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如其人。

纸张不齐,有的甚至有些发皱,似是随手找到的纸张用来书写。

她此时心里惶惶的,根本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却不敢转头去看他。

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耳边传来龙九柔声询问:“失望了?”

萧珑似被吓到一般,猛然抬头,抱着吉祥要后退。

“怎么了?”龙九双手环过她肩颈。

“阿浔,我还是龙九。”他试着让她镇定下来,“什么都没变。”

“胡说…”萧珑理智承认这一事实,感觉上就是不能将两个人融于一体。

在她心中神祗一般的江夏王,在她心中霸道坏心的龙九,分明是两种性情。

龙九微微笑道:“你看,我只是个伪君子,给了你道貌岸然的假象,其实只是个追着你四处跑无恶不作的人。”

萧珑不自觉弯了唇角,再次斥道:“胡说!”随即竟觉得冒犯他了,末了懊恼蹙眉,“你弄得我不知道该怎么与你说话了,我是、是把江夏王当做近乎于长辈的人看待的。”当年将她抱在怀里的人,有着长辈般的温暖怀抱、温和言辞。她说的是心里话。

龙九顺着她的话说:“我日后将你当做孩子看待。”

“去你的!”萧珑发现根本不可能和他正经说话,失笑。

龙九心里松一口气,她总归还算平静,只是心绪一时缓不过来,比想象中的情形好很多。

她抬眼看着他容颜,手指触碰他脸颊。

是一个人,竟是一个人…

就如她是江洋大盗,亦是名门女。

目光慢慢转为肃然,“你若只是江夏王,只能让我敬仰、畏惧。”

“怎么说?”

她笑了笑。因为她对江夏王所经战事如数家珍。

从战场中浴血厮杀几年的人,平定内忧外患,是苍生之福,可那双手杀人如麻亦是真。

偶尔,他甚至要牺牲掉无辜的性命。

“我记得在我十二三岁时,你直捣敌国黄龙,在征途中,真真正正屠城而过。城中几万敌国精兵、万余名百姓,全部在你麾下铁骑蹄下丧生。”萧珑抚摸着他完美唇形,“我知道,那时后有包抄军队,刻不容缓,不能等待城中之人投降,可我听了还是心悸。”

“为了我麾下十万精兵生还,我只能牺牲掉一些人的性命。”龙九双唇摩挲着她的手,“那是我的命,也是那些人的命。我是主帅,就不能心慈手软,否则一切前功尽弃,死掉的人只能更多。他们遇到了我,也是命,我在沙场越久,就越来越漠视不相干的人的生死。”

龙九有些怅惘地笑了笑,“越来越不会使用迂回折中的战术,没了耐心,交战便是你死我亡。我一度嗜杀嗜血成性,离开朝堂,这也是原因之一。后来风逸堂一度斩草除根让人闻风丧胆,亦是因此而起。你不会明白,我很多时候已不能控制自己。”

“可你杀的不都是坏人么?”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什么?黯然、孤寂。

看得不忍。

她近乎急切地宽慰他:“没有你,如何有这盛世安稳?你做的一切终归值得。”

“阿浔,你要嫁的就是这样一个嗜杀的人,我只盼你不要嫌弃。”

“我若是嫌弃呢?”萧珑刻意岔开话题,抿唇笑起来。

龙九戏谑笑道:“我只好带发修行几日,回来再娶你。”

萧珑又气又笑,“你这是什么心思,神佛有灵,听到了会怪罪你的。”

“神佛有知,也该体谅我娶妻心切。”

“可是…”萧珑转过身,“你当年为了不娶我,竟不惜离开朝堂…你那时就那么讨厌京城第一才女么?”终究还是有些介意的——她为之失落了四年之久。

无意出嫁,与他不娶是两回事。她总归是有些虚荣心的。

龙九贴着她脊背,将她与吉祥环在臂弯,“你该晓得,那几年我回绝掉的婚事不少,圣上也不是第一次给我赐婚,我哪里知道他那次给我的是这样一个妖精。”顿了顿又补充,“何况,那时我是朝臣,婚嫁关乎权谋,个中是非曲折太多。我忽略了你,是我不对,可我在当时别无选择。”

吉祥有点受不了两个人这样腻在一起,从萧珑怀里挣脱,溜出去玩耍了。

“反正,你欠我。”

“我是欠你,还你一辈子。还公平么?”

萧珑满脸甜蜜的笑。这人轻易不说情话,偶尔无心说出,竟是那般悦耳。

“说定了,我当你答应了。”龙九低头吻她。

萧珑别开脸,“你这个骗子,瞒了我那么久,凭什么答应你?”

龙九大掌滑入她衣领,“你总看着我面目可憎,说起江夏王来敬若神灵,我怎么好意思说出?”语声变得低哑。

萧珑意识还挣扎在他双重身份这件事上,身躯却不争气地软倒在他怀里,“那…”不知该说什么。

温软在掌心下变得饱胀,他呼吸略略加重,反复摩挲,指尖滑上。

萧珑目光无意落在札记纸张上,便是一晃神,身躯一僵。这件事怕是会成为她一段日子的心病。

龙九不给她走神的机会,一手去扯她衣衫,一手落下去。

中衣领口滑到了肩头,他的唇随之落在她星星点点的疤痕上。

萧珑急起来。脊背上那么多疤,她不需看也知道多碍眼。这青天白日下,她不想自己的瑕疵尽数落在他眼眸。

极力要转身。

龙九抱起她走进内室,把她脸朝下摁在床上。

烫热的吻随着那对极美的蝴蝶骨下滑。

滑过她每一处伤疤。

无尽火热,无尽怜惜。

她嫌弃这些瑕疵,他不介意,他只心疼。

甚至在恨是谁曾让她受了那么多苦。

萧珑起先几乎无从承受,她死死咬住唇,才不至于呢喃出声。

拼力要起身,几个来回之下,终是被他的温柔淹没。

执拗强硬的温柔。

这大白天的,真让人无所适从。

萧珑将脸埋进手心。

身躯反转,手被他拿开,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迎上他唇舌。

绵长温柔持续不断的吻,似是他心头千言万语化作了亲吻。

他一个字都不说。

不妨碍她感受到他的心绪。

她回应着,全心全意地接纳他。

自来只有硬朗清冽的男子气息的房内,迷情漫布。

忽然间传来喜庆的敲锣打鼓声。是附近宅院送亲的队伍,喧哗声震人耳膜。

龙九蹙眉。

萧珑笑起来。吉时不同,他再霸道,也不能让人延时拜堂成亲。

还没来得及惩罚她,又有手下站在院门,恭声道:“九爷。”

不论龙九所在何处,书房都是禁地。此间书房更是不容人踏入半步的,自然,萧珑除外。

萧珑笑得有点幸灾乐祸,今日似是刻意跟他做对一般。

却不料,他依旧深缓而动,语声如常:“说!”随即甚至捞起她颈子吻上她的唇。

他心里甚至有点感激萦绕耳际的喧哗声将她丝丝喘息淹没于无形。

萧珑险些把持不住让轻吟漫出口。

手下道:“有几件事要九爷定夺。”随即一一详细道来,“寒烨已拨出一笔银两,请示九爷何时送至前方充作军饷…”

萧珑听得心绪纷杂,他却频频狠力刺撤,让她无暇其他。

她心里很不满。

她走神的时候会被他罚的晕头转向,他一心二用的时候却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猛地一个翻身,骑在他身上,调皮地笑着,依着他的频率起落。

龙九失笑,要费些力气,才能两者兼顾,不至于将手下言语当成耳旁风。看着她的目光,满含宠溺,知道她所为何来。

这样与他计较,他喜欢。

萧珑却是蓄意要他心猿意马,俯身在他耳边道:“喜欢吗?”又轻轻吹气,调皮啃咬。

龙九抽了一口气,要被她磨得失控了。

她却忽然停下来,留他陷入空虚之中。

他扣住她身形。

萧珑却用口型对他道:“敢胡来,我就喊。”

让你喊!

龙九猛地翻身,掌握回了控制权。

萧珑却真正得逞了,目光瞟向外面,笑得像只小狐狸。

手下已经陈述完毕,“九爷——”等着他定夺。

龙九冷声道:“容我想想。”

“是!”依照惯例,手下继续等在门口。

之后,他狠力一挑,向上狠刮。

萧珑险些岔气,再也忍不住,尖叫声到了喉咙。

却被他封回。

他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萧珑气得去抓他的脸,手指却被他含住。

大起大落间,反复折磨让她最快失控的那一点。

失去了宣泄的出口,萧珑周身慢慢染上一层绯红,眼睛闪出水光。

迅速被他推送到了风口浪尖上。

阵阵温汩潮涌而出。

身躯彻底瘫软,抖得如风中落叶。

末梢被紧密缠绕,收阖温汩激得他整个人几乎陷入混沌。

微微颤栗着,烫热全数倾洒。

不能倾诉,不能言语,竭尽全力克制住呼吸。

五脏六腑都烧灼得厉害。

要被这小东西迷死憋死了。

萧珑张嘴咬住了他手指,用力含住,从而压下喘息声。

他不想让手下觉出异样,不想失态,她也确实还没有改变他的能力,也只得忍着。都到这时候了,再捣乱就太不懂事了。

龙九吻了吻她泛着水光的眼角,微声道:“别气,急着速战速决。”

萧珑翻了翻眼睛。这解释…还不如没有。

之后乏力地推开他。

他这才开始理会外面等候的手下,将诸事逐一给出答复。

手下离开时,萧珑已开始没精打采地穿衣起身,手势慵懒得很。

龙九的手拨开她长发,落在蝴蝶骨左右。

“难看死了。”萧珑侧身躲避,又看向他,“是不是?”

“你这是在说我么?”龙九笑道。

他身上也有伤疤,不多,却是每一处都深而刺目。

“可你是男人啊,不碍的。”

“一样。”龙九追究由来,丢开她的衣服,将她揽到身边,“怎么弄的?”

萧珑微笑着道:“和我姑姑学艺时弄的。那时候又淘气,每日摔摔打打的,免不了的。小时候不觉得怎样,长大之后,贴身丫鬟见了总是大惊小怪,我想一定是极难看吧。”

“没有。”龙九滑过她别处无暇肌肤,“原来也有疤痕吧?”

“嗯。医治脸上那道疤的时候,一并擦药,就没了。”

“我不觉得怎样,可你若是介意,我每日帮你擦药。”

“那不还是要让你每天看着?不!”

龙九失笑,搞不懂她这别扭的性子,刮了刮她鼻子,“不让我看让谁看?”

“…”萧珑笑着,更深地依偎到他怀里,“好吧。”

“如果看不到你的笑,真是无从想象。”托起她的脸,撬开嫣红双唇,反复吮吻。

“真是无从想象,你居然是江夏王。”虽然一番惊讶最终被他以最亲密的欢愉缓解掉,萧珑还是忍不住慨叹。

龙九笑问:“我怎么就不能是?”

“其实…”萧珑凑到他耳边,“我是没办法将江夏王与枕边的地痞流氓联系在一起。”

龙九立时打击回去:“我也没办法将这小妖精与京城第一才女联系在一起。”

萧珑思索的结果是一句闷闷地嘀咕:“好吧,我们都够虚伪的。”

引得龙九哈哈笑起来。

随后,萧珑问道:“你觉得在哪里更自在?是朝堂还是海上?”

他思索的结果是:“和你在一起。”

萧珑甜甜地笑开来,“我听你的安排,你要我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龙九思忖片刻:“还是先留在京城。你家中是非与往日仇恨,远离并不能释怀。亲人都在眼前,你能尽孝,也能及时应对诸事。”

“嗯!”萧珑环住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小胡子。

撒娇的样子,和吉祥相仿。

也许吉祥和她投缘,就是因为相仿的性情。或是灵敏狡黠,或是优雅内敛,或是暴躁凶狠,或是混账得想让人狠揍一顿。

他没办法喜欢吉祥,却也没办法不爱她。

两个人说了半晌的话,不外乎前尘旧事、日后打算。回到内宅时,天色已晚。

用饭时,萧珑找了一圈,不见吉祥,心急起来。

“急什么。”龙九不以为意。

萧珑怀疑这世间就没有让他心急的事,气呼呼地指责他:“都怪你胡闹…”说着就没了底气。

龙九爱死了她这小模样儿,开解道:“它丢不了,走失了也能找回来。再者它机灵得很,到了地面难免贪玩,你且等等。”

说的也是。萧珑只好耐着性子先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