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会被林鸿渐听到全部对话,林咏泉神情微微凝重,双眼直视着他。

林鸿渐一步一步走近,面带质问:“父亲,还记得当初听到周小姐进宫的消息时,你是怎么说的吗?你说周相卖女求荣,令人不齿!那你今天做的事情,又算是什么?”说到后来,他几乎是在嘶吼。

“那怎么能够一样?皇上和太子岂能相提并论?”林咏泉皱眉道。

林鸿渐咬牙:“因为赵瑾熙更年轻,更英俊,所以,周相是卖女求荣,你就是替陌颜着想了吗?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林鸿渐你给我清醒一点!”林咏泉似乎也怒了,厉声喝道,“你以为我这样做是为了谁?我年纪已经大了,但是你还年轻,我要为你着想你知道吗!太子对陌颜一往情深,如果我不照办,太子会迁怒整个林府,但如果陌颜嫁给太子,太子不但会嘉奖我,还会因为陌颜而对你多加照料!”

林鸿渐想也不想地道:“我不要!”

“你别这么幼稚好不好?”林咏泉怒声道。

林鸿渐失望地摇摇头:“幼稚?父亲,也许我没有你那么聪明,但我知道一件事,莫忘初心!我最初一切努力的起点,是陌颜,是因为我想要好好照顾我的妹妹。如果靠出卖她、伤害她而得到荣华富贵,那要来干什么?有什么用!”

“初心?你会说这样的话,是因为从小到大,你所有的一切都得到得太容易了。林鸿渐你真的以为,别人封你为‘京城四公子’,是因为你有多好?告诉你,那是因为你是我林鸿渐的儿子,是当朝左相的儿子!”林咏泉冷声道。

林鸿渐丝毫没有被他说动:“我以前以你为傲,无论别人怎样非议,我都相信,我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为国为民的贤相。但是今天你做的事情,让我感到羞耻!陌颜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

“好!好!好!”林咏泉气极反笑,大袖一挥,指着林鸿渐道,“既然如此,那从今天开始,我们父子恩断义绝!我倒要看看,没有了我这个作左相的父亲,没有林府,你林鸿渐又算是什么东西?”

林鸿渐神情坚决:“就算我一败涂地,一无所有,但只要还有这条命,我会豁出命去保护好陌颜的!如果你再设计谋算她,就算你是我父亲,我也不会原谅你!”

眼前倔强得犹如一头犟牛的林鸿渐,身形模样竟然渐渐与记忆深处的那个人重合。

林咏泉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他,聪明人林咏泉,居然生出了一个像秦墨渊的儿子,何其荒谬!

“陌颜,我们走,阿夜和阿离都还在找你!”林鸿渐痛苦地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不再看林咏泉,而是走向林陌颜,摸了摸她的头,“陌颜,不要难过,就算没有了父亲,你还有我这个哥哥,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林陌颜美眸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嫣然一笑:“好!”

“我们走!”

林咏泉定定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一道紫色身影从侧面的院门中走出,慢慢走到了他的身边。

“太子殿下!”林咏泉急忙躬身行礼,“臣无用,没能够完成太子殿下的吩咐,事情失败了。”

没能够趁机得到陌颜,赵瑾熙的确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此事不能怪林咏泉:“无妨,林相的设计缜密周严,并无过错。只是…她不会轻信别人,林相会失败,不足为怪。”

前世那么久的研究,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她的个性,冰冷,淡漠,难以接触,更难以亲近。但是,如果你肯付出耐心,打动她,慢慢打开她的心扉,那么,她就会为你捧出她的一颗心!

“只是连累林相和鸿渐父子相争了。”赵瑾熙微笑着道。

林咏泉神情顿了顿,拱手道:“鸿渐年幼无知,又一向骄纵,脾气有些倔。等他离开了林府的庇佑,经历风霜就会知道该如何选择。还请太子不要责怪他的冒犯!”

“林相放心,我自幼受你教诲,陌颜又是我的意中人,无论看在谁的面上,我都不会对鸿渐怎样的。”赵瑾熙虽然在笑,看向林咏泉的目光却带了一丝鄙薄。

林咏泉的确很聪明,但就是太聪明,太懂得审时度势,凡事只讲利益,这样的手下容易拉拢,却很难忠心。相对而言,田应璋智谋不在林咏泉之下,又对他忠心耿耿,说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不为过。这样的人,才是真正能够倚重的心腹。

“多谢太子。对了,太子殿下,时间差不多了,既然鸿渐能够找到这里,想必其他人也快到了,需得赶快按计划行事,不要误了殿下的大事。”林咏泉看看四周,提醒道。

赵瑾熙点点头,有些遗憾地看向林陌颜远去的方向,随即收回,目光之中闪过一丝精芒。

苦心筹谋了这许久,到了最后这关键的一步,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V187章 德明帝之怒

刚出庭院没多久,林鸿渐忽然郑重其事地问道:“陌颜,你觉得阿夜怎么样?”

“啊?”林陌颜一怔。

“如果你不喜欢阿夜,我就请皇上将我外调,暂时带你离开京城;如果你愿意嫁给她,那么,我想办法尽量令你们成亲,但无论如何,你不能再留在林府!”

身为林咏泉之子,林鸿渐对自己父亲的才智能加清楚,如果他已经决定要做赵瑾熙的帮凶,以他的才智,加上身为林府主人的便利,对陌颜来说太过危险。能够让陌颜离开林府,又彻底断绝赵瑾熙念想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她尽快成亲。

但在此之前,他要先确定陌颜的想法。

林陌颜这才明白他的心思,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

关于她和萧夜华的婚事,很多人有自己的意见,但林鸿渐却是唯一一个询问她的想法的人,加上他刚才毫不犹豫的维护,有了这样一个兄长,她就没有白成为林陌颜。

“如果说天底下还有谁让我愿意与之共度一生,只会是他,没有别人!”林陌颜柔和地笑着,看着林鸿渐,温柔而坚定地道。

林鸿渐松了口气,点点头:“那么,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

两人正说着,迎面碰上了一名容貌端丽的女子,剑眉明眸,有着女子罕见的英气,即便一身累赘宽大的华丽宫装,却依旧行动利落,英姿飒爽,令人心折。

见到两人的模样,女子一怔:“鸿渐,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林鸿渐摇摇头,虽然对林咏泉的所作所为愤怒失望,却也并不想张扬,而是转开话题,为身侧的陌颜介绍道,“陌颜,这是隆平姨母。苏府陷害你那次,就是隆平姨母察觉到异常,还你清白,还追查出你的身世。姨母,这就是陌颜,我妹妹。”

隆平长公主深居简出,但偶尔遇到,对他们这些晚辈都很和善。尤其,念及幼妹早逝,她对林鸿渐这个失怙的外甥更是多了几分怜惜。

而林鸿渐也很敬重这位公正严谨,淡泊名利的姨母,对她和隆兴长公主的态度截然不同。

“姨母好。”林陌颜福了福身。

倾城绝色的容颜,光华闪烁的裙衫,月色下宛如自翩跹落入凡尘的仙子,隆平长公主自认见过世面,却也不由得被眼前的丽人惊艳了。但很快,相似的容颜唤起了她对幼妹隆安长公主的思念,以及对往事的追忆,欢喜之中掺杂了三分悲伤,一时间情绪显得格外复杂。

“姨母怎么在这里?也是来找陌颜的吗?”林鸿渐问道。

隆平长公主先对着陌颜善意地笑了笑,这才点头道:“我刚到兰漪台,就听说出事了。怎么样?”

“陌颜!”林鸿渐正要回答,却被一声呼喊打断。

月色之下,萧夜华一身白衣,蓝色的云纹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仿佛要飘动起来,平添几分仙逸脱俗。尤其此刻,他神色微显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衬着琉璃般澄澈的浅色瞳眸,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冷。

看到林陌颜无恙,萧夜华眼眸之中星光闪烁,脸上也多了一丝晕红,终于使他有了一丝人间烟火气息。

见他神色不对,林陌颜担忧地问道:“萧夜华,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有些头疼,现在已经好些了。”萧夜华摇摇头。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朕阵喧哗声。

“找到太子殿下了!”

“在这里呢!快来人,把太子殿下救起来”

“快通报皇上!找太医!”

喧哗声就在他们刚刚所在庭院,林鸿渐心中一惊,看起来刚才赵瑾熙就藏身附近,只等着陌颜醉倒就要下手…。回想起林咏泉的所作所为,心头又涌起了一阵寒意和悲凉,

“我们过去看看。”萧夜华道。

众人点点头,一道前去。

人群喧哗之地,就在刚才林陌颜和林咏泉所站的地方。林陌颜等人赶到时,只见池塘边上围拢了一圈的人。人群中央,赵瑾熙躺在地上,浑身都湿透了,脸色冻得青白,身体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双眼紧闭,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紧接着赶到的德明帝见此情形,不由得大怒:“瑾熙,怎么回事?到底出了什么事?谁害的你?”

“父…父皇…”听到德明帝的声音,赵瑾熙费力地睁开眼睛,青紫色的唇微微翕合,发出了微小的声音,“儿臣…不知道…五皇弟的宫殿…点心…酒…神智昏沉…浑身发热…”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难以成句,只能让人从零落的话语中猜测。

“那你为何会全身湿透?”德明帝心中早有猜测,并不意外,倒是有些奇怪赵瑾熙浑身湿透的狼狈。

这次却是旁边一名官员回答道:“皇上,微臣发现太子时,他就在泡在湖水之中,只有头半靠在岸边,情形十分危急。微臣猜想,太子殿下是为了压制药性,才在寒冬时节跳入湖水之中。”

若非他来得及时,太子殿下即便没有溺毙,也要被冻死了。他刚把人拉上岸时,太子殿下整个身体都像冰一样冷。

赵瑾熙隐隐约约地听着,勉强露出了一丝笑意:“…幸好儿臣未曾失态…否则人前失态…铸成大错…失了皇室颜面…万死难赎…”

最后一个字轻微得几不可闻。

吃了地说完最后一个字,赵瑾熙便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瑾熙!瑾熙!”德明帝心中焦虑,急忙道,“张太医,你快看看,太子怎么样了?”

早在确定赵昱熙死因后,德明帝就派人宣来了太医,仍旧是倒霉的张牧寒张太医。

迅速上前检查了赵瑾熙的情况,张牧寒拱手道:“回皇上,太子殿下是中了和六殿下相同的烈性春药,虽说被冷水压制了药性,但药性郁结未散,又被寒冬湖水所激,有性命之忧,需得立刻施救。户外太过寒冷,不适合太子殿下久待,还是送回东宫为好。”

“来人,立刻送太子殿下回东宫。”德明帝点点头,立刻下达命令,看到张牧寒也要随着而去,忽然想起什么,道,“朕记得,太医院的任院判最擅长这种病症,选他立刻去东宫,张牧寒你暂且留下。”

“是!”张牧寒躬身待命。

等到赵瑾熙一行人走远,德明帝立刻转身看向身后的某人,神情森然:“你还有什么话说?”

早在看到赵昱熙的死状后,赵铭熙心头就有不好的预感,在听到德明帝的话,更是眼前一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儿臣冤枉!”

“你冤枉?太子和六皇子去你的宫中吃了块点心,喝了杯茶,就一个丧命,一个昏迷。你也好意思说你冤枉?”德明帝神情震怒,咬牙切齿地道,“朕一向认为你性子直,没有那么多邪门歪道,所以一直偏宠着你,没想到…是朕看走了眼!”

众人也都觉得三殿下难逃嫌疑,但是,看到德明帝神态如此异常,也不由得有些疑惑。

的确,太子和六殿下实在三殿下的宫殿里被人暗算,且一个死状凄惨,一个情况危急,三殿下难逃嫌疑,皇上爱子心切,震怒也可以理解。但是,三殿下毕竟也是皇上宠爱的皇子,为何皇上竟然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认定此事是三殿下所为?

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于是就有老成持重的大臣进言:“皇上,此事三殿下的确难逃嫌疑,但没有拿到确实的证据,尚不能就此论断。就连太子殿下,也只说是在三殿下的宫殿之中吃了茶点,喝了酒,也不能断定就是那些茶点和酒有问题,还需经过太医验证,确定。”

德明帝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一时气急攻心,难以克制。

隆兴长公主谋逆,赵秀华当众说他冷酷无情,为了皇位六亲不认,残害手足,当时他一番话压了下去,但随后恭王谋逆,却被证明是冤枉,又似乎印证了隆兴长公主的话。一时间,朝野之中议论纷纷,虽然没有人刚当他的面质疑,但德明帝心中清楚。

但最冤屈的是,恭王一事,还真不是他策划的,这件事,他是彻彻底底背了黑锅,却还无法辩解。

想他赵长轩一生,何曾吃过这样的哑巴亏?

好容易追查到线索,找到了赵廷熙头上,却发现是栽赃,随后赵廷熙就被害死,偏偏为了追查幕后真凶,他还得冒着被怀疑的风险,对外宣布赵廷熙是陷害恭王的元凶,即便这样一来更会引起人们的猜疑,认为他为了推脱罪名,不惜毒杀亲子。

而现在,他的忍辱负重没有白费,终于,幕后之人再度出手,还露出了破绽,而且过程之中还出了差错,赵瑾熙逃过一劫,能够讲明真相。

但幕后之人竟然是他一向认为性子直爽,没有心机,且疼爱异常的赵铭熙,这简直就像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叫他如何不急怒交加,恨不得杀了这个逆子?

其实在赵廷熙死的时候,他心中就有所怀疑,毕竟,谁都知道赵廷熙和赵铭熙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斗得你死我活?而且张贵妃和赵铭熙一向得宠,了解他的性情和为人,且在皇宫之中耳目众多,无论那方面都很符合幕后黑手的嫌疑。

只不过,这对母子虽然骄横,却没有多少心眼,这让德明帝隐隐动摇。

但没想到,最后还是证明,那人就是赵铭熙!

想想也是他钻了牛角尖,皇宫中的妃嫔,皇室中的子弟,又哪有真正没有心眼的人?就算么有,他们身边还能没几个幕僚心腹?就连素来默默无闻的赵瑾熙,还不声不响地就招了曾经的天下第一才子田应璋为幕僚呢!何况赵铭熙和张贵妃一向得宠,声名显赫,自然更能招揽人手!

陷害叔父,残害手足,还将污水泼到他这个帝王身上,让他这段时间受尽非议…

德明帝死死地盯着赵铭熙,浑浊的眼睛里尽是痛恨之意,几乎想要立刻手刃这个逆子!

V188章 缜密布局,收网

“父皇明鉴,儿臣真的是冤枉的!”赵铭熙苦苦哀求,不明白一向疼爱他的父皇,为何认定了是他所为?

很快的,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跪着挪步上前,紧紧抓住德明帝明黄色的衣襟:“是太子,一定是太子陷害儿臣!父皇是太子见您宠爱儿臣,害怕儿臣会威胁到他的太子之位,所以设计陷害儿臣,您要明鉴哪!”

萧夜华摇了摇头,有时候事情就是如此讽刺,你说的是真话,却没有人相信。

因为别人看到的,是个宽厚仁德,磊落友爱的太子,谁会相信这样的太子居然不惜以赵昱熙的一条命,以及自己半条命为代价,目的只是为了陷害赵铭熙?

果然,德明帝不但没有相信他的话,反而冷笑道:“六皇子的情形你没看到?如果太子不是恰好撞进这片湖泊,压制住药性,如今他大概就像六皇子一样惨死了!就算这样,寒冬时节,跳入湖水之中,也要丢大半的命,若非被人发现得早,他这会儿不溺死,也要冻死了!”

“可是儿臣真的没有!”赵铭熙知道事态严重,极力分辨。

此刻,他实在后悔万分。

早在回京之前,就有人暗中警告他,说太子害死了赵廷熙,接下来的目标是他。

只恨他当时正志得意满,根本没把这个从小就平庸的太子放在心上。即便回京后听到众口传颂太子的好名声,他也只当太子仍旧如幼时般死读书,这才讨好了那些文人,众口传颂。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太子竟然能够对自己也这么心狠手辣。

就在这时,之前被命令去监管三殿下宫殿的赵曳回来复命了。

“如何?”德明帝问道,他派赵曳去监管宫殿,自然不单单是监管,而是搜查和拷问。

而赵曳服侍德明帝多年,深知他的心意,自然是将一切办妥当了才来复命:“回敬皇上,奴才将整个宫殿的宫人都扣押起来,根据宫人的口供和指认,找到了当时太子殿下和六殿下吃过的茶点,喝过的酒。”

说着,命身后的太监将东西奉上。

“张牧寒,你来查验!”德明帝冷冷喝道。

张牧寒不敢怠慢,小心上前查验,从酒壶里倒出一点酒在手指上,放进嘴里尝了尝,随即又将剩下的五块糕点各去了一点皮和馅料放进嘴里。末了,他有些复杂地看了眼赵铭熙,上前回禀。

“皇上,这些茶点的表皮,以及酒里都掺杂了烈性春药,与六殿下遇害,以及太子殿下身中的春药相同。”张牧寒知道事情严重,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说,只能映着头皮禀告。

德明帝目光阴寒:“赵铭熙,你还有何话说?”

“皇上,就算茶点和酒里真的下药,也未必就是三殿下所为。”不知何时,左相林咏泉也来到,清声道,“难保这不是有人在茶点和酒之中做了手脚,想要借三殿下的手谋害太子和六殿下。皇上也应该追查制作茶点的御膳房,以及酿酒的御制监。”

林鸿渐咬咬牙,别过头去,不愿意看自己的父亲。

他当然知道,林鸿渐在这时候说话,不是为了替赵铭熙辩解,而是为了证明他的中立,不会让人将他与太子赵瑾熙联系到一起。

而他们既然谋划周全,自然会做足了证据,绝不可能被他这轻飘飘的几句话驳倒。

果然,赵曳紧跟着禀告道:“皇上,除此之外,奴才还在三殿下寝宫的密格之中找到了一些东西,其中有两包药材奴才不认识,特意带来,请皇上过目。”

两个紫檀雕花匣子被奉了上来,第一个匣盖抽开,里面是一个羊脂玉小瓶,瓶身绘着仙女捧寿的彩绘,单看这匣子和玉瓶就价值不菲。

看到这两个匣子后,赵铭熙整张脸都变得惨白惨白,想说什么,张张嘴却又没有说话。

张牧寒仍旧奉命上前查验,从白玉瓶中倒出一点点粉末,闻了闻,揉了揉,随即放了一点点进嘴里,紧接着众人就看到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泛红,在这寒冬时节,持续了大约一刻钟才渐渐消退。

于是众人就都知道,这里面必定是春药无疑,而张太医不过尝了那么一点点,反应就如此强烈,可见这小瓶中的药粉效用有多烈性,也就难怪六殿下暴血而死,太子殿下险些丧命了。

“奴才担心这里面有什么差错,特制询问了三殿下宫里的人,他们说,这两个匣子的确是三殿下葱甘州带回的无疑。至于这瓶中的药粉是否原本就是这些,奴才就不知道了,需要派人到甘州询问。”赵曳继续禀告道。

德明帝这次连看都懒得看赵铭熙,质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父皇…。这两个匣子的确是儿臣临离开甘州时,一名官员私下所赠,那瓶的确是,”赵铭熙顿了顿,这才咬牙道,“春药,另一瓶是夏天补身的药材,说是给儿臣房中助兴所用。儿臣错了,儿臣不该收,但儿臣只是好奇,儿臣从未用过,更加没有对太子和六皇子下药,父皇明鉴!”

如今连他自己都有些迷惑了,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早早地就在谋算他。

这辩解太过苍白无力,周围众人都摇摇头,谁也无法相信。

太子殿下和六殿下到三殿下的宫中,吃了茶点和酒,一个性命垂危,一个暴血而亡。结果,三殿下招待的茶点和酒里刚好就被下了药,而三殿下的寝宫之中又刚好搜出了相同的烈性春药,而且还有实打实的人证,证明这药就是三殿下所有…。

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看着另外一个紫檀匣,张牧寒眼神有些闪烁,欲言又止。

德明帝不愿意看赵铭熙,正好看到张牧寒神情异样,不由得眉头一皱:“怎么了?”

“臣斗胆,皇上能否允许臣查看一下另外一个匣子里的药?”思来想去,张牧寒咬咬牙,还是开口问道。

德明帝若有所思:“准。”

张牧寒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郑重其事地上前。第二个紫檀匣里同样是一个瓶子,不过是青玉的,周身有着不规则的冰裂纹,淡雅清新,看上去也价值不菲。

从瓶子里倒出的粉末是浅褐色的,有着特别的辛辣气味。张牧寒脸色一变,这次没有尝试药粉,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瓶塞,滴了一滴到药粉之中,只见液体所及之处,药粉颜色慢慢变深,最后成为一种近乎红色的深褐色。

张牧寒整个人的神情都不对了。

德明帝似乎也察觉到异常,喝问道:“张牧寒,怎么了?”

张牧寒张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许久,才嘶哑地道:“皇上,这药粉和天牢…。有关!”

“说!”一听天牢二字,德明帝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重点,厉声喝道。

张牧寒拱手道:“是!上次在天牢之中,臣无能,连毒药是何都不知道。事后,臣查遍古籍,还追问了一些采药人,终于得到一点线索。据说有一种毒草,颜色艳丽,气味辛辣,服侍后会产生幻觉,若是与其他药材混合,会产生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痛和幻觉。有些误食这种毒药的动物,会不停地去撞山石、乔木,直至死亡为止。而这种药材,就生长在甘州边境。”

“所以,这青瓷瓶里就是这种毒草提炼而成的药粉?”德明帝怒问道。

天牢之中,赵廷熙正是不断地以头撞墙,弄得整个天牢血迹斑斑,死状与张牧寒所说何等相似?

张牧寒点点头:“的确。这种毒草晒干,碾成粉后,是浅褐色的粉末,与调料十分相似。曾经有一个山野猎人以此谋害妻子。事情在周围传开后,引起众人的惊慌,当地的里长为了安定人心,特意请了一位大夫,最后发现,只要滴入黄酒,药粉就会变成红色,这样就比较好辨认。”

显而易见,刚才张牧寒滴出的液体就是黄酒,而那瓶药粉是什么,也就不言而喻。

“果然!果然是你这个逆子!”这下拿到了确实的证据,德明帝丝毫也不掩饰他的怒气,上前冲着赵铭熙狠狠地踢了一脚,“陷害叔父、嫁祸手足,谋杀太子,朕怎么就生了你这个逆子?”

赵铭熙早在听说青瓷瓶中是毒药时,就愣住了,再被德明帝这一踢一骂,整个人都懵了。

如果说赵瑾熙和赵昱熙中药是陷害,他还能想透一点,现在赣州官员送给他毒药,父皇责骂他陷害叔父,嫁祸手足,他就完全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跟他一样茫然的人还有很多,但是看着德明帝的模样,谁也不敢询问。

“皇上,您说陷害叔父?指的是恭王吗?”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开口的,也只有平时淡泊安然,却在朝野声望隆盛,同时极得德明帝敬重的长姐隆平长公主了,“这是怎么回事?”

果然,看到开口询问的人是隆平,德明帝深吸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将赵瑾熙奉命追查恭王谋逆一案,从蛛丝马迹追查到孙烈身上,然后发现孙烈是赵廷熙的幕僚,以及孙烈撞柱自杀,赵廷熙在天牢被人谋害的种种经过详述了一遍。

这下众人都惊呆了,谁也想不到,三殿下竟然布置得出这么一连串精密而狠毒的布局。

恭王谋逆一案,从恭王自裁,到证明是陷害,然后众人猜测是德明帝所谓,紧接着德明帝宣布是赵廷熙所作,再到现在,三殿下变成了这一连串事件的幕后主谋,可谓九曲回折,令人难以预料。

但是,两瓶药粉在这里,就连三殿下也承认了这是甘州官员所赠,可谓证据确凿,却又令人不得不信。

“真的是铭熙所为吗?他做这些,又为了什么?”隆平长公主皱眉道,神情有些怀疑。

德明帝冷冷道:“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帝位!如果不是太子刚好在南州,由着廷熙处理恭王谋逆,可想而知,必然会将当时在场的人全部灭口。这样一来,不但朕百口莫辩,等到恰当时机,将此事揭发,廷熙一个滥杀的罪名是逃不掉的,甚至,有孙烈,他可以说整件事是廷熙所设计的,目的是为了争夺兵权。”

为了争夺兵权,陷害亲王,滥杀无辜,有了这样的最后,日后赵廷熙自然再难与他抗衡。

然而事情出了意外,太子刚好在南州,插手了这件事,于是赵铭熙另出一招,用早就布置好的棋子孙烈,将嫌疑引往赵廷熙,嫁祸给他,想要就此了结此事。

紧接着就是这次庆功宴,如果没有六殿下,如果太子殿下没有找到这里,跳入湖中,那么,可想而知,药效发作的太子神智不清,为了缓解药效,很有可能会与路边的宫人做出丑事来,甚至更恶劣一点,说不定会与在场的哪位身份特殊的千金小姐…。

众目睽睽之下,太子竟然当众做出这样的丑事,自然是颜面扫地。

那么,朝中便只剩一名如日中天的三殿下了。

想想这些布局设计,众人都不由得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人群之中,一身白衣的萧夜华淡淡看着众人的神情,最后只能摇了摇头,知道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无法逆转了。

这一连串事件,看似简单,却需要周密的布局,想必赵瑾熙已经谋划了许多年,才能够将孙烈安插进赵廷熙麾下,在天牢安排人手,在甘州布置好棋子。正因为事前的一系列准备,所以他现在不需要再做什么,只要服下春药,跳入湖中,将这一切引爆就足够了。

事情的关键,并非那两个药瓶,而是德明帝。

赵瑾熙深谙德明帝的性情和心病,抓住了他最大的弱点,做了最有效的安排,才能让事情一步一步,如同他所设计的那般发展。

多年的缜密布局,如今到了收网的时候,也就难怪会如此顺利,无法逆转,就连他萧夜华也一样。

然而,看着这一切,萧夜华并未有任何沮丧的心情,相反,眼眸之中隐隐有异芒闪动。赵瑾熙多年布置,想要打破很难,他也从来不打算将精力花费在这里。他喜欢做的,是另外寻找突破口,在赵瑾熙最志得意满的时候,狠狠地捅他一刀!

有那两瓶药粉,可谓证据确凿,不过毕竟事关重大,还需要多方求证,尤其是那名赠药的甘州官员的证词,至关重要。因此,赵铭熙先被下了大牢,听候三司会审。

而就在他进入大牢的第一夜,一个蒙着头面的黑衣人来到大牢之中。

被黑影所遮,赵铭熙抬起头来,瞳眸微微一缩:“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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