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全发现德珍不仅在挣扎,还想尽一切办法要叫出声,他恐这样压不住她的声音。赶紧挪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另一只手也愈加用力圈住了她的腰。头朝着幔帘,犀利的目光好像能穿过幔帘看向外面。

德珍不再挣扎,任由福全将她按在怀里。可是泪水,却在这时无声无息的落下。她不知这是因为他捏得她腰生疼。或是因为他箍得她呼吸滞缓,又或是因为她被玄烨以外的男子拥着,她的双唇还紧贴着他布满了厚茧的手心…总之,她抑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福全感到手中湿意,低头一看,不禁一怔。她闭着眼,眼泪似泉涌般流着,湿润了他的手,也润湿了她的眼睫。那长长的眼睫随着每一次落泪微微颤动,只觉是那样的可怜,再没有他今日窥听时的冷静机智至冷漠,也没有以往不多的几次相见时那般华而不实,彷如又成了多年前那个中秋之夜顾影自怜的清冷女子,直叫人怦然心动,又不禁心生怜惜。

心随意动,福全松开了捂住德珍的手,却仅一瞬,他又牢牢的捂住了她的口鼻。

也在这一瞬间,轩室的门“吱呀”一声而开,苏茉尔的声音同脚步声一起进了轩室:“二阿…宁悫太妃和王爷母子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王爷每次来给太皇太后请安时,就会到这里看看。”

听到这里,德珍感到福全似乎一颤,她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一看才知她感觉有误,福全依旧目光犀利如剑的盯着她。

小许子以疑惑掩饰惊惶的声音问道:“嬷嬷,裕亲王都走了,你怎么还让人把糕点摆在桌上。”

苏茉尔的声音带着慈爱的笑意道:“王爷小时候好动,为了他回来时不腹饿,一般都会备些糕点在。如今,倒养成了这个习惯,只要王爷来请安,就会备些糕点过来,若是王爷没有用,就等第二天早上再来撤了。”

小许子依旧用掩饰着紧张的声音说:“嬷嬷…”

刚及唤了一声,只听苏茉尔打断道:“好了,哪那么多问题。也快晌午了,你也该回春芳斋去接德嫔了。”

苏茉尔身份超然,连玄烨也敬重如至今长辈,小许子岂敢忤逆,由不得他不告辞。

小许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又听得苏茉尔吩咐说:“把帘子撩开,窗户也打开,让屋子里透透气。”话音刚落,一个年龄不大的女音答应了一声,紧接着花盆底踩在木板上“哒——哒——”声向过驶来,仅在一帘之隔处停下。

德珍即使呼叫不出,在当下也不禁屏气凝息,双手下意识的紧攥成拳,手心满是黏腻的汗。

忽然,一丝光线闯进了帘里,那是小宫女撩起了帏帘一角。

德珍悚然一惊,紧张得忘了落泪,双腿也软得几乎站立不住,若不是还有福全揽着她,也许就这样一下瘫在了地。如果刚才还敢被苏茉尔发现,那么现在她是再不敢有这个念头,可是一切已由不得她做主,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闭上眼睛,紧张的等待。大约太过紧张,手背不经意的触及到一抹冰冷,她几乎本能的一下将那抹冰冷攥在手中。

时间仿佛在等待中凝结,周围变得异常安静。

终于,“嘎吱”一声向后,听见了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是离这里逐渐的远了。而后,苏茉尔的声音淡淡道:“走吧。”带着随行的两个宫女掩门而去。

德珍在帘后听得她们走远了,远得连脚步声也听不见了。她骤然睁眼,眼角尚有未干的泪迹。

福全目光一紧。眉头亦往拢蹙了一分,随即松开了手,面色如常的撩帘而出。

德珍知道自己也该神色如常的走出去,坦然的与福全客气一番,可是她发觉自己做不到,仍然紧攥着双手僵在帘后。半晌,却听得福全的声音淡淡道:“刚才事发紧急。本王不得以冒犯了德嫔。”

一声“德嫔”,让德珍心头一硬,伸手一把抹去脸上的泪,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平静的走了出去。

她是德嫔。一个身陷后|宫的女子。在这个后宫里,有人为了争宠可以拿亲子做赌注,有人为了争宠可以做心狠手辣的侩子手…而她为了自保何尝不可以与男子越礼一次,当今的太皇太后不是也曾为了自己儿子的江山,不惜以皇太后之尊下嫁给摄政王多尔衮么?

德珍极力的说服着自己。心一遍又一遍的说服着,手一次又一次的攥紧着。

这番自我挣扎,实则不过片刻,却觉一世的那样漫长。不过她到底恢复了常态,至少面上如此。

“王爷不必介怀。”德珍福了一福。落落大方的道:“也正如王爷所说,方才是因事发突然,如此也只是不得已为之。”

福全眉头习惯性的皱起,面无表情的听德珍说着。

德珍心中很乱,见福全微皱了一下眉头,她也不知自己怎般想的,就说起了笑来:“王爷身为将领,想来常遇见将在外有皇命有所不受之时。”她话说得轻松,面上也是自在,但她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犹未明显的便是隐在宽大袖口里紧攥的双手——右手攥着一块玉佩而不自知,玉佩下的墨色丝绦却从袖口露出。

说话中,福全余光掠过那一缕丝绦,紧蹙的眉头不觉渐舒开来。

德珍以为话有了作用,说得越发轻松:“而那时的情况,想来是有紧急与太多的不得已,倒和你我二人先前的情况有些相同了。”话一说完就觉不妥,除了不该在一位将军面前拿战事儿戏,更有一种越描越黑之感。

正兀自犹觉尴尬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德珍仍在心有余悸中,并紧张着,一听这声音就一惊。

她侧立在敞开的窗子前,窗外是一片参天的古木,光线并没有正午阳光的那种明亮,只有些许阳光从枝桠细缝中洒进窗来,倒有些影影绰绰的朦胧之光,笼在她浅荷色的纤细身影上,竟衬得大有不胜之态。福全忽然心中一动,不及思索的脱口道:“别怕,应该是小许子。”声音依旧低沉淡漠,语气却似乎少了一分冷肃。

话音刚落,门猛然一开,小许子上气不接下气的把着门栏喘息道:“主子,奴才一见苏嬷嬷离开,就立马跑上来了。”

德珍见真是小许子,刚大松了一口气,又听提到苏茉尔,她连忙借了由头道:“以防万一,本宫去一趟春芳斋为妥。”她性子本是谨慎,不去春芳斋一趟,心中并是安不下心,如此又正好逃离这尴尬,正是一举两得,她等不得福全应声便欠身离开。

路上,就像身后一直有人追着似地,半步不歇的径自疾行至春芳斋。

抬手,待要去敲春芳斋半掩着的门扉时,一抹墨色的丝绦不期然的落入眼中。

“主子,这是什么?”小许子也注意到了德珍手中之物。

德珍摊开手,低下头一看,一块通体透亮的白玉虎型玉佩赫然在目。

冰冷的玉质,威严的猛虎,一如玉佩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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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心绪辗转

四月初一,大吉。玄烨奉圣祖母太皇太后之慈谕,迎昭仁皇后之嫡亲妹钮钴禄氏入宫,赐尊号僖,册封正二品僖妃,赐居钟粹宫主殿。

后|宫毫无意外地因温兰册封为僖妃一片哗然,其骚动比月前的宜嫔复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自玄烨大婚以来,除了孝诚仁皇后以外,所有的后妃无一不是入宫多年或诞育皇嗣才得以获封。因此,众嫔妃心中或多或少皆有些不平。不过也只有惠嫔在自己宫中私下嘀咕了几句,连正是风头最劲的宜嫔也没有多说一句,余下嫔妃自然更不会多有置喙。

如此,温兰在阖宫上下一片异样的平静中入主钟粹宫。

一连三日,玄烨夜宿钟粹宫。

算算日子,玄烨已有快半月没来永和宫。而上一次见面,还是遇见福全的那日。

说来,德珍真没想到当日逃似的赶至春芳斋后,得到的竟是通贵人的小阿哥早夭的噩耗。当时她不知道如何安慰丧子的通贵人,只觉得生而受病魔折磨的小阿哥走了,也许对小阿哥而言是一种解脱。但是这种话她说不出口,唯一能做的只有求见玄烨,为小阿哥求得“胤禶”这个名字,算作是对通贵人当初的承诺,也是为圆通贵人一个为母的心愿。然而小阿哥虽是走了,通贵人最初搬入春芳斋的目的也随之没了,但她仍不愿重回后|宫,任凭德珍三番五次的相劝她迁往永和宫来,也始终不能说动她。于是,德珍也不再劝说了,只是每日总会前去春芳斋默默的相陪通贵人。

这日午初,德珍从春芳斋回宫,让徽娘抱了祚儿看了会儿。她连午膳也未用便去小憩。

秋林细心,知道德珍连日来奔波于春芳斋,为了通贵人丧子之事日夜伤神。如是贴心的让小厨房熬了银耳粥等德珍醒了食用。又在暖阁里燃了安神静气的香辅助睡眠,便打发了其他人由自己留在暖阁外静侍。

一人静躺在软榻上。德珍只觉头昏昏沉沉,身上也有些酸乏倦怠,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又一次翻身,不小心勾住腰间的香囊,不由皱眉去解,修长的手指刚触及香囊,心头忽然一动。随即略显急切的取出囊中之物——一块白玉虎型玉佩,亦是她遗忘了近半月的一块玉佩。

手执墨绿丝绦,看着玉佩上栩栩如生的白虎,德珍不禁一怔。脑中不期然的闪出那日之景。心弦蓦然一动,她一把握住玉佩,猛然地倒入软榻,紧紧闭上双眼,意在挥去脑中如影随形的画面。手也下意识的将玉佩放回。

不知过了多久,在帘外一声声初夏的蝉鸣声,终是渐有睡意,便听得一个微显意兴阑珊的声音在耳边低呢道:“哦,竟睡下了。”

不过短短几字。却立时听出是玄烨的声音,德珍猛然惊醒。正要下榻行礼,一眼瞥见手中一直拽着的香囊,心中莫名一慌,忙手忙脚乱的将香囊一下塞进枕下,面上却只作惊慌的要起身行礼。

收好香囊,心头这才安了下来。

方要下榻,玄烨却一把按住了她的双肩道:“近来你也累得很,这些虚礼免了就是。”说时顺势在软榻边上坐下。

“皇上…?”德珍诧异,这半月里她一直未见玄烨,为何玄烨会知她近来劳累?

面对德珍的讶然,玄烨却是毫不以意外道:“你以为朕这半月未来,就真是冷落你了?”

德珍柔顺垂眸,低低道:“臣妾知道皇上不是冷落臣妾,前阵子是因政务繁忙,而最近是因——”恐提及温兰,玄烨会以为她是在拈酸吃醋,于是当下停了话不再言语。

话虽只说了一开头,却已然是不言而喻,玄烨心下自然明了。他看着眼前多日未见而略有清瘦的容颜,不觉伸手抬起那张清瘦却不减清丽的脸,又撩过散乱在鬓间的缕缕碎发,方道:“朕知道你想说,朕是因了僖妃或宜嫔才冷落了你。”

德珍不愿在玄烨心中落下这样的印象,忙截断道:“皇上,臣妾并没有为此不高兴,也没有这个意识。”

玄烨听而不语,只是叙道:“朕知道你和通贵人姐妹情深,她又初逢丧子,而你最重感情,岂会放任她独自留在春芳斋,必定是要百般劝说她来永和宫方能放心。若朕这时来永和宫,你便要分心接驾,还会让刚来此的通贵人不自在,所以朕才决定暂时不来永和宫。”

一番话语平平,却令德珍大震,她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盯着玄烨。

“傻丫头。”玄烨失笑摇头,一伸手搂过德珍的肩又道:“朕待你如何,你难道还不知?若不是因为此,朕早就来永和宫了。”

德珍顺从的靠在玄烨肩头,默然垂眼,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究竟该如何回应?她是真的不知玄烨待她如何,却清清楚楚的知道那间密室,一个锁着玄烨最深情感的密室,那里只有一个孝诚仁皇后,而无她德嫔乌雅氏。

见德珍依赖而温顺的靠着自己,玄烨的笑意一深,声音也为之多了一分的温润道:“不过看你为了通贵人的事轻减不少,朕却不该直至今日才来。”说着神色一正,同时也扳着德珍的双肩,郑重其事道:“好了,你该做的也做了,勿要再为通贵人伤神,别忘了你还有祚儿要照顾。”

如此温柔关切的目光,蕴含如斯心疼的话音,在此刻看起来无一不真,无一不是发自肺腑之言。

再一次不期然地,德珍想起了生下禛儿前的种种,也刻意忘记那以后的事事非非,然后重又靠在了玄烨的胸膛间,听着他沉沉的心跳声道:“恩,臣妾听皇上的。”轻柔的话语中,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软枕上。

玄烨才从懋勤殿忙碌而来,怀中忽然倒入一个满是馨香的温软身子,低头一看,那纤细的颈间白皙而软嫩,心中不由顿生一股旖旎之感,口中也自然而然的调笑道:“还是祚儿的用处大,一出马就管住了你这个额娘,看来朕倒是要让你再多一个能管住你的人才是。”

话未说完,一只搁在腰间的手掌已顺着衣襟滑入,德珍一惊,复又念及时值正午时分,更是又羞又窘。焦急间,只来得及按住那只作乱的手急道:“皇上,这是大中午的,秋林也还在帘外!”

玄烨另一只手熟络的解开已微敞的衣襟,看着面红耳赤的德珍,低低一笑:“那又如何?你可是忘了你是朕的妃子了?”

灼热的呼吸顺着呢喃的话语,在白皙的颈间慢慢滑下,德珍也再无力的瘫软下去——是又如何?她是玄烨的妃子——目光从移出枕下的香囊一角转开,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清隽男子,渐渐陷入迷离的感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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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写到玄烨就卡。(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共摄六宫

云消雨散,一室静谧。

德珍看了一眼榻旁闭目假寐的玄烨,悄然摸出枕下的香囊,顺手就藏笼进袖口里。

正暗自松了口气,忽见门帘撩开一角,小许子着急的探头打看,他看见自己已穿衣坐起,脸上焦急顿时一扫。德珍知他必是有急事要禀,忙下榻走去道:“什么事?”恐扰醒玄烨,声音尽乎低不可闻。

小许子亦刻意压低声音道:“太皇太后差人请主子去慈宁宫说话。”

“太皇太后!?”德珍一听不禁微微拔高音量,随即忙压低声音迭声追问道:“可有说是什么事?”

小许子摇头道:“来传话的人也没说,只说让主子现在就去。”

听罢,德珍更是心绪不宁。她自晋封为嫔以后,太皇太后一直未召见过她,这次无缘无故宣她,也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疑念刚过心头,帘后已传来玄烨的声音:“既是皇祖母让你去,就赶紧去吧,不用顾忌朕在。”似乎方睡醒,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

德珍忙转身撩帘而回,道:“皇上您醒了?可是臣妾方才吵醒您了?”

玄烨听而不语,只半阖双目的坐靠在榻上道:“说不定皇祖母不止叫了你一个,去迟了总归不妥,你这就去梳洗收拾吧。”

德珍一向敬畏太皇太后,又得了玄烨这番话,她自然不再耽搁了,一面吩咐了小许子去备步辇,一面又唤了秋林来服侍梳妆,就匆忙赶去。等到慈宁宫时,见宫门口已停了三四乘步辇,不觉微微一愣,竟真同玄烨说得一般无二。太皇太后不止宣了她觐见。如此心中一安,步履沉静的徒步行去。

慈宁宫大殿一如往昔的宁静致远,午后的阳光从殿门径直倾泻而入。照着空气中的尘灰彷如一条铁链,一直从殿门横空连至上首的案前。混着常年不变的檀香一同沉浮着,让人心中莫名的一阵平和。

太皇太后似乎心情不错,坐在上首的宝座上,与殿中的嫔妃有说有笑。而在座的嫔妃里,不算坐在太皇太后左右的佟贵妃和熹妃,七嫔中除了她其余尽皆到齐。

德珍将这看在眼里,心中微着急了一分。不觉越发恭敬的请安道:“臣妾来晚了,请太皇太后恕罪。”

太皇太后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直接对众说道:“德嫔来得刚好,这样你们都到齐了。就一起说说初八的浴佛节怎过。”转头向德珍笑道:“既然你来晚了,就由你先来说吧。”

德珍看着光影里笑容迎面的太皇太后,余光在人比花娇的僖妃面上轻轻一掠,沉吟道:“佛之圣诞,堪比宫中圣寿除夕、冬至三大节日。再则今年二月的花朝节又掠过了。不如开个斋会?”

太皇太后满意颔首,笑道:“德嫔的主意不错,哀家觉得甚好。”

闻言,殿中众人哪怕是再愚笨者,也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何况在场之人又有哪一个不是心巧之辈?当下。惠嫔就嘴快的附和道:“臣妾也是这样想的,干脆再多召些命妇们入宫。这越是人多香火旺盛,不就越能表达对佛主的景仰。”

太皇太后似被这一言提醒了,不禁抚掌开怀而笑:“真让惠嫔给提醒了,说得对!初八的浴佛节不仅要大办,还得让僖妃亲力亲为的操办!”

惠嫔笑容一顿,看了一眼端坐在右上首的佟贵妃,笑容忽然变得灿烂如东升的朝阳,不无快意,语气却是疑惑道:“哦?臣妾这可不知了?为何非得僖妃娘娘着手操办,这些事原不是该佟贵妃娘娘的么?”

太皇太后的笑容淡了一分,亦不再看惠嫔,只转头看向左上首的僖妃,笑容已然慈爱道:“宫中有了新妇,又恰逢浴佛节,哪能错过这好的机会?不求个心愿的!”说着陡然凛眸,目光锐利的盯着惠嫔,口气却是玩笑道:“亏你还是个有生养的,连浴佛节能求什么心愿也忘了!”

惠嫔让这目光看得一惊,无端的一阵惴惴不安,竟下意识的垂首避开。

余下众人亦是心中起伏,脑中只想到一个念头——浴佛节求子!

温兰到底还是新妇,面上顿时一片绯红,低下头道:“臣妾初入宫闱,对这些还不熟识,浴佛节的事还是交给佟姐姐吧。”

太皇太后嗔道:“你这孩子!可知为皇室开枝散叶,是一个嫔妃最紧要之事!再则佟妃这两年来一人掌着后宫,现在可好终于有了你能帮衬一二,这可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此言一出,无疑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刹那间神色各异,目光齐齐向右首看去。

只见佟贵妃神色不变,依旧端着和煦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意料之中,毫无一分半分的意外,笑道:“太皇太后说得是,僖妹妹你若真的心疼姐姐,就别再做推迟了。”

温兰似未料到佟贵妃会这样说,微微怔了一怔,随即抬头朝佟贵妃落落大方一笑,点头应道:“既然这样,温兰就应了。不过若有做的不好,还请佟姐姐多多指点。”

话音甫落,太皇太后立马一言定下:“好,就这么决定了,初八的浴佛节就交给僖妃操持了!”

静静看着这一幕,德珍嘴角不易察觉的一翘,竟是如此!太皇太后今日兴师重重的召集了她们,原来不止是为了让温兰早日诞下皇嗣,更重要的居然是为了分佟贵妃在掌六宫之权。

是日下午向晚,落日晚霞侵染半边天,慈宁宫花园的鸟雀吱吱叫着归了巢,太皇太后才面露倦意的让她们退下。

德珍伴着佟贵妃来到承乾宫,低垂着半边脸道:“臣妾今日失口,让娘娘受累了。”

佟贵妃坐在梳妆台前,随手挥退左右宫人,淡淡的对德珍道:“你不必自责,太皇太后要做的事,有谁能难得住呢?”

德珍不予置评,只道:“总归是臣妾最先开口惹得事端,才让…”

佟贵妃伸手取下一只白玉钗,打断道:“不借你的口,也会借别人的口,不过就是早了一些。再说这斋会人多事杂,正处新婚燕尔的僖妃妹妹可否应付的周全,也还是未知数不是么?”最后一字尾音未落,只听“铿”地一声,白玉钗折成两段,在紫檀木梳妆台上留下一条深长的疤痕。佟贵妃却在这时抬头一笑,道:“越名贵的东西越是易碎,看,这不就碎了。”

德珍心中莫名一惶,不经意瞥见放在一旁的金凤钗,心中一动,持起金凤钗戴入白玉钗原先的地方,意态恭敬的道:“金乃黄色,凤为女尊,这比起方才的玉簪更适合娘娘。”

佟贵妃对镜顾盼半晌,好似无意的说道:“但愿真如德嫔…”微微一顿,亲吐出二字,“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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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可能最近被带我的人说得有些心情不好,就太过急心求好,导致写文上有些不着力,抱歉,这么晚才得以更新。

第一五十三章 浴佛暗局(一)

不日,到了四月初八浴佛节这天,慈宁宫里可谓是热闹非凡。只见阖宫上下满满一院的宫眷命妇,她们每一个无不是精心打扮,或平日有往来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一两个密友相聚在旁,又或独自一人静静的留在壁角。院子里还零星散落着铜鹤、铜龟等炉鼎,里面皆焚着香,一派烟雾缭绕的样子,加之又适逢初夏时节,热气似一浪高过一浪的袭来,让人不禁汗湿沾衣。

德珍搭了小徐子的手更衣而还,一见院中情形,忍不住皱眉道:“早知道就去春芳斋避一会儿再来。”

话尤未完,只听身后有个女音“扑哧”一笑,促狭道:“好你个偷懒的,难怪一个更衣就去了快一个时辰,原来是寻清静去了!”

德珍听出是何人的声音,回首便是作势求饶:“敬嫔姐姐小声些,让人听见那可是我的不是了。你也是知我最不耐热,又怕吵,这才不得已暂且避下。”

敬嫔掩嘴低低一笑,附耳道:“皇上最是孝顺不过,他都拉了裕亲王寻更衣的由头先避开了,我们也就得过且过好了。”说着顾眸院中,似笑非笑的道:“不过也快好了,没见我和大家都出来了么?今儿的重头戏马上就要到了。”

今日的重头戏,无外乎是在温兰焚香求子上,而慈宁宫这一场浴佛节斋会,已让所有人知道如今的后|宫乃佟、僖二妃共掌。

正说到这,温兰掺着太皇太后在众星捧月下款款走出。德珍同敬嫔两人目光一对,彼此会意,随即双双相携向过走去,众宫眷命妇也纷纷簇拥了过去。此刻,满院人等无论心中抱何种想法,面上皆是如花笑颜。齐齐注视着在香案前拈香而拜的温兰。

佟贵妃笑靥浅浅,伴着皇太后及淑惠太妃站立一旁,亦注视着这一幕。她似乎深知今日的主角是温兰。仅一身式样简单的藕色曳地袍子,也无任何繁复名贵的首饰点缀。却依旧那样宝相庄严,仿佛一蹲最完美庄严的雕像。她见温兰三叩三拜后,从香案前挑拣出一个虎头虎脑的泥面娃娃,如沐春风的笑了,笑声柔和:“好可爱的娃娃,愿僖妃妹妹能得偿所愿。”

宜嫔闻言冷哼一声,继续与周围的安亲王府女眷谈笑风生。

温兰敛衽一礼。笑容甜甜而不失恭敬:“借佟姐姐吉言了。”说罢,上前复又搀扶着太皇太后,笑意融融:“太皇太后,让您久等了。臣妾扶您进佛堂。”

太皇太后满意的拍了拍温兰的手,下意识的往垂花门侧目一看,刚好看见玄烨同福全走入垂花门,立时笑得满脸皱纹绽开,口中却怪道:“倒是赶得巧。你兄弟二人再晚些,别想哀家能饶了你们!”

众宫眷命妇一听太皇太后的话,赶紧回身就地而拜,顿时一院的喁喁之声:“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烨大步流星的走进院子。随口道了一声“免礼”,就搀扶着太皇太后的另一侧,朗声笑道:“今儿是皇祖母礼佛的大日子,孙儿怎敢不到!”一边说,一边与温兰同搀着太皇太后往慈宁宫佛堂走去。

众人见状这才纷纷起身,同往佛堂而行。

不一时,整个慈宁安静了下来,再无先前的人声鼎沸,只有一声声佛音从数十名僧侣口中飘出佛堂,传入神色虔诚的众人耳中。

佛堂里,佟贵妃、僖妃、德珍等七嫔及十余名福晋格格,还有玄烨、福全、安亲王、康亲王、索额图、明珠等皇亲大臣,亦默默的静候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呢呢念佛。冗长的佛音、笃笃的木鱼、袅袅的檀香让人昏昏欲睡,德珍恹恹的随意撂帘顾眸,一眼瞥见一丈之外的福全。

德珍目光不觉一停,尚未来得及思忖,福全好似察觉了这道视线,他忽然地凝眸看来。

一霎间,两人目光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对上,不约而同的一怔。

然而一怔之下,福全依旧面不改色,目不有偏。德珍却心中一悸,略紧张的撇过头去,见一堂之人都似虔诚的垂目静立着,心底方才松了一口气。又转瞬之间不觉一阵微恼,故而强令自己抬眸回视,却始终难以抬眸看去。

如此不知过了几许天光,待得一应毕之,已近黄昏时分。

德珍大半日未见留在永和宫的祚儿,本想向玄烨相告一声暂时离开,但见伴在他身边的一娇一艳,只对敬嫔告知了一声,她便匆匆的乘辇回宫。见得祚儿一应安好,正被徽娘诓哄着安睡,那半睡半醒的可爱模样,直看得德珍心中一片柔软,不由抱过怀中俯首一吻。

小许子见德珍似不愿返回慈宁宫,看了看一旁的自鸣钟,提醒道:“主子,戏快开演了。”

喜儿性子活泼又嘴快,立马就撇了撇嘴道:“去晚了就去晚了,反正主子的位置被安排得离皇上那么远。”

小许子一听狠瞪了眼喜儿,秋林会意忙叫了喜儿出去。小许子这才瞧了瞧德珍,讪讪笑道:“主子可别往心里去,喜儿就是口没遮拦,半点学不会秋林的机灵。”

德珍示意徽娘抱了祚儿下去,随口道:“喜儿说话是该好好教教,说不定上月没查出永和宫可疑之人的事,极有可能是她们几个小丫头不小心传出去。”一句话了不愿多说,已然换了话徐徐道:“不过我倒不未僖妃的安排置气,反喜她这种安排,起码让我知道多了解了一些僖妃。”

小许子纳罕:“主子,这话怎讲?”

德珍瞥了一眼疑惑不解的小许子,徐徐道:“我的位置是远,可不是还有一人比我更远么?”

小许子灵光一闪,急道:“主子是说宜嫔…?”

德珍含笑看了一眼小许子,道:“不错!僖妃刚得宫中大权,还未真正站住脚,就利用职责之便排挤我和宜嫔。难道这样还不够多了解她一分么?”说时见小许子一脸恍然大悟,她微微一笑,最后审视了一眼穿衣镜中的自己,翩然转身道:“我们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五十三章 浴佛暗局(二)

乘步辇返回时,果然有些晚了。慈宁宫内千只巨烛燃得通明彻亮,临时搭建的戏台上早已歌舞齐乐,戏台下也是一片语笑声欢,到处淹没在一阵阵热浪中。德珍方步入宫内,只感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再看花团锦簇的观戏台,不觉心生倦怠。

抬头望见今晚夜色正好,一轮皓月连丝阴影也无,于是留了秋林交待道:“你先去我位上等着,我出去走走就回。”说罢,也未去看小许子脸上的劝意,直接带着他悄然退出了慈宁宫。

一路往春芳斋行去,却途经春芳斋不入,只在小许子诧异不解的目光中,沿着那条通往楼台的小径走去。

小许子提着一盏羊皮宫灯,高举眼侧望了望漆黑荒凉的楼台,不由皱眉问道:“主子,您不会又要上这楼去吧?”

德珍轻握了握手中的香囊,默然颔首。她本打算趁今夜之便,让小许子将玉佩送还到此,也就算是还给了福全,毕竟这里除了他应不会有其他人再来。只是在踏入慈宁宫的那一瞬,她鬼使神差的决定亲自送还玉佩。

可是临到这里,又忽然后悔方才的决定,不过人已到了,自然不能再悔当时决定。固对小许子道:“把灯盏给我,你在这守着。”说完,手执灯盏逶迤而上。

此时正是入夜不久,林木葱茂间天微凉,习习夜风扑怀。星空上皓月皎洁,将整个楼台抹上了一层银雾。掩映四周的林木竹柏于夜风中摇曳,在楼台投下一道道张牙舞爪的黑影,也不忘发出飒飒的风吹树摇之声。这样的情境中独行,最是容易倍感荒凉。

当走入三楼轩室的刹那,看见轩内极简单的陈设,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好奇。先帝子嗣并不多。即使有了最宠爱的孝献皇后,也不该让福全与宁悫太妃居住于此,再说不是还有阿哥所么?福全幼时为何还会居住在此呢?

一念不觉想得出神。竟立在门口多时而不自知,待身上的单衣被夜风侵袭。方才回神,却不由得暗自一哂:宫闱多秘事,而诸如此类的前尘往事,不仅与她没有丝毫关系,也对她没有半分的益处,她何苦探究?

于是她走入轩室,又握了握手中的香囊。才将香囊放下来,搁在入门的红木桌上。

忽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随之。自门倾入的月华也倏然的一暗。

德珍一惊,压下心中莫名的起伏,面色镇定的转身问道:“谁!?”随着来人跨门而入,淡淡的月光重回轩内,她借着手中灯盏的光看清来人。一个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人,旋即她已抢先一步开口道:“王爷,本宫前来是为送还此物。”说时手往后背,略显急切的一把抓过香囊递向前。

福全似诧异德珍的举动,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怔。随即习惯性的蹙眉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