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自从回府后,蒋阮一次也没去过蒋素素的院子。书香不知道蒋阮这话里是什么意思,沉稳如她也不由生出一丝怀疑,顿了顿才道:“奴婢曾去过一两次,大概能记得。”

蒋阮微笑:“那就有劳你带路了。”

书香压抑住心底那股奇怪的感觉,福了一福道:“姑娘请随奴婢来。”

一路上便由书香在前方带路,蒋阮和露珠走在后面。露珠半个身子侧挡在蒋阮身边,有些警惕的盯着书香的背影。蒋阮却是安之若素,唇角的笑容安然静谧。

待到了素心苑门口时,书香停了下来,道:“这便是素心苑了。”

蒋阮扫视院门口一眼,即使只是在院门处未进屋,也能明显感到与阮居不同。素心苑宽敞不说,处处园景山石都是精心布置而成,一眼便是风流无限。蒋权确实厚此薄彼,比起蒋素素的素心苑,阮居便是连下人房都不如。

蒋阮便跟着书香走到蒋素素院中的一间房前,推门一看,却是一间小客房,小几上摆着茶壶茶杯,蝴蝶站在原地抱歉道:“姑娘刚出去了,这会子还没回来。烦请大姑娘等上一等,奴婢们去催一催。”

“无妨,你去吧。”蒋阮笑容客气:“书香露珠,你们也不必留在这里,跟着蝴蝶去找二妹。”

书香一怔,有些怀疑的看向蒋阮,蒋阮笑道:“难不成怕我跑了,放心,我就在这里。”

书香心中一颤,不知怎地,在这个二小姐面前,她总有些莫名的害怕,那双媚眼一眼,便觉得心中所想全部大白天下一般,令人难受至极。

露珠担忧的看了一眼蒋阮,才行礼与书香蝴蝶二人退去。

待三人走后,蒋阮才站起来,唇角的笑容敛去,轻轻推开屋门。

素心苑静悄悄的,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她扶住屋门前的朱红色柱子,淡淡一笑,夏研竟将素心苑所有人都支开了,真是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么?

可惜绝望无助的滋味,尝过一次便够了。

她冷冷一笑,转身走进另一间屋中。

不过片刻,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脚步声虚浮无力,一听便是醉酒之人踉跄而行。蒋阮推开屋门,静静站在原地。

李杨酒兴正浓,逛花园的时候恰好见着一个模样生的不错的丫鬟,搂上去就要亲热,不想那丫鬟却挣脱开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领着他一路到了这边。待到了这院子面前,那丫鬟却又不见了。

他喝的有些迷糊,隐隐约约还能瞧见面前的景物。见这小院布置的清新雅致,上头还写着“素心苑”,心下一荡,竟忘了生在何处,只晓得定是哪家小姐的闺房,顿时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踉跄着往前走去。

却就在此时,李杨看屋门口站着一名红衣少女,这少女身材窈窕,站得笔直,看不清楚面目,却直觉是一个绝色美人。李杨当下什么也不顾不得,嘴里嚷着:“小美人…。”红衣少女转身进了屋,李杨色心顿起,立刻跟着往里走去,叫道:“美人别跑!”

待进了屋,便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馨香,他一愣,再看处处都是烟纱云帐,什么都看不清楚,急道:“美人,你在哪儿?”

“李二少爷,你可真是吓着素儿了。”一个柔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杨心中一荡,面前浮现起蒋素素清丽的容颜,喜得连忙转过身将人抱了个满怀:“素儿这般主动,可真教我感动。”

红衣少女静静的看着他,李杨努力睁大眼睛,却觉得仍是容颜模糊。他当下也不管不顾,就要凑过去在这人身上猛亲。不想那少女却突然一笑:“李二少爷,素儿有样礼物要送你。”

李杨一听,他阅人无数,从未遇到这样有趣的女子。分明瞧着是个天仙的模样,却主动做出这样**荡妇一般的举动。此刻兴致顿起,道:“什么礼物?”

少女轻轻道:“礼物就是——你去死吧。”说完,藏在身后的手抡起花瓶狠狠砸过来,李杨没料到美艳佳人突然成为夺命修罗,猝不及防的挨了重重一下,血顿时从脑袋上冒了出来,身子晃了晃,便倒下了。

蒋阮瞧着李杨委顿在地的模样,唇边笑容冷漠。她蹲下身来,把玩着手中的花瓶碎瓷片,突然轻轻一笑。

李栋与李杨父子,最是恶心。两人在宰相府里豢养娈童,狎玩童男童女,朝野皆知。对付这样没脸没皮的人,名声倒不是最重要的。

上一世她死之前,只知道李栋狎玩沛儿,却不知这个李杨,有没有分一杯羹了。就算没有,父债子偿,到底也不为过。

她将瓷片在李杨脸上拍了拍:“李少爷,我送了你一样礼物,你是不是该回我一样?”

片刻后,蒋阮从屋中走出来。方走到素心苑门口,便听到一个小厮的声音道:“少爷,少爷你在哪儿?”

正是李杨身边小厮,蒋阮一顿,再躲已经是来不及了,她心念直转,还未想到解决的法子。突然听到那小厮惊呼一声,就没了动静。沉吟半晌,蒋阮走出院门,只见门口几步远的地方,正趴着一个小厮,似乎是摔了个跟头跌晕了过去。

蒋阮皱了皱眉,抬头朝四周看了一眼,未果,便绕过那晕倒在地的小厮,泰然自若的离开了。

树上,黑衣青年把玩着手中石子,长长的睫毛低垂,掩住眸中若有所思的目光。只是来蒋府查一查宣离的事情,却看到了令人意外的一幕。蒋家嫡长女似乎和李家二少爷有什么宿怨,下手狠辣却无一丝犹豫,实在令人吃惊。

再说书香在花园里等了片刻,才抬脚朝素心苑的方向走去。方走到一半,就看见露珠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书香忙问:“怎么回事,你神色这样焦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露珠神情躲闪:“你先回阮居好了,我还有事。”说完又匆匆忙忙的跑走了。见露珠如此模样,书香心中微定,想了想,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蒋权与李栋谈完公事便在蒋府随意转悠,顺带说一说两府上联姻的事情。李栋虽然好色,却也是个老狐狸,话里无一不是在打太极。一边陪着的夏研是不是帮腔几句,可李栋的态度倒是晦暗不明,只说还是要看李杨的意思。

三人走着走着便离素心苑越来越近,就在此时,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容貌清秀的丫鬟,神情满是张惶之色,看见夏研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跪倒在地哭道:“求夫人救救我家大姑娘!”说完一抬头就是一愣,似乎是刚发现李栋还在场。

夏研诧异的看了一眼那丫鬟,皱眉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阮儿怎么了?”

那丫鬟却似被吓着了一般,诺诺不敢说话。夏研越发急了:“到底出了何事?”

刚说完这话,便听得素心苑屋中传来一声变调的女子惊呼,那声音凄厉之极,令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夏研一愣,不再多说,立刻就快步朝素心苑走去。

琳琅跟在她身边,素心苑外静悄悄的,院中一个人也没有。夏研先是去了小客房,小客房里一片平静,桌上的茶壶茶杯动也未动,与之前还是一个模样。

琳琅一愣,夏研也是一呆。只听得外头又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这一次听得清楚,正是从蒋素素屋里发出来的。

一时间,夏研也顾不得怀疑为何地点成了蒋素素房里,心中不知怎地有种不详的预感,她推开身前的琳琅,马上冲进蒋素素的房间。

一进屋便闻得一阵浓重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夏研眼睛一跳,地上蜿蜒的血迹触目惊心,一个崩溃的哭声传来,那哭声传到夏研耳中只觉得如雷劈一般,她上前几步,站在屋中哭泣的可不正是蒋素素?

而蒋素素的脚边,李杨满头是血,早已看不出原先的模样。双眼紧闭,此刻怕也是凶多吉少。

“不——”夏研瞪大眼睛,门后传来脚步声,来不及阻止,便听得蒋权的声音传来:“发生何事?”

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就是一声惨叫:“我儿!”

李栋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置信,几步冲到地上的李杨身边,晃了晃他的身子:我儿,你醒醒!“

李杨却似毫无知觉一般,李栋低下头,目光落在李栋的下半身,上好的蚕丝袍子自腰间向下已经是血迹斑斑,他的目光向下,定在旁边一个血肉模糊的玩意儿上面,然后,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嚎。

任是谁看到自己的儿子就这么被人阉了也不会无动于衷。

李栋再抬起头,目光里满是猩红:”蒋权,我要你偿命!“

”不是我,不是我。“蒋素素早已吓得瑟瑟发抖,面上全是泪水:”我一进屋他就这样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但无人能相信她的话,如眼前这幅景象看来,若是说李杨**攻心想要对蒋素素行不轨之事,蒋素素急怒之下拿花瓶砸破了他的头再愤而将他阉割,这样才是最有力的说法。

夏研辩解道:”不对,不可能是素儿。素儿胆小,不会这么对待李二少爷,李大人,您别慌那凶手一定还藏在屋中,阮儿呢,素儿你不是与阮儿在一道,阮儿去哪了?“她想着这事定然是蒋阮嫁祸,而蒋阮很可能还没走出这屋子。

李栋抬起头,还未说话,就听得外头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父亲,母亲,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怎地全都在二妹屋中?“

夏研身子一僵,便见蒋阮站在院门口,一身红衣热烈似火,今日甚至略施脂粉,整个人显得美艳至极。比起来,哭的一塌糊涂的蒋素素就显得无比狼狈。

”阮儿,你不是与素儿在屋里选缎子,怎么会出去的?“夏研急切问道。

”我等了二妹迟迟不来,心中想着不若主动去找一找她。谁知却没有找到。“蒋阮道:”便让露珠随我去花园中摘了几只红梅,想着回头放在花瓶中也好看。“说罢扬了扬手中,果然是几枝红梅。

夏研瘫软在地,蒋权额心跳的生疼,眼看着地上的李杨人事不省,李栋面上闪过一丝阴狠,嘴里叫道:”贱人,我要你给我儿子偿命!“众人还未看清他的动作,只看得到他手中尖锐的花瓶碎瓷片,蒋素素吓得往后一跳,李栋身子肥胖,并不怎么灵活,蒋素素堪堪躲过,只觉得右脸一阵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竟是满手的血迹。

蒋权大叫一声:”放肆!“院中的护卫拼命将李栋拉开,蒋素素已经捂着脸崩溃大哭起来,看着蒋素素脸上血淋淋的模样,夏研心口一疼,直直晕了过去。

”快叫大夫!“蒋权急道。

李栋也差人将李杨抬起来:”马上回府。“离开前恶狠狠地看着蒋权道:”此事我不会善罢甘休,蒋权,我定要你付出代价!“

看李栋一行人离开后,蒋权揉了揉额心,又因为担心记挂着蒋素素与夏研,急急忙忙的离开去妍华苑中。素心苑一时又恢复到之前的空荡。

露珠站在蒋阮身边默不作声,满地血迹中,蒋阮微微笑着,轻声道:”书香,你不进来么?“

书香脸色惨白,看蒋阮的目光仿佛看一尊魔鬼,方才露珠那番神情,她以为事情定是成了,才急急忙忙的向夏研回禀。谁知如今落入陷阱的却是蒋素素,这一切若说全是巧合,也实在太勉强了。

”素心苑的路,你可得记得好好的,一辈子莫要忘了。“蒋阮微笑着看着她:”对吗?“

露珠难掩鄙夷的目光,书香却是背上爬满了冷汗,她知这一次夏研定不会轻饶了她。那红衣少女却似乎与满地血迹融为一体般的和谐,神情丝毫未见恐慌,淡淡一笑,转身离开了。

这一日,对京城蒋家来说,必然又是极不平淡的一天了。短短几日,蒋超断了一指,蒋素素毁容,夏研怒极晕倒,蒋老夫人卧病在床。

偌大的蒋府,不知从何时,显出了一丁点倾塌之势。这一点太过细微,并不能将其放入眼中,可是那些腐朽的东西在一点点扎根深入,只待有一日破土,将这金碧辉煌的府院,蚕食的一干二净。

蒋阮坐在桌前喝茶,庄子上送来的新酿百花蜜,每个院子都分到一点,加上几瓣院子新摘的红梅,简单的花茶,喝着倒也别有滋味。

下午出的事情,晚上蒋丹却是来了一趟,瞧着蒋阮的模样,眼巴巴道:”大姐姐,今日我在院子中不曾出门,听说你也在场,真是二妹将李二少爷砸破了头?“

蒋阮就看着她笑:”哦,二妹的消息挺灵活,不过似乎是不信?“

”不是不是,“蒋丹连忙摆手:”只是二姐姐向来温柔,没想到竟有这样的胆子伤了李二少爷。“她一边说,一边探究的去瞧蒋阮的神情。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蒋阮慢条斯理道:”平日里看着温顺的人也有凶狠的一面,只是我们看不见罢了。“

蒋丹顿了顿,笑道:”大姐姐说的是。“又说了一阵话,蒋丹才怯怯的道别离开。连翘送蒋丹到院门口,回来的时候道:”这四姑娘却真是奇怪,瞧夫人待她也不算好,可却巴巴的打听二姑娘的事情。“她摇摇头:”是不是也太过滥好心?“

蒋阮但笑不语,对于蒋丹的感觉,她已经很模糊了。只知道蒋丹自从三姨娘死后,养在赵眉身边,那个时候蒋丹还不像现在这般懦弱,虽然也很胆怯,却极为讨好卖乖,赵眉也很喜欢她。虽然有的时候蒋阮也会为蒋丹的争宠感到不悦,可到底看她失去母亲可怜,上赶着讨好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一向温和的蒋信之却不怎么喜欢蒋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却总是有种若有若无的客气疏离。

上一世,蒋丹似乎是嫁了个贵族子弟做小,她是庶女,好一点的人家正妻之位便不用肖想。后来的事情她也不甚清楚,却不知蒋丹在她变成祸国妖女这件事中,究竟有没有出过力了。

正说着,便听得外头有人说话,露珠推门进来,朝外头怒了努嘴:”书香刚才回来了,瞧着脸上全是巴掌印,路都走不稳了,脸色差得很呐。“

蒋阮笑笑,书香今日搞砸了这样一件事情,夏研想必不会轻易放过她。不过到底是放在阮居的棋子,暂时舍不得打死,也就留了书香一条命。

”姑娘,“白芷问:”奴婢有一事不明白,当初夫人送了四个丫鬟来,怎么姑娘独独对这个书香特殊对待?对其他几个反而没有这样上心。“

”或许是宿怨吧。“蒋阮低声道:”露珠,今日府里除了李家父子,真的没有其他人来过?“

”奴婢问了许多人,确实没有。“露珠道:”姑娘可是看错了?“

蒋阮摇头,李杨的那个小厮,绝对不会是故意晕倒的。若并非是外人,除非是府中有人在暗处帮她。但那也意味着,今日她所做的事情,尽数落入他人之眼。那个人帮了她,却不一定是友非敌。

到底是谁呢?蒋阮沉吟。

妍华苑中,夏研摔碎了桌上最后一只青瓷茶杯,周围的丫鬟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琳琅上前劝导:”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

”啪“的一声,夏研反手给了她一巴掌,登时,琳琅的脸上显出五个明显的巴掌印。她一动也不敢动,周围其他丫鬟见最得脸的琳琅都挨了一巴掌,更是一动不动的呆在原地。

夏研心中几乎要被怒气撑爆,想起为蒋素素诊治的大夫最后的话,心中更是心酸:”令媛伤口颇深,又失血过多,眼下是没事了,可日后恐怕会留有疤痕。“

蒋素素一张素脸倾国倾城,如今却被毁了容,日后还怎么嫁入高门!她恨李杨,偏生死在蒋素素的闺房,也恨李栋,就这么划花了蒋素素的一张脸。最恨的,还是蒋阮,今日这一切,她就不信和蒋阮没有一丝关系!

明明是万无一失的布置,只要蒋阮进了那小客房,喝了桌上的茶,李杨进了院子里,与蒋阮做了那等事情。再被蒋权和李栋撞破,这事就成了。蒋阮名声尽毁,便只能入李家做一个低等的妾。却万万没有算到,蒋阮根本就未进那客房,不曾喝茶。李杨不知怎么回事倒在蒋素素房中,而蒋素素偏偏又回了房!

如今李栋心中恐怕恨毒了蒋素素,就算再怎么恨李栋,可李杨伤成那样,又在蒋府里被阉了,李栋不知会使出怎样的手段报复回来。一想到这里,夏研心中便感到一阵后怕。

”不行,我得想办法。“夏研在屋里走了几圈,下定决心,走到书桌前,令琳琅磨墨:”我要给父亲写信,让他出出主意。“

此刻蒋权却在书房中揉着额心,短短几日他鬓角竟然生出几丝星点白发。最爱的儿子与女儿遭遇此等祸事,他怒极攻心,偏偏对方又是李栋,是八皇子的人。

红缨站在他身后,一双玉手替他轻轻按着头皮,温声道:”老爷宽心,二小姐与二少爷都会好起来的。“

蒋权颓丧的垂下眸子,那双一向意气风发的脸上满是沮丧,他最骄傲的一双儿女,现在都卧病在床,恐怕一声都会留下残疾。他想起夏研的话,府上唯一的嫡子与嫡女如今都是这副模样,日后蒋府还剩下谁?

”我蒋权竟然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儿女都保护不了。“

红缨轻柔的话就在耳边:”老爷这可说错了,不是还有大少爷与大小姐。“

蒋信之与蒋阮,蒋权微微一怔,蒋信之离开蒋府多年,现在早已不知生死。倒是蒋阮,他想起今日在素心苑中看到的蒋阮来,淡妆少女亭亭玉立,已经有了些微绽放的风华,那一身红衣似火的模样,令他想起赵眉年轻的时候。

只是蒋阮比起赵眉来,少了那份肆意冲动,多了温婉明丽。他当初是厌恶赵眉的,因为赵眉的倾心,赵眉又是高门小姐,他不得已娶了她,却从未爱过她。赵眉一介武将女儿为他学习琴棋书画,他都是知道的。

他不爱赵眉,是以连蒋信之和蒋阮也分不到他的一点关爱,而今蒋超和蒋素素出事,是否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李栋不会善罢甘休,“蒋权深深叹了口气:”李杨如今那副样子,我怕他会要求娶素儿。“

红缨的手一顿:”求娶?“

”李杨死了就罢了,若没死,那副样子,日后也恐怕没有好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蒋权道:”他对素儿恨之入骨,若是要求娶,必然百般折磨,素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生都不会快活。“

”老爷愿意为了二小姐同李宰相决裂吗?“红缨问。

”不,“蒋权道:”蒋府要想攀上八殿下,与李家决裂,此事十有**不成。“

”那,老爷舍得将二小姐嫁入李家?“红缨试探道。

”素儿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断不愿将她送入那样的火坑。“蒋权道:”就算李杨完好无恙我都不会将素儿嫁给他,更别提他如今只算是个废人。“

”老爷可有什么法子?“红缨心中隐隐猜到什么,声音越发轻柔。

”我不愿将素儿送过去,若是能将阮儿赔给他们,或许能消灭李栋父子的怒火。“蒋权道:”阮儿如今已经生的美丽,再长些年纪,姿容恐怕更加出众。将我蒋府清白的嫡女赔给他们,或许他们会感到蒋府的诚意。“

即使已经猜到了一星半点,红缨也仍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蒋权竟能想到用蒋阮的一生痛苦来换取蒋素素的解脱,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态度竟然如此不同!若不是亲耳所听,红缨几乎不能相信这话是从蒋权嘴里说出来的。

她忍不住开口道:”老爷可知道大小姐嫁过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蒋阮会成为李家父子泄愤的工具,李杨和李栋会将对蒋素素的仇恨转嫁在蒋阮身上,蒋阮就会过着一辈子屈辱的生活。

蒋权别开眼:”我也是没有办法,阮儿身为长姐,爱护妹妹也是理所应当。“

他说的这样理所当然,红缨心中有些发冷,勉强笑道:”老爷还是等二小姐醒了之后再做打算,李二少爷那边也不知情况如何。“

蒋权怔了怔,道:”你说得对,此事日后再议。眼下等素儿醒来再说。下去吧。“

红缨连忙退了出去,待走出房门外,仍是觉得心有余悸。想起蒋权方才的话仍是不寒而栗,李家父子那令人作呕的手段京城上下都有所耳闻,蒋权竟能面不改色的提出将蒋阮嫁过去,实在是令人心寒。

蒋阮曾与她抛来橄榄枝,可红缨自己一向行事小心,并不轻易与人结盟。但也敏感的感觉到,自从蒋阮回府后,蒋府的风向却有了悄悄地改变。蒋大小姐看着温柔可人,可是这几日发生的这些事情,到了最后无不是她平安无事,夏研母女遭了秧。红缨出身青楼,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全是蒋阮的运气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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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开始又要念驾校了,不知道能不能保持万更,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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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把李渣男阉了【叉腰笑

第六十九章联姻

开春以来,第一次下了雨。雨水顺着房檐滴落到院中的石板上,天色阴沉的仿佛即将塌下来一般。

夏研坐在床边,端起一边的糖蒸酥酪,凑到少女面前。

“我不想吃。”蒋素素撇过头去,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里满是愤然,那张洁白如玉的脸颊自右眼下方划开一道斜斜的口子,虽然上了药,肌肉狰狞的翻出来,恰好划开了那枚血色泪痣,一眼看上去仿若修罗。

“素儿乖,吃点东西伤口才能好得快。”夏研温柔道。

蒋素素一把打翻夏研手中的瓷碗,语气激烈道:“好什么好,我现在这副鬼样子哪里还能好?不如死了算了。”她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咳了两声,本就扭曲的右脸看上去更加可怕。

夏研心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你这样说是要娘心疼死不成?素儿放心,娘一定会找最好的大夫,不会留下一丁点痕迹。”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么?”蒋素素看着她,脸上满是失望:“若不是你出的主意,让书香引那李杨到素心苑,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如此地步。都是你!都是你!”说到最后,已然目光疯狂,情绪激烈的几乎失控。

“够了!”夏研突然低喝一声,快速又小声道:“你是想要所有人都听见这事么?”

蒋素素哑了嗓子,仍旧死死盯着她。

夏研的声音陡然严厉:“收起你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样,你以为你这样能改变什么,要是蒋阮见到你这个样子,说不定有多高兴。你父亲看到你现在的模样,也只会失望。你要是想要报仇,就给我收起眼泪,听我的话。”

她的语气严厉,蒋素素怔了片刻,慢慢平静下来,道:“我该怎么办?”

夏研见她如此,知道蒋素素是听进她的话了,松了口气道:“你二哥如今断了一指,这事蹊跷的很。我不知道你二哥的事情是怎样,但是李杨和你的事情,与蒋阮脱不了干系。她竟将你我一起戏弄了。”

“我恨不得扒她的皮,喝她的血。”蒋素素握紧拳头,眸光阴森:“她将我害道如此地步,我不甘心!”

“李栋那家权势太大,如论如何我都不会将你送去李家,我已经给你外祖父写了信,你外祖父若是知道你与你二哥现在的模样,蒋阮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蒋素素眼睛一亮:“外祖父会为我报仇。”

“所以你现在要好好养伤,”夏研看着她,温和道:“等你伤好点,我便安排你回夏府一趟。”

夏研是永定候夏诚继室所生,当初夏诚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县主薄,是以夏研的身份并不能嫁给蒋权做正妻。谁知夏诚的嫡兄几年前因病暴毙,是以爵位落在他这个庶子身上。夏研跟着水涨船高,再加上赵眉与赵将军断了往来,夏研的身份似乎更配得上蒋权正妻这个地位。

夏诚与夏研一般,也是护短之人,若是知道一双外孙女出了此等变故,不知要用何种办法对付蒋阮了。

与蒋素素说了一会儿话,夏研才起身离去。走到门口后,夏研揉了揉额心,问道:“超儿可醒了?”

琳琅低下头道:“二少爷晌午醒的,只是醒来后大发脾气,将屋中的丫鬟都撵了出去,谁也不肯见。”

夏研深吸一口气:“走吧,我去看看他。”

阴雨绵绵的天气,阮居却是一如既往的悠闲,丝毫没有被这阴郁的天气影响一般。蒋阮站在桌前练字,白芷一边替她磨墨一边道:“姑娘这字是越发好了。”

“你又不识字,说什么好。”连翘在一边道。

白芷脸一红,嘴巴毕竟不如连翘厉害,只得讷讷低下头去:“就是瞧着好看。”

蒋阮搁下笔:“你们可想学字?”

连翘二人一听,俱是又惊又喜的看着她:“自然是想的。”

“那过几日我便挑几本简单的书,你们也学着识字吧。”跟着她,会识字总是好一些。平日里露珠在外面应付,连翘和白芷也应当在府内帮她做一些事情。

“奴婢谢谢姑娘。”两个丫鬟自然喜不自胜,对于丫鬟来说,会识字是上等人才能做的事情,蒋阮令她们识字,实在是感激不尽了。

“姑娘今日令露珠出门,去取寄放在四海钱庄的银票,这是为何?”连翘问。

蒋阮看了她一眼,这两个丫鬟,虽然忠诚,却心思过于端正,露珠早些年走南闯北,市井之中见过不好事情,是以用起来并不用顾忌。可是这两个丫鬟,却仍是不敢大用。

“你们看这雨。”蒋阮瞧着窗外:“一时下着下着,却不知何时能停了。”

“姑娘说笑,”白芷诧异道:“不过是开春一场雨,指不定明早就停了。”

“我却觉得,它不会停。”蒋阮摇头道。

上一世也是这一年,这一场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一连下了整整三个月,开春的粮食无法播种,洪涝肆虐。许多人的房子田间全被大水雨水冲垮淹没了,京城间一时多了许多流民。

她对这事记得清楚,是因为当时庄子上也遭到洪水肆虐,因为粮食紧张,张兰家的便将她的用度苛刻到近乎残酷的地步。她的屋子虽然不至于被冲垮,却永远都是潮乎乎的。而每日拖着饥肠辘辘的身子去做粗活累活,有一日差点被大水冲跑。幸亏一个做活的粗仆见了将她救上来,她永远也忘不了当时张兰家看她的眼神,充满失望,恨不得她死在水里才好。当时蒋阮以为,张兰家是嫌她占了家中粮食,所以恨不得她去死。如今想来,若是当时她死在那场洪水中,张兰家的应该能拿到夏研给的一大笔酬劳。

当时京中涌现许多流民,各家自是不管饱,流民到处乱窜,得不到粮食便四处抢劫。穷苦人家自然没有多余的粮食,他们便将目光瞄准京中富贵人家。当时身为城守备的表格赵毅带兵镇压,却被流民砍死。而那位九五之尊的皇帝却就在这时下令赵家出资赈灾,赵家出了万两银子,家中积蓄几乎被掏空,赵家似乎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倾塌了。

蒋阮知道这件事,是入宫之后了,当时的昭仪闲谈时无意提起过,正是宣离向皇帝建议,赵将军家中富足,或许能有银子来赈灾。蒋阮也曾问过宣离此事,宣离的回答却是百姓之上,不过是钱财身外之物,能护的了那些流民的性命也是善事一桩。

现在想来,那件事情过后,宣离在朝中威信提高,赵家却弱了下去,或许也是在他计划之中,而赵毅的死,想来也没那么简单。堂堂一介京城守备,怎么会被手无寸铁的乱民砍死。

她的目光陡然加深,这一世,她却不打算和赵家做陌路人,赵家是她的监视后盾,又怎么能令他人这样欺辱。

“就算这雨不会停,姑娘为何要拿银子出去?”白芷疑惑:“姑娘再怎么说,也应当留一些银子在身边,眼下可是要做什么事?”

“我让露珠将京中所有的粮食都买了下来。”蒋阮淡淡道。

“姑娘,”连翘瞪大眼睛:“姑娘买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如今正值开春,新粮未上,全都是去年的陈粮,是以价格并不贵,两三千银子足以买到大半了。那些粮农正愁粮食卖不出去,见此也会将粮食全部卖出。

“我想着,若是这雨一直下,下成了洪涝,这些粮食,也就贵重了。”蒋阮微笑。

“姑娘。”白芷动了动嘴唇,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蒋阮的话从来就没有反驳的余地,她意志坚定,决定了的事情不会动摇。所以即使白芷认为蒋阮的这个举动实在不可思议,也只能随着她去。

正在这时,露珠推门走了进来,见到蒋阮后笑道:“姑娘,找到的人已经将粮食全部买好了,堆在城西的一处仓库中。钥匙在奴婢手里。”

她将钥匙交给蒋阮,笑道:“因为这几日都没有人来买陈粮,大半的米面都被奴婢买了下来。”

“你做的很好。”蒋阮把玩着手中精致小巧的银色钥匙。

“不过姑娘,”露珠想了想道:“奴婢放在在院子门口见着了五姨娘,她瞧着是要进来的模样,奴婢问了一句,她却又走了。”

“知道了。”蒋阮沉吟一下:“既然如此,我们就去五姨娘院中坐一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