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相比从前那种心境荒芜的情形,如今,就连这些麻烦,对萧夜华来说,似乎都带着一丝芬芳的甜。因此,只是片刻的烦恼之后,萧夜华便将这种郁结的情形抛诸脑后。

“林相,你所顾虑之事,陌颜都已经告诉我了,冥焰之事,我也略有所知。”因此,见到林咏泉后,萧夜华笑容温和,神情恭敬,但吐出的话语却十分坚决,“但是,我和陌颜的这桩婚约却必须履行,我不容许丝毫的反悔和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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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70章 怀疑

林咏泉眉头微微一皱,看着情形,陌颜似乎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萧夜华,这显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随即,他露出了一丝无奈却又歉然的微笑:“没想到世子和陌颜之间的关系如此亲密,以至于这种事情,她也能够对世子坦然相告。”

萧夜华并不接话,只是微微一笑,等待他的下文。

“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出乎意料的,林咏泉转开了话题,“如果没有当年那场叛乱,如果陌颜没有在战乱中失散,如果她安然在林府长大,如果南陵王府不曾有那场变故,如果世子和陌颜能够从小一起长大,那么,现在的你们,该是多么好的一对儿!”

萧夜华不由得有些失神,如果南陵王府那桩惨案不曾发生,如果他能够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那么,他必然不会是现在这样子,无论是他,还是冥焰,都像是一个不完整的怪物…

但很快的,萧夜华便回过神来,淡淡一笑,将方才的思绪抛诸脑后。

他一向是个现实的人,从来不会去想无畏的“如果”,而更愿意思考现在该怎么样,才能够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何况,若是没有这种种事端,陌颜恐怕也不会是他所认识的陌颜,毕竟,他所认识的,是守心庵那场大火之后才出现的陌颜。

如果真正的林陌颜安然在林府长大,那么,他所认识的陌颜,大概也就不会出现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萧夜华便觉得房内的空气似乎有些稀薄。

或许没有经历那场惨剧的话,他不会变成如今的怪物,但是,两相比较,他倒宁愿维持现状,至少,如今的他,却已经遇到了想要抓住的人。

“我倒觉得,现在这样,挺好。”想到了这里,萧夜华浅浅一笑,光华尽现。

林咏泉又是一怔,五岁幼龄,父母双亡,连带弟妹都过世,自己险些丧命,随神医七年而回,却还是留下了痼疾,面对的又是家道败落,险些就此除名的南陵王府,无人依靠,年方十三便要挑起南陵王府的重担…。这样的经历,任谁都不会觉得“挺好”吧?

可是,看他的模样,却又不似作伪,这个南陵王世子,只怕比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无论如何,被他这样一打岔,林咏泉原本想好的话便说不下去,顿了顿,他抬起头,双眼直视萧夜华:“萧世子,我和陌颜失散十六年,从未一天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如今重逢,希望能够好好弥补她,所以,还望世子能够高抬贵手,林府上下,永感大恩大德。”

审视着他诚恳的模样,萧夜华眉头微皱,看得出来,林咏泉的确很想解除这桩婚约。

只是不知道,他想要解除婚约的目的,究竟为何?

“林相,我与陌颜的婚约,天下皆知,而陌颜身世大白,重归林府,也是天下皆知。如今有多少人都在盯着这桩婚约?如果林府反悔,我萧夜华会成为京城的笑柄,南陵王府也会颜面扫地,就连林府,也会落个背信弃义的名声。”萧夜华淡淡地说道。

林咏泉满脸歉意:“这点我自然知道,所以,无论世子有任何要求,我都愿意答应。”

“其实何必把事情弄得这么僵呢?”萧夜华忽然笑了,“这件事,我和陌颜已经商议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够成全陌颜和冥域少主,也能够维护我们两府的颜面。”

“哦?不知是什么办法?”林咏泉神情一凝,追问道。

萧夜华微笑道:“假成亲。”

“假成亲?”林咏泉眉头一皱。

萧夜华点头:“对,我与陌颜依旧履行这桩婚约,但是,婚后我并不会勉强她。等过个一半年,这件事渐渐平息,随便找个暴毙之类的借口,让南陵王世子妃从世间消失。之后,陌颜换个身份,想做什么,想去哪里,都由她选择。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林咏泉并未因此而有所放松:“这未免太麻烦了,而且变数太多,倒不如让陌颜告病,休养一半年后病逝。之后世子可以另择名媛,依然是原配正妻,岂不是更好?”

“刚订婚,未婚妻就在战乱中失散,好不容易找回来,却又病逝,恐怕人家会说我克妻呢!”萧夜华微笑着道。

林咏泉同样报以微笑:“谁敢如此非议世子?若有,我林咏泉第一个不饶他!”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流言是挡不住的。”萧夜华悠悠道,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意味深长,“倒是林相执意要解除这桩婚约,态度如此坚决,究竟是为了陌颜,还是另有所图呢?”

林咏泉不动声色:“我是陌颜的父亲,自然是为她的终身幸福着想,希望她能够与意中人携手。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什么图谋?”

“那可难说,这世间最想破坏这桩婚约的,除了冥焰,还有一位,那就是远在南州,即将回京的太子赵瑾熙!”萧夜华淡淡道,“我的提议本是两全其美,还能够避过赵瑾熙的觊觎,林相却偏偏不答应,想要拖延时间,很难让我不怀疑您的用意!”

林咏泉眼眸微微眯起:“萧世子真能异想天开!既然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妨明言,我不同意您的提议,是因为我不相信你!”

“不相信我?”萧夜华失笑?真巧,他也不怎么相信这位林相。

林咏泉冷笑道:“对,我凭什么相信,婚后一半年后,世子能够履行约定,放陌颜自由呢?再说,世子一向计谋多端,陌颜虽然聪明,如今却对您没什么防备之心,如果这中间你用了什么阴谋诡计欺骗陌颜,我又找谁评理去?”

“若我真能用计谋夺得陌颜芳心,白头偕老,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何况,我是皇上宠信的南陵王世子,冥域少主却与朝廷关系微妙,一个不慎便可能成为钦犯,偏偏林相却更愿意选择他,而非我,怎么看也不像是为陌颜的终身着想。”萧夜华故作疑惑。

林咏泉定定地看着他,许久,终于收起了之前的全部伪装,面色冷凝。

“萧夜华!”林咏泉连客套的“萧世子”都不再喊,而是直呼其名,“同样是在谋算和伪装中过日子的人,别人或许会被你蒙蔽,我却很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人付出真心?我从来都不认为,你会是陌颜的良配!”

萧夜华淡淡一笑:“林相的意思是,因为我们是同类,由己度人,林相认为我对陌颜不会是真心?”

“没错!”林咏泉断然道。

萧夜华微笑,琉璃般澄透的眸光忽然间幽深起来:“林相认为我们是同类,不可能对人付出真心,那我就好奇了,既然如此,那林相对于亡妻隆安长公主的痴情,看来也并非出自真心了?”

“萧夜华!”林咏泉喝道,呼吸略显急促,片刻后方才平静,冷笑道,“萧世子真是口齿伶俐,我不是对手!”

“坚守京城时,推行新政时,林相何尝不是舌战群儒,将满朝大臣驳斥得无言以对?怎么现在会不是我的对手?”萧夜华淡笑,眸光越发锐利,“其实,并非你我多能舌灿莲花,只是因为我们言之有据,同样,如今林相会被我说得哑口无言,是因为你心中有鬼,因为你想要解除这桩婚约,是另有所图!”

他越说,越逼近林咏泉,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不肯错漏丝毫情绪波动。

而在萧夜华的步步紧逼下,林咏泉瞳孔微微放大,漆黑的瞳眸宛若深渊,深不见底,不曾流露丝毫情绪。

两人目光对峙许久,林咏泉冷笑着别开眼:“萧世子,有件事容我提醒你,的确,你和陌颜有婚约在身,但是,我是陌颜的父亲,也算是你的长辈,你这番言语,实在太过无礼!希望下面见面,世子能够学会对待长辈的正确礼仪!”

说着,起身拂袖而去:“林总管,送客!”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萧夜华眼眸之中飘起了一丝惑然。

林咏泉自觉看不透萧夜华,同样的,萧夜华也觉得看不透他。陌颜恢复身份后,看得出来,她对身边的人都很在意,而林鸿渐也好,太后也好,萧夜华都能够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爱护陌颜,唯独她的父亲林咏泉,他看不透,猜不透,心中更有着诸多的怀疑和疑惑。

尤其,他向陌颜提起冥焰,建议她解除婚约一事,更令萧夜华疑窦丛生。

固然,这可以解释为林咏泉对陌颜的疼爱之意,希望她能够与意中人白头偕老,但从另外一种角度来想,这又何尝不能看做一种试探?或者假借父女之情达到另外的目的?而且,若是陌颜当时警惕心弱了点,直接说同意南陵王府的婚约,以林咏泉的机敏,未必不能猜到他和冥焰是同一人这个秘密!

这种可能,出现在以智谋和才能著称的林咏泉身上,萧夜华不敢大意地认为这单纯只是巧合。

因为陌颜的在意和不设防,赵瑶兰曾经深深地伤害了陌颜,这种被身边相信之人背叛出卖的事情,萧夜华不希望陌颜再经历第二次。

而且,赵瑾熙常年蛰伏,如今却在南州锋芒毕露,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认为时间已经成熟,不必再遮遮掩掩,所以,等他回到京城,必然会有一连串的变故袭来。其中必然会有针对陌颜的阴谋,这就更让萧夜华迫切地想要辨明敌我。

但愿是他想得太多了…萧夜华微微垂眸。

不过,有备无患,除了赵瑾熙的各种情报以外,看来,他还要多了解了解这位左相大人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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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这几天感冒,更新晚了两天

V171章 是他!

仁寿宫。

新年刚过,正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时候,殿内却摆放着各色温室之中培育出来的鲜花,熊熊的暖炉释放着完全不属于寒冬的温度,将本就馥郁的花香蒸腾出十二分的芬芳,连原本殿内浓郁的药汁味道,都被压了下去。

太后半坐半靠着贵妃椅,林陌颜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按摩着周身的穴道。

精准的辨穴,恰到好处的力道,带来一种难言的舒适,太后惬意地半眯起眼睛,思绪朦胧,半睡半醒。

“外祖母,上次您说起岚湫公主的趣事,才说到一半,趁现在有时间,继续说给我听。下次我再见到岚湫,也好糗她!”林陌颜笑道,清冽的声音中难得带了一丝俏皮。

陌颜和岚湫都是她疼爱的晚辈,听到这样的话,太后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声音温厚慈爱:“岚湫那孩子,仗着受宠,小时候可淘气得很。有次有个宫女说她的坏话,还被她撞个正着,偏偏那宫女还不承认,非说她听错了,故意污蔑她!”

“岚湫那时候很得宠爱,一个宫女也敢这样放肆?”林陌颜有些好奇。

太后幽幽地道:“那个宫女是皇后身边的人。皇后也不说谁对,也不说谁错,只说她这个宫女一向本分老实,暗地里的意思,还是说岚湫恃宠而骄,想要借她身边的宫女污蔑她这个皇后。皇帝也为难,最后事情还是岚湫处置的。你猜,她怎么做的?”

“怎么做的?”林陌颜不由得追问道。

太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岚湫就问那个宫女,你说你没说过我的坏话?那宫女就说是。岚湫说这么说你没觉得我哪里不好,你觉得我好。宫女为了摆脱嫌疑,就说公主是天之骄女,聪明美丽。岚湫说,好啊,那为了证明你的清白,以后每次见到我,你就把这话说一遍,反正是你的心里话,对吧?”

林陌颜也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个处罚听起来孩子气得很,德明帝绝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偏偏却又刁钻得很。

“皇上和皇后都觉得这是她小孩子,赌气,也不在意,就答应了。于是那段时间,岚湫每天都跑去皇后宫里,请安问好,讨茶讨点心,每天都要去个十趟八趟。”太后说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说这丫头是不是贼坏贼坏的?”

林陌颜只顾着笑,没想到岚湫也有这么促狭的时候。

“若是只有她去还好,若是有别人在,那情形可就有趣了。人人都知道皇后和贤妃不合,那时候正是关系最紧张的时候,偏偏皇后的宫女看到贤妃的女儿,都必须要例行大肆赞美一番,你说那情形多气人?偏偏皇后还不能把这个宫女替换掉,那不显得她心里有鬼吗?那半年,皇后的脸就没晴过。”太后摇着头笑着,忽然间神色又有些黯然。

曾经的岚湫,是真正的天之骄女,聪慧大度,又古灵精怪,就像她那个红颜早逝的女儿隆安一样,真的是让人疼到心坎儿里去。

可是如今的岚湫呢?虽然说她如今总算有了归宿,但毕竟经历了太多太多…

看她的神色,林陌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忙转开话题:“没想到岚湫小时候这么爱使坏,还有什么好玩的?外祖母都告诉我!”

“没错,岚湫是爱使坏,可是,这个孩子也善良。”太后果然被她转开了心思,继续笑着道,“她六岁那年,在御花园里玩耍,正好碰到有太监刁难洛熙那个孩子——”

说到这里,太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神色又是一片惨痛,有些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我听说,岚湫曾经救过一家人的性命,那是怎么回事?外祖母您说给我听听!”林陌颜恍若不觉,笑语嫣然地道,还微微摇了摇太后的肩膀,状似撒娇。

太后终于察觉到异常,这段时间,陌颜经常问她一些从前的事情,尤其是那群孙女孙儿年幼时的情形,她本以为陌颜是好奇,便捡了些有趣的事情说给她听。而直到这会儿,她才隐约察觉到,陌颜这是在故意引她分神,去想一些开心好玩的旧事。

对一个年事已高的老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幼稚可爱的孙辈们的趣事更加能够安慰她的心灵的?

“傻孩子!”太后心中既感动,又酸涩,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没用的。”

林陌颜知道用意被她看穿,也不遮掩,坦然道:“看来,外祖母也知道,您的病是心病。我医术再高明,药灸之力也治不了人心,还是要外祖母释怀才好。”

经过这段时间的诊治,她发现,太后的病情,除了老年人常有的毛病,以及恭王之死的冲击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心情郁积。而从太后之前偶尔流露出的一些言语,她也能够察觉,太后心中似乎压着许多事情,无法释怀,这才使得身体越来越差。

这次恭王之死,只是一个引线,将长久以来积压的问题引爆了而已。

“傻孩子,人活这一辈子,总要有些事情在心中纠缠不休,无法遗忘,无法释怀。若事事都能够轻易释怀,那这一辈子,也就没多大意思了。”太后笑着,却是摇了摇头,神情复杂幽深。

林陌颜明白她的意思,只有在意,才会纠缠,无法遗忘,无法释怀。若人事事都能够释怀,就说明没什么事情是他在意的,这样的人生,自然没有多大意义。

尤其,想到萧夜华的空白,林陌颜更加无法说出劝慰的话语,也无法劝慰。

“傻孩子!”太后知道她是为自己的身体担心,拍了拍她的手,“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情承担后果,这是哀家的事,自然也要哀家承担后果,免不了的。”

林陌颜知道她心意坚决,无法再劝,也就不再说话了。

等到例行的按摩结束,见太后有些昏昏欲睡,林陌颜想了想,道:“外祖母,我一直在找几本孤本的医术,听说皇室的典籍库搜罗万象,您能不能给我一份手令,好让我进去找找看?”

“当然可以。你去找赵嬷嬷,她会给你手令。”太后昏沉地道,挥挥手,状似睡去。

然而,等到林陌颜离开,原本闭合的双眼却又慢慢地睁开。太后仰视着华丽的穹顶,眼眸中似乎有什么情绪在升腾,挣扎,反复…。然后最后,终于归于一片沉寂,她慢慢地合上双眼,这次是真的沉沉睡去了。

从赵嬷嬷那里拿到手令,林陌颜便来到了皇宫西北角的典籍库。

这里可以说是整个大华王朝各种典籍最为齐全的地方,除了市面上刊行的各种文集之外,能够搜集的一些珍稀文集的抄录本,乃至一些千金难求的孤本的誊写本,都能够在这里找到,包括万象,是许多文人墨客梦寐以求能够进入的地方。

因为书籍太多,所以按内容分为十二个库,林陌颜毫不犹豫地来到了杂集库的地理文集分类之中。

她想找的自然不是医术,而是关于南疆,尤其是蛊毒之术的书。

早在得知冥焰身中蛊毒时,林陌颜就想要研究蛊毒之术,看是否能够解了冥焰的蛊毒,让他能够光明正大行走在阳光之下,却不必经受蛊毒发作的痛楚。但是,市面上的文集,讲述南疆的本就很少,提到蛊毒的更少,偶尔有些,却将蛊毒之术写得宛如诅咒般奇幻恐怖,显然是凭空捏造的。

因此,她才从太后那里求来手令,进入典籍库寻找。

然后找了大半天,却发现这些地理文集都是关于大华各地的山川地理,风俗民情的,偶尔基本南疆的,却也只是讲述一些南疆环境恶劣,蛊毒横行的话,跟她在市面上找到的那些书好不到哪里去。

难道说,就连这典籍库,都找不到南疆的蛊毒之术吗?林陌颜又是失望又是焦虑。

“你要找什么书?”一道爽朗清和的声音忽然传来。

林陌颜转头望去,却见身后书架的对面,露出一张容色俊朗的脸,温和尔雅,整个人带着一股清韵的禅意。只是,在触到苏陌颜的目光时,他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双目却湛然生辉,顿时多了几分刚毅坚挺之意,令人不敢小觑。

正是久违的大殿下赵洛熙。

“听说你回京了,我倒是想去探望你,但是你也知道的,我这个身份很敏感,反而不好跟你多接触。”赵洛熙洒然道,从书架后面走出,一身紫色正装,更显的贵气天成,“刚才我看你好像在找什么书,但是没找到?能告诉我吗?”

林陌颜点点头:“我想要找南疆的书,尤其是关于蛊毒的书。”

“南疆,蛊毒。”赵洛熙喃喃道,回想了下,笑道,“那就难怪你找不到了,你找错地方了。南疆的书都在军部,不在杂集部。”

林陌颜一怔:“军部?”

“嗯,在大华建国前很长一段时间,南疆和中原的关系都很紧张,尤其之前的夜巫族,曾经潜入中原,大肆抓取活人炼蛊,手段令人发指,因此结下了血仇。所以,当年南陵王扫平南疆,剿灭夜巫族,才会被封为大华唯一的异姓王,要知道,我舅舅秦墨渊也只是辅国公而已。”

赵洛熙边说话,边轻车熟路地带她朝军部那边走去。

提到辅国公秦墨渊,他的语气十分正常,既没有讳莫如深,也没有咬牙切齿,只是很尊敬,以及一点点微不可见的引以为傲。林陌颜不由得默然。

辅国公骤然过世也好,元太子妃秦书敏谋逆也好,虽然都是证据确凿,却又都带着那么一丝微妙的疑惑。但无论如何,赵洛熙他身兼秦氏血脉和赵氏血脉,本该是大华王朝血脉最尊贵的人,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如今却要韬光隐晦,装出沉迷佛法的模样,甚至连跟人交往都要格外隐秘…。

这样的身世,任谁都不可能释怀,但他却并不像一杯背负仇恨和不公长大的人,相反,他眼神清澈,心态乐观,阳光之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孩童般的俏皮。

而且林陌颜看得出来,他并非伪装,而是真的如此。

“你…。不介意吗?”林陌颜有些迟疑地问道,担心会触及他的伤心事。

赵洛熙却只是爽朗一笑,似乎已经习惯面对这样的质疑:“你是指我舅舅秦墨渊的骤然亡故,以及我母妃的叛国,还有我这些年的经历吗?”说到这些,他神色难免一暗,却又很快振作起来,“我当然介意,但是,我是隆平姑姑抚养长大的,她跟我说,人这一辈子,不能只为了仇恨而活,还有很多事情,比仇恨更重要!”

从他很小开始,隆平长公主带着他踏遍了大华王朝的万千河山,也跟他讲述了很多事情。

山川壮丽,河海浩渺,在这些波澜壮阔的自然景致面前,很多事情都变得渺小了,却也让很多事情变得更为重要。

“当然,那不意味着,我就成了圣人!应该是我的,别人欠我的,我都会亲手讨回来!”说到这里,赵洛熙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些强硬果敢,即便是微笑,都带着铁血气息。或许他从未经历战场厮杀,但是,隐藏在身体里的秦氏血脉,还是给了他常人所难及的气场和威慑。

这样的人…。

林陌颜微微一笑,慢慢有些了解,为什么冥焰能够和此人相处,甚至结盟。

“找到了!”赵洛熙轻喊一声,随手翻了几本书,便道,“喏,就是从这个书架开始,往后的九个书架,都是关于南疆的事情,对蛊毒有很详细的讲解和描述。毕竟,和南疆夜巫族开战,蛊毒是最大的威胁,如果没有对策,大华的军队根本连南疆的边界都进不去。”

和其他书架相比,这几个书架崭新得多,即便有人定期打扫,这些书籍上面仍然有一层浅浅的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翻阅。

“你对书库很熟悉,这里面的书,你都看过了吗?”看着他熟门熟路的模样,林陌颜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赵洛熙笑了笑:“典籍库书籍浩瀚如星,穷尽一生精力也不可能尽读,何况我才二十二岁,自然更不可能。只不过,这里少有人至,守库的人又是隆平姑姑的亲信,所以我在这里会比较自在,也就多翻看了一些东西。我能这么快找到你要的书,是因为我在入库前,先把书目引背了下来,这样找起书来也方便。”

原来如此,林陌颜点了点头,倒是忘了这种大型书库,都是有书目引,方便查找。

“真是多谢了。”终于找到想要的东西,林陌颜不由得松了口气,微微一笑,点头致谢。

她容貌本就绝艳,这一笑,更是如同一道春风,所过之处,冰焕雪消,万千鲜花齐齐绽放,梦幻而迷离,宛若仙境。赵洛熙即便早就知道她容颜未损,倾城绝艳,骤然之下,也不由得怔了怔,脸上微微一红,目光越发柔和起来。

“你是林相和隆安姑姑的女儿,说起来算是我的表妹呢!”赵洛熙打量着她,“可是,你跟林相不太像,还是更像隆安姑姑多一点。我还隐约记得隆安姑姑的模样,华贵明艳,昳丽无双,人也特别温柔,对我也很好。可惜…”

林陌颜神色微微一暗,虽然她并未见过那位早逝的母亲,但是,如鸿渐所言,那个女子,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却将活下来的机会让给了她。

“对了,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赵洛熙神色忽然郑重起来,甚至还带着一点慌乱,“我好像犯错了…。之前萧世子曾经无意中到了我的兰芷宫,我就跟他说了几句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猜到我和冥焰结盟了。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林陌颜笑道:“你把跟他的对话告诉我一遍。”

赵洛熙一字未改地讲述了一遍,见林陌颜露出一丝轻笑,还摇了摇头,不由得追问道:“陌颜,你是不是知道,萧世子怎么猜到我和冥焰结盟的事情了?我到底是哪里说错话了?”

“你没有哪里说错话,只是表情上可能露出了一点破绽。”林陌颜问道,“你推茶给他后,是不是在想,我和萧夜华有婚约,必将因此触怒冥焰,如果你给了他那杯茶,会不会被冥焰迁怒?”

赵洛熙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你和冥焰是同盟,了解冥焰的性情,也知道我和冥焰的事情,碰上跟我有婚约的萧夜华,以你的性格,会这样不是很正常吗?很容易就能够猜到啊!”林陌颜轻描淡写地道。

惊讶于陌颜对人心的猜度后,赵洛熙却又辩驳道:“你知道这些事情,但是萧夜华不知道。除非他有读心术,否则怎么可能就从这么一个动作,猜到这么多?”

“他不可能读心,但是,绝对能够看得出你对他的抗拒。但是,这种抗拒是不合理的,因为你跟他从无交集,更无恩怨,而且,从你推茶给他的动作来看,显然对他有些好感,却又很快缩手,显然是在顾忌什么。所以他就随便找个话题,一点一点试探了。”

以林陌颜对萧夜华的熟悉,很容易就能够猜到他的思路。

“一个动作他就能分析出这么多吗?那后来他又是怎么猜到冥焰的?”赵洛熙依旧不解。

林陌颜解释道:“他提到我,提到大婚,只是试探而已,并不确定,但是,你的反应却告诉了他真相。当他提到大婚的时候,你是不是在想,如果萧夜华真的跟我成婚,冥焰一定会杀上门去,萧夜华大卸八块,顺便血洗南陵王府?是不是觉得,萧夜华这么做,简直是往西天路上送自己一程?”

“呃…。”赵洛熙的神情,显然是最好的回答。

林陌颜笑了笑:“所以你当时一定流露出同情或者其他的情绪,萧夜华就是这样确定,你的抗拒是因为他和我的婚约而已。而如今这天底下,最不想这桩婚约履行的人,除了赵瑾熙,就只有冥焰了。你的身世,注定不可能是为赵瑾熙叹息,那自然就只有冥焰了。你会叹息,说明你知道我和冥焰的事情,能够知道这点,你和冥焰的关系自然匪浅,再联想到你的身世,以及冥域,他自然就猜到你和冥焰结盟了。”

这一连串的猜想的确顺理成章,说出来似乎只是很合理的猜测。

但是,能够通过几个细微的动作,以及表情,就能够得出他和冥焰结盟的结论,这份洞察力和思考力,实在太惊人了!赵洛熙早就听过萧夜华的名声,却还是第一次亲身领教他的本事,一时间,心中竟然有一股寒意升起。

有着这样可怕的思维,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成了敌人,会怎么样?

“很惊人,也很可怕!”赵洛熙喃喃道。

林陌颜点点头,倒是很赞同他的观点:“萧夜华本就对人的情绪十分敏锐,又擅长猜度人心,加上思维敏捷,又敢大胆设想,因为总能够察觉到别人无法察觉的细微破绽,设想到别人无法设想的布局,的确很厉害!”

若论智谋,在她所见过的人中,萧夜华当属第一。

“可是,陌颜你也很厉害。你只是听我说了一遍,就能够自然而然地分析出萧夜华推断过程,这不只是聪明,你还跟他很熟悉…”赵洛熙有些惊骇地看着她,忽然眉头又是一皱,“不对,按照你刚才的说法,萧夜华不但知道冥焰的存在,还知道你和冥焰的关系…。那婚约…。”

他一时间有些被这种关系绕晕了。

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赵洛熙是冥焰的盟友,也是过去数年冥焰唯一可以算是朋友的人,林陌颜不愿意拿应付太后的那番话也欺骗他,而且也不可能瞒得过去,毕竟他对冥焰的性情还是有几分熟悉的。

“这件事,等到你下次见到冥焰,让他亲口告诉你好了。我只能说,不会出现血溅婚礼的事情!”林陌颜轻笑道。

不过也难怪他会这么胡思乱想,任何一个人站在他的位置上,大概都会这么想。

不会血溅婚礼…。让冥焰亲口告诉他…。赵洛熙有些疑惑地看着林陌颜,脑海隐约浮现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想法,他甚至还不能确定那么想法究竟是什么,却已经下意识地知道,这会是一件颠覆他认知的事情。

赵洛熙想要去捕捉那片刻的思维,却只觉得隔着一层迷雾,难以看清。

“既然陌颜你这样说,那我就等下次和冥焰见面了。”既然想不出来,赵洛熙索性不再多想,而是迅速接受了她的话,语气轻松地道,“对了,我听说你这段时间在打听赵瑾熙的事情,想要多知道一点关于他的事情,是吗?”

“嗯。”林陌颜立刻点点头,“你知道什么吗?”

赵洛熙摇摇头:“我和他从小就很少碰面,我知道的关于他的事情,冥焰都知道。不过,那边的手札里,倒是有他从小到大亲手写的文章,还有下江南后,这些年写给父皇的请安折、贺礼折。虽然是他亲手所写,但都不是什么机密的东西。”

林陌颜点头表示理解,如果是什么机密的东西,也不可能放在拿到手令便可以进入的典籍库。

但是,她却偏偏就是需要这种东西,从小到大的文章,可以鉴定赵瑾熙的笔迹,遣词造句也能够看出一些端倪,

“我想看看,在哪边?”林陌颜当机立断,决定先看这些东西。

赵洛熙将她带到堆放皇室子弟手札的地方:“就是这里。这一架都是赵瑾熙的东西,从他写的第一篇字,一直到现在写的各种折子,不牵扯机密的,基本都在这里,为将来写起居注做准备。”

“你是说,也有他这一年来的折子?其中会不会提到他是否生病,或者重伤之类的消息?”林陌颜心中一动,追问道。

赵洛熙点点头:“请安折也就是向父皇请安,然后综述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诸般状况,自然也包括生病受伤。不过,这毕竟是公式化的东西,如果他真的私底下做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写在上面的!”

林陌颜本也就不是想要知道什么私密,她只想知道,一年前,赵瑾熙是否称病,或者受伤过。

按照请安折上标注的时间,苏陌颜依次拿起那些请安折,展开细看,眉头顿时微微皱起,随着看过的折子越多,神情就越发冷凝。

“…。阳春二月,儿臣不幸感染风寒,月余方愈。然气力虚弱,难以提笔,故此次奏折由太子长史代笔,不敬之处,请父皇见谅…。”

“…。三月初六,病愈,随仆外出游览风光,不幸被人群挤到,右臂受伤。然儿臣隐瞒身份在先,冲撞之人不知者不罪,仅呵斥遣返。太医言说,右臂需善加修养,无法书信,依旧由太子长史代笔,父皇见谅…。”

“…。五月二十三,右臂愈,可习字,然气力难继,笔意断绝,难有先前之韵。太医言,右臂伤势过重,许多加练习,方能尽复如前。此折儿臣勉力所写,字迹鄙陋之处,请父皇多加宽恤…。”

“…。”

二月十六,她穿越而来,成为了陌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