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我喜欢穿白色的衣服,而陶静你的确是经常穿鹅黄柳绿。但是,谁的衣饰颜色不是随着场合和心情的变化而变的?”闵月雅咬咬牙,看向萧夜华身上的蓝色云纹,几乎咬碎了银牙,却强撑着道,“就连永远只穿白衣的萧世子,今天不也在衣服上绣了蓝色的云纹?”

众人的目光再次集聚在萧夜华身上,再一次的惊讶喟叹之后,心中也不由得隐隐动摇。

闵月雅说的话虽然有些强词夺理,却也不无可能,毕竟,连萧世子都能在衣服上绣了蓝色的花纹,其他人,就算偶尔穿了与平常不同的衣服又有什么奇怪?倒真不能就这么一棒子打死!

更重要的是,说这话的人是闵月雅,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只凭这些模糊的猜想佐证,很难定论。

“不愧是闵月雅,心思玲珑,口舌便利,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够狡辩!”陶静神情有了片刻的扭曲失神,但很快又恢复,冷笑道,“但我还有证据,而且是铁证!”

闵月雅既惊惧,又疑惑,她确定但是没有在现场遗留任何私人物品,而且就算遗留了,当时没有发现,现在陶静拿出来,她也可以辩解说是诬陷。

那么,陶静又有什么证据?还是铁证?

陶静冷笑道:“闵月雅,你聪明,你擅长狡辩,但无论如何,有一件事你是无法靠口舌之力扭转的!”

她看着闵月雅,脸上忽然绽放出了可谓甜美的笑容:“你舌灿莲花,能够颠倒黑白,可是,你却无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我说了,和张钰有染的是你,而非我,所以,我仍然是清白之身,你呢?”

最后两个字,她得极为清浅飘渺,但听在闵月雅耳中,却不啻惊雷。

一时间,闵月雅脸上血色尽失,苍白如纸。

“我敢让宫中的嬷嬷验身,以证明我的清白,闵月雅,你敢吗?”陶静扬扬眉,神情和话语之中都充满了挑衅。

闵月雅双眼睁得大大的,几乎想要用眼神将陶静碎尸万段。

那天在催情散的作用下,她失身于张钰,清白已失,只要一验身就会暴露。就像陶静说的,她纵然舌灿莲花,又怎么能够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你说得倒是轻巧,女子清白之身何其重要?我身为吏部尚书之女,闵淑妃的亲侄女,身份何等贵重,如果被宫中嬷嬷验身,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又怎么可能轻易允许这样的事情?”闵月雅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

陶静嗤笑:“哪怕被人认为是与张钰那样的人有染,也不可以吗?”

“你本就是污蔑,我凭什么要因为你的污蔑受这样的屈辱?难道明天随便一个人跑过来说我清白有损,我就要验身以证清白,后天再有人胡说八道,我仍要受这样的侮辱?这岂不成了笑话!”闵月雅强词夺理。

陶静神情锋锐如刀,句句都带着切骨的恨:“若你清白,我当众自裁,以死向你请罪,用我的血,我的命来洗清你所受的冤屈,够不够?若不够,我甘愿削皮挫骨,受尽千刀万剐而死,够不够?若还不够,我陶静在此发誓,若我今日所言,有一字虚假,我陶静死后堕入地狱,永不超生!”

她一字一字地道:“闵月雅,这样够不够?”

众人都被她那种疯狂的眼神所骇,但她既然敢立这样的毒誓,想必闵月雅的清白的确值得怀疑。

闵月雅没想到陶静会做得这么绝,绝到她根本无法推脱!

“你疯了?陶静,你一定是疯了!”闵月雅嘶声大喊,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角滴落,随即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掉了下来,心中充满了绝望。

陶静苦涩一笑,幽幽道:“对,我是疯了,被你逼疯的,被陶府逼疯的!”

“孽女你胡说什么?”陶青酒满头大汗,他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闵月雅算完了,但陶静也算吧闵府彻彻底底地得罪透了,他会有什么下场,陶府会有什么下场,他连想都不敢想了。

“从小我就被家里人教育,要唯你陶静马首是瞻,所以,你说的话,对我来说比圣旨还重!”陶静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崩溃大哭的闵月雅,幽幽一笑,“你喜欢谁,我就喜欢谁;你讨厌谁,我就讨厌谁;你要害谁,我就去害谁…。我什么都听你的,连一个字都不敢违背,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害得她身败名裂的人就在眼前,闵月雅恨不得将她食肉寝皮,伸手一个巴掌便挥了过去。

陶静不躲不闪,硬生生地受了这一巴掌,白皙的脸上很快浮起鲜红的掌印。

“在护国寺那间厢房,我发现衣衫不整的你,第一想法就是掩饰,所以我把我的衣服披在你身上,想要带你走,可是,你居然抓着我的头发,撞向床柱,趁着我头晕眼花之际,将我的中衣撕散,头发抓乱,然后故意惨叫引来众人…。”陶静说着,再也忍不住委屈,眼泪一颗颗低落。

闵月雅瞪着她,没有一丝的愧疚,只有慢慢的恨意和恼怒。

“还有你!还有你们,还有整个陶府!闵月雅为了洗清自己,嫁祸我,我原本可以申辩的,可我为什么忍了下来?我为了是谁?”陶静转过身,指着陶青酒,一直掩饰在平静下的疯狂终于彻底爆发。

“我为的是我的亲生父亲,亲生母亲,生我养我的陶府!为了你们,我宁可身败名裂,接受嫁给张钰这样的败类,可你们是怎么对我的?没有一字抚慰,只是看我在闵月雅面前失宠了,婚事也不能作为筹码,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就像丢弃一个废物一样地放弃了我!你们怎么能够这样?怎么能够这样!”

她近乎崩溃地嘶声呐喊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陶青酒的神情越发尴尬,更多的却是恼羞成怒:“你这个孽女,你还好意思说为了陶府?如今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事情,还当众指责我这个亲生父亲,你就是这样为了我,为了陶府的!”

“那是因为,在你们心中,我不过是件讨好闵府,讨好闵月雅的工具罢了!既然你们这样对我,凭什么我还要忍让?凭什么污蔑我,背弃我,牺牲我的人都好好的,唯独我却要承受终身尽毁,凄惨度日的命运?”陶静毫不犹豫地回击道。

既然要揭发闵月雅,她自然早就做好了与家族决裂的准备。

“你…。你…。”陶青酒气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一字能够反驳她的话。

他当然知道陶静是为了闵月雅背了黑锅,却只想着,有这样的把柄,牺牲掉陶静这个女儿,可以从闵府得到多少好处,的确从未想过这个已经前途尽毁,可能会半生凄惨的女儿。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一直以泪洗面,看上去心如死灰的女儿居然会这么胆大,跑到这样的宴会上,当众揭开真相,不但害得闵月雅身败名裂,连他们陶府都可能跟着搭进去。

真是孽女!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众人自然看得出来,陶静所说,句句是真,在护国寺之中,与张钰有染的人的确是闵月雅,而非陶静。

而这一切,却是因为闵月雅嫉妒林小姐,想要设计害她,结果却自食其果!

能够设下这样毒计谋害林小姐,却又在事发后毫不犹豫地嫁祸陶静,这般心肠,实在是狠毒冷血到令人齿冷。

萧夜华步履轻移,走到闵月雅跟前,神情安静地看着她。

“萧世子…萧世子!”闵月雅抬起头,泪眼朦胧之中,隐隐看着拿到白色的身影,影影绰绰,俊美犹如天神。

她仿佛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去抓他的手:“萧世子,我做着一切都是为了你,真的,都只是为了你,因为我好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看在我痴心一片的份上,求求你,救救我!”

萧夜华手轻轻一闪,避开了她疯狂的动作,随即高高扬起。

紧接着,令众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一向温和淡雅,举止仙逸犹如遗世独立的谪仙的萧世子,狠狠一耳光扇在了闵月雅的脸上。

“啪——”

响亮的声音,在窃窃私语的人群之中仍然清晰异常。

一时间,众人都下意识地安静下来,偌大的庭院,针落可闻。

“我从不动手,更不打女人,但凡事总有例外!”萧夜华神情依然平静如水,却有着一股令人惊悚的寒意似乎在慢慢溢出,在这寒冷的月夜之中,宛若凝霜,“你,给我记住了,这辈子,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容忍,但是,我不容许别人碰陌颜一根头发,谁敢动她,至死方休!”

他看似在对闵月雅说话,但不知为何,在场许多人心中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谁也没有想到,一向温和的南陵王世子,竟然会为了未婚妻林陌颜动手打人,更加没有想到,温雅如萧世子,竟然也有气势如此骇人的时候。

即使平静,却也令人心惊,正因为如此平静,才更令人心惊!

闵月雅下意识地捂着脸颊,呆呆地看着萧夜华,萧世子这是…。打了她?萧世子竟然为了林陌颜打她!怎么可以这样?她为了萧世子,做了多少事情,受了多少苦,甚至连自己的清白都搭了进去,如今在众人面前身败名裂,而萧世子,就这样对她?

更多的眼泪从她眼睛里流出,比方才的悲愤,更多了不甘和绝望,却只能够浑身瘫软地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萧夜华抬头,眼眸似扬未扬,看向不远处站立的赵瑾熙,淡淡地补充道:“不管是谁,都一样!”

赵瑾熙到了兰漪台已经有段时间,将大部分经过都看在眼里,他自然也听出,萧夜华那番话看似在警告闵月雅,实际上却是在向众人宣告对陌颜的所有权,尤其,是对他!

两人目光接触,如有实质,一时间激起无数的电光火花。

“这是怎么回事?”不止赵瑾熙,正春风得意,志得意满的三殿下赵铭熙也同样来到了兰漪台,只不过他到得晚,没能够听到全经过,只看到萧夜华给了闵月雅一耳光,不由得十分惊讶。

旁边自有人上前,悄声告诉他事情经过。

“没想到,真没想到,闵月雅竟然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对于赵廷熙的表妹,三殿下赵铭熙自然没有丝毫好感,“阿夜,鸿渐表哥,陌颜表妹,你们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禀告父皇母后,狠狠地处置闵月雅,以正视听!”

萧夜华淡淡地看了眼赵瑾熙,这才微笑道:“那就有劳三殿下了。”

“应该的!”赵铭熙痛快地道,乐得落井下石,顺带拉拢萧夜华和林府,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在赵瑾熙的身后,一位双腿残疾,腋下拄着双拐的中年男子不由得微微叹息,原本在他们的计划中,这位闵小姐还有用,没想到就这样被废掉,毫无挽回的余地,真是可惜!

而另一边,林陌颜终于察觉到了燕离的异常:“阿离,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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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84章 曾经过往,如坠深渊

燕离抬了抬眼,却又很快垂下,低声道:“苏…林姐姐。”

这样沉默寡言,毫无生机,可一点都不像阿离!林陌颜秀眉微蹙,转而看向燕宇,目带疑惑。

燕宇神情苦涩,叹息道:“自从云萝公主那件案子,阿离受伤被救回后,就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当初在渔家找到阿离,他已经身受重伤,还是林陌颜出手相救,不过当时阿离高烧昏迷,一直都没醒来,她也就没察觉到异常。难怪上次凌振说到忠勤侯和世子都在陪伴燕二公子,她当时还以为是阿离伤势没有痊愈,却没想到,原来是心病。

“阿离,我第一次来兰漪台,还不熟悉情况,你陪我走走,好不好?”林陌颜心念电转,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笑吟吟地问道。

燕离看看她,咬了咬唇,又转头去看燕宇。

燕宇巴不得有人能帮他劝劝阿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总不会连你林姐姐都不相信吧?去吧!”

林陌颜笑着伸手拉住他,朝着月亮门外走去,正好众人都在围拢着太子赵瑾熙和三殿下赵铭熙说话,谁也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行踪。

出了月亮门,往左一拐,便是一间小小的庭院,干净幽僻,园中种着几株梅花,红瓣黄蕊,犹如宝石一般,开得极为可爱,幽幽的梅香弥漫在庭院之中,冰雪沁人。

林陌颜在庭院中间的石凳上坐下,笑着问道:“这里没有别人,阿离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她并不爱笑,气质又偏冷,总给人一种冰铸雪凝的清冷感,但每次笑起来的时候却格外有感染力,仿佛冰消雪融,万物复苏,犹如春风拂面。

燕离也被她的笑容感染,虽然还是抿着嘴,眼圈却慢慢红了,许久才低声道:“是我…害了忠勤侯府!”

果然!

林陌颜微微叹息,她原本就猜测到阿离是因为太过内疚,果然没错。

她并不急于劝说,而是柔声道:“阿离别急,慢慢说,我在听。”

“我都知道了。”被她专注而温柔的态度所抚慰,燕离终于慢慢打开了话题。

“云萝公主的案子,都是因为我,忠勤侯府才会陷入险境。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南陵王世子查出真相,整个忠勤侯府都会被我害死的!”

燕离原本天真透亮的眼睛里满含着泪水,透着无尽的悔恨和后怕。

他爱胡闹,害死自己就算了,却还牵连到整个忠勤侯府,那么疼爱他的父母和哥哥,那么喜欢他的妹妹,还有整个府邸都宠着她,保护着他的护卫下人…如果他们真的出事了,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不,就算现在他已经无法原谅自己了。

父母和哥哥都说没关系,不是他的错,谁也没有责怪他,反而更加宠溺着他。可是,他们越是对他好,他就越内疚,也越害怕。

他们都希望他能够恢复原本的活泼天真,可是,他们不知道,他回不去了。

林陌颜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仍然温柔地笑着:“那么,阿离觉得,你哪里做错了?”

“我不知道。”一滴泪水从眼角低落,燕离的神情是你迷茫而无措的,“那个阿蛮,苏…林姐姐你说她有可疑,我就没有再去管她。可是,南明太子说我为了阿蛮误杀了云萝公主,所有的人就都相信,害得整个忠勤侯府被牵连!”

林陌颜轻轻叹息,柔声道:“那也许是因为,阿离你并没有错。”

“不,肯定是我错了!”燕离固执地道,“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是我连累了整个忠勤侯府,所以我肯定做错了什么。只是我太没用,连自己哪里错了都不知道。”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他犯了这样的打错,却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所以,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他在很害怕!

他害怕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或许哪个动作做错了,那句话说错了,又会害得忠勤侯府遭殃。

所以他不愿意见别人,甚至不愿意出门,他宁愿每天都闷在屋里,对谁都不说话,这样才能给他一种安全感,让他确定自己没有闯祸,不会再害了父母哥哥妹妹和忠勤侯府。

“阿离是不是觉得,你不应该那么经常救人?如果阿离是个冷血的人,看着别人死在自己面前都不会皱一下眉头,那么,南明太子就不能够将阿蛮的事情栽赃到你的头上,就算栽赃了,别人也不会相信,也就不会牵连忠勤侯府?”林陌颜浅浅一笑,柔声问道。

她猜得一点都没错,阿离这个孩子就是心太软,又那么在意忠勤侯府,才会钻了牛角尖,将所有的责任背在自己身上。

燕离咬咬唇,犹豫着点了点头,这个念头,这段时间的确常常浮现在他的心头。

如果不是他经常路见不平,也不会南明太子那么一说,别人就都相信了。

“那么,阿离以为,你若是变得冷血就能够万事大吉了吗?”林陌颜扬扬眉,“如果当初云萝公主是在阿离面前遇害,你原本只要略加援手,就能够救她,却冷眼旁观,以至于云萝公主死亡。事后南明太子以云萝公主在大华京城遇害为由,提出令人难以接受的条件。那么,阿离觉得,别人会不会怪你?会不会因你进而怪罪忠勤侯府?”

燕离眉头紧皱,用力地咬着嘴唇:“会。”

“那这样,阿离算不算害了忠勤侯府?”林陌颜问道,“或许一件事没有云萝公主之案那么严重,但若这样的事情接二连三,是否最终还有可能害得忠勤侯府覆灭?”

燕离神色惨然:“是…”

“所以你看,不管阿离变成什么样,别人还是能够设计你,进而陷害忠勤侯府,对不对?”林陌颜轻笑着,对付钻牛角尖的人,就应该以毒攻毒。

燕离的神态越发迷茫,头脑一片混乱。

“所以,阿离要明白,错的不是你,而是那些费尽心机要害忠勤侯府的人。就像之前京城的采花贼事件,明明是采花贼心性不正,难道不怪他,还要怪被害的女子太过美丽吗?”林陌颜扬眉看着他。

燕离脱口道:“当然不是,怎么能怪那些受害的女子呢?”

“对啊,所以,云萝公主的案子,怎么能怪阿离天性善良,喜欢打抱不平呢?”林陌颜反问道。

燕离被问得哑口无言,神态微微动摇,眼神变幻不定,许久,才低声道:“林姐姐,那是别人,但是,这次害了忠勤侯府的是我。我能原谅别人,却无法原谅我自己!”

“那如果有一天,忠勤侯世子被人陷害,连累整个忠勤侯府,连累阿离,你会怪他吗?”林陌颜柔声问道。

燕离断然摇头:“当然不会,哥哥被陷害,已经受了很大的委屈了,我怎么还能怪他?当然要怪陷害他的人!”

“对啊,那么,如今忠勤侯世子看待云萝公主一案,看待阿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林陌颜循循善诱。

燕离本就是钻了牛角尖,被林陌颜以毒攻毒一番,已经有所动摇,再这样设身处地一番,原本一直纠结不休的事情,顿时变得明朗起来。但这毕竟是他这段时间的心病,就算一时想通,却也没有那么容易就原谅自己。

而且——

“可是我很害怕,林姐姐,我害怕我又会连累忠勤侯府,我很迷茫,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怎么做事才是对的,我甚至连对别人笑一笑都觉得害怕了,害怕又会授人权柄,引来祸端,害了忠勤侯府!”燕离思绪有些混乱,就如同这段时间的状态,脑海之中一片迷雾。

林陌颜笑着摇摇头:“阿离不用想那么多,因为原本的阿离就很好。”

“可是,之前的我害了忠勤侯府!”那样的险境,又都是自己最挚爱的亲人,这一点,燕离没有那么容易释怀。

林陌颜微微一笑:“可是,事实是,忠勤侯府并没有事!”

“那是因为南陵王世子查出了真相,这不一样的。”燕离思绪虽然混乱,却还有着一丝理智。

“那么,阿离有没有想过,萧夜华为什么那么尽心尽力帮忠勤侯府洗脱冤屈呢?”林陌颜也不跟他争执,反而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次燕离思绪更是飞快,毫不犹豫地道:“因为萧世子人好,还因为林姐姐!”

谁都知道萧世子为人温和,而且,现在谁也都知道,萧世子都多在意林陌颜。

“…”一直都掌握着主导权的林陌颜难得被噎了一下,哭笑不得地道,“好吧,就当是为了我,那么,我又为什么要帮忠勤侯府洗脱冤屈呢?”

燕离毫不犹豫地道:“因为林姐姐是个好人。”

“傻瓜,我和萧夜华可不是阿离你,不会无缘无故地对每一个人好!”林陌颜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微笑着,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认真无比地道,“我会帮忠勤侯府,是因为我很喜欢阿离,因为阿离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在她这样的目光下,燕离忍不住脸红,双眼却定定地看着她,难得有些扭扭捏捏地问道:“真的吗?”

他真的…有林姐姐说得那么好吗?

“当然是真的!”见他终于有了稍许往日的活泼天真,林陌颜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所以,阿离的个性,虽然让南明太子污蔑你误杀了云萝公主,可是,也让别的人因为你而想要帮忠勤侯府洗脱冤屈!你不知能只看坏的一面,却不看自己好的一面呀!”

这一次,她是真的打动了燕离。

燕离低下头,思索了许久,抬起头认真地道:“林姐姐说的话,我一时之间还不能够全部接受,但我会好好地想一想的!”

“嗯,你也要站在忠勤侯和世子的立场想一想,他们是你的父兄,希望你能够无忧无虑地一辈子,现在你这样消沉,他们也会内疚,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你!你说呢?”

燕离点点头,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知道了,谢谢林姐姐!”

林陌颜报之一笑,欣慰异常。

而在兰漪台附近,被众人众星拱月版拥簇在中心的赵瑾熙和赵铭熙四周,气氛正热。

一个是名正言顺,沉寂许久却一鸣惊人,成为朝堂新贵的太子殿下,一个是久在朝堂,深得德明帝宠爱,刚立下赈灾大功的三殿下。两人正如同皓空日月,相对而立,都有着继承大统的可能,却又难分轩轾,让人难以抉择,因此除了早早就战队的官员,大部分人都采取两边讨好,两不得罪的做法。

赵瑾熙温文尔雅,对众人恭谦有礼,很快就赢得了许多人的好感。

在旁边看着的赵铭熙冷哼一声,分开人群,走了过去,似笑非笑地盯着赵瑾熙的两侧:“太子殿下身边的这两位,还真是特别!”

在赵瑾熙的左边是双目失明,一直紧紧握着他手臂的赵昱熙;而右边则是一名双腿残疾,靠着腋下两根拐杖才勉强站立的中年人,两人都身负残疾,的确令人瞩目。

“虽然俗话说,红花还需绿叶衬,不过,太子殿下这绿叶,未免找的太绿了些吧?难怪能衬得太子殿下您英明神武,鹤立鸡群!”赵铭熙看似夸奖,实则挖苦地道。

俗话说得好,身边的人都是自己的门面,赵瑾熙居然带了这么两个人,真是丢人现眼。

赵瑾熙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三皇弟说笑了,这是昱熙,是我们的六弟,他身体不便,多年来吃尽了苦头,我们做兄长的,正该多照料些才是。”

闻言,赵铭熙只是冷哼一声。

他当然知道赵瑾熙在当众显示兄友弟恭,但是,赵昱熙出生时便身患残疾,双目失明,被父皇当做是不祥之兆,连带生他的云嫔都失了宠。这赵瑾熙倒是胆大包天,居然还将他带来了宴会,父皇看到肯定会心中不悦,对他的印象只会更差。

比起那点虚名,当然还是九五之尊的德明帝更为重要。

“而这位,是我的幕僚田应璋先生。”赵瑾熙神情越发郑重,却又不失尊贵,“田先生才华横溢,对我有诸多教益,虽是幕僚,却有半师之恩,我自然不能怠慢。”

周围众人都明白,太子这是在表明对田应璋的敬重,看来,这个田先生是太子的心腹,必须慎重对待,因此原本因为他身负残疾而有些不屑的人,立刻换了一张嘴脸,恭谦起来。

田应璋神色不变,从容应对,但偶尔看向赵瑾熙的眼神,却越发感恩敬重。

萧夜华在旁边含笑看着,虽然立场对立,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赵瑾熙这一招走得非常漂亮,不但借此再次收拢了田应璋效忠的心理,同时也给在场众人一个信号,表明他是个礼贤下士的明主,连田应璋这样残疾的人他都能够重用,敬重,何况别人?

只要这个名声传出去了,日后不愁没有人才投奔他。

看到周围众人热切的目光,赵瑾熙知道目的已经达到,悄声在田应璋耳边说了几句话,随即走到赵铭熙跟前,微笑道:“三皇弟,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事关机密,能否借一步说话?”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赵铭熙能够听到的声音道:“和五皇弟之死有关。”

赵铭熙闻言,眉头微微跳了一跳,很快便笑道:“太子殿下发话,臣弟岂敢不从?正好臣弟的寝宫就在附近,我们不如就到那里说话吧?”

进京之前,他曾经接到过警告,因此对赵瑾熙充满戒备,但他也想知道,关于赵廷熙的死,赵瑾熙究竟想跟他说些什么。反正他的宫殿里都是自己人,就算赵瑾熙要玩花样,他也不怕。

赵瑾熙神情恳挚,毫不犹豫地道:“好。”

说着他就要跟赵铭熙一道离开,却觉得左臂一紧。

赵昱熙紧紧地拽着他的胳膊,怯怯地道:“太子哥哥。”这段时间他习惯了和太子同进同出,尤其第一次出现在这样人多的场合,若非紧挨着赵瑾熙,他完全没有安全感。

“昱熙胆小,若我不在他的身边,恐怕他会不安,三皇弟不介意带他一道前去吧?”赵瑾熙满脸歉意。

想到赵昱熙不过一个瞎子,手无缚鸡之力,想来也翻不起什么浪花,赵铭熙痛快地答应了。

三人就这样一道远去。

人群中,田应璋从容应对完一众想要攀附赵瑾熙的官员后,却是主动地,一拐一拐地走向萧夜华,费力地拱了拱手:“萧世子,久仰大名。”

“田先生,我也闻名久矣。”萧夜华微笑着,温润如仙,琉璃般澄透的眼眸审视着他,闪烁着一些不明的意味。他本就在想,要怎么接触田应璋,没想到田应璋竟然会出现在兰漪台,更没想到,田应璋竟然会主动来找他,倒是省了不少事。

田应璋一怔:“哦?萧世子竟然知道我!”

这段时间萧夜华一直在追查赵瑾熙的消息,情报里自然不会少了田应璋这个心腹谋士。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阁下想必就是十多年前那位被称为天下第一才子的田应璋田先生了吧?”萧夜华笑容温雅,目光平静而深邃,似乎别有深意。

田应璋点头:“不才正是区区。”

“我记得当年田先生被认为是状元的热门人选,而且有了意中人,只等蟾宫折桂,便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只是,后来不幸遇到了意外,双腿残废,才退出了科举?”萧夜华叹息,惋惜无比,“若非那场意外,田先生现在应当是朝廷重臣,婚姻美满,真是可惜!”

即便已经事隔十多年,但回想起人生之中最为惨痛、最为黑暗的一段岁月,田应璋脸上的肌肉还是忍不住微微扭曲,略微浑浊的双眼之中透漏出彻骨的疼痛。

当年他是何等的年少轻狂,志得意满,只觉得天下诸事无不在他胸中沟壑,认为这天底下没什么事情能难得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