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和那个人的对话,他不是听得很懂,却一个字一个字全部清清楚楚地记了下来,尤其记住了那个名字——赵长轩!

“该说的都说完了,现在,蝶衣,告诉朕,那个孽种在哪里?”

回答他,是很长的一段沉默。

“不说也没有关系,他逃不出这座王府,就算逃出去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赵长轩,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对他!”许久的沉默之后,娘的声音响起,“因为,他不是阿奕的孩子,他是你的孩子!”

“你说什么?”

“你可以派人去打听,我和阿奕成亲后九个月,这个孩子便生下来了。他不是阿奕的孩子,他是你的孩子!你不能这么对待你的亲生骨肉!”娘痛哭失声,“阿奕他也知道,但是,他还是把这个孩子当做亲生孩儿一样对待,就算看在阿夜的份上,你也不该这样对待阿奕和孩子们!”

…。

小小的阿夜,越发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了。

他隐约知道娘和那个人在说他,可是,他怎么会不是爹的孩子呢?他怎么会是那个人的孩子呢?那个人,弄疼了他的弟弟,弄疼了他的妹妹,弄哭了他的娘,还让爹爹再也不能动,再也不能说话,他恨死那个人了!他要杀了那个人,不,要让那个人跟弟弟、妹妹、爹爹一样疼!

他不要是那个人的孩子!

“孟蝶衣,如果你是为了保住那个孩子的命而骗朕,朕会知道的。到时候,他的下场会更惨!”那人说着,然后走到了密室外面。

娘半躺半靠在地上,过了一会儿,那个人还没有回来,娘费力地挪动,打开了石门。

看到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丝毫昏厥迹象的他,娘惊呆了,猛地将他抱紧了怀中:“阿夜,你都看到了,都听到了,是不是?”

“杀了他!我去杀了他!”也许是时间久了,蛊虫效果减退,他发出了模糊的声音。

“不!”娘嘶喊着,抚摸着他的头发,不断地道,“阿夜,你听娘说,你要把今晚这一切全都忘了,知道吗?你要忘了!听娘的话,忘了吧,都忘了吧!”

“不,我不要往,我要记住,我要杀了他!”

“阿夜,我可怜的孩子,如果你记住了,往后,你要怎么活下去?所以,忘了吧,都忘了吧!”娘将他抱入怀中,不断地喃喃自语,“不要去报仇,我不要我的孩子活在仇恨之中,我要我的孩子好好地活下去,像其他人一样,好好地活着!”

然后,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的印象,是娘喃喃不断的声音。

“娘不知道能否真的把你的记忆封起来,也许可以,也许不能,也许,过一段时间,你会再度响起。”

“阿夜,如果你想起了这些记忆,我知道,你会恨我,恨我为什么要让你活着?可是,我的孩子,你还这么小,还不到五岁,人世间的许多美好之事,你都还没有来得及经历,娘不舍得!娘怎么能够舍得?”

“哪怕痛苦无比,哪怕认贼作父,可是,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也许现在你不会懂,但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娘这番话的意思,那时候,娘死也能够瞑目了!”

“阿夜,对不起!”

“阿夜!”

“阿夜!”

再度醒来,他依旧在石门之后,然而,他能说话,也能够动了。他站起身,推动石门,走了出去。

密室之中没有那个人的踪迹,也没有了爹,没有了弟弟,没有了妹妹,有的,只是满地满墙的鲜血,一段一段的血肉,还有一颗颗头颅。唯有娘的尸身是完整的,身上却也有着很多伤痕,不停地往外流血。

他呆呆地守在娘的身边,看着血不断的流淌出来。

那些鲜红色的液体,一寸一寸地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他的眼睛。

他看着地上的血,又抬起头看了看那个小小的天窗。

小小的天窗之中,有着一弯新月,几颗星星闪闪说活,银色的月光,淡黄色的星辉,柔和而宁谧。然而,渐渐地,那些颜色似乎都变了,整个天地的颜色都变了,变成了一片血红。

“忘了吧!都忘了吧!”娘的声音,反复不断地在脑海之中回想。

不,不能忘,他要记住,他要报仇!

忘了吧!

不能忘!

忘了吧!

不能忘!

…。

两个截然相反的念头在脑海之中反复回想,彼此厮杀,终于,“轰”的一声,他脑海之中仿佛有什么炸裂,撕碎,然后,他终于彻底的昏厥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他从床上坐起,脑海中依然清晰的浮现出那晚的一切。

他没有忘记,所以,这是天意,天要他记住!

“萧夜华。”旁边有一个陌生的中年人在说话。

他转过头,看着那个人,脑海之中蓦然闪现出了一些模糊的字句,虽然模糊,却足以令他明白什么。于是,他对着那个陌生人说:“我不是萧夜华,我不姓萧,你喊错人了!”

“你不是萧夜华,那你是谁?”

他不姓萧,自然不能是萧夜华,也不想成为那个人的孩子,所以也不要跟他姓。他没有父亲,也没有姓氏,从今天开始,他的姓和名不来自任何人,只来自于他自己。

脑海之中忽然浮现起娘曾经说过的一段话,于是,他开口道:“冥焰,我,叫做冥焰!”

娘说,在南疆传说中,有一种花,寒冬盛开,初为纯白,以鲜血浇灌,一个人全身的血,能够染红一丝花瓣,以千万人鲜血为引,才能染红一朵花;以千朵血色花,才能炼就一只蛊,服之,可戮天下。

此花,名为冥焰蝶!

…。

“冥焰!”林陌颜低低地喊了一声,再也忍不住,将他抱入怀中,“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不该问的!冥焰,是我错了,我不该问的!”

冥焰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语一样,径自往下讲述。

“最开始醒来的时候还好,因为那时候我还不到五岁,虽然清楚地记得发生的一切,但却并不能真切地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我知道他们死了,却不知道,那样死去意味着什么;我知道他们很疼,却不知道,究竟有多疼…直到有一次,我手臂折了,我终于知道那晚听到的声音是什么!”

那是萧奕的骨头,被一寸一寸捏碎的声音。

他只是手臂骨折,就那么疼,那么,当初被一寸一寸捏碎骨头的弟弟、妹妹、还有爹爹,会有多疼?他想象不出来,于是,他做了。那时候他武功已经大成,捏碎骨头,对他来说很简单,于是,他一寸一寸地捏碎了他自己的左臂…。他终于知道了,那有多疼…。

弟弟,妹妹,爹爹,不只是死了,而是是那么清醒而痛苦地死去,在那样残酷的折磨下死去。

娘说得对,那个人是疯子,是畜生!

而他,是那个人的孩子…。

他的身体里留着那个人的血,他才是应该那样死掉的人,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却偏偏只有他活着?明明他才是罪魁祸首,才是最不应该活在世上的那个人,不是吗?为什么流着爹爹血脉的弟弟和妹妹都死了,流着那个人血脉的他却活着?还是说,这样地活着,才是对他真正的惩罚?

彻骨的仇恨,深深的自我厌恶,肮脏的血脉…。

他一次又一次地捏碎自己的骨头,宛如赎罪一般,却一次又一次地被穆清远接回,治好,然后周而复始;他几千次几万次地弄伤自己,任由鲜血流淌,却不去包扎,想要彻底流干净那一半的肮脏血脉,却每每被穆清远发现,救治…。

娘说得对,他不能记住那晚发生的事情。如果记住了,他就活不下去!

他无法承受那些记忆,可是却也无法遗忘。

于是,他宁可去一遍又一遍地回忆那些血腥屠杀,那些惨叫哀嚎怒吼,让那场屠杀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纤毫毕现,用那些血腥和残酷,遮掩过之后的身世解密,让他不要想起他到底是谁。

他给自己的记忆建立起了一道厚厚的逞强,不允许自己去触碰。

单纯的仇恨和痛苦,也比那种深深的自我厌恶要好一点。

为此,他舍弃掉一切与此有关的记忆。

不能成为萧奕的血脉,不能成为那么好的萧夜华,哪怕只作单纯的冥焰也好。

没有父母,没有身世,没有来历,只有那一晚的血腥也好。

于是,他终于被自己困在了那一晚的血腥屠杀之中,再也走不出来…

“冥焰,那不是你的错,跟你没有关系,错的人,是赵长轩!”林陌颜紧紧地抱着他,心痛无比。

她无法真正地体会,年幼的阿夜,眼睁睁地看着惨案一点一点地发生,是什么样的感觉;她也无法了解,年纪渐长的冥焰,一次一次捏碎自己的骨头,为那一夜,为自己的血脉赎罪,那种深深的自我厌恶,自我伤害,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她只知道,听到冥焰那么低沉地讲述当年的真相,听着他在提及自己时,那种深深的自我厌恶,就足以令她痛彻心扉。

“怎么会不是我的错?我救不了他们,我身体里,流着那个人的血!我甚至无法坦然地活着,可是我也不能死,因为娘要我活着;我恨毒了那个人,几千次几万次想要让他以同样的方式死去,却不能动他一根手指,因为娘说,我不能报仇,我不能杀了自己的亲身父亲!”冥焰低笑着,带着一丝冰冷而清明的疯狂。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也许这样痛苦地活着,才是对他真正的惩罚吧!

“那跟你没有关系,那时候你还不到五岁,还被你娘喂了蛊,换了谁都没办法救他们,冥焰,那不是你的错!就算你身体里流着他的血脉,也不意味着你要承受他的罪恶。你看看赵洛熙,他也有一半的赵氏血脉,赵长轩杀了他的舅舅和母妃,那他是不是也要自裁以谢秦氏?”

说起来,赵洛熙的情形,和冥焰也有一点相似,或许,这才是两人能够相交的真正原因吧!

“而且,冥焰,你真的确定,你是赵长轩的儿子吗?”早在听他说那番话的时候,林陌颜就有些疑惑,见冥焰这般自责,这般在意自己的血脉,便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当时赵长轩要杀你,你娘有可能为了救你而说谎,不是吗?”

冥焰眼眸中燃起了一丝火焰,但很快就熄灭了:“我娘并没有骗他,我的确是在她和萧奕成婚后第九个月生下的,算算时间,正好是那个人侍强凌辱我娘的时候。”

“就算只有九个月,也有可能是早产,也许你根本就是南陵王的孩子呢?”林陌颜凝眸看他,“我是女子,我比你更清楚女子的心理,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让自己生下凌辱自己的人的孩子的!”

以冥焰所说,南陵王妃和南陵王妃恩爱情笃,那就更不可能生下赵长轩的孩子。

冥焰似乎被他说服,有了一丝动摇:“也许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打掉,所以只能生下来。”

“如果是别的女子,或许还有可能,但是,你娘绝对不可能!”林陌颜果断地摇了摇头。

冥焰眉宇轻缓:“为什么?”

“因为她是一位名医,她精通医术,就算事情发生后,她一开始忘了采取措施,但如果真的怀孕了,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我听说,南陵王妃身体很好,如果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发现身孕,应该能够打掉的!所以,你可能真的是南陵王的孩子!”

冥焰终于被她说得有了一丝动摇,眼眸之中燃起了一线希望:“会吗?”

“你回想下南陵王对待你的模样?如果你真的是赵长轩的儿子,他怎么也会有所芥蒂吧?可是,在你的记忆中,有吗?”林陌颜循循善诱。

冥焰摇摇头:“没有,他…。无论是疼我,还是教训我,都没有任何异常。”

“那就对了,那是因为,你是他的孩子!”林陌颜断言。

冥焰神情微动,随即又摇摇头:“那么,我背上的印记呢?那个只有皇室中人才有的印记呢?如果那是赵氏的人才有的,为什么我会有?我曾经跟我爹去戏水,我很确定他的背上,没有这样的印记!”

“那么,赵氏的子嗣,为什么背上会有这种印记呢?”林陌颜稍加思索,问道。

冥焰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赵氏这个所谓的图腾,为什么会出现呢?你刚刚才说过,天底下那有什么诅咒?同理,既然没有诅咒,自然也不会有所谓的神灵和天意,那么,赵氏子嗣背上会有这样的印记,也必定有着某种原因。或许,并非独一无二呢?”林陌颜深深地凝视着他,目光之中满是柔情。

冥焰从来没有从这个层面想过这个问题,被陌颜这么一说,顿时意动:“这么说,我真的有可能不是那个人的孩子?我有可能真的是萧夜华?”

“至少,现在还不能下断言!”林陌颜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给我一点时间,或许我能够查出真相!”

冥焰第一次想到有这种可能,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见陌颜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追问道:“陌颜,你是不是有什么头绪?”

“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如果要论功劳,大华建国,辅国公居功至伟,这谁也无法否认。可为什么他只是封国公,而平定南疆的老南陵王,却是大华唯一的异姓王呢?他的功劳,不可能比辅国公更大吧?我想,会不会南疆对赵氏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林陌颜神思道。

这些早在她听周静雪讲述辅国公生平时,就隐约浮现出了一些疑惑。但当时并未多想。

冥焰同样陷入了沉思:“没错,为什么封异姓王的是萧南陵,而非秦墨渊?这的确有点不合情理。”

“还有,当年先皇病重,为何大华的大夫无法救治,出身南疆的你娘反而治好了呢?”林陌颜继续道,“还有,当初荞叶假冒云萝公主,与我发生冲突,想要施蛊术暗算我,结果却误中了岚玥公主。然而,时候却发现,岚玥公主体内并无蛊虫…。”林陌颜思绪飞速地转动着。

当时荞叶以为岚玥公主并没有中蛊,自己白被坑了,愤愤不乐。

她记得冥焰说过,他的血可以祛除百蛊…。

这点,冥焰自然更清楚:“你的意思是说,有可能荞叶并没有失手,蛊虫的确下到了岚玥体内,但却因为某种原因没有起效…。我的血也能够驱逐百蛊…。”

“冥焰,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血能够驱逐百蛊?”林陌颜问道。

冥焰有些不确定地道:“师傅说,那是因为我娘的血脉,她是南疆人,自小服食抵制蛊虫的药材,我是她的儿子,继承了她的血脉,所以血也有同样的功效。等等,我记起来了,我杀南明太子的时候,他曾经对我施展蛊术,却没有效果,当时他好像说…”

“他说什么?”林陌颜追问。

南明太子是南疆人,对蛊术的了解应该更深,或许知道什么端倪。

冥焰思索着,好一会儿才找回记忆:“他好像提到了夜巫族…。等等,夜巫族,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那个荞叶,据说就是夜巫族的叛徒!”林陌颜提示道。

“不,不是荞叶,是别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冥焰竭力思索着,忽然神情一变,发出了一声低吟。

林陌颜急忙问道:“怎么了?”

“头疼!”冥焰闷闷地道,“算了,我不想了,还是你想吧!”

林陌颜点头:“也好,现在至少有了追查的方向,就是夜巫族!”她说着,看着冥焰的神情,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突然不愿意想了?”冥焰那么在意他的身世,不可能为了一点头疼就放弃思索和追查。

“…。我不想让他醒过来!”冥焰闷闷地道。

林陌颜反应了下,才明白他说的是谁:“你是说萧夜华?难道不是你精力耗尽,陷入昏迷后他才会醒来?而他则在蛊虫发作,无法压制的情况下,你才会醒来吗?”

“正常来说是这样,但是也有例外。”冥焰不情不愿地回答道,“如果他心中很急切地想要武力,或者其他我知道而他不知道的事情,偶尔也会醒来。比如那次你中蛊,他想要为你解蛊,一直想一直想,然后,我就醒过来了。有时候,如果我用脑过度,他也会提前醒来…。”

他和陌颜才刚成亲,正甜蜜的时候,他才不要萧夜华那个家伙醒来!

林陌颜正要说话,冥焰忽然神色一变,将她扯到身后:“小心,有人来袭!”

说完这番话,外面才传来暗器尖锐的风声。

异变,突起。

------题外话------

写完之后想了想,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萧夜华=情感障碍

冥焰=重度抑郁症

萧夜华+冥焰=人格分裂。

所以这其实不是陌颜和南陵王世子谈恋爱的言情故事,而是陌*心理医生*颜与冥*人格分裂*焰的治疗日志,对哒,没错,就是酱紫,这才是本文的主线^_^

V217章 惊天财富六座城池

蔚蓝的天空之中,忽然间出现了几道黑影。

他们出现得无声无息,身形飘忽,宛如鬼魅,因此,直到他们来到南陵王府的马车前时,护卫们才发现他们的踪迹。

最先发现黑影的人是张祁,他当即拔出长剑,腾空而起,朝着空中的刺客攻去,同时高声示警道:“有刺客,保护世子和世子妃!”

骤然遇刺,但南陵王府的护卫却并不慌乱,几乎是片刻间,便有十数位护卫同样拔剑刺向刺客,剩下的人则围拢成一圈,将南陵王世子和世子妃乘坐的马车团团围在中间,警惕地望着四周和上空,以免哪里藏了刺客,突然杀出来,惊扰到二人。

刀剑相交的声音不断传来,厮杀激烈。

之前萧夜华经常为德明帝做一些隐秘的事情,遇刺这种事情并不罕见,因此,这些护卫早已经训练有素,虽然一开始有些不敌,但很快,两人一队,三人一队,互相合作,渐渐将局势扭转过来。

见形势不妙,领头的黑衣人虚晃一剑,便想要逃脱。

“想逃?哪有那么容易?”张祁冷笑。

在他的指挥下,众护卫不断变换位置,将黑衣刺客死死地拖住。

眼见情形对己方越来越不利,再纠缠下去,必然是全体被活捉的结果,不但达不到之前的目的,若有人挨不过严刑拷打,恐怕还会…。一念及此,领头的黑衣人眼眸中闪过了一抹厉色,忽然间不再逃跑,拼着挨了两剑,转身朝着众护卫保护的马车疾冲而去。

见他行为反常,众护卫都提高了警惕。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黑衣人才冲到半空之中,忽然“砰”的一声轻响,全身涨裂开来,无数细小的血肉如雨点般朝着马车和马车溅去。

像是一个信号一般,随着领头之人的自爆,其余黑衣人的身躯也都跟着涨裂,化作无数血雨,飞散而开,那情形,令人惊悚骇然。

那些散落的血肉,落在地面上的,只听“嗞嗞”一阵轻响,坚硬的青石地板竟然被腐蚀出一小块坑坑洼洼;而被血肉沾染到的护卫就更惨了,只觉得被碰到的地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痒,一时间恨不得挖开皮肉,将骨头用力的挠上一阵才好。

而那些侥幸没有被沾染的护卫,却也受不了这种血腥的场面,捂着嘴跑到一边吐去了。

“血里有毒!”林陌颜下车,查看了下护卫们的情况,做出了判断,“一时之间无法确定究竟是什么毒药,不过我身上带了一些有些解毒药粉,撒在被沾染之处,可以暂时压制毒性,等回府后再详细查看,配制出对应的解药。”

说着,她从随身携带的青瓷瓶中取出一瓶,交给了张祁。

张祁很快将药粉分发下去,果然,撒过药粉之后,那种彻骨的痒便渐渐轻了,一时间,众位护卫脸上都露出了感激和庆幸之色——若非世子妃就是神医赵天一,恐怕他们还要一直痛苦下去,想想都觉得心里发毛。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张祁眉头紧锁,想想这种自爆的手段,想想那些血肉的毒性之巨,不由得毛骨悚然。

冥焰没有理会,而是转向护卫统领:“护卫伤亡如何?”

张祁神色一顿,神色有些尴尬,也有些失落。

一直以来,无论少主还是世子,他都是最亲信的人,可是,自从少主逐渐恢复记忆,从世子猜测出少主的身份后,两人都对他越来越冷淡,虽然表面上还是恭敬有加,但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们与自己之间越来越远的距离感。

见世子第一时间不是追查刺客的来历,而是询问护卫的情况,护卫统领倒没有想那么多,反而心中感动,拱手道:“回世子的话,护卫并无死亡,五人受了伤,也不严重,倒是沾到那些有毒血肉的护卫更多,不过有世子妃的解毒药压制着,暂时没有大碍。”

“嗯。”冥焰点头。

护卫统领看着满地的血肉,神色颇为难看:“可惜,他们全部都自爆了,身体化为血雨,无法探查。否则,或许能从他们的尸体上找到一点线索。”说着,看了眼刺客留下来的兵器,“可惜,这些兵器都是大华最普通的铁器作坊打造出来的剑,没有丝毫特殊的地方,否则,或许能够追查到他们的来历。”

“没用的,这些兵器只是用来遮掩的,绝非他们惯用的武器。”林陌颜摇摇头。

护卫统领一怔:“世子妃何出此言?”

“刚才你们交手的时候,我从窗户里看到了一点情形,那些黑衣人虽然穿着打扮都是大华的布料服侍,武器也是,但是,都有一点很微妙的不自然。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体里所带的毒,我可以很肯定,绝非出自大华的药材,否则我一定能够辨认出来的。”

大华的医毒,跟她前世在鬼医训练营所学到的传承是一样的,以她在医毒之术上的造诣,就算是混毒,她也应该能够辨认出几种药材,绝不可能毫无头绪。

听她这么一说,护卫统领想起刚才交手的情形,不由得道:“世子妃所言有理,这些黑衣人的身法飘忽,的确是属下从未见过的,很有可能不是大华人。”

“是南疆的人。”一直没有说话的冥焰开口道。

从一开始他就认出了这些黑衣人的武功来历,跟他自幼便见到的师傅穆清远的武功和身法极为相似。穆清远是南疆人,那么这些刺客自然也是南疆人。现在问题是,南疆人为什么回来刺杀他?或者,再准确点说,是来刺杀萧夜华?

若他们刺杀的人是他冥焰,或许还有可能,毕竟他曾经在南疆大开杀戒。但是萧夜华…

这一点显然也是众人的疑惑。

“世子与南疆素无瓜葛,为何南疆会有人来刺杀世子?还是用如此诡谲残酷的手段?”护卫统领疑惑道,倒不是质疑世子的猜测,而是,他身为南陵王府的护卫统领,无论萧夜华做什么事,他都要随身保护,因此对他经手的事情最为清楚,世子与南疆根本毫无瓜葛,怎么会招来这些诡异的刺客?

林陌颜摇摇头,也没有头绪。

不过这样也好,她刚才和冥焰就在猜测,所谓的皇室印记,可能跟南疆有关,而冥焰的身世,又紧扣这个印记。原本还打算和冥焰动身,前往南疆一趟。但现在,却有南疆人出现在京城之中,或许,她能够从中得到线索也说不定。

不过,南疆人擅长蛊术,而从这些刺客的自曝来看,各种诡异的手段恐怕是层出不穷,倒是要格外小心。

她看了冥焰一眼,两人心意相通,冥焰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想法,也略点了点头。

“把这些兵器,连同这些有毒的血肉搜集起来,送到京禁卫去,就说本世子在内城遇刺,着令他们追查凶手,严惩不贷!”冥焰淡淡地道。

最初遇刺的时候还曾经猜测是否是赵瑾熙派来的,既然确定这些刺客是南疆人,那么应该跟赵瑾熙无关,但如今执掌京禁卫的是镇国侯元毅,正是赵瑾熙手下最大的军事力量,能有这个机会让他头疼,也不容错过。

果然,当着兵器和尸体送到京禁卫后,镇国侯元毅头疼了。

虽然是政治对手,但南陵王世子身为大华唯一的异姓王世子,又在朝野之间声望隆盛,如今竟然有人在内城大道公然刺杀他,这显然就是负责京城安危的京禁卫的失职。若是再不能追查出凶手的来历,那他所执掌的京禁卫就要名誉扫地了,一定会被人说“当初忠勤侯执掌京禁卫时如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