一把抓住德珍的手,再次端然打断话道:“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离开!”

话音甫落,蹬蹬的上楼声伴着小许子气喘吁吁的声音从轩室外传来:“主子,不好了!好像有许多人向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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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好几天没更新了,也没敢看网页,看见两个亲投粉红,惊讶又觉高兴,谢谢两位及还看文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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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浴佛暗局(三)

小许子的话让德珍意识到不对,然而根本不及她有任何反应,福全已一口吹熄了桌上的灯盏,连同玉佩一起塞进了德珍手里,眉头深锁道:“这附近一般不会有人来,现在却有不下十余人来此,恐怕事有蹊跷。”说着望了一眼窗外,复又看向德珍凝思道:“你常去春芳斋,若等会还是被人发现了,就说是从春芳斋里出来好了。”

德珍矍然之色未褪,眉宇间又凭添惊诧——福全怎么知道她常去春芳斋!?

福全好似从德珍面上窥得所想,微怔了怔,淡淡道:“从这里望去,隐约可看得见春芳斋。”说罢转身走入了轩室内的窗下,高大的身影渐是隐没在黑影中。

德珍闻言看去,果不其然,她在一片树影中隐约可见春芳斋的大门。顿时,一个念头在心中滋生,却尚不及深想下去,只听小许子焦急道:“主子,您看那边!”她顺着小许子手指的方向望去,赫然看见连片的灯火向这边渐趋渐近,再不能多耽误片刻,她转头向隐在黑夜中的身影留下一句“先行告辞”,人已快速步出了轩室。

匆匆走下楼台,就听前方小径上有纷沓的脚步声传来,能清楚听见脚步声的急切,隐隐透着一种草木皆兵的紧张。小许子似被这种情绪左右,抓着未点燃的灯盏,紧张问道:“主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咱们要回避一二么?”

德珍亦受未知又突然之事的影响,双手不知觉的紧紧一攥,顿感一丝清凉传入手心,那是白玉特有的清凉。她在这抹清凉中不觉镇定下来,又或是强自镇定了下来,抬头举眸四顾。这里四处虽多竹松翠柏,但出此地的路只有一条,躲是能躲得住一时,可倒时又怎么脱身出去?万一一个不好,还会被即将发生在此的事牵连,还不如光明正大的面对来人。

一番忖度,德珍决断道:“小许子,点灯。”

小许子惊诧抬头,道:“主子…?!”

德珍不语,只凝眸望着翠柏掩映的小径。

稍时,小许子一手持着泛了柔光的灯盏,一手扶着德珍徐徐地朝小径而行。

小径的另一端,两列宫灯逶迤行来,十数人步履匆匆相随。

明火的宫灯之间,众人的簇拥之下,佟贵妃面沉如霜而至。她的身侧,惠、敬二嫔各携一名宫女相行。

德珍看得心头一紧,好大的阵仗。

“臣妾恭敬贵妃娘娘金安。”敛下心头的惊疑,德珍松开小许子的手,在径口处屈膝行礼。

佟贵妃一惊,携着张志高的手蓦然止步。

惠嫔却未停下脚步,直接越过佟贵妃,上前大惊小怪道:“德嫔,你怎么也在这里!?”惠嫔的话说得有些意外,语气里却隐含着某种幸灾乐祸。看来等会发生的事,必然事关重大,这是决不能牵连其中。

德珍定了定心神,扶着小许子的手直起身,道:“我在春芳斋同通贵人用了些膳食,一时腹胀随意走走。”说着抬眸直视向惠嫔,眼底流露出疑惑的探究,问道:“怎么了?这个地方不能来么?”未等回答,面上闪过一抹恍悟之色,随即探究之色又添一分道:“还是这里出了什么事?”

惠嫔冷笑一声,正要说话,佟贵妃一声喝道:“此事事关重大,尚未亲眼所见时不许乱议!”说时走上前,看向德珍道:“德嫔你来得正好,那就一起去吧,也好做个见证。”说完也不再多言,径自携了张志高的手急急朝前走去。

惠嫔显然心中也惦记着此事,没向平时一般非要一较长短,立马就向佟贵妃的步子追去。

德珍抬头看向敬嫔,敬嫔皱眉小声道:“我现在也不好说,但不管事情是真是假,你我多看少语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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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浴佛暗局(四)

经过楼台,抄一条羊肠小径疾行刻余,是一座正在修葺中的佛堂。寂夜,万籁俱静,偶有夜风吹过,带来细碎的飒飒声。在这片寂静的黑夜中,泛着昏黄柔光的佛堂犹为醒目。远远已能看见佛堂前堆积的木头瓦块,以及洁白窗纸上两抹相对的男女身影。

德珍难以置信,继而为心中隐隐冒出的臆测惊愕。

同一时,佟贵妃已当机立断的命了一众宫人留守在此,让了德珍她们三人匆匆向佛堂直奔而去。许是走得过急,脚下一个不稳猛地往前倾去,幸得张志高眼疾手快冲上前,堪堪扶住将要摔倒的佟贵妃,却不想冲上前的力道猛烈,门扉“嘭”地一声大力撞开。霎时,佛堂一幕猝不及防的闯入众人目中。

只见简陋的佛堂里,一个二十多岁的匠人,满脸惊慌失措的看着门口。与匠人相对而站的是一名身材苗条的宫眷,穿着一袭绣金线石榴红宫装,高高梳起的发髻上满布朱翠,虽仅看背影也知是一名品级不低的宫妃。

惠嫔在门外一见那宫妃的背影,一把抓住门框就兴奋大叫:“郭络罗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会匠人!”

话音未落,那宫妃已悚然一惊,骤然转头。

“端嫔?!”惠嫔的声音陡然拔高,目眦尽裂的瞪着敬嫔:“你怎么在这里?宜嫔呢!?”

端嫔显然没料到佟贵妃等人会突然来,又心惊于听惠嫔那一声“私会匠人”,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连连摇头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我来时就——”

一语未了,佟贵妃厉声喝道:“端嫔!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成何体统!”

“啊!”端嫔看见敞开的领口惊惧一叫,连忙手慌脚乱的拉拢衣襟。奈何衣襟上的盘扣已掉,无论她怎样去拉拢衣襟,也遮不住贴身的月白里衣落入众人眼中。

片刻。端嫔像意识到什么般骤然抬头,脸色唰地一下惨白道:“没有。这都是误会。”说着紧张的盯着佟贵妃,一手抓着衣襟一手指着早已瘫在地上的匠人,慌忙道:“娘娘,臣妾并不知道这人在…还有衣服它…不是…”

不等这番语无伦次的话说完,惠嫔已压下初来的情绪,冷哼道:“孤男寡女在这荒僻之地,又衣裳不整。,还有什么误会可言!”说罢,看也不看端嫔一眼,直接对佟贵妃道:“贵妃娘娘。在今儿浴佛圣诞之日,出了这等子淫乱宫闱的事,臣妾以为还是等请了皇上来此定夺,毕竟董氏也是一宫主位。”

贞洁——后宫女子视同生命之物,无论你在这宫中是何等身份。失去它等同谋反之罪,甚者可能危及远在宫外的家族亲人。因此,在宫中失宠、被贬、甚至褫夺封号,都有东山再起或苟且偷安的可能,唯有它会让人步入绝境。

德珍暗自攥了攥拳。这真是置人于死地的一招!

佟贵妃似不愿多谈,以手抚了抚额头,半晌才摆了摆手道:“惠嫔你言之有理。张志高,你去请皇上过来。”张志高应声正要离去,佟贵妃立马又补充道:“谨慎些,暂别惊动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毕竟这淫乱…”话未说完,只挥手示意张志高退下。

“喳。”张志高复又应声而去。

佟贵妃“淫乱”二字虽说得轻飘飘,听在端嫔耳中却是轰隆一响,她就好似晴天霹雳一般呆了,愣愣地看着张志高离去的方向,直至瘫跪在地的匠人连连磕头求饶,她才猛然从呆愣中惊醒,一下扑到在佟贵妃的跟前,泪流满脸:“娘娘,臣妾是人陷害的…”

佟贵妃看着哭到在地的端嫔,怒不可遏,喘着气道:“陷害?!你就这么糊涂不成?只身一个人留在这里!?”说着又急又气,身子不禁微微一晃,敬嫔、德珍连忙上前搀着佟贵妃,敬嫔劝道:“贵妃娘娘息怒,说不定此事真是误会,端嫔她也真是被陷害…”

“别说了。”佟贵妃揉着额头的手不觉一顿,随即面不改色的打断道:“一切等皇上来了再定夺。”

闻言,德珍同敬嫔相视一眼,默然颔首,一如她们方才的打算——观而不语。

佛堂,一片异样沉寂,只余一男一女哀哀的哭求声。

如此,静默的等待未持续多久,仅不消一盏茶时的功夫,忽听得佛堂外有太监唱道:“皇上驾到——”

佟贵妃忙领着堂内众人前去恭迎,刚走出佛堂门口,就见玄烨面色铁青的从驾銮走下,身后还跟着两位妃嫔,一左温兰,一右却是惠嫔方才口中急寻的宜嫔。再及身后,竟然是福全!?

德珍遽然一惊,想到广袖中莫名回到手中的玉佩,不觉心中一慌,越发死死的攥着双拳低下头去。

佟贵妃神色丝毫未变,领着身后三嫔恭迎道:“皇上万福。”

玄烨右手一挥,阔步而入道:“怎么回事!?”一双眼睛直直落在端嫔身上,目光如炬。

温兰相随走入,娇艳的面容上微含薄霜,一双眼睛狠狠的剜了端嫔一下。宜嫔面色如常,只在经过佟贵妃时,嘴角噙起一丝滟滟笑意。

佟贵妃赶紧随后入内,微微敛颌道:“皇上息怒,这件事事关重大,尤其是今日又有命妇女眷,臣妾暂不敢先行处置,才让人连忙秘请了皇上前来。”顿了一顿,“也让人将此处完全封锁。”

玄烨面色微微一缓,目光掠过福全扫向衣裳不整的端嫔时又是急剧一沉,他冷声道:“董氏!”

跪在地上的端嫔浑身一颤,顿时骇退跪行上前的念头,只在原地跪着哭诉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决不会和一个低贱的匠人…私通…”到底是出身官宦,“私通”一词已说得端嫔面红耳赤。

惠嫔冷哼一声,目光意有所指的扫过宜嫔,落井下石道:“孤男寡女共处这未修葺好的荒凉佛堂,你堂堂一介正三品的主位身边又不带一个宫人,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端嫔一听,连忙辩解道:“没有,我不是故意不带人的…”说着猛抽了一个哭嗝,又抽噎道:“润喜是因为我衣裳坏了,她去给我拿衣裳了。皇上,臣妾真是被冤枉的。”

玄烨听了往端嫔衣襟上一瞥,目光霎时一冷,森然道:“把人带来,彻底清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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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sorry晚了。还有宫中是有匠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浴佛暗局(五)

众人见玄烨如此,知道必是动了肝火,早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平日寥落的佛堂异常灯火通明,空气也仿佛凝胶一般浓化不开。端嫔双目红肿的哭跪在地,前不久的禁足日子让她肤色微白,神色间略带郁郁之色,看起来很有几分楚楚生怜之态。但玄烨早已不喜欢她,如今又惹上这样的事,玄烨根本不多看她一眼,只冷硬了一张面孔独坐着,让一众人等只敢默默站立在旁。

好在不过一会儿,端嫔口中的宫人润喜带到,是一个二十三四的宫女子。

端嫔一见到润喜,精神立时大作,急切的大叫道:“快,润喜!你快告诉皇上,我是冤枉的!是被人骗来此处的!”说时她激动地要从地上站起,不想佟贵妃往旁递了个眼色,当下就有张志高带着一个小太监阻止,无奈只能依旧跪在地上。

玄烨不悦的瞥了端嫔一眼,对润喜沉声问道:“说,你家主子为何来此,又为何支开你?”

已被押跪在地上的润喜,任是被玄烨吓得面无人色,也只紧紧闭了嘴不说话。

端嫔急于洗清罪名,见唯一能证明自己的人不说话,急得朝润喜喝骂道:“没用的东西,皇上问你话,还不快说!你这是想害死我么!?”

润喜连连摇头,哭得满脸泪水:“主子,奴婢不能说,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惠嫔煽风点火道:“哟,倒是一个忠心的,居然这样的护主。”

佟贵妃眉心微蹙,轻斥道:“惠嫔!”

惠嫔不甘的撇了撇嘴,不再多言。端嫔却是大怒:“什么不能说!什么不知道!你明明知道我是被诓来的。”说着横眉怒对,指着她身旁的宫人气急败坏道:“她一定是被人收买了!把她给我押到慎行司去,我就不信严刑拷打一番还敢不招!”

宫人被送去慎行司后往往是九死一生。何况是这种特别叮嘱要严刑拷打一番。润喜一听端嫔这样说,浑身剧烈一震,不可置信的盯着端嫔。似大受打击道:“主子,您…”似有千言万语。却刚及话起头,润喜陡然恨声道:“主子,奴婢愿不惜一切为您遮掩罪行,您却对奴婢如此轻易的弃如敝屣,那就休怪奴婢了!”

话一说完,润喜一下跪行到玄烨跟前,磕头如捣蒜道:“皇上饶命。奴婢这就如实相告。其实主子在禁足之前就和这名匠人认识,但并没有苟且之事,不过后来因为被禁足,主子与这匠人就——”

“好你个贱婢。竟敢血口喷人!”不等润喜话落,端嫔愤然打断。

润喜跪直身子,决然仰头起誓,道:“奴婢对天起誓,今日若有一句半字的假话。奴婢愿自堕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她一句一字说得铿锵有力,让人不觉相信。

玄烨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强压滔天怒火道:“你继续说。”

润喜道:“主子因受皇上冷落,就常常带着奴婢逛冷宫附近。说是寻个清净。其实奴婢知道,主子是因在冷宫附近遇见了曾拾捡她绣帕的匠人,才会常来此处。不过这里虽然冷清,却依然守备森严,又加之在此修葺因地震毁坏建筑的匠人不少,他们也难寻得相处的机会。于是主子便选定今日,趁着众人共聚慈宁宫时,约这匠人在此相见。而奴婢则被主子支使去慈宁宫,让一发现慈宁宫有任何情况,就赶紧来此禀告。”

梁九功在玄烨耳旁低声道:“奴才并没有在端嫔的宫中找到她,而是在慈宁宫中发现她的。”

玄烨面上铁青一片,额头间青筋暴起:“你还有何话可说?!”语气里带着一种森然的耻辱。

端嫔一下瘫软在地上,面色惨白,双唇颤颤发抖的道:“没有,臣妾真的没有,再说臣妾又怎么会看上他?!”说这话时手猛然指向那匠人,两眼也喷火一般的盯那着匠人:“是他,是他突然闯过来,不由分说的就抱住——”

刚说到这,端嫔的话戛然而止,她只余满脸的恐惧,佛堂的气氛也再凝胶,陡陷一种诡异的寂静。

德珍微微抬眸,看向恐惧中的端嫔。现在无论真相如何,端嫔究竟是否是无辜,也逃不脱眼下的困局。再则就是先不论端嫔是否淫乱宫闱,就端嫔被一个匠人轻薄便已然是罪不可恕。

端嫔,你曾经带来的欺辱尚未相还,而以如今看来是再还不上了。

一眼落下,德珍默然垂眸。

那匠人泪涕交加:“小的不知道她是皇妃,小的是受她邀约躲在这,小的…”还没说完已吓得失禁,“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见状,在场众妃纷纷尴尬侧首。

润喜却立即接话道:“不错,奴才就是奉主子的命邀约他。”

玄烨拍案而起,勃然大怒:“来人,将这对…”猛吸口气,“他们都给朕拖下去!”指着他们的手不受控制得颤抖。

众人从未见过玄烨这般怒容,一时皆怔。

福全眉头紧锁,犹豫之色一闪而逝,随即双拳一紧就要开口。

德珍一抬头就见福全似要进言,脑中瞬时闪过一念,玄烨处理后宫辛密,福全在场已是不妥,若眼下又去进言,只怕会更加不利,毕竟玄烨与他不是一对普通的兄弟。情急之下,德珍下意识的举步,却冷不丁脚下一滑,身子朝小许子歪去,目光却仍急切的盯着福全。

只在这时,福全的脚步一顿,蓦然抬头,目光直落向德珍。

如此,不期然的四目相对。

德珍赶紧微微摇头,眉宇间难掩劝阻之色。

福全眉头随之有紧蹙一分,再添犹豫之色。

也在这犹豫的一瞬,佟贵妃跃众上前,跪下道:“会出今日之事,都是臣妾管理后宫不当,还请皇上罢黜臣妾贵妃之位。”

一言既出,满室哗然,在场嫔妃齐齐下跪,一众宫人亦跪地叩首。

玄烨面色依旧难看,语气倒缓了缓道:“佟妃,此事并不是你所能控制,先起来吧。”

佟贵妃跪地不起,道:“维护皇室的声誉及宫中众姐妹的闺誉,是臣妾不可推卸的责任。若今夜端嫔私通匠人之事流传出去,便是有损皇上及众姐妹的声誉,臣妾自然难辞其咎,该当大罪。”

温兰面上恨色迅疾而逝,只言词恳切道:“今夜大小事宜皆是臣妾打理,在慈宁宫附近出了这样的事,臣妾更是难辞其咎,还请皇上降罪。”

玄烨面无表情的沉凝半晌,道:“你们都起来吧。”厌恶的目光瞥向端嫔与匠人,“至于他们暂且关押在此,听候发落!”一言罢,紧绷着一张怒容朝外走去。

眼见玄烨就要这样走了,端嫔像是忽然惊醒一般,猛地跳起来向玄烨冲去,口里一并喊着:“皇上明察,臣妾是被冤枉的,这都是宜嫔诓臣妾来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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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浴佛暗局(六)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句话无疑如此,不仅成功的阻止了玄烨离开,亦使众人的目光霎时落在宜嫔身上。

宜嫔一脸茫然,半晌,才瞠大双目道:“董氏,你是说我陷害你!?”她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又带一种质问的凌厉。

许是紧要关头,端嫔没了平日在宜嫔面前的畏畏缩缩,她死瞪着宜嫔:“就是你!若不是接到你的相约,我怎么会来这里,又怎么会被这个…”她手发颤得指着吓呆住的匠人,尚不及一语说完就猛吸一口气,眼呲欲裂:“他,一定是你用来陷害我的!”

宜嫔缓步轻移,施施然地走向了端嫔,一袭水红色纳纱宫装,衬得娇躯袅娜而曼妙,艳丽的姿容愈发精致:“陷害你?!本宫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么?董氏你未免太抬举自己了!”她微扬下颌的说,姿态一如往昔的倨傲哂然,转首看向玄烨时,神色间又含了缕委屈之色:“皇上,臣妾性子虽有些娇纵,却决不屑如此下作的手段。”

眼波流转,在最末一字话音落后,宜嫔的目光不经意掠过佟贵妃。那一抹目光,冰冷彷如三九寒冰,冷得让人不寒而栗,又似笑非笑,蕴含着洞悉一切的嘲讽与犀利。

佟贵妃神色丝毫未变,依旧带着几许的凝重。

宜嫔嘴角微微动了动,勾起了一抹颇带苦涩的笑容,道:“再说我自知有愧祺儿,如今只一心为祺儿祈福,哪有心思再顾及其他的事了。”说着似想到了被皇太后抱去抚养的亲儿皇五子胤祺,不禁垂下泪来。

搀扶着宜嫔胳膊的小太监,立马小声道:“主子对五阿哥的一片慈母心,上苍会体谅的。”

宜嫔就着手里的方帕拭了拭眼下。勉强一笑,不再言语。

德珍冷眼旁观这唱做俱佳的一幕,微微垂下黑亮的睫毛:这种架势。看来是有备而来。

端嫔却被气急,喷火似地瞪着宜嫔。恨不得噬肉食骨一般:“你少在这装腔作势,一定是你陷害我的!宫中谁不知你郭络罗氏睚眦必报,你落难时我那样欺辱过你,你又怎会放过我!”转向玄烨,又一下跪倒在地,“皇上,臣妾真是无辜的。是被冤枉的!这都是润喜那个贱*婢与宜嫔勾结陷害臣妾的。”

“与我勾结?”宜嫔眯了眯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冷冷道:“若本宫没记错,润喜可是你端嫔从娘家带进宫的!”

沉默良久的惠嫔咕哝道:“人心难测,这可难说了。”

宜嫔侧首冷冷地瞥了一眼惠嫔。置若罔闻的继续道:“若只因本宫受你欺辱过而未反击,本宫就是对你包藏祸心么?那试问今夜掌控整个慈宁宫大局的熹妃娘娘,是不是更有能力操纵这一切?而最先赶来这里的佟贵妃、惠嫔、敬嫔三人,她们是否就是故意栽赃于你?”目光一转,似似而非一笑。“而入夜后一直未现身的德嫔在此出现,可也是有嫌疑?”

闻言,德珍心中一跳,不由紧张抬头,刹那对上宜嫔深深看来的目光。

这道目光似蕴有深意。德珍不知是她心中本就忐忑,还是因宜嫔洞悉一切的目光,心底竟生出转头去看福全的冲动。但她深知不可,只得在袖中死攥着手去忍耐,坦然的迎上宜嫔的目光。

宜嫔飞斜的眼角动了动,向一众被点名的妃嫔略欠了欠身:“只是按着董氏的思路打了个比方,还望见谅。”

一语平息众人心中薄怒。佟贵妃始终神色不变,听了也只是一贯的宽和而笑;温兰微扯了扯嘴角,勉强的笑容算作回答;敬嫔一般不与人结怨,自然不在意的笑了笑;惠嫔一向与宜嫔不对付,见状不禁冷笑着转过头去。

德珍却暗暗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玉佩不着痕迹的深藏入袖。

这时,玄烨忽然凝眸,定定看着他的一众妃嫔。清隽的面孔上,没有适才的怒容,只是一脸的平静。半晌,在看得一众人心惊之时,他道:“就这样吧,先将他二人分开收押在此,朕明日自会有定夺。”说罢,径自拂袖离开。

端嫔看着玄烨蓦然离去的身影,猛然冲上前去,神情疯狂执拗。然而这一次,她已失机会,口里被狠狠地堵住,人也被紧紧压制住,而她赤红的双目仍然盯着门口——那一道渐渐消失在苍茫夜色中的明黄身影——眼底,那一抹欲明欲灭的火苗也终是彻底熄灭,只剩戚戚绝望。

在这一刻,德珍相信了,端嫔她是无辜的,因为这个女人眼中只有一人,心心念念的那一人。

但是这又有何用?端嫔注定了成为今晚的牺牲品。

“走吧,今晚还没结束。”敬嫔长长一叹。

德珍最后一次深深地看了眼端嫔,一个形容狼狈而又绝望的女子,默默地与敬嫔相携回到慈宁宫,继续端着如花的笑靥周旋其中,仿佛从未经历过今夜端嫔之事。

待得宴阑人散,皎月已上中天,淡淡一抹光洒在窗棂上,氤氲出一室别样的宁静。

窗前,玄烨负手背立,深邃的目光落在月光笼罩下的窗台。

德珍缓缓走过去,随手架开前的锦窗,子夜特有的凉意随风潜入,吹拂着她披散在肩头的湿发。她微仰头,看着玄烨棱角分明的下颌,柔声劝道:“皇上您莫忧心,臣妾以为端嫔的事可能只是误会,毕竟宫中法度严明,怎会…”

玄烨骤然转头,打断道:“你可知朕为何突然来永和宫?”

德珍不防被问及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不由微微一愣,继而笑意浮动,含着几许柔光盈盈相视道:“皇上曾说臣妾乃解语花一朵。”说完脸颊漾起嫣红热潮,她轻咬了咬唇,垂首低低说道:“国家大事,臣妾不懂,也就做不得皇上的解语花。但是皇上心中若有何郁结心忧时,臣妾是愿作解语花一朵,只愿皇上不弃。”

柔声软语在耳,娇颜艳色在眼,玄烨眸色转深,淡淡的不置可否道:“至少你能让朕安心。”

“安心?”德珍诧异抬头,刹那对上玄烨深若幽潭的双眸,有些心惊,有些讶异,也有些令她晃神。

玄烨却不愿多谈,伸手揽过德珍的肩胛,道:“你对禛儿和祚儿的那份心,让朕安心。”目光转投向窗外一轮皓月,呢喃道:“至少是除她之外,最接近月色那种干净的…”

这样缅怀的声音,这样感慨的语气,那么,这个她除了孝诚仁皇后,又还有有谁呢?德珍身子忍不住一僵。

玄烨也不愿深谈下去,只看着夜幕中的那轮月色,道:“今晚夜色不错,陪朕这样待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