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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看戏的人,我多想能够入戏啊,我多想成为那些悲欢离合中的一部分啊,我多想…为一个人欢笑哭泣…可是,做不到,无论我怎样努力,我都感受不到那种情绪。

师傅说,是因为我受到的刺激太大,所以封闭了所有的感情,他说,这未必不是好事,因为情是债情是愁,情是苦,情,是一切痛苦的根源。可我不明白,因为受刺激,我能够封闭感情,但为什么当我想打开的时候,却打不开呢?

对面的陌颜一直沉默着,一言未发。

萧夜华想着,随即失笑,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指望陌颜能说些什么呢?即便她这时候真的说出了他想听的话,也不过是陌颜好心,为了安慰他而故意顺着他的心意说而已。自欺欺人了四年,难道这时候还想活在虚假的期望之中吗?

“我说过,你说对一件关于我的事情,我为你做一件事。之前你全说对了,只是想要知道我为什么要接近你,如今我已经告诉你答案了。我做到了我承诺你的事情,现在,该告辞了。”

萧夜华睁开眼,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脑海之中不期然地浮现出岚湫公主在静怡轩的话:“萧夜华,你这样践踏别人的感情,早晚会遭报应的!就算没有报应,我也会诅咒你,诅咒你早晚有一天会深爱一个人,却一辈子得不到,放不下,让你也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

诅咒吗?

萧夜华摇头失笑,其实早在十六年前,他就已经中了诅咒了。

如果岚湫公主所谓的诅咒有朝一日能够成真,能够让他真的爱上一个人,哪怕一辈子得不到,放不下,尝足了爱而不得的滋味…岚湫公主不知道,对他来说,那不是诅咒,而是救赎。

“世子请留步。”

就在这时,苏陌颜的声音从背后静静传来。

萧夜华讶然顿足,猛地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了苏陌颜那双明澈澄透的眼眸之中。

V121章 不想笑的话就不笑

前世的煦日给了她太过惨烈的经历,所以从第一眼看到萧夜华,苏陌颜就对这个表面温和尔雅眼神淡漠无情的男子抱持十二分的警惕心,尤其他莫名地故意接近她,更让她浑身警戒。因为这个人的心机手段都太厉害,因为看不透他的心思,所以,苏陌颜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猜度他的行为。

她曾经在心里猜想过几千几万遍,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萧夜华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接近自己的。

空白一片的心,空白一片的感情。

他潜意识认定了自己是这样的人,却不愿意承认,以至于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而是千方百计从别人的论断中寻找希望…

难怪那天她说出那番话时,萧夜华脸色会那般苍白,全无血色。

因为,对他来说,那不啻宣判了他的死刑。

苏陌颜有些后悔,开始觉得她那天的话有些残忍。

毕竟,萧夜华虽然有些行为不妥,但至今为止,其实他并未对她做过太出格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一定的分寸之内,就连那天的事情也一样。当时她之所以会那么说,完全是因为那个情形勾起了她前世的记忆,将眼前的萧夜华当做煦日,一时激愤之下才会说得那般刻薄…

察觉到自己后悔的心思之后,苏陌颜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萧夜华的神情。

褪去那些模仿得栩栩如生的各种表情,呈现在她眼前得,是一张淡然无波的容颜,平静,淡漠,没有任何表情,宛如传说之中舍却七情六欲羽化飞升的仙人,超凡脱俗,遗世独立,不染纤毫红尘气息。唯独,那双琉璃色的瞳眸定定地看着她,专注无比…

心中原本涌起的些微怀疑又沉寂了下去。

就像她说过的,对于萧夜华的一切行为,她都不惮以最大的恶意猜度,刚才她心中也涌起了小小的怀疑,怀疑这是萧夜华有一次高明无比的攻心手段,故意用这样的话来打动她,掩饰他真正的意图…

但是,萧夜华的这番话倒是能够解释很多问题,实在不像是虚构的。

据她所知,萧夜华温和儒雅的笑容虽然是伪装,但是,他却的的确确从未生气,也曾愤怒,更不曾因为这些情绪而针对某个人。若非完全摒弃了自身喜怒哀乐的人,是做不到的。从这点来说,萧夜华说他失去了所有的感情,倒不像是虚言…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并未存有恶意的话,那她就真的有些过分了。

只是瞬间,苏陌颜脑海中已经闪过万千思绪,终于缓缓开口。

“世子——”

才刚开口,就被萧夜华打断:“叫我萧夜华就好。”

苏陌颜改口道:“萧夜华,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其实当时你的行为让我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有些迁怒,所以,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迁怒?萧夜华凝视着她:“迁怒也好,其它也罢,不过是你说那番话时的心情,并未改变你所说的话是事实,其实我还是一个淡漠无情的人,对不对?”

她道歉的只是她的迁怒,而不是因为她说的话是假的。萧夜华说不清楚心中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好像一直隐隐在心底深处藏着的某个念头终于浮出水面,果然是这样,其实他早就料到了,只是自己不肯死心罢了…。

没有释然,也没有绝望,只剩一片空白,一片迷茫。

“萧夜华,我给你讲个故事。”苏陌颜并未否认,也没有出言安慰,而是转开了话题,“从前有个小王子,他有一个后花园。有一天,后花园里开了一朵娇艳的玫瑰花。玫瑰花说她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花,只有她这一朵,别的地方都没有。小王子从来没有见过玫瑰花,也相信了花儿的话,所以珍而重之地照顾这朵花。后来,小王子和玫瑰花一次争吵,小王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到了另外一个地方,结果却发现玫瑰花到处都是,单一个花园里就看到了足足五千朵一样娇艳的玫瑰花。”

萧夜华凝眉:“所以说,玫瑰花骗了他?”

“小王子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很伤心,直到后来,又遇到了一些事情,他才明白,就算全天下有几千几万朵玫瑰花,但他那朵依然是独一无二的。因为他为那朵玫瑰花浇过水,捉过虫子,挡过风,说过话,…他曾经付出时间和精力,真心真意地对待过那朵玫瑰花,所以那朵玫瑰花和别的是不同的。”

她曾经给冥焰讲过小王子和小狐狸的故事,但是,那只是整个故事中的一部分。

是小狐狸让小王子明白,他的那朵玫瑰花和别的玫瑰花不同,是独一无二的。可小王子却在驯服了小狐狸后,最终还是离开了小狐狸所在的地球,回到了他的星星,陪伴他的玫瑰花。

很多女孩想要当小王子心中那朵玫瑰花,但是她却心疼那只只有麦田颜色的小狐狸。

“所以,你的意思是?”萧夜华聪明绝顶,当然明白她所说的不是玫瑰花,而是人。

苏陌颜说道:“我的意思是,萧夜华,你不需要找一个全天下独一无二的人来断定你并非淡漠无情,而应该敞开心怀,真心地去对待别人。只有你自己真的这样做了,才是真正存在的事实,而不是靠我说的话。”

萧夜华微微皱眉,思索着。

“我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个能够评断的人,我不是神,不可能永远理智冷静,我也会有情绪,会迁怒,会有偏差,就像之前我说过的话,所以,那些话并不能代表什么。”苏陌颜叹了口气,也许她是真的无法客观冷静地评断萧夜华,毕竟,他和煦日太像。

萧夜华眼眸中闪过了一片茫然:“我该怎么做?”

“想要真心地对一个人付出感情,这种事情,没有人能够教你,我只能说,那是本能。”不知怎地,苏陌颜眼前总会浮现出前世那个训练营里的001号那张淡漠无情的人。

重生成为苏陌颜后,她立誓将从前的一切埋葬,从不回想。

但自从遇到冥焰,尤其是那次蛊毒之中梦回前尘之后,她却越来越多地回想起来。冷酷无情的时候没有感觉,但真正懂的感情后,回想起来,却觉得那个神情淡漠的女孩,真的很可怜…

“或许是因为环境的关系,或许是因为受到的教育,或许真的是因为十六年前那场惨剧给你留下的阴影,所以你可能比正常人迟钝些,但我不相信天底下真的有完全淡漠无情的人。也许某一天,遇到某一个人,或者某件事,突然之间就会打开你的那扇门。”苏陌颜能说的也只有这些。

虽然萧夜华和曾经的001号很像,但是…

前世的001号训练生是如何明悟感情的?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是整整两年朝夕相处的虚假幻影。

最初最纯粹的依恋,最真挚的感情。

却遭遇最狠最残酷的欺骗和利用。

难道她能预祝萧夜华遇到一个像煦日那么高明的骗子,也经历这么一场骗局?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陌颜,你不是在安慰我吧?”萧夜华问道。

苏陌颜摇摇头:“当然不是。”

“嗯,我相信陌颜。”萧夜华看着她,点头道。

虽然陌颜并未虚言安慰或者欺骗他,但这种态度却更让他感觉安心,仿佛原本一片茫然之中忽然燃起了一线光明,虽然前途漫漫,仍旧不分明,但至少知道了方向。而且,他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能够感觉到陌颜的确不是在虚言安慰他。

陌颜在说起这种事情时的态度和神情,包括眼神,让他有一种只觉,似乎他所经历的一切空白茫然,陌颜都曾经经历过,因为经历过,所以才能够看穿他,所以才能够第一时间明白他在说什么,所以才能够说得如此笃定,所以…陌颜给他的感觉才会和别人不一样。

那么,既然陌颜这样说,就一定是真的!

而苏陌颜仍然肯这样耐心地跟他说话,让萧夜华心中安定了许多:“那么,我们还是朋友吗?”

“这要看你的表现啊!”苏陌颜扬眉,“如果你还是从前那样,时时刻刻都带着面具,我想我们不太可能成为朋友。知道以前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吗?因为你太善于伪装,对人对事太不真诚。”

伪装没有什么,天下人谁还没点伪装?但是如果一个人只有伪装只有假却没有一点真的,那就让人心惊了。

萧夜华下意识地想要露出了一个温和而抚慰人心的笑容,才笑到一半就被苏陌颜喊停。

“首先你要改的就是这张时时刻刻摆出来的笑脸!”苏陌颜指着他微弯的嘴角,摇头失笑,“萧夜华,没有人能够一直笑,如果你想要让自己真诚一点的话,就从不想笑的时候就不笑开始吧!”

不想笑的时候就不笑吗?

一直到回到南陵王府,萧夜华都在思索这句话。

年幼时,最开始醒过来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不想笑的时候就不笑,不想哭的时候就不哭,却因此被张伯怀疑他被高烧烧坏了脑袋,被遇到的孩童认为他是个怪物。

而当他学着像其他孩童,对第一次见面的摆出天真可爱的笑的表情,完全不感兴趣的糖果摆出了期待的表情,对一点都不怕的蛇露出了恐惧的表情…种种才让张伯松了一口气,认为他之前只是一时的不正常,别人更因为他的笑容夸他好可爱好乖巧,称赞着他。

所以,在他的心里,总是谨记着,笑是好的。

所以,他参考了无数人的笑容,对着镜子练习了许久,调整过无数角度,最后得出的最完美的笑容。这样的笑容,最能够显得人优雅温和,高贵大方,最能够博取人的好感,这些年来,凭借这样的笑容,他与许多人第一次见面就给对方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

但现在,陌颜却说,如果想要让自己变得真诚一点,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

萧夜华握着四周雕刻着精致花纹,打磨得油光水亮的铜镜,看着镜中人想笑却又收敛,以至于显得有些纠结的容颜,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深思,久久不曾做声。

也不曾露出一哪怕一丁点的笑。

V122章 赵氏难产

看到南陵王世子萧夜华离开,脸上没有挂着平时温和柔雅的笑容,某人不由得心中惴惴。

“陌颜,萧世子刚才和你都说了些什么呀?”苏绍谦关切地问道,南陵王世子出了名的脾气好,从未跟人翻过脸,无论别人再怎么得罪他,脸上都挂着笑意。但这次,来的时候也好,走的时候也好,脸上连一丝笑都看不到,不由得他不担忧。

难道说是陌颜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萧夜华所说的真相,勾起了苏陌颜许多前世的回忆,没有心情应付苏绍谦,简单地道:“没什么。”

“可是我看他离开的时候心情似乎不是很好?难道说你们吵架了?”这样敷衍的答案哪里能够安慰苏绍谦,他继续旁敲侧击地道,“陌颜啊,你也知道现在苏府的情形,再也经不起任何的风雨,这时候你可不能任性。就算萧世子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也该忍耐些才好。”

苏陌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真的没什么,世子遇到了一些事情,来找我说一说,仅此而已。”

如果说南陵王世子遇到事情还来找陌颜倾诉,那证明两个人的关系应该算是亲近的。苏绍谦稍稍放心,不过他也是在朝堂厮混了这么久的人,还是有些眼力,回想着萧夜华和陌颜的神情,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心中总觉得不安。

“陌颜啊,那是什么事情呢?你说给父亲听听,为父毕竟为官这些年,眼界见识都比你们年轻人宽广,看事情也比你们透澈,或许能帮你们解决难题也说不定。”

苏陌颜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道:“世子说这些事情是机密,让我不要告诉别人。他为人一向聪明,如果察觉到我将此事告诉了父亲,只怕会对我失望。这个后果,父亲要承担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堵死了苏绍谦所有的借口。

既然陌颜已经讲话说到这个份上,苏绍谦也只能住口,不敢再询问下去。

如今正在隆兴长公主谋逆的风头上,苏府虽然说暂时没有被牵连进去,但处境依然岌岌可危,毕竟那个在京兆府天牢的孽子苏慕贵很可能确确实实地给隆兴长公主谋逆提供了金钱援助。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如果在这时候得罪不该得罪得人,对方随意做点手脚,苏府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即便苏绍谦猜测这可能是苏陌颜的借口,却也不敢冒这个险。

“如果父亲没有别的事情,那我要先回紫藤斋休息下。”安排好的刺客,与前世相似的一幕,萧夜华所说的真相,前世的回忆…短短的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苏陌颜难免觉得有些疲惫。

苏绍谦殷勤地道:“好,那陌颜你好好休息。”

在这时候,陌颜所认识的那些贵人的地位越发重要起来,苏绍谦也更加不敢得罪这个女儿。

“老爷,三小姐,不好了!”就在这时,房门外忽然响起了苏府总管的声音,焦虑急促,带着深深的惶恐和不安,“夫人早产了!”

屋内两人闻言,都是大吃一惊。

赵氏怀孕至今还不满七个月,这时候早产,情形必然十分危急,一个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前程富贵已经成为云烟,苏慕贵那个孽子卷入隆兴长公主谋逆之事,绝对不可能逃脱,这时候赵氏腹中的孩子显得格外重要。闻言,苏绍谦又急又气,喝问道:“怎么会这样?夫人的胎相不是一向很安稳吗?为什么会突然早产?”

苏府总管擦着满头的大汗,气喘吁吁地道:“回老爷的话,是因为隆兴长公主谋逆的事情传了出来,夫人身边的许妈妈听说苏府也卷入了谋逆事件,太过惊慌失措,直接将事情告诉了夫人。夫人受了惊吓,跌了一跤,这才会早产。”

该死的许娘子!

苏绍谦又怒又急,但事情已经发生,也只能匆匆赶往松林堂。

可想而知,许妈妈必然只打听到只字片语,以为苏府卷入谋逆,便慌了手脚。也不想想,既然他和陌颜都安然从长公主府回来,苏府自然没有牵连太深,否则他早在隆兴长公主府就被扣押下狱,哪里还能够回府?

早在苏总管说夫人早产时,苏陌颜就已经冲出了房间,匆匆赶到了赵氏的卧室。

按理说,妇人生产之时,如苏陌颜这般的闺阁小姐是不能进入产房的,但此刻松林堂一片混乱,苏妈妈所说的苏府卷入谋逆之事,和赵氏受惊吓,摔跤早产两件事交织在一起,早让下人没了分寸。此刻看到苏陌颜进来,都没想过不合适,反而觉得心中有了主心骨,稍稍安定。

“三小姐,夫人她…情形不是太好…”薄暮迎了出来,眼睛红肿,连话语都是断断续续的。

从赵氏嫁入苏府,她就一直跟着赵氏,虽然才干有欠缺,但忠心老实,对赵氏更是全心全意。如今连她都这般,那赵氏…

苏陌颜心中一沉,涌起了深深的慌乱。虽然这段时间她和赵氏有些不合,但无论如何,那是苏陌颜相依为命十五年的亲生母亲,是在她最初刚穿越过来时第一次拥抱她,喊她的名字的人。她和染画,苏陌颜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如果真的出事的话…

“别急,我先看看再说。”苏陌颜深吸一口气,快步进了内室。

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带着不祥的气息。

赵氏躺在床上,鬓发蓬乱,额头满是黄豆大小的汗水,枕头周围湿了一片,显然摔跤早产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下人居然没有第一时间通报,而是延迟到现在才报到苏绍谦那里?当真该死!

但眼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苏陌颜握住了赵氏的手,急切地问道:“娘,你感觉怎么样?”

“陌…颜…”看到苏陌颜,赵氏眼睛一亮,满是汗意,濡湿的手紧紧抓住她,急促地道,“长公主…谋逆…苏府…”

只这只字片语,苏陌颜就已经猜到了赵氏早产的前因后果,心头更加恼怒,松林堂的下人未免太不懂事,赵氏身子日益沉重,受不得惊吓,他们居然将这样的消息告诉赵氏?而且很有可能说的还只是听来的只言片语,否则怎么会将赵氏惊得早产?

“娘,你放心,苏府没事。谋逆的事情,牵连进去的是李清芬和他的儿子苏慕贵,但苏府早就跟他们划清了接线,加上苏府在揭发谋逆一事上立下功劳,皇上已经亲口许诺不会追究苏府的责任了。”苏陌颜简明扼要地道,“如果苏府真的牵连进去,我和父亲就不可能从长公主府安然回来。所以,苏府没事,你别担心。”

闻言,赵氏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口气一松,早产的痛苦就如潮水般袭来,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啊——”

“娘!”苏陌颜只觉得握着她的手猛地一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勒断。但赵氏的情形和张婕妤不同,此刻她羊水已破,已经不是安胎就能够解决的事情。苏陌颜虽然精通医毒,但对生产之事并不熟悉,只能紧紧握住赵氏的手,一连声的安慰她。

“稳婆呢?怎么还没到?”苏陌颜一面安慰赵氏,一面怒喝道。

三小姐不苟言笑,在府内本就很有威严,此刻露出这般震怒之色,更是将松林堂里的下人吓得心惊胆战,尤其被她那双眼睛一扫,便如同三伏天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一般,激灵灵地从外冷到了里。一时之间,竟然没人敢开口回答。

还是薄暮开口道:“发现夫人羊水破了,就已经让人去请了,应该很快就到。”

一般官宦人家有人生产,都会提前将稳婆接入府内,但这次赵氏还不到七个月就早产,时间提前了太多,苏府还没有将稳婆接入府内,只能到稳婆家里去请,一来一去需要一些时间。

好在没过多久,便有一名稳婆匆匆赶来,紧接着,另外一位也赶了过来。

看到苏陌颜明显闺阁小姐模样,却站在产房之中,其中一名稳婆便道:“苏三小姐,产房血腥之地,您还是未出阁的小姐,见不得这场面,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如今是难产的产妇重要,还是有没有闺阁小姐在这里站着重要!”从脉象来看,赵氏的情形极为不容乐观,苏陌颜惊怒焦虑之下,哪里还能够看到稳婆在这里挑剔这些?当即厉声喝道,双眸如冰,直直地看了过去。

那稳婆吓了一跳,她进出官宦人家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有气场的闺阁小姐,难怪毁了容颜,还能够结交到那么多贵人,在京城声名遐迩。想着,她不敢再说话,急忙和另外一名稳婆一起查看赵氏的情形。

细查之下,两位稳婆面色都有些变了。

“三小姐,苏夫人不是初次生产,这会儿胎儿已经能看到了,但是胎位不正,不是头先出来,却是脚先出来,只怕是难产。”被苏陌颜那么威严十足地一喝,两位稳婆到是下意识地将苏陌颜当做了主事,也顾不得她只是个闺阁小姐。

苏陌颜虽然对生产不太熟悉,却也知道,如果是顺产的话,应该是头先出来,脚先出来的话,很容易出现一只脚出来,另外一只脚卡在里面的情形,如果手或者脚再被脐带缠住,情形会更加危机,很可能就是一尸两命的结果。

“把胎位正过来!”苏陌颜心中焦虑,却还是喝道,“我知道,你们做稳婆的都会有一两手正位的绝活。如果我娘能够平安生产,我给你们封十倍的红包,如果不能…”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阴冷的话语却让人不寒而栗。

两位稳婆不敢再说,将注意力放在了赵氏身上。

将探出来的一只胎儿的脚慢慢地推回去,然后再通过某些特定的按摩手法,慢慢地矫正胎位,尽量使胎儿头朝下生产。

但接连试了几次,却都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眼看着胎儿的动静越来越弱,赵氏喊痛的声音也渐渐虚弱,两位稳婆心中越来越惶恐。

“三小姐,不是我们不用心,如果可以,我们也不想砸自己的招牌。”其中一名稳婆满头大汗地道,“我们想要矫正苏夫人胎位,但是按摩手法根本没有效果,反而让苏夫人更加痛苦,依照我接生的经验,只怕是胎儿被脐带缠住了,没办法矫正胎位。而且,夫人是高龄产妇,胎儿又不满七个月早产,加上难产这许久,只怕…”

苏陌颜紧紧咬着唇:“只怕什么?”

“只怕再耽搁下去,会一尸两命。如今还请三小姐或者苏老爷做个决断,保大人还是保胎儿!”稳婆咬咬牙,终于将话说出了口。

刚刚赶到松林堂的苏绍谦,迎头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不由得浑身一震,心乱如麻。

“男孩,还是女孩?”赵氏也经历过生产,更加明白自身的情形,不用稳婆明说就知道眼下的情况。她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意,好容易才攒足力气,问出这句话。

刚刚胎儿一只脚已经出来,稳婆已经隐约看到了男女,回答道:“回夫人的话,是位公子。”

“保孩子。”赵氏绝然地道,鼓足力气,一字一字地道,“我说了算,保孩子!”

是个男孩!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她早逝的长子,那个可怜的孩子,聪明,漂亮,可爱,却只活了短短一个月就被狠心的苏绍谦溺死了。她还记得那个孩子的模样,眼前总会浮现出那个孩子黑莹莹如黑葡萄般的眼睛,那样哀伤地看着她…

这个孩子或许是她那个福薄的孩子又会来找她。她已经失去了一次,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保孩子!”赵氏不断地重复道。

她的身体本就透支太过,虽然苏陌颜精心地为她调养过,但生产仍旧有些勉强,加上这段时间她为苏府的内务耗了不少心神,更加虚弱。眼下的难产,已经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和精力,思绪已经开始模糊,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念头,保住她的孩子,一定要保住她的孩子!

保孩子…保孩子…保孩子…

坚定却模糊的话语不断地从赵氏嘴里说出,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在昭示着她逐渐流失的生命。苏陌颜眼前一片模糊,最后确认道:“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能够两个都保全吗?”

“苏三小姐,不是小的不努力,是真的没有办法。”听到赵氏说保孩子,稳婆心中也松了口气,腹中胎儿被脐带缠住,想要平安生产根本就不可能。如果不顾及大人,只要孩子,还有一线可能,但如果孩子死了,也仍然会闷在腹中,难以产出,最后结果是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一尸两命。

赵氏这样说,让他们着实松了一口气。

门外的苏绍谦听到,心中也微微地松了口气。苏慕贵这次牵扯到隆兴长公主谋逆,即便不死,苏府也不能再跟他有任何牵连。这样一来,苏府如今根本没有男丁,而他苏绍谦也已经进四十岁了,这十年前府内的妻妾都没有怀孕的迹象,很难说日后还不能够再有孩子。

眼下赵氏府中的男孩,很可能会是苏府唯一的男丁,唯一能够绵延香火的子嗣,重要性不言而喻。

相比之下,病弱没有手段,也没有身家背景的赵氏自然没有那么重要。

但是,陌颜如今对苏府格外重要,而陌颜又对赵氏这位生母十分敬重,所以苏绍谦不敢开口说保孩子,唯恐在陌颜心中留下疙瘩。如今这话由赵氏说出口,他自然松了口气,开口许诺道:“夫人你这番苦心,我铭记在心,你放心,将来我一定会善待这个孩子。他是我苏府唯一的男丁,嫡长子,将来整个苏府都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这话对赵氏显然颇为安慰的效果,迷迷糊糊之中,她竟然也听了进去,一时间清醒了不少,双眼看着稳婆道:“动手吧!”

她当然知道要保孩子的话,稳婆会怎么做,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

稳婆拿起了剪刀,正要动手,忽然被一道尖利的女声喝止:“住手!”

看着神情异常的苏三小姐,稳婆心中惴惴,小声地道:“苏三小姐,不能再耽误了,夫人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再拖下去,只会一尸两命!”

“我再问你们最后一次,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苏陌颜最后确认道。

稳婆点带年头。

苏陌颜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澄澈如秋水般的眼眸中有种豁出去的绝然,开口道:“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这里不用你们管!”

这下不止稳婆,就连房门外的苏绍谦都吃了一惊:“陌颜,别胡闹!”这个孩子可能是苏府唯一的男丁,即便他眼下对陌颜诸多倚重,却也不许她拿这种大事任性。如果她坚持要胡闹的话,他是宁可翻脸也要保住这个男孩的。

“出去,这里的事情现在不用你们管了。”苏陌颜声音淡然,但一字一字都似乎有着千钧的力道,“父亲,就算舍却娘,他们也未必能够保住弟弟。但是如果听我的,或许娘和弟弟都能够保住。如果爹不相信,可以问他们,到底有几成把握能够让弟弟平安生产?”

苏绍谦心中一滞,下意识地问道:“你们有几成把握?”

两位稳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其中一人答道:“四成。”胎位不正,胎儿手脚又被脐带缠住,这本就是最凶险的情况,十有八九会一尸两命,四成把握都是往高里说了。

苏绍谦心猛地沉了下去,只有四成的话…

“天一药铺的韩大夫来了吗?如果来的话,就让人进产房。”苏陌颜不再理会稳婆和苏绍谦,吩咐道,“准备药效好的参片给娘含着,准备热水,干毛巾,羊肠,水蛭。”说着又报出了一连串的药材名,都制定了要药效最好的。

听到天一药铺四个字,苏绍谦心中一动,天一药铺那位赵大夫据说医术超绝,很多不治之症都被他治好,或许是有什么独门的秘方?上次他不过是和陌颜一面之缘,随手教给她一套安胎针法,便救了张婕妤的性命吗?虽然听说他这段时间不在京城,但或许韩舒玄已经得到了他的真传。而陌颜正是知道这点,才会让两位稳婆离开?

想到这里,苏绍谦心中又升起了一线希望,忙不迭地让人照苏陌颜的吩咐去做。

很快,韩舒玄也匆匆赶来,对着苏绍谦一点头,顾不得招呼,便进了产房:“苏三小姐,东西我都带来了。”房内还有其他人,他很机灵地称苏陌颜为苏三小姐,而非小姐。

但苏陌颜并不在意这些,如今为了救赵氏,她只有尝试着剖腹产。

上次为了给岚湫公主的侍女秋娘治脸上的伤,曾经打造了一套极为轻薄锋利的手术刀放在天一药铺,需要韩舒玄带来。但剖腹产这种事情,韩舒玄眼下还做不到,只能由对人体构造最为熟悉的苏陌颜来完成,而且旁边还需要别人帮忙,想要瞒住她懂得医术的事情,基本是不可能了。

考虑了下,产房内留下了最信得过的薄暮帮忙打下手,再由韩舒玄辅助。

拿起在热水和酒精之中两次消毒过的手术刀,看着床上因为银针刺穴而昏厥过去的赵氏,苏陌颜探向赵氏腹部的手竟然微微颤抖,在触到赵氏肚皮的那一刹那,苏陌颜握着手术刀的手猛地垂了下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中涌出,一滴滴地落在衣衫上,氤氲出一片暗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