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主意。”萧珑仍是笑。
“你将我与我娘一起杀掉吧，这样活着实在是无趣。”萧南烟也笑了起来，“我找不到风逸堂主这样的靠山，我娘又在你手里，与其这样，还不如死了。”
“嗯，其实我也经常觉得活着无趣。”
萧南烟不以为然，继续道：“我如今大抵走到哪里都会被找到，可是回到相府又怎样？我找个纨绔子弟或是下作的下人做出苟且之事，还是很容易的。”
龙九心头讶然。
萧珑蹙了眉，觉得头疼，之后仍是不斥责：“好，等我问过她，看她怎么说。”
萧南烟脸色变了，抬眼冷冷凝视萧珑，咬了咬唇，道：“知道我为何如此么？还不是因为你！当年若不是你带着她们离开，我如今又何须这般作践自己！”
萧珑挑眉，疑惑不解。
“你自小便是如此，你要的，别人抢不走；你不要的，别人也休想得到！”萧南烟眼中充斥着恨意，“你娘不让你嫁给江夏王，你自己也不想嫁，成人之美又何妨？可你不，你偏要将一切毁掉，让所有人都过不安生！”
萧珑眯了眸子，“你是说，我为人恶毒。”
萧南烟不答话，不答话便是默认。
萧珑忽然起身。
龙九手里落了空，再看她，竟仍然满脸笑意。
“也许我恶毒，可谁又对我讲过道义！”萧珑冷冽地笑着，走到萧南烟面前，“我还就要恶毒的活着，让害过我的人生不如死！”
萧南烟似被吓到了，不自主后退两步。
萧珑取出一枚金钗，丢在萧南烟脚下，“还记得么？这是她最喜爱的金钗——当年爹给她的。可是在这四年间，她求过我多次，让我将金钗当掉，给她换取衣饰、饭菜。你想死，想做苟且之事，随你。而我，会让她在我面前卑微的活着，让她相信你还活着，日日盼着见你，时时等着你去救她。”
萧南烟缓缓蹲下身，手颤抖着将金钗捡起，紧紧握在手里，泪珠随之滑落。
金钗刺破了她的手，淌下鲜血，她毫无知觉。
良久，她才站起身，语声颤抖：“你若换了我，又能如何？可知道最疼爱你的爹是如何对我的？他说等我回京之后，就要将我送到寺里落发为尼！”
萧珑闻言现出明媚笑脸，“的确是有些残忍，还不如杀了你，小尼姑可是不能嫁人的。”
“都是你，都是你！”萧南烟泪水泛滥成灾，“你不做出自尽假象，江夏王怎么会在第二日便离开了朝堂？”
萧珑颇为无奈地摇头，“说到底，那与你有何关系？我不自尽你就能嫁给他么？”
龙九看着眼前姐妹二人，空前迫切地想知道，当年因为江夏王，因为另一个自己，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正文第46章比邻而居？
“你还带走我娘，让我们母女四年不能相见，日日尝受锥心之痛。”萧南烟喃喃抱怨着，眼色凄迷，“再深的仇，四年也该化解了，你为何还不罢手？我做错过什么？你为何就不能给我一份安乐？”
“因为我没安乐日子可过，总要找个伴，陪着我。”萧珑坐回到罗汉床上，端起酒杯，“你觉得我做得太绝，是因为你不知道她做过什么。”她看着杯中清澈的酒液，抿唇微笑，却带着茫然、寥落。
她想起了什么？那份茫然、寥落是对于仇恨还是对于生涯的无奈？
萧南烟的生身娘亲，又究竟做过什么让她无法释怀的事？
龙九凝视着萧珑，想看出端倪，得到的却只有更多的疑惑。
萧珑喝完杯中酒，神色恢复平日灵动，“你回京城去，行不行？”
萧南烟则向前两步，迫切地看着萧珑，“你让我见见我娘行不行？”说着咬了咬唇，“我求你了，好么？只要你让我们母女相见，日后何事我都听你的，好么？”
萧珑沉思片刻，吐出一个字：“好。”
“真的？”萧南烟迷蒙的双眼亮了起来。
“在这里等着，不许再胡作非为。”萧珑看她一眼，又是蹙眉，“我始终不知道，你为何总要找些声名狼藉之人要嫁？”
“因为这样，才能让他生气。”萧南烟挑了挑眉，“我的终身大事，为何要听他的安排？我自己就不能做主么？”
“和他人赌气，最终耽误的是你的一生。”萧珑似是后悔说出了这句忠告，摇头苦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算了，你回房歇息，等我来找你。”
萧南烟拭去脸上泪痕，顺从地出门离开。
室内陷入沉默。
萧珑又连喝几杯酒，忽然问服侍她的女子，“你方才听到了什么？”
女子一愣，随即现出惶恐：“奴婢…奴婢什么都没听到。”
“那就好。”萧珑笑了一下，站起身，忽然捏了捏女子的脸颊，“小模样儿很水灵。”
女子立刻红了脸。
龙九瞪了萧珑一眼。
萧珑俏皮地笑着，将手交到他掌中，“走吧，携手而来，也当携手回去。”
出门的时候，她脚步已经不稳。
真醉了。
龙九颇为无奈。
走入通往百花谷的隧道，萧珑忽然想起了吉祥，“吉祥呢？”
“没跟来。”
“还好。”萧珑拍了拍心口，“作死，我居然忘了它。”
龙九手上用力，“当心脚下！”
萧珑止步，侧身环顾左右，似是能在漆黑中找到什么一样。
之后，她投入到他怀里，双臂勾着他颈部，脸埋在他胸膛，低低呢喃：“龙九。”
“嗯？”龙九摩挲着她的发丝。
“这条路没有尽头就好了。”萧珑语声透着深重的疲惫，“一直走下去，要么就停在这里，该多好。”
龙九漫应一句：“怎么说？”
萧珑转过身形，将他双手揽在腰际，“没什么，发发牢骚罢了。”迟疑片刻，继续道，“你明日离开，行不行？”
“不行。”龙九低头，唇滑过她耳际，“你走得累了，我陪着你。”
“不需要。”萧珑侧头，抬手拂过他脸颊，“我至亲三五日后就到了，她们到了我就没清闲日子了，有好多事要做。你回海上吧，想找个伴，就放出风去，无数的女子会前去陪你。你留在这里又是何苦，我又不会嫁给谁，也不会嫁给你。”
“可我只要你在身边。阿浔，你不明白么？”
“我明白…”
“明白就好。”龙九吮住她耳垂轻咬。
细碎的吻蔓延至颈部、脸颊，萧珑闭了闭眼，又转过身去，婉转回应他。
良久，她低低地笑，“漆黑一片，若是换个人，不也是这么回事？龙九，你说对不对？”
“不对。”龙九笑着环住她身形，缓步前行，“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煞风景？”
“那日后就找个煞风景的啊…”
“闭嘴！”
萧珑无奈地扯扯嘴角，又打个呵欠，“醉了，困了，明日再与你计较。”
龙九捞起她身形，抱着她往前走。
萧珑身形动了动，寻到舒适的位置，“把我送回家里去。”
“嗯。”
过了片刻，搭在他肩头的手滑下去。
睡了。
一路闻着她一身酒气，龙九把她带入谷中宅院，送到寝室的床上。
吉祥大概是因为今日受了惊吓，已经回来，在床上懒懒地趴着。看到龙九，立刻抖了抖周身的毛，高声的叫——气还没消。
龙九不理它，将萧珑安置在床上。
阿福唤人端来净脸的热水和香茗，观望片刻，与两名丫鬟都对吉祥忍俊不禁，之后笑着退下。
萧珑被吵得勉强睁了睁眼，“闭嘴，先睡觉，睡醒了再继续生气。”之后手势温柔地轻拍吉祥。
吉祥慢慢安静下来，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龙九看了她片刻，拿过热手巾，给她擦了擦脸和手，又盖上被子。
她睡得像个孩童一样，恬静，无辜。
龙九的手轻抚她脸颊，长指摩挲着她酒后嫣红的唇瓣。
外面有人故意一声轻咳，他收回手，走出去。
“九爷。”寒烨挂着舒心的笑。
龙九拍拍他肩头，“来了。”
“九爷有何吩咐？”寒烨看向远处，意思是要不要走远些说话。
“不必。”
下人都睡了，她成了醉猫，实在是不需避讳什么。
思忖片刻，龙九道：“派出人去，混入丞相府，追查当年事。”
“是。”
“越详细越好。”
“九爷放心。”末了，寒烨笑道，“若在谷中居住，属下明日便找人来安排一切。”
龙九颔首，进房内喝了一杯茶，转到厅堂卧榻上，和衣歇下。
第二日一早，萧珑醒来便听到敲敲打打的声音，是从不远处传来。
她连忙走出去观望，愕然不已。
几十个人正在她宅院东面忙忙碌碌，竟是在盖房子。
那厮这是要和她比邻而居么？居然连问都不问她一声！
她闭了闭眼，深深吸进一口气，“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气哼哼走过去，抓住一个，晃着白皙的小拳头，恨声道，“你们是不是龙九的人？他在哪儿死着？说！不说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那人竟似在等着她问，笑道：“九爷在隔世山庄，您快去吧。”
正文第47章达成默契
萧珑回到院中唤吉祥的时候，阿福慢吞吞地道：“大小姐，还是换身衣服再出门吧。”
萧珑低头打量，见一身衣服已经皱皱巴巴，笑了笑，回房更衣。
出门的时候，阿福兀自嘀咕：“大名鼎鼎的雪衣盗，平日竟只穿黑衣。”
萧珑斜了他一眼，“我在家就是一个苦力，你又不是不知道。穿白衣岂不是要一日换八次？你给我洗吗？”
阿福晃晃头，兀自叹息：“阿福只说了一句，大小姐还了三句。吃亏是福啊。”
“所以你叫阿福啊。”萧珑笑着抱起吉祥。
“龙九多年来也只穿黑衣。”
萧珑寒了脸，瞪着他，“你想说什么？”
阿福笑眯眯的，“阿福上了年岁，话多，却常常不知所云。”
“我看你是不知死活！”萧珑气冲冲往外走，“一大早就没一件顺心的事！”
阿福等她身影走远了，才又晃了晃头，“这脾气…也不知道龙九看上了她哪一点。”
龙九此时卧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萧珑见到他，二话不说就把吉祥塞到他怀里，又取出他的九龙玉璧，“都是你的，都给你！还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你能离开百花谷，我便是去偷去抢不要报酬也无怨言。”
龙九只说了一个字：“你。”
“…”萧珑欲哭无泪，火气莫名消散，“你换一个条件不成么？”
龙九勾唇浅笑，任由吉祥离开他怀抱。
萧珑看着溜出门去的吉祥，“那就不把吉祥还给你了。”
“因何不要？”龙九看向九龙玉璧。
“不想要了。”萧珑对于无法控制局面很是恼火，“你别打岔！你不能和我住得那么近，你会害死我的！”
龙九觉得这件事很容易解决：“你跟我走。”
萧珑忍耐地道：“那我的家人呢？”
“我替你照顾。”
“什么叫做你替我照顾？那是我的亲人。我若是替你做几天风逸堂主，你愿意么？”
“愿意。”
“…”萧珑又由气急败坏变成了无语。
有人静静走进来，递给龙九一碗草药。
龙九接过药碗，喝完，放回到托盘内。那人退下。
“不苦么？”这次是萧珑岔开了话题，因为发现他脸色仍然很差，“你伤势很严重？”否则，以他的功力、体质，用些外敷的药便可。
“是弟兄多事，无妨。”
萧珑忽然笑了起来，弯下腰，双手撑在他腿上，“我话多，而你惜字如金。龙九，你要我留在你身边，是想闷死我么？”
龙九展臂环住她颈子，“就为这一点，不跟我？”
萧珑叹息：“你是成心要气死我。”之后抬手摸了摸他下巴，胡茬已经不见了。
龙九吻了吻她手指，“要怎样你才不赶我走？”
她赶他走…她赶得走么？！
总不能在这时又飞鸽传书，让亲人原路返回。最重要的是，风逸堂的追踪高手太厉害，便是她也没发现被人追踪——如果他已经派出人手追踪东方澈与东方睿，那么她的亲人就已经在他势力范围之内了。而这一点，恐怕已成事实。
她的选择在目前来看，不多。
她没输给谁，她输的是负累太多，牵挂太多。
萧珑呼出一口气，凑到龙九耳际，低语几句。
龙九微笑着听完，不解地看向她，末了只是问道：“一定要如此？”
“嗯！”萧珑坏笑着点头。
“我答应。”
“真的？”萧珑半信半疑。
“淘气。”龙九刮了刮她鼻子，“只有一点，你何时随我走，我何时兑现承诺。”
“好！”萧珑笑出声来。
这几句谈话，只有他们两个知情，所以后来有太多人不明白，俊颜倾世的龙九为何蓄须，唇上多了一撇小胡子。
是的，萧珑用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默认了龙九与她比邻而居。
其实这只是她千方百计招龙九厌烦自己的第一步。她是想，惹得他百般厌烦之后，他自然就回海上了。又是相识一场，他离开后也不会再打扰她。而如果硬碰硬，她自认自己并没这个余地。
龙九将九龙玉璧放到她手里，“拿着吧。”
“真的不要。”萧珑只是有点沮丧，“只是可惜，我的十万两银子就这么飞了。”
龙九只是想确认一点，“你只是要用它换银两？”
“是啊。”萧珑觉得说实话更好，因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贪财。
龙九却道：“我加倍给你，等寒烨给你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