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珑想了想,不得不认可他的观点。

“没事,挨个查,过些日子就有结果了。”龙九唤人到车外,吩咐下去。

到了相府,萧廷豫及大夫人已在等候,心焦之故,自然要询问听闻的两人大打出手之事。

龙九和萧珑其实都有些头疼,不由相视一笑,以眼神示意对方为自己开脱。

都抱了这想法,自然是谁也没开口。

萧廷豫与大夫人却因两人这一笑看出深意,夫妻之间有情无情,从细节便可看出。是因此,两人颔首笑着,岔开了话题。

大夫人是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吉祥,试探着摸了它的头。吉祥是比萧珑任性时还要任性的小家伙,一点面子也不给,满脸戒备兼抵触。由此,大夫人自然更喜欢如意一些,将如意一个小爪子轻轻握住。

吉祥伸爪,将如意的爪子从大夫人手里硬生生推开。

萧珑又气又笑,轻轻捏了捏它惹祸的小爪子,“你是怎么回事?总改不了这坏脾性。”

吉祥仰脸对她轻轻叫了几声,似是在一本正经地解释。

倒引得大夫人笑起来,“倒像个淘气的孩子,怨不得你喜欢。”

正说着话的时候,太夫人过来了,萧知夏与萧知秋一左一右虚扶着她。进门后帮太夫人将落了雪花的大氅取下。

几个人起身见礼。

太夫人开口询问的无非也是听两个孙女传出来的话。

大夫人帮忙应付道:“没事,您放心便是。看看此时,不是好端端的么?”

太夫人看了看萧珑,一副了然的神色,便转头看向龙九,为萧珑开脱起来:“这孩子不同于寻常门第中人,偶尔任性在所难免,王爷只需记得阿浔性子纯良即可。”

龙九淡淡笑道:“多谢太夫人教诲,惹出流言,是我的错,还望太夫人见谅。”

“这就好了!”太夫人自心底露出和蔼的笑容。

萧珑一直笑盈盈看着萧知夏与萧知秋,坐了片刻,又站到门边看了看外面。雪花在空中轻盈飞舞,徐徐落到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她回头笑道:“祖母,我想去梅园走走,好不好?”

太夫人却不大同意的样子,“外面冷。”

萧珑笑容更甜美,“没事的。”

“我陪她去。”龙九站起身。

太夫人便笑道:“也好,去吧,去吧。”

萧珑将吉祥如意交给随行的倚红绿痕,走到后花园,却只是漫步,并不去往梅园。

“在打什么鬼主意?”龙九刮了刮她鼻尖。

“看看会不会有人找来。”

萧珑笑了笑,继而在一座小石桥上站定,弹出一枚暗器。暗器打在桥下冻结了冰的水面,听得一声清脆声响,便有点沮丧,“原来还想着去冰面上玩呢。”

“你有轻功,怕什么?”

“是去玩儿,不是去练功。”萧珑将手放入他掌心,汲取他的温暖,眯了眸子看他,“真暖和。”

龙九则帮她将大氅上的连帽戴上,按住连帽边缘,凝视着苍茫雪色中的她。

这般冰清玉洁之貌,置身于满园妖艳鲜花之中,会让人觉得花开得艳俗,置身于此时一片素净之中,愈发显得冰肌玉骨。

“在看什么?”她问。

他笑,“我有没有说过,我家阿浔美得让人心醉?”

萧珑诚实地摇头,“没有。你很少夸我的。”

龙九笑着啄了啄她的唇,“这时候你不需说实话的。”

萧珑轻推他,“谁叫你吝啬溢美之词的?”

隐隐听闻萧知夏与萧知秋的语声,她便又挑了挑眉,“看看,我就知道有人会找你。”

龙九惑道:“怎么会是找我?”

“从上次你我赏菊,再到近日,她们对你可没少费心思,一度分外殷勤地端茶送水,一度寻机在你面前出现…哼!”她两根手指钳住他鼻梁,一本正经地指责,“龙九,男人长得太好看是不对的。”

龙九没辙地移开她的手,“女人这么小气也不对。”

萧珑忽闪着眼睛,“那我们就打个赌,此时我若不在场,她们一定会试图引诱你。一万两如何?”

“胡说。”龙九不相信的样子,“她们若是失了分寸,我怎能到此时还未察觉?”他可是最厌恶献媚的女子的人。

“废话。她们是我堂妹,自然了解你的脾性,怎么会往刀口上撞?”听得那对姐妹越走越近,萧珑看看周围,“记住,一万两。”之后便飞身上了远处一棵已落得没有几片树叶的大树上去。

龙九瞪了她一眼。偏偏就有喜欢去往高处吹冷风的人,偏偏还是他女人…

萧知夏与萧知秋笑盈盈走到小桥上,先行礼,之后萧知夏笑问:“王爷,我姐姐呢?”

“去了梅园。”龙九信口敷衍,之后看她一眼,发现她与萧珑穿戴大同小异,里里外外一袭白色,不由目光微闪。

萧知夏便又道:“王爷怎么独自在此处?”

“赏雪。”

姐妹两个见他无意叙谈,便笑着去往别处。

龙九便又疑心只是萧珑多心了,状似不经意瞥向萧珑,意在询问她是不是可以下来了。

萧珑却报以一笑,安然落在树杈上,静待好戏上演的样子。

那对姐妹嬉闹起来,不时抓起地上的雪,揉成雪团丢向对方。

萧知夏慢慢招架不住,清脆地笑着躲闪,活泼的小鹿一般。

萧知秋紧追不舍。

萧知夏跑上了小桥。

龙九闪身躲到桥边。

萧知夏到了他近前时脚下一滑,身形便向他怀里倒去,不由惊呼一声。

若非观察入微的人,定会以为她是一不留神至此。

龙九不是大意之人,自然,也没有怜香惜玉的好习惯。

他再向桥边退了一步。

便是这瞬间,萧知秋笑着追上来,扑向萧知夏,“抓到你了!”

本来萧知夏即便摔倒也不会沾到龙九的边,却因为萧知秋这一举动身形错转,再次撞向龙九怀里。

龙九眉峰微蹙,错转脚步,眨眼间已经到了桥另一侧。

萧知夏与萧知秋没能力还能在这瞬息间改变现状抽身而退。冰块碎裂声响之后,是人落入水中的声响。

萧知夏落入了冰窟之中,惊叫出声。

萧珑看到这一幕,幸灾乐祸之余,还有点惊讶,之前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局面。

可是好戏并没因此收场。

萧知秋无助地看向龙九,“王爷,求您救救我姐姐的命。”

龙九无辜地看着她,“救不了。”

“王爷!救命!”萧知夏在冰窟之中挣扎着,因为彻骨的寒气,语声尖利发颤。

“本王并非无所不能。”龙九说完,转身就走。

萧知秋震惊片刻,这才慌忙高声唤人来帮忙。

萧珑已在此时落到地上,有点茫然地站在那里。

龙九经过她身边,扣住她的手就走。

“就这么走?”萧珑是想,终究都是祖母疼爱的人,又是在相府后花园,做得太过分了终究有些不妥。

龙九不为所动,带着她去了梅园。

萧珑啼笑皆非地看住他,“我以为你多少要顾及情面的。”

“我怎么没顾及?”龙九神色愈发无辜,“换了以前,她已死了。”

“…”

可是这样也好,估计日后两个堂妹再不会有非分之想了。

前面如何扰攘,两个人不知情,也不关心。

回到正房,太夫人已经回了次子府邸,萧廷豫与大夫人安之若素,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吉祥此时窝在大夫人怀里,带着点儿不情愿,可又嘴馋,要吃大夫人手边的鱿鱼丝,别扭到了家的神态。

大夫人忍俊不禁,唇角一直挂着笑,耐心地喂着小家伙。

等萧廷豫与龙九去了书房说话,大夫人才问萧珑:“怎么回事?”

“什么事?我不知道啊。”萧珑敷衍道。

“还想骗我?”大夫人瞥了她一眼,“你那性子,在这时节最喜找个地方躲起来喝酒,何时有过雅兴去赏花?”

被拆穿了,萧珑只得挂上赖皮的笑,“还不是龙九,长了张招蜂引蝶的脸。”

就这样,把过错全推到了龙九身上。

大夫人一笑置之,“她们没说什么,只说是嬉闹时不小心跌入了水里。”

萧珑迟疑片刻,还是问出心头疑问:“娘,您与祖母知道她们姐妹二人的心思么?”

这番猜测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大夫人提过这话题。此刻她摇头,道:“我原本是有过这份糊涂心思,却不曾与谁提过。倒是这两日,你祖母和我提过两句——老人家因为你姑姑与你分外亲近的原由,如今对你很是体贴;再者,姐妹争宠的事,她看相府这些年早就看得心寒了,怎么还会看你们这些后辈步后尘?”之后满意地笑了笑,“我还没顾上跟你说,你已发觉,真是长大了。”

“那就是我婶母在打什么主意,或者,是两个丫头少女怀春。”萧珑悠闲地喝了一口茶,“没事,好对付。”

大夫人便忍不住笑着叹息,“难或易都是一样,哪有你们这么应对的?”

“可我和龙九这性子…让我们学着别人的样子窝里斗,是不可能的事。”他们更喜欢干干脆脆地解决。

大夫人听得窝里斗三个字便是蹙眉,“是不是你胡闹,迫着他与你动手的?这日子怎么能这么过呢?”

萧珑没得辩解,心虚地看向别处,“以后不会了。”

“出手最伤情分,你可得记下。”

“嗯!放心吧。”萧珑故意岔开话题,“二夫人这些日子怎么样?”

大夫人提及二夫人,语调阴沉:“听说了你们两个闹得不像样子,这两日很高兴,今日之后大抵就又要气南烟不争气了。”

“南烟回来过么?”

“没有。我也做样子去命人看过两次,丫鬟回话说是看着她情形不错。”大夫人垂眸看着吉祥,温柔地抚着它的头,“那孩子…日后就不和她计较什么了,就是个迷糊性子,对错都有,还都是好心。”

“我晓得。”萧珑愉悦地笑开来。母亲这是在委婉地劝她,怕她日后再找萧南烟的麻烦。想了想又道,“因为我和龙九的缘故,南烟与乔让处境危险,过些日子我看情形,她若是愿意,就到王府去与我做伴。”

大夫人满意地笑道:“嗯,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午间用罢饭,萧珑与龙九告辞回了王府。

新房还在修缮,两人暂时住在他书房内室。吉祥如意被禁止入内,好在与倚红绿痕已经熟稔,在两个丫鬟的房里过得也很自在。

第二日,萧珑的婶母成氏带着萧知秋找上门来。

龙九转去前殿,给她腾出地方待客。

萧珑请两人落座,笑道:“婶母可是稀客,过来有什么事么?”

成氏黯然叹息一声,“看你这样子,是还不知道知夏的事?”

萧珑装出很关心的样子,“听说知夏不慎落了水,可好些了?”

成氏却环顾书房,问起别的事,“你与王爷可还好?他怎么让你住在了这里?”

这不是废话么?新房不是险些被他们拆掉么?他愿意住在书房,她自然要随着住到这里。

可这话是有深意的。

萧珑垂了眸,黯然道:“婶母何必明知故问,又不是不知道我与王爷大打出手的事。昨日去相府,不过是他给我留三分颜面。新房毁了,他生气,哪里会管我住在哪里。”随即抬眼,看到母女两个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萧知秋这才开口,道:“姐姐想来不知,知夏落水,另有隐情。”

萧珑暗自发笑,这话说得倒也对,的确是另有隐情。脸上却是显得好奇,“哦?什么隐情,也没人与我说起。”

萧知秋讶然道:“王爷不曾与姐姐提及?”

萧珑摇头。

萧知秋神色愈发放松,道:“姐姐难道不觉得么?知夏与姐姐的神态、衣饰相仿。”

“是啊。你们姐妹两个都是国色天香,又正值年少。”萧珑抬手扶了扶额角,叹息,活脱脱小怨妇的样子,“与你们相较,我总觉得自己年华已逝,性子又毛毛躁躁…唉…”

萧知秋抿了抿唇,“昨日,我看到王爷与知夏站在一处说话,似乎是握着手?我没看清。又一时淘气想吓吓知夏,就说姐姐来了,王爷与知夏很吃惊的样子,随即,两个人仓促转身,知夏却不留神掉了下去…我怕人说三道四,对王爷与姐姐都不好,便让王爷先走…”

“竟有这等事?”萧珑真的惊讶了,这萧知秋小小年纪,倒是编故事的好手。含混不清的一番言辞,意味深长,很容易让人想歪。

只是,是她自己编的,还是成氏教她的?

居然这么大的胆子,敢骗她。萧珑心里有了火气。

成氏在这时接话道:“这些都不打紧,谁让知夏自己不小心呢?我只是担心你啊,与王爷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王爷日后还要出去见人,面子上怎么下得来台?你要想个法子才是,不要再与王爷起争端。知秋说的事,不提最好。你说是不是?否则王爷岂非要说你捕风捉影乱吃醋?”

如果她与龙九真的生了嫌隙,这番话倒也算是好心。

萧珑对成氏刮目相看。

先让她生出猜忌,利用这时机堵住她的嘴不与龙九提及,甚至,她还要担心如何能不被龙九继续嫌弃。

幸好,这只是成氏做出的认为绝无差错的推测,若是事实,她真就会着了她的道。

萧珑思忖片刻,茫然地眨着眼睛,诚挚问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婶母,你要帮我啊。”

成氏悠然地喝了一口茶,对萧珑微笑,“你这般聪慧,怎么会不知如何是好?我与知夏知秋都是一样,是一心为你分忧。”

话说得可真是好听。分忧?分享江夏王的荣华才是真。

萧珑又沉思片刻,凝视着萧知秋,“知夏与知秋都不小了,也该给她们找个好夫君了。寻常人如何配得起她们的花容月貌?她们要嫁,就该嫁最出色的男子,婶母,您说是不是?”

成氏笑意渐浓。

萧知秋羞赧地垂下头去。

“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若是自己姐妹到了同一屋檐下,更能同心协力服侍好夫君。我这几日愁闷不已,这倒是件消遣光阴的好事。我今日就与王爷说说,着手准备起来。”萧珑转转眼睛,“王爷听了,一定会很高兴,不会再生我的气了。”

成氏眼中闪烁出心愿得偿的喜悦光彩,“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婶母安心回去,等我消息。”萧珑语声一顿,又叮嘱一句,“对外人不要说得太明白,只说知夏与知秋的婚事我会尽全力促成。”

“好!”

成氏与萧知秋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

站在萧珑身侧的绿痕将所有的话语听到了心底,忐忑地看向萧珑,“王妃,您与王爷真的还没和好么?不像啊…王爷不是与别的女子乱来有失分寸的人,还是去问问清楚更好。您真的要给王爷纳妾?不好吧?王爷怎么会同意呢?”

萧珑笑起来,“连你都半信半疑,她们想必是不会疑心了。”

“您这是…”绿痕隐隐明白过来。

萧珑无奈地轻轻摇头,“这事情说起来都怪我爹。他是横竖看叔父不顺眼,这些年是什么忙都不帮。若是相府不帮忙,知夏与知秋日后能嫁的只能是寻常门第。如今异想天开,想借着我肩膀风光起来,也在情理之中。”

“那…您是要帮他们一把?给他们找个好人家?”绿痕怎么看怎么不像。

“我凭什么那么好心?”萧珑给了绿痕一记凿栗,“觊觎王爷的人,我还要给她张罗光耀门楣的好亲事?你太看得起我了。”

有句话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她不会到处给自己埋隐患。

绿痕听了这话笑了起来,“没有那份好心才是好事啊,奴婢安心等着看好戏。”

晚间龙九听她说了这件事,觉得她纯属吃撑了没事找事,“不理她们就算了,何必废那份心思?”

萧珑则是勾住他衣领,戏谑笑道:“那怎么行?谁敢惦记你,我就断了她的后路。日日防着你被人勾引,我会很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