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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过程无疑是痛苦的,但只有这样,才能够慢慢不再被那些记忆控制,才能够一直守护着陌颜。

冥焰紧紧咬唇,再一次回到那条长长的通道之中,慢慢走入那间满是血色的房间…

山顶之巅,那道蓝色的身影就那么静静伫立着,突然之间,周身的气息猛地紊乱起来,周遭的山风和雪花突然变得狂乱起来,而且那种气息越来越浓烈,最后如同疯狂一般,狂乱地在他周围旋转,拍打,然后在癫狂之前及时压制住,慢慢的,一点一点地收回那些狂暴、杀意、煞气,以及肆虐之意,直到慢慢恢复平静。

然后,再从平静到紧绷、混乱、狂暴,压制…反复重复。

周而复始,永无休止…。

V114章 谋逆事发

十月初十,是隆兴长公主的寿诞。

长公主府内张灯结彩,府外车马盈喧,热闹非凡。

隆兴长公主本就交游广阔,京城内差不多的府邸都有来往,寿诞之日本就宾客众多,加上今年德明帝还特意下旨,此次寿宴由礼部操办,更言明会亲自驾临长公主府,为皇姐贺寿。这等殊荣,自然使今年的长公主府寿宴更蒙上了一层隆盛的色彩,人人趋之若鹜。

尤其一些心思敏捷的人,早在心底暗暗琢磨了。

德明帝兄弟姐妹不少,但如今活着的就只有恭王、隆平长公主和隆兴长公主三人,恭王被远远地封到了南州,世子在京城为质,平时闭门不出,可以说是夹着尾巴过日子;隆平长公主深居简出,从不见人;唯独这位隆兴长公主交游广阔,长袖善舞,一直活跃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如今更得到德明帝如此的看重,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呢?

联想到之前萧夜华的例子,不少人暗自猜测,这位隆兴长公主会不会也是在暗中为德明帝做事,如今德明帝在论功行赏?

若是如此,这位隆兴长公主日后必然是德明帝跟前的红人,此时不赶紧结交,更待何时?

于是,这次隆兴长公主的寿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盛大,前来贺寿的宾客络绎不绝,华贵的马车将长公主府门前的整条街都堵塞住。放眼望去,只见华盖如云,上面镶嵌的金丝银线,翡翠宝石在阳光底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尽显此次寿宴的繁华隆盛。

苏绍谦看着眼前的盛况,心中惴惴,忍不住对身边的苏陌颜道:“我们苏府备的寿礼会不会太轻了?”

“怎么会?父亲的同僚备的寿礼不是也差不多吗?”苏陌颜微笑道,神情平静。

“这怎么能一样呢?苏府和隆兴长公主府从前毕竟是有交情的。”苏绍谦叹了口气,何止是交情,苏府根本就是隆兴长公主唯一亲信的府邸,只可惜…“虽然后来有些误会,但这次长公主给我们苏府下了寿宴请帖,正是机会,若是备上一份厚厚的重礼,让长公主看到我们的诚意,岂不是能够顺理成章地恢复故交?”

苏府豪奢,从前备给隆兴长公主的贺礼都是丰厚无比的,更不要说每年献给隆兴长公主府的大量钱财。和从前相比,这次备的礼太过浅薄,只怕隆兴长公主要心中不悦了。

苏陌颜当然知道苏绍谦在想什么,无奈地道:“就算恢复故交又如何?从前苏府和隆兴长公主的关系何等密切,隆兴长公主可曾在父亲的前程上认真出过力?”

苏绍谦一怔,苏府攀附上隆兴长公主府后,他最多就是多认得了一些官员,多知道了一些消息,使得他在仕途上更为平顺。但若说隆兴长公主为他谋划前程,倒真没有过。

要知道,隆兴长公主一向以交游广阔,但从不干涉朝政闻名。

虽然产业是由苏慕贵打理,每年进献给隆兴长公主的钱财也是李清芬和苏慕贵母子掌管,他并不清楚具体数额,但也知道那笔钱绝对是巨款。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觉得和隆兴长公主的这笔交易吃亏,萌生了另攀高枝的想法。

被苏陌颜这么一提醒,苏绍谦想起前事,又有些迟疑。

“不管怎么说,就算不能修复关系,至少也不能得罪了隆兴长公主。父亲前程不能因此有所进益倒也罢了,如果因此反而受到阻碍,岂不是令人惋惜?”苏锦芳却在旁边轻声开口,“不过,父亲也不要怪夫人备礼浅薄,虽然隆兴长公主和李清芬关系匪浅,夫人难免会有心结,但绝不会为了这个影响父亲的虔诚。一定是因为怀有身孕,精力不济才会疏忽的。”

苏绍谦岂能听不出她话语中的挑拨之意,心中却难免有些疙瘩。

“与母亲无关,这次隆兴长公主寿宴的贺礼,是我特意吩咐管家备下的。”苏陌颜抬眼,警告地看了眼苏锦芳,这才淡淡地道,“皇上责备父亲治家不力,才会暂时褫夺父亲的官职,而当年的事情隆兴长公主也有介入,这时候,苏府实在不宜与长公主府有太多牵扯。”

隆兴长公主这次牵扯到的可是谋逆,苏府之前与隆兴长公主府走得那么近,又曾经向隆兴长公主府进献大笔钱财,本就十分危险。好在那些事情都是李清芬和苏慕贵负责,到时候还能有推托之词。

眼下划清界限还来不及,又怎么能出这个头?只是,这些事情不好跟苏绍谦明说,只能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

苏绍谦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叹了口气,看看她,又看了看苏锦芳,眉头微锁。

这段时间,陌颜母女和苏锦芳母女之间的矛盾,他又岂能不知?利益权衡,他当然是站在苏陌颜母女这边,但陌颜容颜毁损,苏锦芳便是苏府如今唯一能够拿得出手联姻的女孩,也不能太过无视。好在两人虽然明争暗斗无数,但并没有在人前撕破脸,还维持着应有的体面,不至于让苏府名声更加败坏。

因此,苏绍谦也就烦恼一阵,便抛开不理了。

因为马车太多,堵塞了道路,许多马车只能停在原地,不少人都焦虑地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情况。苏府的马车也不例外,因此,刚才在马车内发生的姐妹不合的一幕,便被有心人看在了眼中。

“这不是芳儿吗?许久不见,越发出落得漂亮了。”等到苏府一行人进门时,一直站在门边迎客的隆兴长公主笑容慈和地道,“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苏锦芳笑逐颜开地提裙上前,福身道:“芳儿见过长公主。”

“说起来,从前我们两府一直走得很近,本宫一直都很喜欢苏府的几个女孩,只可惜后面出了那些事情。”隆兴长公主叹息道,随即又笑道,“李清芬母女是自作虐,如今得到报应,咱们也就不提了。倒是这段时间不见,本宫倒是很想念芳儿,若是有时间,你不妨多来长公主府走动走动。”

苏锦芳笑盈盈地道:“我也想念长公主,只是不敢登门。”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们两府本就是挚交,正应该多来往。再说,我们芳儿如今长成大姑娘了,又出落得这般好,该是好好找个贵婿了。不如本宫给你做个媒,如何?”隆兴长公主笑容慈爱,神态自然,仿佛和苏府从未有过任何矛盾。

苏锦芳脸顿时红了,手指不停地缠绕着衣角,小女儿的羞涩之态,越发衬得她容色明丽,姿容秀美:“长公主就知道拿我开玩笑!”

“若真如此,那就有劳长公主了。”苏绍谦却欣喜不已。

如今苏锦芳是苏府唯一能够联姻的女孩,但他刚刚挨了训斥,赋闲在府,何时起复还不知道,苏锦芳的婚事就有些不好说。如果有隆兴长公主做媒,那自然就不同了。

苏锦芳连越发红了,跺脚道:“你们说什么呢?我不理你们,找文秀姐姐去玩了。”

说着,转身就跑开了。

这一幕也被不少人看在眼中,都看得出来,隆兴长公主似是十分喜爱这位苏二小姐。以隆兴长公主如今的地位,这份看重,无疑为苏锦芳增添了几分光彩。

“你那位二姐姐是怎么回事?隆兴长公主这又是在打什么主意?”周静雪凑到苏陌颜身边,不满地道。张婕妤遇险那次,她陪着苏陌颜,知道隆兴长公主和苏陌颜之间的不少内情,如今隆兴长公主这般对待苏锦芳,明显不对劲儿。

这点盘算,苏陌颜当然清楚得很,笑道:“能打什么主意?无非是给二姐姐添几分身价,撺掇着让她跟我斗,她好借刀杀人!”

可笑隆兴长公主还在盘算这些,却不知道死期将近——那批兵器的藏匿之地,她已经告诉了燕宇,短时间应该就会有行动,只要拿到那些证据,隆兴长公主府就彻底完蛋了。

“你既然知道,我就不多说了。”周静雪知道苏陌颜聪慧,见她淡然自若的模样,也就放心了。

苏陌颜颔首微笑:“嗯。对了,今日你们周府的寿礼没有厚置吧?”德明帝明明就在怀疑隆兴长公主,尤其可能已经知道了兵器之事,又怎么会在这时候施恩荣宠,命礼部为隆兴长公主操办寿宴?这中间一定有蹊跷。她可不希望周府会被牵连进来,毕竟,那是谋逆…。

“你也觉得不对,是不是?”周静雪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我多疑。”

苏陌颜笑道:“怎么?你不觉得隆兴长公主是第二个萧夜华吗?”京城那些人私底下的猜测,她也略有所知。尤其,苏绍谦便是这些人其中之一。

“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皇上真正宠信的,是那些有能力有手段的人,最重要的是孤臣。隆兴长公主虽然从不参与朝政,但府内经常举办宴会,和京城官员权贵都能牵得上线,这孤字跟她可差着十万八千里,皇上必然不会太过相信她。”周静雪轻声道,神色凝重,“这些年皇上都对她不闻不问,突然间来了这么一手,只怕是祸不是福。所以,我力劝父亲,让他不要想着结交隆兴长公主。”

周静雪能够这样的眼光和决断,苏陌颜自然为她高兴。

眼看着宾客渐渐来齐,即将到了开宴的时候,忽然一声尖锐的嗓音响起:“皇上驾到!”

德明帝身着龙袍,面色阴冷,浑身都散发着震怒之意,而在他的身后,是整整齐齐身着盔甲的京禁卫,一进门就将整个隆兴长公主府团团围住,剑拔弩张,杀气十足。这情形,怎么看都不是来贺寿的,分明是来问罪,在场众人不由得心中惴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隆兴长公主自然更加惶恐,勉强维持着平静,颤声道:“皇上,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还有脸问朕?”德明帝冷哼一声:“燕宇,吴宪,你们来说,告诉隆兴长公主这副阵仗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皇上。”跟随他而来的忠勤侯世子燕宇恭声道,“臣奉旨前往京城东郊印叶山向东五百尺之地搜查,搜出弓箭两千张,大刀一千把,长剑一千把,还有私自蓄养的军队五千人。经讯问,那些人都供称是受隆兴长公主号令,并当场捉拿到长公主府的管家,口供与那些人一致。”

德明帝看向隆兴长公主:“现在,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V115章 废太子妃秦氏

听到印叶山三个字,隆兴长公主就知道自己彻底完了。到了这个地步,她反而冷静下来,冷笑道:“本宫还说,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突然施恩与本宫?原来是欲擒故纵!亏得本宫还以为皇上突然记起本宫这位皇姐,念及姐弟之情了呢!”

虽然之前有人提醒,说德明帝已经在警戒她,但她认为做事素来隐秘,不曾留下痕迹,又见一直没有事端发生,便渐渐松懈下来。

德明帝这道恩旨,更让她彻底放下了心,这才没有防备,让长公主府的管家在印叶山被抓个正着。

见她丝毫不辩驳,竟是坦诚了这件事,在场众人都大吃一惊。

私训军队,私藏兵器,只要摊上这两样,便是妥妥的谋逆大罪,长公主府的总管在印叶山被抓个正着,充分说明长公主与这两样的关联,证据确凿,无可置疑。这样一想,便也明白隆兴长公主为何不加辩驳,实在是…无可辩驳!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事到如今,你居然毫无悔色,实在是罪该万死!”德明帝面色一沉,心中更是恼怒。他为人刚愎自负,又最重权力,最难忍受的便是谋逆这种会威胁到他的权势的事情。

隆兴长公主撩了撩鬓角,淡定自若地道:“既然印业山都被你发现了,我就算想否认也不可能否认,何必再惺惺作态,哀哭求饶?失了我皇室长公主的风度?”

被她这种态度激得更加恼怒,但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德明帝重重地拍了下椅子的扶手,神色阴冷至极:“朕问你,还有什么人与你共谋,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谋逆之事必然牵连甚广,绝不可能是隆兴长公主一介女子就能够做得到的,必然有同谋之人。这种大逆不道之臣,必然抓出来施以重惩,以儆效尤。

隆兴长公主慢慢转头,目光缓缓地在在场众人身上掠过。

听到“共谋”二字,在场众人都不由得心底发寒,有种血雨腥风扑面而来的预感。

谋逆这种事情最招帝王忌讳,只要沾染一点点就会尸骨无存。偏偏隆兴长公主交游广阔,京城高官内眷,十有八九都与她有过来往,虽然并不密切,更加没有参与谋逆之举,但如果隆兴长公主红口白牙地攀诬,存心要拉他们陪葬的话,一点点小事都会变得嫌疑深重。尤其,今天在场诸位,很多都被拿道恩旨所惑,以为隆兴长公主即将得到帝王宠信,送的贺礼都非常丰厚,可以说是现成的把柄,想要分辨清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被隆兴长公主看到的,更是心惊胆战,唯恐会被扯入谋逆事件。

苏陌颜察觉到隆兴长公主的目光凝定在她的身上,转头,淡然地迎上她阴冷狠毒,如同猝了毒的目光。随即,隆兴长公主对她露出了一个诡异而残酷的笑容,转过头去。

“虽然皇上的恩旨让本宫放松了警惕,但是,谋逆之事何等重大,本宫一向小心,当然不会与同谋过往甚密。因此,在场之人并无本宫的同谋。不过…”隆兴长公主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每一字都牵动着众人的心,尤其这个“不过”,更是让不少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苏大人,不是本宫不愿意维护你,实在是无法隐瞒。”隆兴长公主看向苏绍谦,神情遗憾,不胜唏嘘,“十多年来,苏府与隆兴长公主府交情深厚,更是本宫在朝野官员之中,唯一一个有深交的人,无论如何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不如坦诚了吧!”

苏绍谦面色顿时变得苍白:“隆兴长公主,你在说什么?”

趋利避害之人,对危险的感觉比常人更加强烈,因此,他更明白隆兴长公主谋逆意味着什么。

正如隆兴长公主所说,苏府是唯一与隆兴长公主府交情深厚的官员府邸,隆兴长公主谋逆,苏府本就难逃嫌疑,如今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隆兴长公主攀咬,情形更加危机。尤其,想到每年进献给隆兴长公主的那些钱财,苏绍谦就有深深的不祥预感。

但问题是,苏府的确是清白,他是当真不知道隆兴长公主竟有谋逆之心啊!

这真是飞来的横祸,天降的劫难!

“苏大人,事已至此,隐瞒也是无用,不如坦然承认,生死从容,何必做那等苦求哀戚的姿态,有失风度呢?广交群臣、私训军队,私藏兵器,这些都多亏了苏府所供的钱财。尤其是那批兵器,是本宫最近所买,银钱刚从苏府的产业提走的,皇上只要一查账目便能够清楚。”隆兴长公主唇角藏着一抹深深的笑意,

苏府嫌疑深重,根本不可能逃脱,这样一来,即便是死,她也能拉着苏陌颜一道,死也能死得快意些。

果然,那些钱的用途都是…

苏绍谦心惊胆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皇上,罪臣冤枉啊!苏府与长公主府的钱财往来,之前都是被臣休弃的李清芬和其子苏慕贵负责,罪臣一概不知。而且,自从罪臣在家反省以来,跟长公主府更是全无来往,更加没有支付钱财,供隆兴长公主购买兵器,还请皇上明鉴!”

“之前暂且不论,但既然苏卿说这段时间与赵秀华全无来往,赵秀华却又坚称那笔钱是从苏府而来,这个容易,只要将苏府的账目叫出来,朕派户部官员一查便知。”德明帝神色阴沉地看向苏绍谦。

苏府与隆兴长公主府的关系密切,众所皆知,苏绍谦的一路升迁,更是处处都有隆兴长公主的手笔,尤其今天,隆兴长公主亲迎苏绍谦一个赋闲在家的罪臣,还与他的庶女亲热不已,种种情形都已经通过密探的眼睛,禀报到他这里来了,若说苏府和谋逆没有关系,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苏锦芳面色惨白,看了看苏陌颜,见她依然镇静,对着她微微点头,咬了咬牙,从人群中走出,跪倒在地:“皇上,那笔钱财是小女从苏府产业的账目上提取的。”

“苏锦芳,你说什么?”苏绍谦如闻晴天霹雳,整个人几乎都呆了。这样一来,苏府牵扯进谋逆之事,岂不是铁板钉钉了?这个该死的孽女,怎么就敢做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情?难怪今天隆兴长公主会对她那般慈爱…

德明帝目光阴冷:“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女知道。”亏得这段时间苏锦芳和隆兴长公主接触,涨了许多胆魄,否则早就吓瘫了。眼下,她虽然神情苍白,手脚颤抖,但说话还算清楚,“父亲从来不理会产业上的事情,以前是交给大公子苏慕贵打理。上次李清芬的事情发生之后,苏慕贵又因为冲撞了贵人,被押入大牢,产业的事情就由三小姐打理,小女从旁协助。这笔钱财,是小女从账目上提取的。”

德明帝紧紧地盯着她:“这么说,这笔钱财是你一人所为,你父亲和苏三小姐都不知道?”

苏锦芳一时间有些不确定该怎么回答,将目光投向苏陌颜。

三小姐早就猜测到隆兴长公主谋逆之事,既然敢这么做,一定就有后招。

“回皇上的话,家父的确不知道,但小女知道。”苏陌颜从容自人群中走出,“此事是小女指使二姐姐这么做的。”

德明帝眉头紧锁,经过几次的事端,他对苏陌颜还是有些许的好感的,没想到她也会牵扯其中,顿了顿,问道:“你可知道隆兴长公主索要这笔钱财的目的?你可知道,此事与谋逆有关?”

“小女知道。”苏陌颜清楚地道。

德明帝心中一跳:“知道你还敢这样做?”与其说是震怒,倒不如说是惊奇,苏陌颜看似聪慧,应该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才对。

“回皇上的话,事情是这样的。”苏陌颜不急不缓地道,“小女接手苏府产业后,查账时感觉到账目被人修改过,怀疑是假账,而同一时间,苏府一家绸缎庄失火,现场有许多纸张碎屑,小女怀疑是真正的账目。经过反复查询后,察觉账目不对,有大笔的钱财不知所踪,账面空虚,小女原本以为是李清芬母子贪渎,因此焚烧账目。但当时李清芬人在李家,被严加看守,苏慕贵身处大牢,都不可能有手笔做出这种事。因此,小女便怀疑到了隆兴长公主身上,因为金额太过巨大,几乎将苏府掏空,因此小女也在怀疑这笔钱财的去向,以及用途。”

德明帝点点头,这苏陌颜果然是个聪慧的,接手产业后察觉到事情异常倒也不奇怪。

“小女心存怀疑,但能力所限,无法查证,只能求助萧世子。”苏陌颜看了萧夜华一眼,“萧世子聪慧过人,从中察觉到异常,嘱咐小女严守秘密,不可外泄。再然后,燕世子对小女说,怀疑隆兴长公主图谋不轨,又说隆兴长公主屡屡与二姐姐接触,很可能会接着打苏府的钱财主意,命小女假装与二姐姐不合,给隆兴长公主可乘之机。那笔购买兵器的钱财,是燕世子命小女给的,说是要借此寻找隆兴长公主的罪证。此事,萧世子,燕世子皆可为证,还请皇上明鉴。”

德明帝看向旁边的萧夜华和燕宇,二人皆点了点头。

“苏三小姐所言句句属实。”萧夜华看了她一眼,回想起她说的那句“萧世子聪慧过人”,唇角微微一笑,拱手道,“当时臣还觉得奇怪,如果隆兴长公主当真图谋苏府钱财,为何放着接手产业的苏三小姐不接触,却要拉拢苏二小姐,细查之下发现,这位隆兴长公主不知为何表面对苏三小姐慈爱温和,私底下却极为仇视,曾经屡次派人谋害苏三小姐。”

德明帝微微一怔:“还有这种事情?”

“正是。先前苏三小姐与隆兴长公主夜宿白莲庵,结果当晚便有刺客闯入,意图谋害苏三小姐;前段时间,苏三小姐更是在街头遇到惊马,马车被撞飞,几乎当场丧命…不但如此,臣还怀疑,先前张婕妤遇险之事,也是隆兴长公主的手笔。”

这番话更是彻底将苏陌颜,乃至苏府的嫌疑洗清。

隆兴长公主堂堂长公主,为何要谋害苏陌颜?

肯定是因为苏陌颜挡了她的路,而苏陌颜又能挡她什么路呢?联想到苏陌颜和李清芬母子的恩仇,再联想到之前苏府与隆兴长公主府的钱财往来,都是由李清芬母子负责,答案就很明显了…

为何隆兴长公主想要谋害苏陌颜,众人面前却要对她十分慈爱呢?

当然是有所顾忌了。

那么,什么能够让她顾忌呢?

要说这段时间,苏三小姐与萧世子、林公子、燕世子乃至太后都有关系,但之前夜宿白莲庵的时候,却没有这样的关系网,隆兴长公主依然顾忌,那只能是因为苏三小姐是苏绍谦的女儿。

如果苏绍谦参与谋逆,当时的情形完全可以除掉苏陌颜讨好隆兴长公主,但他没这么做,反而是隆兴长公主有所顾忌,那就只能说明,苏绍谦没有参与谋逆,而隆兴长公主则不愿意打草惊蛇,引起苏绍谦的警惕…

这么一来,苏府究竟有没有参与谋逆就很清楚了嘛。

李清芬和苏慕贵母子或许有所牵扯,但苏绍谦这为苏府之主应该是不知道的。而如今李清芬已经被休,苏慕贵也一直在大牢里关着,如今苏府的人都和这对母子有恩怨情仇,再加上这次谋逆,还是苏三小姐先发现端倪,随后又配合燕宇寻找隆兴长公主谋逆的罪证,立下了大功,若是降罪苏府,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德明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虽然心中对苏府仍有疑惑,却仍然道:“虽然说事情都是由李清芬母子所为,但苏府为隆兴长公主谋逆提供钱财是不争的事实,不过,苏三小姐接连立下大功,这次更是和苏二小姐联手,揭破了隆兴长公主的谋逆大罪,功过相抵,朕不罚苏府,却也不赏。苏三小姐,你可服气?”

“皇上明察秋毫,赏罚分明,小女口服心服。”苏陌颜跪地谢恩。

苏府能够不被牵连进谋逆事件,便是大幸。

德明帝点点头,以苏陌颜的聪慧,以及言行举止,显然不可能参与谋逆,至于苏绍谦,虽然有些难以论断,不过他本来官职就不高,这段时间更是赋闲在家,即便存疑,最多以后不再用他就是。可惜苏三小姐这般聪慧的女子,却被父亲所连累…

闻言,苏锦芳也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三小姐既然命她这么做,就一定有后招。这次如果不是三小姐,只怕整个苏府都要倾覆,她和姨娘最好的结果被当做罪臣妾女发卖…想想便觉得不寒而栗。

多亏三小姐机敏,也幸好她当初没有选错。

苏绍谦心情复杂,说不清楚是庆幸还是苦涩,能够从谋逆大罪中逃脱固然令人庆幸,但这样一来,以前陌颜立下的种种功劳彻底灰飞烟灭,皇上虽然不降罪,但心中必定存疑,只怕他日后连起复都难,更不要说官升一级,从前种种荣耀辉煌的幻想如今都成了泡沫,一一湮灭…

隆兴长公主几乎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切,苏陌颜这个贱人,就这么轻松地逃脱了谋逆之罪?而她这次,居然被苏锦芳这个黄毛丫头所骗?更令她痛恨万分的是,听苏陌颜的话,这次谋逆之事会事发,全是败在苏陌颜这个贱人手里…

该死!

当真该死!

看到隆兴长公主近乎狰狞的神情,德明帝就知道苏陌颜所说多半属实,而且这赵秀华看来对苏陌颜的确极为痛恨。

“看来,你是不打算交代同谋,即便说也只是攀诬罢了!”从苏府这件事,德明帝也能够看出隆兴长公主的心思,“既然如此,朕也不再白费力气,等到朕将隆兴长公主彻底搜上一遍,找到你谋逆的党羽名册,事情便能水落石出。现在,朕问你,赵秀华,你为何要谋逆?你不过是命长公主,难道还能做摄政长公主不成?还是说,你身后另有主谋,指使你做这一切?”

隆兴长公主深吸一口气:“没有,谋逆之事是我一人所为。”

“你以为朕是三岁小孩,会相信你的话?你不过是个长公主,谋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能做摄政长公主,还是能做女皇?”德明帝恼怒地道。

“女子为何不能谋逆?当年的废太子妃秦氏,不就是因为谋逆之罪而被处死吗?她身为秦氏独女,一个刚刚生下嫡长子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乃至太后,她又为何要谋逆?”知道必无侥幸,隆兴长公主索性豁了出去,冷笑着道,“从秦氏的死,我就看到了我那些兄弟姐妹的下场,也看到了我的下场。如今,我不过是先下手为强罢了!”

废太子妃秦氏…

多少年都没有人提起过的人,就这样从隆兴长公主嘴中说出。那禁忌般的六个字,如同六道惊雷在德明帝脑海中轰然响起,几乎将他整个人都震得昏厥过去。德明帝只觉眼前一黑,身体晃了几晃,险些就这么栽倒在椅子上。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暴怒喝道:“赵秀华,你在胡说些什么?”

V116章 世子示爱

废太子妃秦氏…

对于在场那些年轻的新晋官员来说,这个名字十分陌生的,甚至,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德明帝还曾经有这么一位太子妃,就像苏陌颜从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辅国公秦墨渊这个名字一样。实在是,这些名字已经在时间的洪流中湮灭得太久,而且也从未有人提起过。

但是,对于为官超过二十载的人来说,这名女子并不算陌生。

甚至在许多人心底,对这个名字的印象非常深刻,也非常复杂。因为她是拯救了整个大华的辅国公秦墨渊唯一的妹妹,据说是位杀伐果决,胸有沟壑的巾帼英雄,但同时,她也是一位叛国者,曾经害得整个大华几乎倾覆,遭受灭顶之灾。

她的名字,叫做秦书敏。

德明帝的气急败坏,对隆兴长公主来说,像是一种肯定和鼓励。她冷笑着道:“本宫提到了废太子妃秦氏,皇上便如此失态,是心虚吗?”

德明帝恼怒地瞪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丝苦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错,朕的确失态了。可是,朕又如何能够不失态?秦氏虽然废太子妃,却是朕的原配嫡妻,与朕夫妻恩爱数载,却做出谋逆之事,几乎陷大华于万劫不复的深渊,令朕痛心疾首,却又悔愧无敌。此事已经过去二十余年,你突然提起,试问,朕又如何能无动于衷?”

闻言,在场的老臣都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回想往事,神情复杂。

几十年来,北狄都是大华的心头之患。那一年,北狄经过数年的休养生息之后,再度兵临大华,但辅国公已逝,无人能挡,当时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联合西北边的拉沃部落,共同抵抗北狄。

正好拉沃部落也为北狄的威势担忧,派使者来大华商谈联盟之事。然而,拉沃使者却在大华境内遭人杀害,那名使者是拉沃部落首领极为钟爱的臣子,此事引得拉沃部落首领大怒,认为大华根本没有议和的诚意。而此时北狄却又利诱拉沃部落,共同攻打大华,瓜分这块肥肉。

一时间,大华腹背受敌,形势极为凶险,正如德明帝所说,有灭国之祸。

当时当务之急就是找出杀害拉沃使者的凶手,几经查证之后,事情竟然指向当时的太子妃秦书敏。顺着这条线索找下去,终于抓到了杀害拉沃使者的凶手,却是秦书敏身边的贴身侍女红缨。

红缨下狱后,对杀害拉沃使者之事供认不讳,声称是受太子妃秦书敏指使。

秦书敏是已逝辅国公秦墨渊唯一的亲人,在朝野之中颇有声望,很多人都不相信秦书敏会做出这种事情。但接下来却从秦书敏寝宫的密格中搜出了她与北狄王来往的书信,不但有密谋杀害拉沃使者之事,还有与属下商议谋逆之举。铁证如山之下,秦氏也承认杀害拉沃使者,以及谋逆之事。

而她谋逆的原因,只有三个字——不甘心。

当年辅国公秦墨渊对赵氏伸出援手,放弃了原本唾手可得的江山和地位。辅国公豁达洒脱,以天下百姓为念,未将这些权势富贵放在心上,但秦书敏却不甘心。

而后来,她成为了太子妃,也生下了嫡长子,但当时的太子,如今的德明帝却有一位身份尊贵的侧妃,深受宠爱,甚至与秦书敏先后生下子嗣,令她饱受威胁。

秦书敏担心太子宠妾灭妻,扶持侧妃所生之子为储,加上之前对秦墨渊与帝位擦肩而过的不甘心,因为秦墨渊过世的伤心,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便有了谋逆之心,勾结北狄,商议好大华覆灭之后,北边疆土割让给北狄王,南边疆土则由秦氏称帝,共同瓜分大华。

杀害拉沃使者之举,就是在这种图谋下商议出的令大华腹背受敌的计策。

可想而知,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多大的波澜。辅国公秦墨渊以天下为念,义薄云天,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江山和地位;而他的妹妹,他唯一的亲人秦书敏却为了帝位,以北边疆土百姓为献礼,勾结北狄,险大华于腹背受敌的险境,几乎遭灭国之祸,生灵涂炭…

德明帝赵长轩与秦书敏的婚事虽然是政治联姻,但婚后夫妻感情甚笃,秦书敏做出这种事情,赵长轩的心情可想而知。

尤其,当他得知,秦书敏谋逆的原因之一,竟然是因为他宠爱侧妃,担心他为宠妾灭妻,这更让赵长轩悔愧无地,惊怒悲痛之下,几乎要拔剑斩杀侧妃和庶子,被众人拦阻之后,又悔又愧又痛,当场昏厥,大病了一场。

这件事,一直是德明帝心中的禁忌。

也因为这个原因,就连辅国公秦墨渊,也很吵被朝臣们提起了。

那般惨烈的剧变,即便经过二十余年,只怕也难以释怀,也就难怪听到废太子妃秦氏这六个字后,德明帝会举止失态,难以自制了。

但很快的,德明帝又睁开眼,神情恢复了素日的威严,沉声道:“此事令朕痛心疾首,但当年秦氏谋逆之事,无可置疑,连秦氏本人也供认不讳。此案经由三司会审,证据确凿,众所皆知。赵秀华,你以为凭借三言两语的挑拨就能陷朕于不义,当天下人都是任你玩弄的傻子不成?”

“呵,无可置疑,证据确凿?”隆兴长公主冷笑道,容色之中有着浓浓的讥笑之意,“的确,秦氏谋逆之事,证据确凿,无可置疑。不止她,敬王、定王、寿王、福王、禹王…死于战场的,被北狄暗杀的,谋逆的,反正能够威胁你的帝位的,又有哪一个不是证据确凿,无可置疑?”

这番话实在太过诛心,分明是在暗指这些人都是被德明帝用手段除掉的。

德明帝一时间有些气急败坏:“赵秀华,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八道?赵长轩,你有八个兄弟,三个姐妹,如今呢?剩下了几个?死在战场两个,剩下六个,不是意外,就是图谋不轨,谋逆。一个两个倒也算了,连着五个都是如此,唯一活着的恭王,你的同胞兄弟,远远地蜷缩在南州,还要将世子送来京城为质,却连府门都不敢出。”

赵秀华说着,猛地将手指向萧夜华,厉声道,“萧夜华不过是个异姓王世子,却能够尽享荣华富贵,受尽众人追捧,可怜恭王世子,天潢贵胄,皇室血脉,竟然连他这个外姓人都远远不如。赵长轩,究竟是谁将天下人当傻子了?”

被点名道姓,萧夜华却是淡然自若,嘴角吟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不以为意。

倒是在场众人,被她这样一说,心中也有些怀疑起来,说起来,德明帝的兄弟之中,意外也好,谋逆也好,死得的确是有些多了…难道说,这中间真的有什么蹊跷…才一念至此,便急忙摇头,将这些想法甩出脑海。

这种皇室秘事,猜得越多,知道得越多,就死得越快!

“何止兄弟,就连姐妹,你又何曾放过?隆安嫁给了林相,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但就因为林相在朝野之中声望越来越高,你便心生猜忌,在禹王封地将她害死,却嫁祸给禹王,更污蔑他谋逆,一举两得,但手段居心何其狠毒?”隆兴长公主言语之中带了一丝咬牙切齿,不知是出于对幼妹之死的义愤,还是其它原因。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又从萧夜华的身上转移到德明帝另一边的左相林咏泉身上。

除了上朝时,这位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没想到今天难得在宴会上亮相一次,便遇到了这种事。

隆兴长公主这可是将隆安长公主的死直接指向德明帝,还是因为德明帝对林相的忌惮。无论是真是假,对林咏泉来说都足够令他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