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珑先是惊喜得说不出话。希望渺茫的事,忽然多了几分机会,心潮起伏在所难免。之后便是又气又笑地给了他一拳:“你算计我已经成习惯了,我就奇怪怎么会睡那么久还睡得那么沉。”

龙九笑道:“这种事,还是我跟你说更好,也是怕你在别人面前哭鼻子,多丢脸。”

萧珑环住他颈子,吻了吻他唇角,“我晓得,你是怕毫无把握,我会更难过。”

龙九罕见地谦虚起来,“我哪有那么体贴。”

萧珑想了想,说了叶明风给自己把脉的事,其实只是想问他一个问题:“你怎么会有两个精通医术的师兄弟?”

“叶明风对医术有天分,入师门后就开始偷三师兄的医书,在去西域之前皆如此。三师兄生气之处在于,叶明风这个偷学他医术的,医术一度比他还精湛,开方子总是有奇效。”龙九笑了笑,“他们两个就是这样结了仇。”

萧珑听得忍不住笑。

“先让三师兄调养一段时日,实在不行,再找叶明风。”他搂紧了她,“什么都别多想,我只求你一点,顺其自然。”

萧珑心头的感动感激无以复加,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紧紧地环住他身形。

他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的救赎。

“你开始让我变得能够退让,能够忍耐、变通,这是好事。否则,你枕边人永远只能是个杀手。”他如是说。

她是他的发妻,亦是他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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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萧珑开始每日服药。

十七看着萧珑放下药碗时会蹙眉,便奇怪地看着倚红绿痕,“你们怎么不给浔姐姐拿些糖块或者果脯过来?”

倚红绿痕如实道:“王妃以往都不要的。”

“不要就不苦吗?”十七忽闪着眼睛,小手一挥,“去拿来。”

萧珑自是接受了十七这番善意。毕竟,服药不是一两日的事,日后弄得看到药碗就想吐可就不好了。

鉴于叶明风受了伤,他又是摆明了不会伤害萧珑,所以在萧珑提出要带十七去见肖元娘的时候,龙九没有阻拦,只是多派了人手跟随。

萧珑命人去知会肖元娘,之后带着十七等在一间茶楼。

十七对从未谋面的大师姐很是好奇,问花魁是什么,问大师姐美不美,又问大师姐与浔姐姐相比,谁的武功更好。

萧珑将前两个问题做了笼统的回答,说花魁就是非常非常美丽的女人,又说应该是肖元娘的武功更好。

“武功好也没用的。”十七拖着小下巴,一本正经地道,“浔姐姐轻功最好,都能从九哥身边跑掉,九哥武功可是我们十七个人之中最好的——嗯!还是你更厉害。”

萧珑被这番恭维引得自心底漾出笑意。

去传话的人很快回来,说肖元娘已在京城安家,请两个人前去做客。

萧珑闻言惊喜不已,慌忙离开茶楼,在人引路下,去了肖元娘的新居。

新居地处繁华路段,门前便是车水马龙。三进的四合院,处处散发着清新洁净气息。是新建好的宅院,萧珑猜着,或是肖元娘早就开始建造的,或是她出了高价从别人手中买下的。

肖元娘迎了出来,不施粉黛,衣衫素净。看在萧珑眼中,是显得年幼了几岁。本色示人的肖元娘,才是她最美的时候。

十七唤了肖元娘一声大师姐,便缄口不言,乖乖坐在萧珑身边,视线不离肖元娘,却带着审视的意味。

这孩子就是这样,对人戒备心太重,即使是早在心中熟知的人,也不能即时接受。

便是肖元娘这样阅人无数的人,被这样审视了半晌也绷不住了,唤来丫鬟带十七去看看后院养着的几只小鸟、一缸金鱼。

“这个小祖宗,真是把我看得心慌。”十七走后,肖元娘便自嘲笑道。

萧珑打趣:“龙九身边的人,除了我,有哪个是好对付的?”随即问道,“真要在此处安家了?”

“是。说是金盆洗手还是洗尽铅华都是一样,疯了这些年,也该过过清静日子了。”肖元娘看看室内一切,不经意现出黯然,“早在三年前,我就开始在画纸上描摹这院落的样子,却到今年才建成。原本是打算建在隔世山庄附近的,以为会有个人与我一起住进来。今日不同往日,换了地方,人,也只有一个。”

萧珑不由嘀咕一句:“容元那个没心肝的东西!”却也再说不出别的,自己以前没心没肺也就罢了。如今已然知道容元的心思,对待肖元娘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少提及他。

“随他去吧。”肖元娘笑得云淡风轻,“他如今已是在朝为官,与我更是陌路人了。说到底,以前没他,我不也活得很好?日后仍是一样,只会活得愈发自在。”

萧珑其实很佩服这种女子。

这种女子所有的不甘,能够自己消化、看淡再看开。能心甘情愿地为当年的选择付出代价,不迁怒不连累别人。

甚至不屑于与意中人相互折磨。

其实,萧珑想,元娘值得更好的男子去珍惜去呵护。

因为带着十七,萧珑没有久留,准备改日再来,让肖元娘与十七一点一点熟悉起来。

回程中,十七才又打开了话匣子,说起后院的小鸟是她没见过的,十二尾金鱼也特别好看,又说起后院室内悬挂着很多字画,还陈设着古琴、棋盘,很羡慕的样子。

萧珑不由想到了一个问题——她与龙九就像是两个武夫住到了一起,居住都是恨不得四面墙空空如也,其实不是适合十七这种小孩子居住的氛围。

她想置办,又嫌烦,后来笑道:“你喜欢就常去大师姐那里,让她教你琴棋书画,好不好?”

“好啊!”十七答应得爽快,之后便是犹豫,“可是我与大师姐还不熟,她会教我么?”

萧珑拍拍她的头,“所以你要与大师姐多说话啊,像今日似的自然是不行。大师姐人很随和,温柔又有才华,你该与她亲近一些。”

“可是,如果她心里不喜欢我却不流露出来,那怎么好?”十七很烦恼的样子,“是有这种人的。以前九哥给我找过一个先生,教我读书。他当着九哥的面夸我,背着九哥就凶我。”

对人缺乏信任,更没有归属感的孩子,就像她一度不信任人一样。这问题实实在在是人世百态的一种,人与人也是真的要讲缘分的。萧珑想了想,和声开解:“我们先看看情形,之后再下断言。”之后套用了龙九一句话,“你对大师姐好,她就会对你好。记住了?”

“嗯!”十七这才心安几分。

之后几日,萧珑与十七频频去往肖元娘的新居。更是从第二日起就带上了吉祥如意,每日都耗到夜色深浓时才回去。

引得龙九一度打趣:“索性我陪你们搬去她那里算了。”

萧珑在肖元娘那里是真的很惬意。

十七放下戒备之后,肖元娘很快与她亲近起来,又是极有耐心的人,在后院指点她功课之余,教她琴棋书画,后来更是开始指点她练功。

萧珑在这种时候就在前院品酒晒太阳,看着吉祥如意嬉闹。

午后,孩子,猫,温柔美丽的女人,组成了格外温馨的画面——这日她想,自己如果是个男人就好了,可以享有这里的一切。随即就又想,那怎么行?龙九怎么办?她可舍不得让他形只影单。所以最终结论还是做女人更好。

刚结束遐想,院中来了客人。

让萧珑看着就想给他几巴掌的容元。

又是一朵开得烂透了的桃花。

可是她不是这里的主人,所以蹭一下起身,躲瘟疫一般去了后院。

速度快得惊人,容元险些就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带着尴尬笑意,容元命人去通禀,等在院中。

等来的是一个一袭红衣的小女孩,忽闪着大眼睛,语气不善:“我大师姐不想见你,我浔姐姐不屑见你。你请回吧!你不走的话,我九哥就过来把你丢出去!”

说完话,绷着小脸儿就走了。

容元知道自己的私心非常过分,来元娘家中,想见的却是萧珑,一想都是汗颜。可是没办法,同在一座城池,相隔不远,却是连她成亲那日都不能道一声贺。

他实在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又等了半晌,萧珑和女孩出来了。两个人面无表情,萧珑抱着吉祥,女孩抱着如意,径自从他面前走了出去,仿佛他是透明的一般。

容元因为这奇怪的情形愣了片刻,随即才出声唤人,追了出去。

萧珑和女孩却在出门后施展轻功,跑远了。

容元只能听到女孩淘气的银铃般的笑声。

等在外面的车夫慌忙赶车去追萧珑和十七。

上车后,萧珑道:“十七,日后你自己来大师姐家中可好?”又耐心解释,“我不想看到那个人,又不能耽搁你跟大师姐学艺,你自己来才能两全其美。”

“也好啊。”十七甜甜笑道,“九哥前两日还说你不必陪着我,这下他就高兴了。”

萧珑揉了揉她的脸,“你这鬼灵精。”

“我自己早些来,早些回去,和你还有九哥一起吃饭,好吗?”十七笑嘻嘻的,“你做的饭菜最好吃了。”

“好啊,我每日做好饭菜,等着你回去。千万不要乱跑,和侍卫一起,知道吗?”

“嗯,我会的!”十七说完,拿出书本来,认认真真地默读。

萧珑掀了小小的窗帘,观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便在此时,她听到咄的一声,有什么东西钉在了车厢外。

探手出去,摸到了一直飞镖,飞镖上穿着一张字条。

她将飞镖轻轻丢在路上,只拿了字条进来。没有让十七发觉。

她大概能猜出这支飞镖出自谁手,甚至能猜出那张字条上写着什么。

所以不心急,不好奇。

回到王府,更衣的时候,才展开宣纸,细细观看。

是一个药方。

落款是苍劲有力的三个字:叶明风。

药方与龙九三师兄开的药方略有差别,换了几味药。

她再三思量,觉得有必要去和龙九说说此事,看看他是什么看法。

去了书房院,看到院中站着龙九、龙落。

龙九背对着她,颀长背影尽是寒意,透着暴躁。

“我知道你要九龙玉璧的意图,只是,我此生都不会让你如愿。”他语声冷凛。

龙落只专心凝视着龙九,没有发现门口多了个人,语声柔婉,带着些焦虑,“你让我看看又怎么了?之于你又不是坏事,说不定还能给你带来无尽的好处。”

龙九斩钉截铁般打断,“休想!”

萧珑隐隐觉得他在强行压抑克制着某种情绪,心疼之下轻咳一声。

龙九与龙落同时看向她。

龙落因此打住了话题,仓促告辞,身影现出落寞。

萧珑走到龙九身边,看了龙落不见岁月痕迹的身形一眼,侧头看向龙九,神色一滞。

她在他眼中分明看到了酸楚,疼痛。

让她的心都跟着难过起来。

他在想什么?龙落与他究竟有什么渊源?

龙落带人夜袭王府在先,此时出言请求要看九龙玉璧。何其矛盾。

这是怎样复杂的局面?

“你怎么了?”萧珑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你…在看的,是什么?”

只觉告诉她,他在看的,是生涯中一段伤痛。

正文第74章释疑(上)

龙九垂了垂眸,抬眼对上萧珑目光的时候,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不留任何情绪。

仿佛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看故人。”他缓声说道。

萧珑愈发用力地抓住他的手。

龙九漾出笑意,“怎么了?怕我跑了不成?”继而反手携她走进书房。

萧珑咬住唇角,静静凝视他。

其实,她比谁都希望方才只是错觉。可她知道,不是。

终究,她只是绽出一朵微笑,“我只是担心你。”

龙九轻扬眉梢,透着喜悦。

“我…”萧珑迟疑一下,“是觉得你很难过。”

龙九沉默片刻,艰难开口,“我…”

萧珑抬手掩住他双唇。看得出,也经历过,有些事能够倾诉,而有些事若是倾诉,便是重新经历一番当初的苦。

“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

龙九的目光不再平静,含带歉意,“阿浔…”

他的阿浔展臂勾住他颈子,以吻封唇。

良久,她将脸埋在他衣襟,喃喃道:“我就是心疼你,才不自主地问。你当做没听到就好了。”

龙九紧紧揽住怀中人,眸光暗沉之后,是无尽暖意。

即使什么都没有,他还有她,懂得他、心疼他的女子。

亦是因此事,萧珑没有提及药方的事,打算过一两日再说。她迅速转移他心绪,沏茶,帮他磨墨,说起容元前往肖元娘住处的经过。

龙九先是蹙眉,随着她的讲述,慢慢逸出笑意。

第二日,十七在侍卫护送下去了肖元娘住处,萧珑则留在王府。百无聊赖之余,她拿出那个药方来看。

叶明风其人,每次出现,都意味着她要面对一件倒霉的事情。可也必须承认,他不曾为难她。

思量再三,她将药方收了起来,再次改变主意——过段日子再看情形。

龙九会反感,会介意,她如何不知?叶明风如今怕是已经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拔不得,却恨之入骨。

她更希望,来日治愈自己的,是别人,而非叶明风。

当日晚间,风落修被带到了王府。

龙九步入书房的时候,风落修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分外惬意的样子,似乎被囚禁在海上等同于他去游山玩水了。

看到龙九,风落修放下茶盏,笑问:“王爷有何吩咐?”带着些许嘲讽。

龙九取出九龙玉璧,放到他面前,“仿制一枚。”

风落修眼中闪过惊喜兴奋的光芒。于他,这是一件一直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

龙九又道:“要做得一模一样。”并不知足于以假乱真。

风落修闻言现出迟疑,“这需要相同的玉质,而这种玉石不是轻易便能寻到的。”

寒烨搭腔,告诉他:“王爷早已命人着手准备,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风落修便又笑了起来,“那就好说。”

“尽快。”龙九示意寒烨将人带下去安置。

风落修却不肯接受安排,“我住在哪里,我自有主张。”

龙九看向他。

“我要去元娘家中暂住。”风落修说得分外郑重,“这一点你必须答应,否则,我还是自行了断的好。”

龙九眼中闪过笑意,挥了挥手,“依你。”当他愿意留他在王府似的。

萧珑听说此事后,不解之余,有些幸灾乐祸——风落修住到肖元娘家中,容元听说后,会是个什么滋味?

只是,风落修为何如此?

难不成这个风流多情的浪子,意中人是肖元娘?

晚间,刚歇下,宫里来人了,苍霂召见他们。

进养心殿的时候,不见燕时,却见苍云景意态潇然地走出来,眼中却有着释然、喜悦。

萧珑眉梢轻扬,十分怀疑他又惹得他父皇生气了。

结果不出所料。

苍霂气得只差跳脚骂人了,极为勉强地坐在龙椅上,暴怒隐忍不发。

父子二人闹僵的引子是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