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无用了。”宣离打断他的话:“元川已经到了宫中,蒋丹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利用最后一把,帮我做成一件事情,也不算白来一遭。”

幕僚点头:“既如此,那便安心等好消息就是。殿下不愧是最好的执棋人,这局棋到最后,还是得殿下来收尾。”

蒋阮伸了个懒腰,下意识的抱紧了手中温暖的源头,模模糊糊的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一双手还搂着萧韶的腰,萧韶安静的睡颜就在眼前。

日光隐隐约约的透过帘子照进来一两分,也将她混沌的头脑照的清楚了一些,忽而就想起了昨日里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将前世的过往和盘托出,最后竟也不知怎的吻了萧韶,情动来的突然,萧韶就趁着她迷迷糊糊地时候将她抱出了书房。大约是情潮也能冲淡一些痛苦,就在那些激烈的汗水相搏的亲密瞬间将痛苦的情感全部释放出来。

然后呢?蒋阮微微愕然,感受了一下全身上下仿佛被狠狠碾压过一般的酸痛。不得不说萧韶此人果真很是聪明,别人学好几遍的东西只要一次便能炉火纯青。便是在这些事情上也是一样的,哪里来的这样好的极巧,几乎要让她晕眩在那陌生的极乐感中。且这人平日里性子稳重沉冷,却不知为何在榻上却十分恶劣,每每故意欺负的人说不出话来,就这么冷淡的瞧着人挣扎服软方才罢休。

她一手撑着下巴,仔细的打量着侧卧着的青年。萧韶的睫毛长而笔直,在眼睑下垂下一片侧影。鼻梁高挺秀美,唇薄而红润。睡着的萧韶瞧着十分安静,难以想象这样沉静冷淡的人在夜里流过的汗水和动作的疯狂。脑中只要有那些回忆,便觉得有些赧然。

正在思索的时候,手却被人猛地一拉,竟是顺势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萧韶眼睛未睁,声音却清醒的很,带着饕鬄后的淡淡满足,道:“还早。”

“不早了。”蒋阮随口答道,随即反应过来,道:“你醒着?”

萧韶唇角弯了弯,就睁眼看着她,道:“嗯。”

这人似乎只要一没在那些属下面前就显得蔫儿坏,偶尔还十分幼稚,大约觉得捉弄人的游戏很好玩。这样的举动看在蒋阮眼里,倒和宣沛十分相似。只是宣沛做这些就是可爱,换了萧韶这样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的人来看,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你…”蒋阮推了推他,萧韶却不放手,他力气本就极大,只要稍用巧力,蒋阮也奈何不得。此刻便也只好趴在他怀中,倒是想起一桩事情,问道:“昨日里我与你说了那些话,你的话最后没能听到,你打算什么时候说一说?”

想起这件事情蒋阮就十分不自在,昨日她情绪翻腾的狠了,大约萧韶抱她回房的时候也是被王府的下人看在眼中的。那些人会怎么想,王妃一回府就迫不及待的在书房里跟主子白日宣淫,是否也显得太饥渴了些?至于林管家怕就是更疑惑了,好好地说个秘密怎的最后就说到榻上去了?

如今里子面子算是全都没了,蒋阮只觉得在下人面前怕是更难立威了,心中不由得叹息。萧韶却是神色微微一顿,道:“昨日你太急切,我以为你想做更要紧的事情。”

“更要紧的事?”蒋阮瞪着他:“什么叫更要紧的事?”分明就是这个人心怀鬼胎,本只是想要轻轻抚慰一下,这厮却是趁人之危了。

萧韶忍不住又笑了,蒋阮瞪了他一会儿,也跟着笑了,她推了推萧韶:“行了,先起来吧。今日我也没什么事情,你想要说什么,我也能听得的。”她打趣道:“就算你说你与我一样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我也不会嫌弃的。”

“你想听,我就告诉你。”萧韶摸了摸她的头发:“先起来吧。”

用过早饭,蒋阮就和萧韶走到了院子里,那院子里的凉亭处正毗邻着池塘,满池子的水青碧见底,其中红鱼游来游去,点缀着单调的冬日分外灵动。蒋阮心心念念着萧韶的话,此刻见他面色已然不似早晨那般轻松,甚至称得上有些黯然,便也意识到此事大约有什么不同,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边。

“阿阮,”萧韶开口道:“你拜过我爹娘的牌位。”

“是,”蒋阮点头道:“成亲那一日。”她嫁入锦英王府那一日,是亲自在老锦英王夫妇的牌位面前拜过公婆的。此刻听闻萧韶说起,倒是想起来。

“其实,你并未拜过他们。”萧韶垂下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道:“没有什么可让你拜的。”

蒋阮一怔,探究的看向他。这话中的意思实在是令人有些深思了,是说供在宗祠中的牌位其实并非是锦英王夫妇?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

“你可记得曾有一日你来府上,见我在此处拜祭别人。”萧韶负手而立,挺拔的身子在此刻竟是显出了几分萧索来:“那才是你该祭拜的人。”

蒋阮一惊,倒是想起确实曾有一日,便是萧韶醉酒吻了她的那一日,正是她撞见萧韶在拜祭什么人。当日里她还正是奇怪,因为那本不是锦英王夫妇的祭日。可她又想不出别的原因。当时的怀疑终于在此刻得到证实。她正思索着萧韶的这句话,便只听到萧韶的声音从身畔传来:“我不是锦英王的儿子。”

蒋阮抬起头,萧韶漆黑的眸子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他道:“我的父亲,是洪熙太子。”

蒋阮一愣,随即心中掀起了一股滔天的风浪来。洪熙太子,懿德太后的长子,如今皇帝的兄长,本应当是现在的大锦朝国君,却在开国前夕平定藩王之乱时死在万马践踏之下的太子,竟是萧韶的父亲?

萧韶看了一眼蒋阮,又别开脸去,在凉亭的边上站住,慢慢的讲述起来。

懿德太后育有两子一女,长女元容公主聪慧温柔,大方得体。次子洪熙太子也是年少名满京都,当今皇帝是最小的一个,被两位姐姐哥哥宠的厉害了些,到底也是个聪明的。这三人关系从来就好,先皇在世的时候,对懿德太后强势的作风颇为忌惮,便是连懿德太后的母家也一并打压,懿德太后虽然行事雷厉风行又在朝廷之上颇有手段,最大的打击却是来自自己的丈夫。先皇怕懿德太后专权,一直在专宠贵妃,甚至于有意提拔其他的皇子借以平衡势力。这的确阻挡了外戚专权的可能,可先皇驾崩后,原先平衡的局势被打乱,大锦朝迎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危机,八王夺嫡。

洪熙太子是名义上的太子,这位子却是坐的不甚安稳,且不说那八个野心勃勃的兄弟,便是底下的朝臣中也鲜少有支持他的。先皇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给懿德太后,却要洪熙太子来评定这个混乱的江山。

八个兄弟各自占山为王,且要逼宫。懿德太后这边毫无办法,除了寻求外援。那个时候,有一个出现了,南疆国的公主,琦曼。洪熙太子不仅是真正的德才兼备,心怀天下,更是生的俊美无俦,风度翩翩。南疆那时候还未被灭国,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这位公主曾在远来大锦的时候见过洪熙太子一面,心中暗自属意,可惜洪熙太子婉言谢绝。

洪熙太子的太子妃正是当初大锦朝第一医女向小园,向小园生的虽比不上琦曼美艳无双,却有一手好医术,脑子里更是有许多新奇古怪的玩意儿。她并非出身官家,而是由山野之中出来,有一次帮一位濒死的一品大臣捡回一条命来,据说是做了什么“手术”,进宫得了医女的官位。洪熙太子与她最后

能结为连理,也是好一番折腾,好在最后终于抱得美人归。洪熙太子在男女之事上向来洁身自好,与向小园又是真心相爱,后院中出了向小园这个太子妃连通房都私自遣散了,怎么会答应南疆公主休掉向小园娶公主的提议。

只是这在懿德太后看来却是不理智的,诚然,她也十分喜爱向小园的聪明和不同于任何女子的眼界心胸,可是,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江山大业,不是一个明君所为。或许洪熙太子确实不是一个称职的帝王,他的心肠还不够狠,可他的确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琦曼放出话来,若是洪熙太子答应,南疆就能借兵十万帮助大锦朝平八王叛乱,洪熙太子不应,如今的皇帝却是不干了。皇帝与洪熙太子自来感情就亲厚,兄弟两从小便是什么都想到一处,连喜欢的女人也一样,向小园聪明不同于任何一个女人,洪熙太子喜欢,皇帝也喜欢。可在向小园眼中,皇帝只是一个小弟弟,他只能看着她和自己的兄长成亲。

或许是因为心中的妒忌和不甘,或许是他比洪熙太子的心肠更适合当一个皇帝,他答应了琦曼,可以想法子先让琦曼得到洪熙太子,然后出兵帮助大锦朝。皇帝的本意其实只是权宜之计,他想不过是男欢女爱,洪熙太子总归到最后没有什么损失。只要暂时安抚了琦曼,待将八王的叛乱平反后,再寻个理由将琦曼一脚踢开,也是可以的。

唯一的变数却是向小园,向小园在感情上不同于这世间的任何女子,她讲究男子一生只能拥有一名女子,三妻四妾就是罪。这在锦朝是大逆不道的,可洪熙太子偏偏答应了。不管当初多少人给他们施威,洪熙太子的态度总是十分坚决的。皇帝自认做不到洪熙太子这样,心中不是也没有嘲讽着等着看向小园失望的模样,可令所有人震惊,向小园面上笑容幸福的刺眼,洪熙太子做到了。

若是此事被向小园知道,不知会造成多大的变数,可为了大锦朝,或许也是为了皇帝自己心中那点阴暗的想法,他最后还是做下了这个令他后悔终生的决定。

那个时候,向小园刚刚生下萧韶不久,萧韶刚满月,满月酒那日,无数宾客来往,端的是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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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过去种种

琦曼和洪熙太子最后究竟是怎样滚在床上的,其中必然有皇帝自己出了不少力,然而当日里向小园看到眼前画面时,却没有如众人以为的那般大发雷霆。舒悫鹉琻她言笑晏晏,几乎是一丝一毫也没能出了差错,全了洪熙太子的脸面,也让本来挑衅看热闹的琦曼最后无话可说。

向小园亲自替洪熙太子娶了琦曼回来。

向小园脾气火爆热烈,在情感之事上又有超乎普通人一般的独占欲,然而到底却也是个顾大体的人。在许多事情上领的清轻重缓急,只默默的吞咽下心中的不是滋味,为了锦朝的安平。

洪熙太子本就是被自己的亲生弟弟算计,对琦曼厌恶的很,向小园如此委曲求全,反而令他对自己的妻子更加怜惜。两人非但没有因为此事产生隔阂,反而更加亲密无间。倒是对于住在宫里的琦曼,两人只当没有这个人般。

也是众人都低估了南疆公主的手段,亦或是认为她不过只是一个女人大抵也是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的。谁知道女人的妒忌心十分可怕,琦曼无法忍受心爱之人待她不屑一顾,却对别的女人温声细语。南疆国本就善用巫蛊,她竟是控制了向小园,在她身上下了极其可怕的蛊虫。本想用向小园来控制洪熙太子,谁知向小园却是个烈性,她深知一国太子,未来的储君不能为一个女人所控制,干脆自行离开,她本就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想要找个地方自己解蛊,若是不成,死在外头便也是好的。

命运总是悄无声息的给人以致命一击,向小园的离开,最后竟成了和洪熙太子的永别。她最终还是没有解蛊,没过多久,就有人带着向小园的骨灰找上门来,那人正是八歧先生。八歧先生虽年长向小园,可论起来却算是向小园的徒弟,向小园还未入京的时候便是与八歧先生生活在深山之上。向小园将毕生的医术都倾囊相授,八歧先生承了她的医术,也认了她这个年轻的小师父。

洪熙太子遭受巨大打击,就要杀了琦曼,懿德太后拦了下来,琦曼表示只要洪熙太子好好待自己,南疆的十万兵马还是能借出的。却被洪熙太子拒绝了,他孤勇之下竟是带着尚在襁褓中的萧韶亲自出关平乱,只留了一封信,道这个帝王之位终究不适合他,不过在那之前,既然向小园已经为了大局牺牲,他总要将这个江山平安无事的交到皇帝的手上。

治国平天下的太子是如何在八王叛乱中一马当先,所向披靡,史书是有记载的。只是战争的惨烈书籍无法记录到其中之一,洪熙太子自己也付出了诸多代价,在最后一战中,本已俘虏敌军,却在最后关头被半途中杀出来的十万南疆士兵所围,那士兵们就是冲着他来的。洪熙太子宁死不屈,一战到底,最终死在乱军万马践踏之下。而小皇子也在那场战争中夭折。

但事实上,萧韶并没有死,早在那之前,洪熙太子就预感到南疆很有可能会中途来这么一遭。是以他将萧韶换了出来,李代桃僵,跟在身边的其实是另一个婴儿。真正的萧韶却被养在锦英王府中。

洪熙太子虽然死了,八王叛乱却终是被他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以一种惨烈的方式平定下来。皇帝登上地位,这一场乱世的争夺终于落下帷幕。皇帝初登帝位,根基不稳,洪熙太子本来就为数不多的的旧部下也在平乱的时候牺牲的七七八八,懿德太后不得已便又将元容公主和亲出去来获得支持。

而皇帝坐稳皇位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灭了当初造成一切的南疆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疆国公主欺人太甚,便要他们的土地和子民的鲜血来偿还。南疆国国灭,却没有找到那位公主的下落。而死去的人也不会活过来。

时间渐渐地流逝,大锦朝的江山也逐渐安稳下来,老臣入土的入土,新的大臣进入朝中,能忆起当初夺嫡惨烈的人已经微乎其微,似乎每个人都约定俗成的认为,大锦朝的江山就是先皇顺势交到如今的皇帝手中的,没有什么洪熙太子,也没有什么元容公主,历史只记下胜利者,而被牺牲的人总是一笔带过。

但总有人记得,锦英王便是一个。锦英王和锦英王妃是洪熙太子的旧部下,与其说是部下,倒不如说是挚友。洪熙太子广交朋友,为人仗义,曾与锦英王有过天大的恩德。锦英王府从来都作为洪熙太子的势力一部分。洪熙太子早在出事前便将萧韶托付于锦英王,他没有将萧韶留在宫中,也嘱咐锦英王保守萧韶身世的秘密,或许是不想让自己的骨肉走如自己一般的路,身在皇家或许看着光鲜,其中的无奈又有何人知。大约生在市井中,反而更快乐一点。

锦英王夫妇果真是守信义,竟是对外称萧韶便是他们的亲骨肉。两人之后也没再孕育出孩子,对萧韶也的确是真心喜爱。

转眼萧韶便由牙牙学语的稚童长成清冷少年,然而身份终究有一日是暴露了。南疆人似乎混到了京城中,更似乎是当年那件事情的知情者,萧韶的身边开始渐渐多了刺客。而南疆人似乎发现了他的身份同时,皇帝也终于找到了他。

当初若非洪熙太子身死,如今的帝王便也应当是由洪熙太子来继承的。皇帝对自己当初无心的举动害死了向小园和兄长一直心怀愧疚,这么多年也以为萧韶早已死了,不想发现原先死了的人其实就生活在眼皮底下,自然是想要将萧韶作为未来储君培养。可锦英王却与皇帝杠上了,锦英王恪守同洪熙太子的承诺,永远不会让萧韶的身份暴露,也不会让萧韶回到宫中。皇帝大怒,却又无可奈何,萧韶那时候还不知自己的身世。恰逢此时,京中有当初叛党的同伙作乱,乱贼犯上,皇帝便给锦英王出了个难题,并不给他兵符,要他去平乱。本想是借着此事来要挟锦英王,不想当夜里锦英王便出京平乱,他自认士为知己者死,大丈夫当死得其所,锦英王也是个妙人,在这场注定失败的战争中他最终还是阴了一把皇帝,他用密令调动锦衣卫做出造反的姿态。

锦英王死在平乱的途中,然而京中锦衣卫造反的事情却是沸沸扬扬,锦英王用自己的生命来守护萧韶的秘密。从此以后,萧韶便是乱臣贼子,要想进入朝中,必然有诸多阻力,而皇帝要想有所安排,也不会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萧韶自己不会愿意了。而那些有所察觉的南疆人,也必然会因为此事有所迷惑,就算是短短的时间,也足够给萧韶成长。

锦英王妃将萧韶的身世和盘托出,第二日悬梁自尽跟随锦英王而去。萧韶一夜之间遭逢巨变,赫赫有名的王府一夜之间成了乱贼,而身世曲折难测。锦英王夫妇待他真心实意,这么多年也早已结下了与亲骨肉一般无二的感情,便是如此,却猛地发现亲身父母另有其人,这与他来说不可谓不震惊。

锦衣卫从来隶属锦英王府的指挥,锦英王却是洪熙太子的人。这十万锦衣卫,与其说是锦英王留给萧韶的,不如说是许多年前,洪熙太子便留给萧韶的人。只是在那之前,萧韶未曾接受过锦衣卫,而锦衣卫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服从与一个小主子。在那短短的几年里,萧韶由迦南山习杀手之术,飞快的成长,终于博得了锦衣卫的认同,能够使用调动士兵的令牌。

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复仇。

南疆国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早已国灭,可残余势力却屡次试图卷土重来。琦曼的旧部下更是蠢蠢欲动,对大锦朝伺机而动。萧韶年少时候就屡次深入南疆,他查出南疆似乎有一股极为神秘的势力,正将那些散碎的南疆人联合起来,虽然表面上看着并不起眼,可终有一日,他们的目的会面对大锦朝。

萧韶的话说完了,蒋阮静静的看着他。从头到尾,萧韶的表情都十分平静,长长的睫毛掩住他的眸光,让人无法看清楚他的情绪。似乎他惯来这样不表露自己的心思,又或者是因为在过去的岁月里,他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事情,以至于现在没有什么能够轻易打动他的痛苦。

蒋阮慢慢的走到他身边,伸手环住他的腰,不管是谁,这时候如果能觉出些温暖,总是觉得好的。萧韶的身子一僵,似乎颤了一颤,慢慢的伸手覆住她环在腰间的柔夷。

“你既然不愿意入宫做皇帝,他又如此待你,又何必管着南疆的事情。”蒋阮轻声道:“你想要报仇,你放不下,是吗?”

“他”自然指的是皇帝,在整件事情中,皇帝似乎起着一个十分令人不悦的作用。或许那是因为他所处的位置缘故,但在蒋阮看来,懿德太后的儿女们中,洪熙太子和皇帝其实都不太适合九五之尊的位置,倒是元容公主,大气从容,可惜却又是女儿身。洪熙太子太过心软,又感情用事,倒是适合做一个自由姿态的闲散公子。而当今的皇帝像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这么多年虽然因为身处高位而改了许多,但骨子里却还是如出一辙,自私又任性。

“这是他们牺牲性命夺来的东西,我总要守护着。”萧韶淡淡道。

“他们”指的是洪熙太子和向小园,亦或者是锦英王夫妇,这两对夫妇一双是萧韶的生父母,一双是萧韶的养父母,却都是如出一辙的爱他。萧韶的话倒也没错,自己至亲的人用性命换来的这个江山,即使不是自己来坐上那个位置,总也是不希望它衰落颓废,被外人所侵占。

“你恨他吗?”蒋阮问。她说的是皇帝,若不是皇帝,当初向小园也不会出事,洪熙太子也不会心灰意冷之下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情出关平乱。若不是皇帝,萧韶身世永远都是个秘密,他也许就此只是锦英王府的萧王爷,只是一个性子稍微冷淡些的少年。锦英王夫妇

也许还健在。

“不重要。”萧韶答道。

蒋阮手微微一顿,便也笑了:“如此说来,你与我倒是有些相像,原先我以为自己配不上你的,如今却也觉得…。好似也没有那么糟了。你曾说过希望能帮我报仇,阿韶,你的仇,我也替你记下了。”

她难得有温柔的叫萧韶“阿韶”的时候,萧韶怔了怔,低声“嗯”了一声。蒋阮眨了眨眼,有意想要教他不那么沉重的沉浸在那些回忆中,便道:“既然如此,林管家怕也不是普通人吧。他是你父亲的…旧部下?”

“他原本是前朝探花。”萧韶道:“我父亲去世后,便入了锦英王府做了管家,隐姓埋名。”

蒋阮诧异:“探花?”

说起来,林管家原名林尉,当初出自贫寒人家,得洪熙太子赏识,花银子资助他进了国子监。年少中的探花郎,风度翩翩,华衣少年,也曾鲜衣怒马,与那时的洪熙太子更是知己。洪熙太子死前将萧韶托付给锦英王,那时候的林尉家中也无亲眷,干脆连自己的仕途也一并断了,只说要辞官归隐,却是隐姓埋名,甚至服下了八歧先生配置的改变容貌的药水,化身为林管家,一直照顾萧韶。这么多年来,他看似不靠谱,却在许多时候默默地帮助了萧韶许多事情。锦英王夫妇疏忽的地方,林管家却是谨慎的很。他学富五车,却要装出一副粗俗无知的模样。没有人会把眼前这个疯疯癫癫,啰嗦庸俗的人同前朝俊美的探花郎联系到一起。林管家用自己的方式潜移默化的教会萧韶许多东西,这样的人,不能不说是有大仁义,大智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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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神马一定要大早上的考试,感觉累成狗…。

第二百零八章皇家狩猎

转眼便至了一年一度皇家狩猎的日子,趁着除夕之前的日子,皇家也要讨个彩头,便要到狩猎场去狩猎。所有的勋贵子弟大臣都要参加,也是为了驱散一年的邪气,轻松轻松。

狩猎场在北广林,那里高山峡谷,地势复杂,却也多珍禽异兽,对于这些富贵官家的子弟来说更是一种奇异的挑战。此次更是空前热闹。

蒋丹好容易说动了皇帝带她也一同前往,这一日宫中的侍女便早早的为她选了衣裳,因为她已经是嫔妃而非贵族家的女儿,倒是不能如她们一般穿鲜艳的骑装。到最后一身华服加身,蒋丹看着镜中的女子,终于有些懊恼的一把揪下了头发上缀满珍珠的钗子,道:“什么东西?这钗子看着也实在太过老气了些,你就是觉得本宫应当戴这样的东西?”

那宫女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身来求饶。事实上,那钗子并没有什么不对,在宫中的女眷们常常用的。这一根成色十分好,那也是看在皇帝如今十分宠爱她的份上赏赐的。蒋丹却是有些气急,自己动手翻起梳妆匣子,只看着梳妆匣子中那些珠翠珐琅十分不满。同蒋俪不同,蒋丹虽然追求地位的高升,却并不如她一般俗气的将富贵的东西挂在身上。她看重并且呵护自己的青春美貌。如今身为皇帝的嫔妃,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能打扮的如同年轻的小姑娘一般。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身边的小宫女都要瞧着比她更年轻些。

进入宫中,和一个年纪大的能做自己父亲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同各种各样的女人为了这个男人而争宠,更是要将自己打扮成比同龄人还要老成的模样。为什么,她分明也是花一样的年纪。目光落在梳妆匣子中一朵嫣红的绒花之上,她忽而就想起了蒋阮来。

同样是蒋府的女儿,蒋阮却能随心随欲的穿戴自己想要的衣裳,不必担心会不会不得体,即便她也是一品诰命的夫人,也是锦英王妃,却也能如其他年轻女孩子一般穿着打扮,因为萧韶根本不会介意这些。不仅如此,萧韶也比皇帝要年轻多了,他年纪正好,生的有俊美,蒋阮为何就这样好命?她即便被夏研逼到了绝境却也有足够的好运气翻身,而自己却只能出卖自己的青春和自由,来换得暂时的高高在上。而面前的一切富贵却还如水中花镜中月,随时可能烟消云散。

“娘娘…。?”宫女见她迟迟不说话,面上的神色竟是显得有几分狰狞,一时间有些害怕,出声提醒她道。

蒋丹回过神来,慢慢的将那朵大红色的绒花紧紧攥在手中,她力气很大,几乎要将那花瓣捏碎一般,嘴角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来。

没有关系的,无论怎么样,一切都即将要结束了。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蒋府的女儿就会只剩下她一个人,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她了。她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

锦英王府里,蒋阮看着面前巨大的行囊有些头疼,只好瞪了一眼萧韶,萧韶却是状若无意的偏过头去,显然是假装没有瞧见她的眼色。

林管家还在喋喋不休道:“少夫人,这是老奴特意叫厨房准备的糕点,还有桂花酒,你们小夫妻,又都是年轻人,第一次这样出去正经的游玩,也应当备些吃食东西的好。不过怕少夫人酒喝得太多,还备了些醒酒汤,里头加了点蜜糖,也不会觉得难以入口,味道甘甜绵长。对了,还有几本诗册杂记,也许到时候能用上。老奴已经让人将焦尾琴也抬到马车上去了,少夫人怕还不知道,主子抚琴抚的极好。恩,还有一些药物,咳,啊,老奴想想还有什么没能搬上去的,大约应当再做些宿营的东西,烛台好不好?夜里点起来的时候也好看。”

蒋阮有些想要贴住林管家的嘴巴,自从上次萧韶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她就再也无法直视林管家。偶尔看着林管家那张皱巴巴的老脸,都会忍不住想要上前扯一扯他的面皮,最好是能将那张面皮给一下子扯下来,看看底下的真面目是不是果然如传闻中的一半玉树临风。

不管真面目如何,要顶着前朝探花郎的身份絮絮叨叨比院里的奶妈还要多嘴,也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蒋阮倒是有些佩服林管家,便是林管家自己到街上去说自己是前朝探花郎,应当也是没有人相信的,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蒋阮终于打断了她的话:“林管家,我们只是去狩猎,并非游玩。”

“狩猎就是游玩,”林管家大手一挥:“顺便让少主给您打几个野兽来玩玩。皮毛可以剥下来做披风,要是有崽子,大约可以给少夫人养起来玩的。少主,您将虎霸也带上吧。”

“带鸽子去作甚?”开口的却是露珠,萧韶那只传信的雪鸽取名为“虎霸”的确是让人无法理解的一件事情。露珠道:“有什么信件要传吗?”

“带过去威慑一下猎物也好。”林管家道:“虎霸很聪明。”

这下露珠也不说话了,大约是实在是不知道这样的鸽子要如何“威慑”猎物,迷惑猎物还差不多吧。这便是传说中的美人计?蒋阮想着想着,噗嗤一声笑出来。

萧韶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蒋阮忙道:“随意吧,时候不早了,先上马车,狩猎场那头人等着,若是晚到了也省的招人口舌。”

林管家便忙碌着去府门外头收拾马车,萧韶跟蒋阮走出屋门,外头天色处霁,学下过的大地白茫茫一片,树上挂满亮晶晶的白色冰柱,一派雪国风光。今日蒋阮穿了一件捻金银丝如意云纹骑装,上身是利落的小袄子盘口领,下身便是齐膝的锦裤可绣着白毛边的狐狸皮靴,外头罩着一件八团喜相逢厚锦火鼠皮披风,艳红的出奇,衬得平日里明艳妩媚的脸蛋今日多了几分潇洒利落的英气,反而更加的俏丽起来。

雪地中萧韶却依旧是一身黑衣,衣摆处绣着金色的麒麟图案,又在外头罩了一件同色的乌金鹤氅,他眉目如画,偏又英俊淡漠,显得如同天上的孤月一般冷清,蒋阮瞧了一眼,便笑道:“你这模样生的好,带去狩猎场上去,我便觉得所有的猎物都不如你这一头来的珍贵了。”

萧韶挑眉,转过头来看着她:“猎物?”

“我要看紧了才行。”蒋阮笑言,转头便跳上了林管家为他们备好的马车,萧韶也跟着跳了进来。两人坐定后,连翘他们和锦三几个暗卫跟在后面的马车上,林管家又细细的嘱咐了一番,才拉下帘子,车夫一样马鞭吆喝一声,马车缓缓地行驶起来。

北广林离京城中也有十几里的路程,地势又复杂的很,一路上总是有些无聊的。蒋阮瞧着面前的小几,林管家在马车里布置得十分周到,单一走进来,倒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筑了。桌上甚至还摆着一壶小酒,几碟点心,青天白日的,竟是要他们喝酒么?

蒋阮见那酒壶倒也可爱精致,鎏金的壶身,上头似乎有人物凸起,显得栩栩如生,当时有能工巧匠雕上去的。她转动了一下酒壶,将有人的那点对准自己,乍一看就愣住了,那上头分明是两个光屁股的人在一起,她便不是傻子,再怎么眼神不好使也能明白那究竟是什么。还未反应过来,萧韶便突然伸手夺过她手中的酒壶放到一边,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可看的。”

蒋阮想了想,便又拿起一边的酒杯,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便道:“这酒杯做的其实也十分精…”话音未落,她便瞪着那酒杯上的人物不说话了。

萧韶又默默地将酒杯收了起来。蒋阮瞪着眼睛将马车里的东西逡巡一番,终于发现除了酒壶和酒杯,这小几的桌腿,上头的桌布,烛台,装点心的匣子,甚至拿马车里头的帘子都别有洞天。其中的图画惟妙惟肖,实在是让人眼红心跳。

林管家也实在是太贴心了,这简直是无孔不入,也许他才是最适合做锦衣卫头领的人。这般无孔不入,实在是教人哭笑不得。蒋阮转过头去,萧韶白皙的俊脸上便生出了红晕,他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但或许是觉得这样又实在是掩耳盗铃,便又飞快的转了回来,定定的看着蒋阮,好似在证明自己并没有心虚一般。

蒋阮就忍不住笑了,萧韶在有些事情上实在是执着的可爱,尤其是每每撑死了也要守住面子的模样别扭得很。她笑的萧韶有些恼怒,干脆一把将她拎过来,拿乌金鹤氅将他裹在自己的怀里。

“还笑。”他冷冷道。

蒋阮不怕他,事实上萧韶却是也没什么可怕的,最多便也只是在面上摆些冷脸罢了,况且他在蒋阮面前向来是连冷脸也摆不起来的。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慑力。

萧韶挑了挑眉,似乎是觉得如今蒋阮倒是越来越放得开了,一时间便将她抓的更紧了些,俯低了头慢慢靠过来。他或许本只是想吓一吓蒋阮的,却不知怎地最终目光却是落到了蒋阮的唇上,动作慢慢的轻柔起来。

蒋阮静静的看着他英俊的脸靠的越来越近,别人无法想象向来冷漠的萧韶动情起来是何模样,却只有她见过这般的萧韶,仿佛瞬间所有的冷清淡漠全部退去,只有一种刻骨的温柔。她慢慢地闭上眼睛,然后车身一个趔趄,蒋阮差点没一头栽过去,萧韶及时的伸出手去扶她,以免她的头磕伤。

车夫抱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主子夫人,方才有个烙脚的石子儿,马儿踢到了,没惊着你们吧。”

萧韶:“…”

蒋阮忍不住笑了,萧韶无奈的看着她笑了一会儿,蒋阮终于止住了笑意,用手碰了碰萧韶:“说真的,这次狩猎,你可紧张?”

萧韶将她重新纳入怀中,小心的用鹤氅将她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淡声道:“不紧张。”

蒋阮任由他隔着鹤氅抱着,道:“我却有些紧张的,蒋丹一定会趁着这一次有所行动,我听你的锦衣卫都说了,蒋丹如今已经和宣华勾搭上了,她倒是动作挺快的,省了我不少麻烦。”

“你什么也不必管。”萧韶眼神闪过一丝冷色。

“我是什么都不用管,他们就急着自寻死路了。”蒋阮淡淡道:“蒋丹算计我无可厚非,我们的仇怨早在多年前就结下了,今生也是不死不休。至于沛儿,她也想算计,确实令我十分不快,如今我倒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她落败的模样了。”

萧韶紧了紧她怀抱,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蒋阮微微一笑,萧韶鹤氅十分温暖,前生她也曾向往过这皇家的狩猎,那时候蒋素素可以参加,因她是没嫁人的官家女子,而她却只能在深宫之中,隔着红墙绿瓦渴望永远不可能的自由。如今重来一世,倒是去了这未曾去过的地方,只是这一次却是赴一场混战之局。这的确是一场狩猎,谁都想要做猎人而非猎物,她看了一眼萧韶,贪恋与鹤氅下的温暖,便又往他身边靠了靠,最高明的猎手就在身边,至少她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到了午后,马车终于是到了北广林,蒋阮和萧韶竟是除了御驾外来的最迟的人。今年的皇家狩猎场要比往年热闹许多,官家儿女们参与的热情很是高昂。蒋阮刚到便被林自香拉了过来,道:“你来的也实在太迟了些,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周围有许多官家贵族女儿,看见锦英王府的马车到来都是指指点点,待看到萧韶的时候倒是不约而同的用同一种倾慕的眼光黏在他身上。等萧韶与蒋阮说了些话走到男眷那边的时候,看向蒋阮的目光又顿时充满敌意起来。

蒋阮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敌意究竟为何而来,不由得奇怪道:“他竟如此招人喜爱?可当初与我成亲之前,便也并没有如今日一般炙手可热啊。”

“傻子,”林自香白了她一眼:“当初那些人看你们家萧王爷那是冷面冷心,怕是自个儿也入不得人家的眼,谁敢轻易开这个口,便也将自己的心思打消了。谁知道如今看你们家萧王爷待你温柔体贴,人又生得好,这不是后悔了吗,谁不是可着劲儿想要往你们王府里挤。”

蒋阮想了想,便也坦然,萧韶人才权势的确是大锦朝数一数二,当初她嫁过去的时候大家都说萧韶这棵好白菜被她这只猪给拱了,如今看来,肖想这棵白菜的人数不胜数,蒋阮寻思着什么时候要将这颗白菜圈养起来,林自香便怒了努嘴,道:“你看,这不就是一个后悔的?”

蒋阮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便见站在太子妃身边的一名女子,大约也是十七八的芳华年纪,穿着一身淡绿色的对襟羽纱衣裳。外头罩着一件深黛色的披风,在一处争奇斗艳,穿着各色美丽衣裳的女子中,这样的打扮实在是素净的称得上有些寡淡了。这女子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转过头来,恰好与蒋阮对了个正着,也并未露出诧异的神色,而是微微一笑。

这女子淡眉小口,五官拆开来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和在一起就有一种特殊的美丽,清秀的有些过分了。然后最重要的是她眉间有一股雍容大度的气韵,这股气韵给她增色不少,总之是个一眼看上去便觉得十分舒服妥帖的女子。

蒋阮心中隐隐猜到了这女子的身份,只听林自香道:“你还不知道她是谁吧?滨海总督姚家的掌上明珠,姚念念。”

姚家千金,蒋阮垂眸,曾多次听闻过,大多便是皇帝有意要这位姚家千金做锦英王妃的,却不知怎么的萧韶最终却是看上了蒋阮,如此说来倒还是十分委屈萧韶了。对于这些传言,蒋阮从来都是一笑了之,对于姚念念,倒是有些稀奇,听闻这位姚家千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同蒋素素那样只知道清棋书画的所谓才女不同,姚念念上知庙堂之威,下懂江湖之苦。姚家之所以蒸蒸日上,甚至有一部分就是姚念念的功劳。

而蒋阮还知道当初老锦英王夫妇因为造反之名,众臣子对锦英王府咄咄相逼,姚家却是对锦英王府一力支持的,甚至要为萧韶鸣不平。据说正是姚念念知道了此事回府力劝自己父亲,所以说,姚念念和萧韶,至少不是敌对的关系。

蒋阮本是无意间瞧一瞧姚念念,倒是没有别的什么心思,一来萧韶并非拈花惹草之人,二来这位姚念念从来都只是皇帝的一厢情愿,她还真没放在眼里。可方才与姚念念对视的一瞬间,她却觉出了什么不对来,那女子的目光似乎有些敌意,或许掩饰的很好了,可对于蒋阮这样一小就从“敌意”中泡大的人来说,这样的眼神,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你又胡说,”文霏霏自生了孩子后,这还是头一次出门,此次陪着自己夫君来狩猎场,心情倒是不错。听了林自香和蒋阮的闲谈后,此刻忍不住插嘴道:“什么后悔?那姚家千金替听说可是个心有大志的人呢,有难得宽和的很,至于你说的什么萧王爷,就别给阮妹妹添堵了,没见着人小两口正好着蜜里调油嘛。”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可惜林自香却是不领情,坚持着自己的看法:“这世上所有所谓的才女都是一个样。说是大度,只是不愿意自己成为笑柄罢了。还不是两个字,虚伪。”

林自香对于人性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在许多事情上这样的人反倒是最聪明的。这一次蒋阮的想法倒是和她不谋而合了,不过是短短的一个眼神,她便知道这个姚家千金并非表面上看着的宽和大度,至少方才那一个对视的眼神里,她已经察觉到了许多莫名的情绪。

果真是,自家的大白菜珍贵,一不小心就被人想拱。

正想着,冷不防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阮妹妹,你们也来啦!”

蒋阮回过头,赵瑾方翻身下马,今日她一身明黄色的小骑装,因着他们家本就是武将家,倒也对这方面极其讲究,这样打扮出来,倒是几乎将一众女眷们直直比了下去,实在是俏皮英气的很,在场的男眷中不少勋贵子弟都看直了眼,有些目光就不加掩饰起来。

“阿阮。”蒋信之正好也走过来。如今他也算是朝中新贵,今日这样的场面是必不可少的。他大踏步的走过来,蒋阮也许久未曾见到他,这些日子他忙于营中事情,往锦英王府跑的少了些,蒋阮笑道:“大哥,你现在才来。”

赵瑾本想与蒋阮说话,没想到一句话还没说着,蒋信之就到了,一时间倒是愣在原地,紧接着便飞快地低下了头,生怕蒋信之注意到她。林自香看到,就惊奇道:“赵瑾,你低头看甚?地上有银子?”

这下子,赵瑾就是想要掩饰也不成了,便只有硬着头皮抬起头,干涩的打了个招呼:“蒋将军。”然后便低头又看着自己脚下的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好似抬起头就会出事一般。

蒋信之看着她的模样,皱了皱眉,竟像是有些生气。

蒋阮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唇角一翘。她不是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有些什么,只是不知道赵瑾的影响力竟是比她想象的大。蒋信之是什么人,大约是世上鲜有的好男人,除了敌人,待人一贯温文尔雅,是真正的君子。可这样的人,在面对赵瑾的时候有了自己的情绪,大约蒋信之自己也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第二百零九章凶险万分

几人正说着,却听到那厢有长长的太监宣声,皇帝来了。舒悫鹉琻几人不约而来的转过头去,便见着皇家步辇,皇帝与几名华服女子姗姗来迟,再定睛一看,那几名华服女子正是如今宫中得宠的三名宠妃,王莲儿,穆惜柔和蒋丹。

赵瑾一看倒也忘记蒋信之还在的尴尬,只对蒋阮道:“阮妹妹,你那个四妹,如今瞧着很是得宠哪。”

蒋阮笑而不言,蒋丹从来都是不顾一切抓着所有的东西只为往上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自然是要得宠的。她的目光落在皇帝身边的那个小小身影上,不由得莞尔,宣沛也来了。

皇帝来了后,周围便安静了下来。今日来的都是年轻的官家子弟和官家女眷,狩猎本就是年轻人的事情,本也是寻个好彩头的。每年都是狩猎最多的人博得彩头,皇帝能许他一个愿望。往年都是关良翰和宣离争那狩猎之事,萧韶对这种事情一向不上心,关良翰是箭术卓绝的武将,宣离也不甘示弱,两人又同是在迦南山上长大,从小就骑射准绝,对于狩猎之事轻车熟路。可今年多了一个蒋信之参与,其中到底是何结果便又扑朔迷离了。

众人都对蒋信之这个新晋的战神,年轻将军报以极大的兴趣。都想看他硕果累累的模样,而其中又以女眷为胜。关良翰太过粗鲁,宣离虽温柔身份却又高不可攀,唯有蒋信之,既是朝廷勋贵,又不至于不敢肖想,而本人也是儒雅英俊,没有武将之人的粗鲁,却又多了一分上过战场的人才有的坚毅,实在是出色的很。

皇帝也看出了众人的拘谨,便又笑了笑,说了几句话,大约便是不必拘泥于形势,今日在座的不管男儿女子,只要是进了这狩猎场的,便也没有高贵低贱之分,众人都是朋友,明日午后在此集合,谁的猎物最多,便是谁胜出了。

其实话虽如此,皇帝说的也不尽然,男子们自然是为了争一口气,女子们则想的不过是狩猎的人。而众人都是朋友的话更是无从说起,每次狩猎场上明争暗斗,许多不见血的争斗也正是由此而起。

不过面上总是和气的,赵瑾开口道:“不如我们结伴,分组一起去狩猎如何?”

林自香摆了摆手:“算了吧,我可不会什么狩猎,你是武将家的,我可不是。这深山老林,听夏青那个傻子说雪地里最容易遇上熊瞎子,我什么拳脚功夫也不会,怕被吃了。便同那些娇小姐留在营地,你们去吧。”她从来连装一装也是不肯的。赵瑾知道奈何不了她,便转向文霏霏,文霏霏忙摇头:“不成,我夫君不许我做这样剧烈的活动。再者我方生了孩子不久。也实在是不太方便。”

“阮妹妹,你总能与我一道吧。”赵瑾眼巴巴的看着她,一年一度的狩猎本就是极少的,赵瑾也十分珍惜这个几乎。原先还有文霏霏陪着,自文霏霏嫁人怀了身子后就不成了,如今总不能一人去,和那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娇小姐又玩不到一处,要乖乖的留在营地里对赵瑾来说又实在是太不甘心,便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蒋阮身上。

蒋阮微微一笑:“对不住了赵姐姐,我同萧韶说好了,今日是要陪着他的。”

赵瑾皱了皱眉,人家小夫妻两个相处,她怎么也不好说出一起的话,人总归不能没眼色到如此地步。可今日两个哥哥也没有跟来,她一个女子,也不好一个人就入到丛林里,实在是太危险了。蒋信之见她这般,不由得脸黑了黑。

“虽然我不行,我大哥却是可以的。”蒋阮笑道:“他是男子,总也能护得住你几分。赵姐姐,你不妨与我大哥一道,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说不定还能一起互助捕猎。”

赵瑾正愁眉苦脸着,听见此话忍不住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不…多谢阮妹妹好意,我突然不想去了,就留在营地里同自香一起闲谈也不错。”

蒋信之的脸更黑了,硬邦邦道:“皇家狩猎一年一度,浪费实在不好,你与我一组,就这么定了,我去牵马过来。”说罢便转身走了,赵瑾一呆,忙跟了上去:“那什么…我不去…。哎,蒋将军,我都说了我不想去了…。蒋信之,你等等…。”

“赵瑾这个傻子。”林自香评论道:“果真四肢发达。”

…。

狩猎正式开始,所有的人马大约可以自己分组,当然也能单独行动,说是狩猎,大约也只是贵族子弟间寻得一个乐子罢了。蒋阮走过去与萧韶站到一处,萧韶与她挑了一匹枣红的小马,自己挑了一匹纯黑色的骏马,两马平齐而立,恰好姚念念带着婢子从身边经过。

她们大约是不准备入林狩猎,所以也没有挑马,只是抱着一架琴走过,路过萧韶蒋阮身边时,姚念念停了下来,对两人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

蒋阮自是回了一个笑容,萧韶却是面无表情,待姚念念走过后,蒋阮才斜眼神看着萧韶:“小白菜,又有人想拱你了。”

萧韶微微一愣,似乎才想明白蒋阮说的是什么意思,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蒋阮见他不说话,便白了他一眼,翻身上马,她动作倒是利落的很,甚至还有些晃花人的眼,譬如远处的辜易小公子就直直的朝这边看来,蒋阮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只是勒紧了缰绳。萧韶却是紧跟着翻身上马,立刻就并排过来,声音淡淡的传到蒋阮耳边:“只给你拱。”

蒋阮:“…。谁要拱你?”

萧韶忍不住就笑了,做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利落之态:“你。”

这人一旦没脸没皮了起来实在令人招架不住,蒋阮无语,紧了紧缰绳,马儿便朝林中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