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皇后称病,皇宫诸事都由两人协理,众妃嫔都将她二人视为后宫之首,但现在皇后这一番作态,却向众人宣告,她才是皇后,是真正的后宫之主!看来,随着太子赵瑾熙的冒头,这位皇后也不甘寂寞了!

“皇上,之前臣妾体弱,常年在后宫养病,如今宫中的妹妹们,倒有一小半我都不认识了。正好这几日我精神好些,若皇上不介意,就让诸位妹妹随我前去凤仪宫说说话,臣妾也好认认人!”皇后恭恭敬敬地问道。

德明帝自然点头允许:“好。”

“张婕妤身体不便,就不必去了,在承泽殿好好休养。敏昭仪今日受惊不小,也回藤萝宫歇息吧!其余诸位妹妹,就随本宫前去凤仪宫,不要在这里叨扰张婕妤了!”

皇后说着,起身扶着贴身宫女,向外走去。

闵淑妃看着皇后,再看看张婕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微闪烁,招手让心腹宫女贴近,附耳说了几句话,心腹宫女点点头,悄悄离去。闵淑妃这才扶着另外一位心腹宫女,起身跟上皇后和张贵妃。

其余诸妃都跟着起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凤仪宫的方向而去。

离开承泽殿后,周静雪不复先前的沉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幸好及时扶住旁边的林陌颜。

“怎么了?”林陌颜忙用力撑住她,关切地问道。

周静雪索性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她身上,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没事,我只是吓得脚软。虽然之前早有准备,知道后宫非善地,但是没想到我才刚入宫就遇到这种事情。若非皇后前来,张婕妤又为我说话,此刻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一句苦涩的话只在喉头萦绕——她也早知道帝王的宠爱并不可靠,却没有想到会如此虚无缥缈,竟然连一点点的信任都没有给她,果然无法依靠!

林陌颜握紧她的手:“可是,你已经进来了,就只能奋力往前走了!”

“嗯!”周静雪点点头,自从亡母去世,她的生活就十分艰难坎坷,这磨练出了她十分坚韧的心志,不会轻易被压垮。“还要谢谢你,陌颜!”

若非陌颜救过张婕妤,若非她是陌颜的好友,张婕妤绝不会那般坚决地为她说话,此刻只怕她已经进了大内监牢,被闵淑妃暗算了。

林陌颜摇摇头:“这些都没什么,我只希望静雪姐姐你能过得好。”

“我不会过得好了!”最开始的惊吓和恐惧过后,周静雪反而平静下来,笑着摇摇头,看向此生最好的朋友,“但是陌颜,你要过得比我好,你要幸福,知道吗?比我幸福,比全天下任何人都要幸福!”

这样子,她看着陌颜,心中就不会太过绝望。

林陌颜点了点头。

周静雪微微地笑了,牵着她的手,慢慢朝前走着。

陌颜,你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比我聪明,比握果决,比我幸运。

我的命运已然如此,所以,我将我所有的希望和梦想,都寄托在这个人的身上。所以,陌颜,你要有比我好得多,幸福得多的人生,这样,我才会觉得还有希望,心底还能残留一方净土,无论日后发生什么,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至于迷失了本心!

※※※

从凤仪宫回来,夜色已经暗沉。

闵淑妃面色阴沉地回到自己的宫殿,她和张贵妃争斗了多少年,费了多少心力,才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在后宫的地位。结果这位养病的皇后一出现,几番话语,便令形势倒塌了一小半,如今后宫诸妃都知道皇后的存在,怎能令她不心生恼恨?

“娘娘,您真是神机妙算!”之前被她遣退的宫女亦如已经等候多时,忙迎了上去。

闻言,闵淑妃眼眸一亮:“这么说,正如我所猜的?”

“半点没错,如今连人都拿到了!”亦如眼眸闪亮,随即附耳悄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闵淑妃越听,眼眸越亮,最后嘴角更是浮起了得意的微笑:“张贵妃啊张贵妃,如今被我拿到了确实的把柄,我看你这次怎么脱罪?”至于皇后,等到她扳倒了张贵妃,再来慢慢收拾此人。

“更衣,摆驾,本宫要去觐见皇上!”

因为白天才出了刺客,德明帝有严令追查真凶,今晚的皇宫注定一片混乱。为了避免出现意外,闵淑妃费了一番功夫,才安然来到御书房。

南州的急报一封挨着一封,却都没有太好的消息,京城流言日盛,但德明帝又不能公开辩驳,反而显得他心虚。再加上今天张婕妤和敏昭仪的事情,心头越发烦躁,听说闵淑妃求见,皱了皱眉:“朕正忙于国事,不见。”

“淑妃娘娘说,她有关于白天刺客的重要线索,所以才连夜求见!”赵曳转述道。

德明帝一怔,立刻道:“让她进来。”

淑妃婀娜多姿地进了御书房,行礼拜见。

德明帝顾不上寒暄,直接问道:“你说你知道白天刺客的线索,是什么?”

“皇上,您可曾想过,皇宫守卫如此森严,那刺客为何能在跑出两座宫殿后便消失无踪?刺客事发后,您立刻下令封宫,挨宫殿搜查刺客的下落,却始终毫无线索,就好像这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岂非蹊跷?”闵淑妃并未直接答话,反而问起话来。

德明帝眉头紧锁:“这么说,你是想到原因了?”

“是,臣妾大胆猜想,之所以无法搜查到刺客的踪迹,会否是因为刺客本就是皇宫中的人?比如,大内侍卫!因此,臣妾便命人排查今日轮值的名单,尤其是刺客消失的宫殿轮值的侍卫,终于让臣妾查出了端倪。”闵淑妃回答道,嘴角无法掩饰地浮起了一丝笑意。

德明帝追问道:“你查出了什么?”

“在刺客出现的时候,明华殿有名侍卫并不在岗,而等到刺客消失后,他却又出现了。他对同伴说腹痛,但是沿途宫女太监并未在茅房附近见他。而且,从他身上搜出了行刺时所穿的衣服,可谓证据确凿!”闵淑妃肯定地道。

德明帝怒道:“岂有此理?他可有找出幕后主使?”

然而,闵淑妃却顿了顿,转到了另外的话题上:“皇上,您可曾想过?如果那名刺客真的是为了刺杀张婕妤,为何张婕妤毫发无损?连替她挡了一挡的宫女都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这岂非很是蹊跷?”

德明帝心中蓦然浮起了一个猜想,面色顿时阴沉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臣妾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敏昭仪本来有极大的嫌疑是谋害张婕妤的凶手,但是,张婕妤竟然毫无芥蒂地为她开脱。如果是臣妾,如果有人要谋害臣妾腹中的孩子,哪怕只有一丝嫌疑,臣妾也不会轻易放过。所以,臣妾实在不明白张婕妤为何如此做?”闵淑妃咬咬牙,继续道。

她知道此刻德明帝已经震怒,可能她要承受一点怒气,但是她更知道,很快,更大的怒气便要由别的人来承担了。

德明帝的神色已经可谓阴沉:“你在暗示什么?”

“臣妾抓到的人,与张婕妤有点瓜葛,所以,臣妾怀疑所谓的刺杀,是否真有其事,也希望皇上能有个心理准备!”闵淑妃深吸一口气,颤声道。

德明帝微微咬牙:“他们有什么瓜葛?”

“听说那名侍卫与张婕妤本是青梅竹马,还曾经向张婕妤提亲,只是后来张婕妤奉诏入宫,婚事才作罢了!而且,那名侍卫对张婕妤一片痴情,至今尚未婚娶——”

“住口!”

不等她说完,德明帝已经按捺不住怒气,随手抓起旁边的砚台,狠狠地朝着地上砸去,“砰”的一声,摔成了两半!

空旷的御书房内,只剩下德明帝粗重的呼吸声。

许久,他才开口道:“你为何会怀疑到张婕妤身上?”

“臣妾一开始并不是怀疑张婕妤,只是觉得,替她挡了一挡的春草,在皇后娘娘赏赐时未免太过慌张,不似她平时的模样,这才有所疑心,开始顺着这条线追查。因为所思所想太过大逆不道,所以臣妾一开始不敢跟皇上说,直到拿到了确实的证据,才敢向皇上禀告!”

德明帝狠狠一掌拍在了桌上,抬起头,苍老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血红:“闵仲俪,你若敢有一字虚言,欺瞒于朕,朕日后查出,必将你碎尸万段!”

“皇上,臣妾的为人您是知道的,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么敢来禀告您”闵淑妃心中一颤,却仍然坚持道。

德明帝与她对视许久,见她没有丝毫的退缩,心中的愤怒越来越深。

若是来禀告的人是张贵妃,或许他还会有怀疑,但是闵淑妃心机深沉却又爱装柔弱,凡事总要绕十八个弯,若非有十足的把握,是绝不可能这样直接地禀告到他这里来。

“还有一件事,臣妾也有些担心,与那名侍卫同值的侍卫招认说,这名侍卫在当值时消失一两个时辰,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也曾经消失过数次,甚至在十个月前也曾经——”闵淑妃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想必德明帝也能够明白她的想法。

德明帝当然明白这番话意味着什么,额头青筋根根暴起。

就在这时,赵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皇上,承泽殿来报,婕妤娘娘生产了!”

若是平时,以德明帝对张婕妤的宠爱,定然要去看望,等待孩儿降临的,但这时候,他正被淑妃所禀告的事情弄得怒火三丈,连带对这个孩子也有了几分怀疑,因此并不理会,只反复踱着步。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赵曳再度禀告:“皇上,承泽殿来报,婕妤娘娘生了,是位小皇子!”

德明帝脚步终于立定,扬声道:“摆驾承泽殿!”

※※※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从今往后,这宫中又多了一位七殿下了!”得到德明帝驾到的消息,皇后匆匆迎了出来,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微微带了几分红润。

德明帝本是满心怒火,见到皇后,不由得一怔,稍微按捺下去一点:“你怎么在这里?”

“之前张婕妤生产有些不顺,承泽殿的人去找张贵妃,但张贵妃有事在忙,所以,他们就找到了臣妾这里,臣妾就过来看看,还好,大人和孩子都很好。”皇后微笑着道。

张贵妃脾气暴躁,对张婕妤又素来唯我独尊,之前她一心想要定周静雪的罪,却被张婕妤驳斥,心中定然恼怒,所以才会推脱有事。这一点,德明帝和皇后都清楚,却都没有点明。

德明帝冷着脸进了正殿,一名嬷嬷正抱着襁褓里的初生婴儿,轻声哄着,对德明帝行礼后,便抱着婴儿上前邀功。

德明帝接过孩子,见到婴儿纯真不染尘埃的眼眸,心中微微一动,但随即想起了闵淑妃所说的话,以及种种证据,心中那股怀疑怎么也无法消除。他伸手,轻轻拨开婴儿的襁褓,只见婴儿周身上下一片雪白,顿时一股冰冷的怒焰,便在他的眼眸之中燃烧起来。

“除了皇后和闵淑妃,所有人都下去!”

其余众人都是一怔,觉得德明帝反应不对,但听他语调冰冷,都不敢违逆,悄声退了下去。

等到殿内无人,德明帝浑身的怒气顿时爆发出来,看着怀中的婴儿,神情暴怒,忽然猛地将怀中的襁褓朝着旁边的柱子上扔去。

他这一仍力道极大,没有丝毫的留手,初生的婴儿又最娇嫩,连哭都没来得及哭一声,便撞死在了殿柱上,鲜红的血染红了襁褓,慢慢地氤氲出来,在地上绽放出了一朵赤红的血莲。

闵淑妃早知道德明帝不会轻饶张婕妤这个胎儿,却还是被这残忍的一幕吓得浑身颤抖。

“皇上,这是怎么了?”皇后震惊之余,还多了几分疑惑。她仔细回想着德明帝之前的动作,脸上忽然掠过一抹更为惊骇的神色,“皇上,难道说这个孩子——”

德明帝不答,只从墙上抽出挂剑,疾步冲进了偏殿,将利刃指向床上犹自虚弱的张婕妤:“贱人,朕杀了你!”

张婕妤刚刚生产,才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本就虚弱,被德明帝这一吓,险些没有直接昏厥过去,强撑着颤声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贱人,你还在这里假装不知道?”德明帝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多少年了,自从秦书敏死后,再也没有人敢这样欺瞒他,愚弄他。他是君临天下的帝王,所有人都要小心翼翼地讨好他,没想到,临到头来,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婕妤和侍卫玩弄于股掌之上。

张婕妤知道事情有蹊跷,却实在想不到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按理说,她刚刚生下七皇子,正应该是荣宠的时候,为何皇上非但没有赏赐她,反而拿着剑,口口声声要杀了她?

“皇上,如果您一定要让嫔妾死,嫔妾不敢不死。但是,您至少要让嫔妾做个明白鬼!究竟是嫔妾哪里做错了事,惹得皇上如此震怒?”张婕妤神情惶恐,却又悲愤,冤屈,剪水瞳眸盈盈含泪,格外引人怜惜。

然而,德明帝这次却根本不吃这一套:“明白鬼?那朕问你,李青松是谁?”

张婕妤神色顿时惨白,定了定神,才道:“他是嫔妾幼时的邻居!”

“青梅竹马是不是?听说他还曾经向你提亲,只不过因为你要进宫,所以婚事作罢了是不是?所以,你心里很不甘心是不是?哪怕朕如此宠爱你,你依旧跟你的青梅竹马再续前缘了是不是?私会被人察觉就假装是刺客,既可以嫁祸敏昭仪,又能够在后宫兴风作浪是不是?你以为朕就这么好愚弄吗?”

德明帝越说越怒,渐渐微微颤抖,每问一句,便越靠近了张婕妤的脖颈一点。

张婕妤终于知道事情出在了哪里,急忙分辨:“皇上,李青松是嫔妾的邻居不假,他曾经向嫔妾家中提亲也不假,但是,嫔妾入宫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更无私通之事,还请皇上明鉴!”

“没有私通?那朕问你,那个孽种,是谁的?”德明帝怒声喝道。

张婕妤凄厉地道:“皇上,您怀疑嫔妾的清白已经是不该,怎么还能够怀疑起孩子来?嫔妾只有皇上一个男人,那个孩子自然是皇上的孩子!”

“还在满嘴胡说八道!”德明帝闻言更怒,剑尖已经触到了张婕妤的皮肤,“你以为和他私通有了孩儿,栽到朕的身上就行了?但朕来告诉你,朕的孩儿,是赵氏血脉,是皇室血脉,没有那么容易混淆。朕看看那个孽种,就知道他不是朕的孩子!你还想欺瞒朕?”

张婕妤还在苦苦哀求:“皇上,一定是有人嫉恨嫔妾,故意污蔑嫔妾,皇上您要明鉴啊!”

“污蔑?让朕告诉你一件事,或许别人的孩子无法分辨是否亲生,但是,皇上血脉不同,是能够分辨的,而且一目了然!你说你要做个明白鬼,朕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德明帝咬牙切齿地道,凑近张婕妤的耳边,冷冷地说了几句话。

张婕妤先是呆愣,紧接着变成了一股绝望的凄厉:“皇上,这不可能!嫔妾是冤枉的——”

然而,话音未落,雪亮的剑尖便已经刺入了她的颈部,一股鲜血喷涌出来,溅在了锦绣鸳鸯的被面上,血红凄厉,宛若死不瞑目的冤魂。

德明帝余怒未消,拔出长剑,轻轻擦拭着剑尖的血迹,眸底一片阴寒。

是夜,承泽殿传出消息,张婕妤生产时难产,一尸两命,母子俱亡。

深夜,凤仪宫。

皇后有些疲惫地靠在贵妃椅上,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幕幕,唇角渐渐浮起了一丝笑容,一切都很顺利。

“娘娘,这个…。”贴身宫女将一个篮子提到了她的面前,“要怎么处理?”

皇后漫不经心地撩起了篮子上方盖着的蓝色布料,露出了下面一张安详的婴儿睡脸。她伸手,轻抚着婴儿娇嫩的肌肤,柔声道:“别怪本宫心狠,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偏偏要投生到皇家之中,偏偏…是位皇子,偏偏皇室血脉是能够分辨的,所以,本宫不能容你活口!”

说着,皇后重新将蓝布盖上,漫不经心地道:“沉井吧!”

“是!”宫女更不多问,躬身下去办事。

另外一位宫女见皇后心情似乎不错,便笑道:“还是多亏了太子殿下的妙计,算定了这时候皇上最是心浮气躁,先是借刺客事件,让敏昭仪知道皇上的恩宠有多么不可靠,又趁机施恩敏昭仪;然后故意暗示闵淑妃,让她去做这个出头鸟;最后,我们还能趁着搜捕刺客,兵荒马乱的关头,把婴儿带入宫中,与张婕妤所生的七皇子调换,彻底引爆皇上的怒火,一举数得,果然样样都顺利。”

提到引以为傲的儿子,皇后嘴角的笑意更加舒然:“这个孩子,在田先生的教导下,也有了几分样子!”

“娘娘未免对太子殿下太严苛了,以太子殿下的学识,才能,手段,满天下无人能比,更别说三殿下和五殿下这两个出头鸟了。只是太子殿下懂得韬光隐晦,这才容得他们风光一段时日。等太子殿下回京,到时候,谁还会记得什么三殿下,五殿下?”宫女继续逢迎。

皇后笑着看了她一眼,却并未责怪,反而抬眼望向南方:“也不知道,瑾儿什么时候能够回京?本宫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见到他了!”

“算算日程,应该这两日就到京城了,到时候娘娘就能见到了!”宫女忙劝道。

皇后叹息了一声,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而与此同时,一队浩荡的队伍在城门前停下,稀薄的月光下,矗立的城墙宛如一只庞然大物,既有着大华王朝最为繁华的京都气象,也有着大华王朝最为诡谲的权斗之所。

“田先生,到京城了。”赵瑾熙转头,对身边的人道。

田先生双腿残疾,无法正常骑乘,所以他的鞍具都是特制的。听着赵瑾熙的话,他抬起头,望着那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门,目光之中,无限唏嘘。

他曾经来过这里,带着最骄傲的姿态,怀抱着雄心壮志,踏入了这座城门,然后,结局一片零落。若非遇到贵人,这一生便如同污泥,被人踩入脚底。

而如今,再入此门,满心所想,不过是助恩人达成所愿。

“没错,殿下,我们回到京城了!”田先生吁了口气,双眸灼灼看向赵瑾熙,“回京后,您必然要面临一场场硬战,您做好准备了吗?”

赵瑾熙傲然道:“当然,本宫已经准备了二十二年了!”

说着,他抬起了头,仰视着城墙,眼眸中闪现出了难以抑制的欲望和野心。

重生后,他有了最高的起点,这座城池,这个国家,乃至这片大陆上所有的土地和百姓,都是他的,也包括星儿!之前蛰伏了那么久,如今他重回京城,便该动手,夺回本就属于他的权力和尊贵,一切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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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74章 赵氏血脉

周静雪是在第二天下午得知这个消息的。

“难产?一尸两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静雪轻叹,心中疑惑。宫中盛传张婕妤难产而死,虽然合情合理,但昨天发生的事情,却很难让她不心生疑惑。

在她的对面,林陌颜一身绿衣,坐在藤萝架下,仿佛一抹冰冻的绿意,清新之中带着凛冽。闻言,她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很肯定地道:“不是难产,张婕妤是被人暗算了。”

“陌颜你怎么这么肯定?”周静雪心中也有猜测,但更多是一种直觉和猜想,但看陌颜的样子,却像是有所凭证。

林陌颜看了看宫墙外面:“昨晚搜查刺客,弄得整个皇宫混乱不堪,几乎所有人都闭户不出,以免撞霉头。但今天,搜查已经变得松散多了,我刚才来藤萝宫,一路上竟然只碰到一队侍卫搜查,命名看到我和身后的宫女,却并不盘问,根本就只是做样子。”

周静雪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昨天的刺客要刺杀的是怀有龙裔的张婕妤,如果她真的是难产,一尸两命,德明帝悲愤之下,必然会更加迁怒刺客,只会加紧搜查,又怎么会放松?恐怕是张婕妤哪里触怒了德明帝,甚至…

“你的意思是,昨晚的刺客跟张婕妤有关?”周静雪思索着道,难道刺客是张婕妤演的一场苦肉计?不对,张婕妤怀有龙裔,正得圣宠,根本没必要这样做。与张婕妤有关,又深深地触怒了德明帝…

周静写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惊骇的念头:“陌颜,难道说——”

“昨晚,在张婕妤生产前,皇宫中一名侍卫被抓捕,在她‘难产’后,那名侍卫也被秘密处死。据说,那名侍卫之前曾是张婕妤的邻居,还曾经向张婕妤提亲,只是因为张婕妤突然入宫而作罢。”林陌颜压低了声音,透漏出来的消息却令人细思极恐。

周静雪吓了一跳:“不会?那张婕妤胆子也太大了!”

“张婕妤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林陌颜断然道,虽然她和张婕妤接触的机会不多,但能够看出,她是个聪明隐忍,善于审时度势,而且非常有决断的人,绝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

然而,这种设想却令周静雪更加感觉惊悚:“你是说,张婕妤是被人陷害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简直比张婕妤的确做出这种事情还要令她震惊恐惧。就在昨天,她看着张婕妤,还充满了赞叹佩服,认为这样的人正是后宫女子的典范,并将她视为日后学习参照的例子。然而,只是短短几个时辰,典范就被人成功陷害,背负污名,一尸两命,连澄清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如此聪明,身负圣宠,怀有龙裔的人尚且如此,何况其她?

“十有八九!”林陌颜点点头,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

张婕妤和她腹中的孩儿,曾经在不可能的情况下,被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那是她在这世界上第一个必须要救活的人,也是第一个打动她的病人,更是第一个她真心想要救活的病人…

最终她的确救活了张婕妤和她府内的胎儿,然而,最后他们却仍然没有能够活下来。

周静雪心中更是充满了兔死狐悲的哀凉:“会是谁呢?”

“昨晚,闵淑妃曾经连夜求见皇上,随后她和皇上一起去了承泽殿,张婕妤难产而死时,就只有她和皇后在殿内。”林陌颜将所得到的消息淡淡将来,并未解说什么。

但以周静雪的聪慧,从这些消息中已经能够过滤出不少有用的信息:“所以,是闵淑妃吗?”

后宫嫔妃之中,张贵妃骄纵蛮横,但却都是直的,都表现在明面上,而闵淑妃却更喜欢耍阴招,这种阴损狠毒的手段,倒的确像是她的风格。

“告发张婕妤和侍卫的人应该是她,但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却还很难说。”林陌颜心中另有猜想,却不愿说起来,害怕误导周静雪,毕竟,她是真正要在后宫生存的人。

但是不加以提醒,却又担心周静雪没有防备,日后会吃亏。想了想,林陌颜问道:“你还记得甘菊吗?”

“当然记得!她推倒张婕妤,害得张婕妤差点一尸两命,却栽赃到陌颜你的身上。若非陌颜你医术高明,救回张婕妤,后果不堪设想。”

那是周静雪第一次直接接触皇宫的私密,事关她最好的朋友陌颜,而甘菊又撞柱而死,惨烈异常,自然在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件事,所有人都怀疑是闵淑妃谋害张婕妤及龙裔,我只是无辜被牵连。但事实上却是隆兴长公主为了害我而设下的一个局。”说到这里,林陌颜忽然心中一动,顿时又生出了新的疑惑。

“嗯,这我知道,可是,隆兴长公主已经在狱中自杀,她谋反一事也已经尘埃落定,总不可能这次事情跟她有关吧?”周静雪也在竭力思索,虽然这次阴谋是针对张婕妤,但若谋害的人意在后宫,将来难保不会落在她的身上。

林陌颜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才摇摇头,有些疑惑地道:“闵淑妃这个人,若非有十足的证据,绝不会让自己沾染上任何嫌疑。如果陷害张婕妤的事情是她谋划,她反而不会直接告发,而更可能挑拨其他人出面,以避嫌。”

周静雪一怔,但很快就认同了陌颜的想法,的确,直接出面告发,这不符合闵淑妃的为人。

“那会是谁?皇后?她一向不出凤仪宫,却偏偏这次出现,的确有违常理。”虽然皇后当时算是救了她,但因为赵瑾熙设计陌颜一事,周静雪还是对她保持怀疑的态度,“或者是其她的妃嫔?还是宫外的势力?好像都有可能,但又都有说不通的地方。”

林陌颜:“我也是有许多地方想不通,才不敢确定。”

在她心中,怀疑最重的,不是闵淑妃,而是皇后,因为她是赵瑾熙的亲生母亲。

赵瑾熙蛰伏了这些年,皇后就称病沉寂了同样的时间,如今赵瑾熙开始崭露锋芒,那么同时,皇后是否也会有所动作?

但是,即便赵瑾熙准备一鸣惊人,他最大的对手,毫无疑问,是已经成年并且在朝堂上拥有相当势力的赵铭熙和赵廷熙二人,真要有所行动,也应该是针对这两人的势力,不应该是张婕妤,

就算张婕妤真的产下龙子,也只是个婴儿,而德明帝年岁已高,就算等到赵瑾熙继位,这位七皇子能否成年还是一说,根本不可能威胁到赵瑾熙才对。

若说以张婕妤之死来打击张贵妃,未免有些隔靴搔痒。

这样做,是否有更深的用意?

又或者,这件事另有幕后黑手,并非皇后所为?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也令她很不解。

“静雪姐姐,你可曾听过,有什么办法能够验证孩子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林陌颜问道。

周静雪断然摇头:“从未听说。”后宅之中最多阴私,也最多这种糊涂官司,以她继母的手段和心思,如果有什么验证的办法,只要有一丝做手脚的可能性,她和弟弟必然会早早经历,绝不可能一无所知。

这就是整件事里,林陌颜最为不解的地方。

根据萧夜华秘密传来的消息,根据七皇子的尸体来看,他并非难产而死,而是撞到了硬物。而杀死七皇子的人,自然是德明帝。显然,他不止怀疑张婕妤和侍卫有暧昧,更深信这个婴儿是侍卫的孽种,否则绝不会如此残酷绝然。

这就是林陌颜最为不解的地方,在现代可以验DNA,确定孩子的生父。但是在大华王朝,却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验证是否真正的父子,就算古书中那些不靠谱的滴血验亲都没有。

那么,为什么德明帝会那般深信,那个婴儿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呢?

她这样一问,周静雪显然也猜到了什么,忽然神色一动:“等等,如果你指的是七皇子的话,我隐约记得,我娘好像跟我说过,赵氏血脉是无法混淆的,有办法验证。”

“哦?”林陌颜一怔。

周静雪摇摇头:“但是,在很久之前,大华尚未立国,赵氏只是前朝世家大族时,曾经有一名平民女子抱着一个婴儿来认亲,说是赵氏当时的嫡子血脉。而嫡子也承认他曾与这名女子有过露水姻缘。可是,赵氏家主却认定,那个婴儿并非赵氏血脉,是女子有意混淆。”

“会不会是赵氏家主认为女子身份太低,不愿承认?”林陌颜问道。

周静雪断然摇头:“不会,那名嫡子成婚多年,妻妾无数。却始终没有子息,有绝嗣的危险。若那婴儿真是他的孩子,即便母亲身份低微,赵氏也会很看重的。没有十足的把握,赵氏家主绝不会那般决绝。”

“那么,是如何验证的?”林陌颜追问,既为了张婕妤这件事,也因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