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思颜才刚阖了眼,就听见木槿轻轻推她,道:“大小姐,二小姐来看您了。”

盛思颜慢慢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让自己醒了醒神,道:“宁芳来了?”

“已经来了,在外屋坐着。海棠陪二小姐说话呢。”

盛思颜抚了抚头发,“给我梳头。给二小姐送一碗冰镇酸梅汤。解解暑热。”

木槿应了,吩咐小丫鬟去端酸梅汤,自己给盛思颜梳头。

盛宁芳在外屋的脸色却很不好看。

刚才在外面的院子里还好说,她没觉得这卧梅轩比她的绿玉馆要好多少,甚至还有些不如。

可是进了屋子,看着屋里的家具,墙壁上挂的剑、胆、瓶、炉,一看就比她房里的精致百倍。

她房里那些青花瓷器,村里村气的,跟他们在乡下用的差不多。就是精细一点而已。

而盛思颜这边用的都是冰瓷,薄如纸,透如冰,好看得紧。

还有架子上供的一盆牡丹花插,将整间屋子映得贵气十足。

盛思颜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盛宁芳定定地看着她的牡丹花插,便笑道:“你若喜欢,就拿回去摆着吧。”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喷嚏。

海棠忙递上来一方湿手巾,捂在她的鼻子上。

盛思颜闻到那手巾上清凉的薄荷味儿,才止住了喷嚏,笑道:“我说了屋里不要摆花草。你们还不信。我一闻这味儿就止不住地打喷嚏。”

盛思颜知道,她其实是有些花粉过敏。但是这里的人还不知道这是毛病,都有些不以为然。

盛宁芳本来很高兴盛思颜将那牡丹花插送给她,可是一听是因为盛思颜自己闻不了这味儿才送她的,立时就沉下脸道:“你不要的才给我,你当我是什么?”

盛思颜忙道:“宁芳你别生气。是我不会说话。你要不喜欢,也没事。我这里有一支点翠步摇,是我心爱的头饰,就送给你,算是我赔罪吧!”

“真的是你喜欢的?不是你不要了给我的?”盛宁芳狐疑问道。

盛思颜严肃地道:“确实是我非常心爱的东西。”说着。让木槿将那点翠步摇拿出来给盛宁芳看。

那步摇上的一抹点翠像是一痕有生命的翠绿,看花了盛宁芳的眼睛。

她马上接过步摇,紧紧攥在手里,喜笑颜开地道:“就算是你不要的,我也要了!这步摇真好看!”说着,就让她的丫鬟茉莉给她插在头上,又道:“那我就原谅你一次。你那盆牡丹花,我也要了。”

木槿在旁边笑道:“那奴婢就命人将这盆牡丹花插送到您房里去。”

“去吧去吧。”盛宁芳心情大好,挥挥手让丫鬟们自去忙碌,自己在这里跟盛思颜说闲话。

盛思颜听她说涂氏刚刚单独去了王氏那里,也没多在意。

这一个多月,涂氏极是老实,也很守规矩,盛思颜暂时还处在观察当中。

但是自从这一天之后,盛思颜敏锐地察觉到,王氏对涂氏的态度变了。她不再让涂氏去早晚请安,也开始将内院里的一些事情派给涂氏去做。

除了厨房和采买,别的事情涂氏都开始接手。

更可气的是,涂氏还是什么都不懂,但是她就能把王氏叫到她的翠竹轩,一手一脚地让王氏教她管家理事。

一直严密观察涂氏的盛思颜吓坏了。——有个渣爹不可怕,有个糊涂娘才是最可怕的!

她明里暗里不知劝过王氏多少次,王氏却总是很紧张地劝她不要多管闲事。

盛思颜怎么问都问不出端倪,自己一个人瞎猜也猜不出缘由,只好继续更加严密地盯着涂氏,以免事情闹得太出格。

又过了两个多月,眼看入秋,盛家国公爷要做冬季的衣裳了,盛思颜敏锐地发现,涂氏分得的各种份例,居然比王氏还多多了!

看着那一块块银鼠、貂皮、秋刀皮子,一捆捆锦缎、丝罗和纺绸都源源不断送到涂氏的翠竹轩,而王氏只分得小小的几块灰鼠皮子和绵绸布料,盛思颜真的怒了!

这怎么行?!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一天,盛思颜来到涂氏的翠竹轩,径直道:“二姨娘,你的份例拿错了。那是我娘的份例。”

涂氏这两个月当家当得很有架势,她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上下打量盛思颜一眼,慢悠悠地道:“我没拿错,这是你娘自愿给我的。不信你去问你娘。”一边说,一边得意地看着盛思颜。

盛思颜也笑了笑,道:“我娘说什么不重要,这家里不能坏了规矩。你是妾,我娘是正室。按规矩,你不能穿这些大毛衣裳,你只能穿羊皮和绵绸。”

涂氏翻了个白眼,看着自己手上涂着的大红蔻丹,轻轻吹了一口,嗤笑道:“大小姐,我劝你也别太过了。我不能穿大毛衣裳,你娘照样不能穿。”

“你什么意思?”盛思颜认真反问道,心里怦怦直跳。她知道,这个缺口,就要从涂氏这里打开了。

涂氏放下手,看着盛思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聘则为妻奔为妾!——她又能比我高出多少?”

第55章 忽悠

聘则为妻奔为妾?

盛思颜霎时明白过来,为何不管她如何套问,王氏和盛七爷都对他们是如何成亲的这件事避而不谈。

也对,这要他们如何开口呢?

特别是王氏,难道要她对自己十岁的女儿说,你娘我跟你爹是私奔的……?

那也忒脑残了。

事实上,如果盛思颜不是换了瓤子,得知这个真相,足以让真正的小思颜崩溃!

盛思颜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她很庆幸,自己没有逼着娘追问真相。

她就知道,若不是原因实在难以启齿,她英明神武的娘亲为何会一直瞒着她呢?

当然,这件事最大的罪魁祸首,是她那个口无遮拦的爹!——如果不是他乱说话,涂氏这个在乡下纳的妾侍如何会知道当年的事情?!

他难道不知道这种事情告诉别人,是会死人的吗?!

这种种的思量,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盛思颜的脸上除了一抹了然的微笑以外,没有别的情绪。

私奔这种事,大夏皇朝的人视若洪水猛兽。

但是对于从后世来的盛思颜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原本预想的比这个糟多了。

还好还好,事情并没有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盛思颜为自己脑洞大开的脑补感到羞愧,也为自己这一阵子一直惴惴不安的担心如释重负。

在她看来,再麻烦的事,只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最怕的是藏着掖着,让人云里雾里,什么都看不清,只让人猜来猜去的情形。那样才真是神仙下凡也难救。

现在知道了涂氏的底牌和倚仗,就如楼上的第二只鞋子终于落了地,盛思颜反而轻松了。

涂氏看着盛思颜无动于衷的样子。很是惊讶。

涂氏以为是她年纪小,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又道:“大小姐,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聘则为妻奔为妾’?”

盛思颜暗道。幸亏自己提前把屋里的丫鬟婆子都支使出去了,不然今儿的事情还真难收尾!又想,涂氏你云里雾里瞒了我这么久,让我提心吊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便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笑了笑,往高背交椅上一靠,懒洋洋地道:“二姨娘啊,看来你脑子真是不好使。这种无稽之谈,你也信?”

涂氏见她的话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心里很不舒服。

“什么叫无稽之谈?”涂氏不识字。不懂这些文绉绉的四字成语。

盛思颜跟她解释:“就是没影儿的话,编出来的假话瞎话。”

“怎么可能是假话瞎话?!是七爷,也就是你爹告诉我的。可不是别人随便瞎说的。——你爹会随便说着这种话?”涂氏理直气壮地道。

盛思颜撇了撇嘴,摇摇头,笑嘻嘻地道:“咦。二姨娘,我爹说你就信啊?”

“当然,七爷从不骗我。”涂氏扬了扬圆润的下巴,很是自傲地道。

盛思颜就等着她这句话,便慢吞吞地道:“从不骗你?这就奇怪了,那我问你,当初我爹纳你为妾的时候。可对你说过他是神农盛家的漏网之鱼吗?”

“当然没有!”涂氏断然否认,“他要说了,我爹娘不可能将我给他做妾的。他对我家里人说,他是落第秀才,因科举不成,就弃文学医了。”

“哦。那他说过他以前是在哪里长大的?”盛思颜又问。

“他说他是京城人士,从小在京里长大的。”涂氏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脸上露出一丝娇羞的笑容。

可是盛七爷明明是和尚庙里长大的!

盛思颜猛地双掌一阖,大声道:“这不就得了?!你还说他没有骗过你?!”

涂氏美好的回忆顿时被盛思颜一巴掌打得七零八碎,她很是恼怒地道:“那不一样!”她晃着胳膊激烈反驳。

盛思颜忙站起来。往门边蹭过去。——她最怕人动手了……

“有什么不一样?”盛思颜一边蹭,一边说道,“其实原因很简单。我爹自始至终没有相信过你,没有跟你说过实话。你说你凭什么相信他说的关于我娘的事是真的?我是半个字都不信!”

盛思颜摇着头,继续忽悠涂氏,“你若是不服,就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将我爹说的话告诉我,让我来评评理。还有,你有何证据,也要都给我看一看,看你是不是有理由这样瞎说,败坏我娘的名声。不然的话,让我爹知道了,他老人家一怒,将你治你个‘妾犯妻’之罪,送到官府,大理寺分分钟教你如何做妾!”

涂氏大急,忙道:“我没有说谎!当初七爷喝醉了,一直跟我哭,说你娘不顾她爹的反对,执意跟着他从家里偷跑出来,过得是吃糠咽菜的日子,他却把你们娘儿俩弄丢了,悔得不得了!”

原来是这样!

盛思颜四下里一想,将涂氏的话跟盛七爷和王氏的态度对照了一下,发现都应景了,就信了涂氏的话。

但是她也不会顺着涂氏的话头去说。

盛思颜叹息道:“喝醉了的人说的话,二姨娘也信,你也真好骗。”

“人家不都说‘酒后吐真言’?如何是骗我的?”涂氏兀自气哼哼地,不信盛思颜的话。

盛思颜两手一摊,道:“人家还说‘借酒装疯’呢,二姨娘怎么又不记得了?”

盛思颜做出苦口婆心的样子,对涂氏道:“二姨娘,不是我说你,你不能只信那些对你有好处的话。有时候真话虽然很伤人,但是是事实啊。这件事不是明摆着的?你想想,那时候,我爹还是被朝廷通缉的通缉犯,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我爹是害怕我娘的娘家受牵连,才对你暗示我娘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其实怎么可能呢?你也不想想,我娘是大家出身。大家子的女儿是如何养的,你如今也在国公府住了一两个月了,知道一些端倪了吧?怎么可能跟着男人跑出去?你试试让你女儿宁芳跟男人私奔一次看看。如果能成,我送她一幅嫁妆!”

“胡说!我女儿才不会跟人私奔!”涂氏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间脸色大变。

“我就是打个比方。”盛思颜站在门旁边半人高的青花花菰旁边,心头大定。“成天有那么多的婆子丫鬟跟着,出二门还要对牌,她如何逃出去跟男人私奔?我娘又不是跟你一样是乡下农户出身?!”

涂氏的脸色顿时阴晴不定。

盛思颜继续加码,将这件事一锤定音,“总之,这件事如果抖出来,你到时候恐怕会成最大输家!”

涂氏愕然,绕来绕去,怎么亏全让她吃了?她愣了愣,反问道:“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如何我会成……输家?”

“怎么不会?你想想。这件事本来不是真的。但是你一定要当真事嚷嚷,会得罪谁呢?首先,会得罪我爹他老人家,他以后再不来看你了,你是不是损失巨大?其次。会得罪我娘,她是主母,她想收拾你,是分分钟的事,甚至不用等到明天。第三呢,你会得罪我娘的娘家。本来是好好的姑娘嫁给国公爷,三媒六聘。门当户对,被你一嚷嚷,就成见不得人的事了,谁乐意啊?他们一怒,让你成为最大输家也是分分钟的事!”

涂氏被盛思颜描绘的前景吓得全身抖了抖,心有余悸地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细想想。看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盛思颜最后警告她,“现在不是以前。我爹不再是朝廷的通缉犯,他是世袭罔替的国公爷。姑娘能嫁给盛国公,搁谁头上都是祖上烧了高香才修来的。”这话里头的意思就是,就算当初是私奔的。这会子人家肯定要忙不迭地认亲了。你要跳出来说私奔的事打人家的脸,别怪别人不给你活路……

别的涂氏不懂,这种“见高拜,见低踩”的利益之争她却看得很明白。

就比如她自己,若不是知道盛七爷袭了国公爵,她可是不会跟他来京城的……

涂氏脸上的得色黯了下去。

“你好好想想。别怪我不提醒你,若是有一个字传出去,你还有三个孩子呢……”盛思颜临走时候扔下一句话,吓得涂氏又抖了抖。这一次,她是真的相信了盛思颜刚才说的话。因为盛思颜临走时候说的这句话,跟王氏警告她的话一模一样!

盛思颜离开涂氏的翠竹轩,在心里琢磨如何将这件事化不利为有利。

她想了想,觉得这件事除了当事人以外,应该没人会有任何证据。或者说,没有证据就是最大的证据。

因为王氏和盛七爷拿不出成亲的合法手续,就是最大的漏洞。

不过不怕,她现在知道来龙去脉,没有证据也要给她制造证据出来打对方的脸!

但是关键还是要搞定爹娘这两个没做贼都心虚的家伙!

盛思颜一路来到王氏住的正院燕誉堂。

燕誉堂一共三进,东西两个跨院,屋宇高敞绚丽,堂内陈设华贵大气。四周各有四个花台,以一年四季的应景花卉命名,一年四季都有繁花盛开。

来到王氏平日里起居的暗影楼,盛思颜说了会儿闲话,就把屋里的下人都遣走了。

王氏放下手里的活计,征询地看着她问道:“怎么啦?你有话要说?”

 

第56章 娘家

盛思颜站在门口,有些不安地看了王氏一眼,琢磨着如何开口才能让王氏不觉得难堪。

王氏见她欲言又止,起身招手让她过来,拉着她的手问道:“怎么啦?有什么话不能对娘说的?”

盛思颜抬头看了看王氏,伸臂抱住王氏,将脑袋扎在她怀里。

王氏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抱住她坐到一旁的罗汉床上,轻声问道:“是谁给你委屈受了?还是你那个妹妹又想你的东西了?”

盛思颜讶异地抬头,“娘,您知道啊?”

“娘有什么不知道的。”王氏笑着用手捋捋盛思颜的额发,露出她光洁细腻的额头,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润泽。

盛思颜顺着王氏的话头,软绵绵笑着道:“那娘知不知道,我刚才去了二姨娘的翠竹轩?”

“刚才?”王氏摇摇头,“这娘还来不及知道。恐怕要等晚上才会知道。”

盛思颜心里一跳,想起来她身边的丫鬟每天都要到王氏这里回报,告诉王氏她一天到晚都做了些什么。

可见对于内院主母来说,虽然不能时时刻刻看着自己的孩子,但是用自己的耳目盯着自己的孩子一举一动是没有问题的。除非根本是不想管。

既然瞒不住,盛思颜也不费心思想借口了,她讪讪地道:“我去翠竹轩,是追问二姨娘为何要拿娘的份例,那些大毛料子和锦缎尺头,不是她能穿戴的……”

王氏瞥了盛思颜一眼,手一顿,静静地停在盛思颜肩头。

盛思颜不敢抬头看王氏的眼睛,继续低声道:“结果……结果……二姨娘说,聘则为妻奔为妾……”一边说,一边将脑袋扎得更紧了。

王氏叹息一声,低下头,轻轻和盛思颜的头顶碰了碰。道:“让你受委屈了,娘对不住你……”

盛思颜:“=_=”这是什么节奏?怎么对不住她了?这不是王氏的伤心事吗?

盛思颜忙道:“娘,我没事。就是您,您别伤心啊。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爹已经袭了爵……”

盛思颜一边说,一边抬头,看见的,却是王氏一双对她怜惜至极的眸子。

“……娘,您干嘛这样看着我?”盛思颜大奇,她明明是要来安慰王氏,并且跟她一起想办法的。

王氏抚了抚盛思颜的头,轻声道:“这件事,我本来是想瞒着你的。可惜,你太聪慧了。那涂氏也太张扬了。”

“娘,这件事怎么瞒得住我呢?二姨娘明显是不安心做妾,要用这件事挟制您啊!”盛思颜有些恨铁不成钢了。

王氏反倒笑了,点头道:“她想挟制我是对的,但是是不是安心做妾。这件事却由不得她。你莫要被她吓住了。”

盛思颜嘟哝道:“难道是我小题大做?娘,你把管家权都分给了她,还把自己的份例都给了她,却让我别被她吓住?——娘,您脑子没有问题吧……”

王氏又摸了摸她的头,道:“你觉得,娘是个会被人要挟的人吗?”

“当然不是。”盛思颜马上道。然后又缩了缩脖子,“但是最近好像是……毕竟私奔这件事,名声太不好听了,我明白地。”盛思颜极力做出通情达理的样子,想让王氏自如一些,认识到她已经长大了。十岁虽然不能出嫁,但是也算是大姑娘了。大夏皇朝这个年纪的姑娘,都已经开始学着管家理事了。

王氏低头瞅了瞅她,道:“你以为,娘对涂氏让步。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盛思颜做出“我懂得”的样子,一双大而亮的凤眼亮晶晶的,眼尾上挑得厉害,像是画中人一样。

“你这双眼睛真好看。”王氏突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然后又若无其事转回来,道:“其实,娘跟你爹成亲多年,现在又是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涂氏以为用个‘私奔’的名头能挟制我,就打错了算盘了。但是,她不能挟制我,她其实挟制的,是你。”

“我?”盛思颜囧了,不会吧?跟她有什么关系?

看着盛思颜疑惑的神情,王氏跟她细细解释:“私奔这种事,当然不是好事。咱们大夏皇朝,对于私奔的惩罚是极严的。一般来说,私奔的两个人被发现之后,男子会在族谱中被除名,他所有的家财土地都会被族里没收。而男子本人会被绑起来,被族里处私刑而死。女子则会被送回家,或者直接扔到井里淹死。无论哪一方的家族,都会因此抬不起头。”

盛思颜想了想,道:“可是咱们盛家嫡系已经被满门抄斩,如果爹再被除族……”那他们嫡系就再也无人了。

嫡系无人,这爵位,当然就由旁系承继了。

盛思颜脸上一白。难道这件事牵扯的事情,不仅仅是涂氏一个小妾这样简单?

王氏听了她的话,偏头想了想,道:“也许没有那么复杂。其实我们如今已经承袭了爵位,而且当初是不得已而为之,就算说到太后娘娘那里,我们也是不怕的。我们担心的,是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你的名声……”说完深深地看着盛思颜。

“我的名声?”盛思颜莫名其妙,嘀咕道:“又不是我跟人私奔了,关我什么事?”

王氏更加觉得对不起她,眼角沁出泪花,道:“你小姑娘不懂这些,但是你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娘也不再瞒着你。你可知道,私奔男女生的孩子,是什么身份?”

盛思颜摇摇头,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件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按大夏律例,私奔男女生的孩儿,等同奸生子。”王氏满脸愧疚地说道,“娘对不起你……”就算王氏现在是正室夫人,也无法掩盖当初的污点。

奸生子,在法律地位上来说,跟外室子等同,可是名声却是连外室子都不如的。

盛思颜现在当然不算是奸生子,但是如果有人故意借着王氏私奔的事,把她这个名声传出去,将来她要说亲,可就很难了。

原来王氏对涂氏忍让,是为了盛思颜……

原来绕来绕去,自己才是最大输家么?

盛思颜却一点都不担心,反而极为感动,只是不想在王氏面前流泪,还将脑袋扎在王氏怀里蹭了蹭,把眼角的泪意蹭掉了,才低声道:“娘,您不必怕她。她有三个孩子呢……”

王氏笑了笑,道:“我当然知道,我对她说过,让她别太过份。她要管家权,要东西,我都会分给她一部分,但是别想真的插手家里的大事。若是逼得我急了,我只有一个女儿,她却有两个儿子,到时候看看到底是谁损失更大!”

盛思颜也笑,道:“我也吓唬她了,跟娘说得差不多。难怪她老实了。娘,我对她说,爹是骗她的,故意说娘当初跟爹私奔,其实为了保护娘的娘家不受牵连。”说完又好奇地问道:“娘,您娘家到底在哪里啊?我外祖父、外祖母还在世吗?”

王氏用手指轻点她额头,嗔道:“看把你伶俐的,你爹哪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当初,你外祖父真的是不同意的……”

“可是,娘您能跟着爹从家里跑出来,就说明外祖父是有意放水吧?不然地话,娘您怎么可能从家里逃出来?难道二门上的婆子丫鬟都魇着了?”盛思颜撅着嘴,不经意地说道。

王氏却听得愣住了。她怔怔地想,难道当初……爹真的是故意放她走的?

“还有呢,我还吓唬二姨娘,说她要是敢把这件事张扬出去,爹会治她一个‘妾犯妻’之罪,送到官府,到时候大理寺分分钟教二姨娘如何做妾!”盛思颜咯咯笑着,“我记得姚女官说过大理寺丞王之全王大人十分厉害,就连人证物证俱全的案子都能推翻了……”

当王氏听见盛思颜说,“大理寺分分钟教二姨娘如何做妾”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顿时十分古怪。

盛思颜没有注意,她心情大好,继续兴致勃勃地道:“娘,现下您已经是国公夫人,是不是应该衣锦还乡一趟呢?说不定外祖父、外祖母已经知道了,正等着您回门呢!”

王氏回过神,淡淡一笑,道:“不行的。在陛下醒过来之前,我不能跟他们相认。”这就是间接回答盛思颜的话,王氏的爹娘都还活着。

“为何?”

“陛下不醒过来,我们盛家的冤屈就不能洗刷。盛家的冤屈不能洗刷,那当初我跟你爹出走的事情抖出来,你外祖父就是知情不报,会被连坐的。”王氏含蓄地道。

也就是说,当初王氏私奔的时候,她娘家肯定知道盛七爷这个盛家嫡系的“余孽”出现了,但是却知情不报,这一点,足以拖王氏娘家下水。

如果王氏的爹是在朝为官,他的政敌就一定不会放过这件事的。

因为那时候的盛七爷,还算是“通缉犯”。追根溯源的话,王氏娘家就算能逃过一劫,也要脱一层皮。

所以王氏选择继续沉默,对涂氏的敲诈勒索持退让态度,就是不想把这件事闹大。

第57章 素光 (‘飞天’仙葩缘+1)

“涂氏这个人很是乖滑。她说如果我对付她,她在外面的家人会不顾一切把这件事吵嚷出来。我就算要先对付她家人,也需要时间来布局,所以我不得不先退让三分。”王氏并不是软弱的人,但是也不是莽撞的人。

而私奔这件事,一头牵着女儿的名声,一头牵着娘家的生死,王氏不得不谨慎对待。

如果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她早就把涂氏处置了。以她的医术,要让涂氏开不了口,也是分分钟的事。

盛思颜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对王氏佩服得五体投地,讪讪地道:“娘,还是您考虑得周到。”

“我多大年纪?你多大年纪?若是事事要你为娘操心,娘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免得给你添麻烦。”王氏揽住盛思颜的肩,慈爱说道,“娘早跟你说过,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在旁边看着娘是如何处理的就可以了。好好玩几年,等将来嫁人了,有的是这些家务烦难事让你操心,何必现在就搅在里头呢?”

盛思颜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她爬到王氏身后的罗汉床上躺下来,看着王氏笑道:“娘,您跟我说说,您是哪里人?是如何认识爹的?爹当初不是个刚还俗的和尚吗?如何就把您给拐走了?”

“还说?!”王氏佯作生气地轻轻打了她一下,又道:“当初啊,你爹也是个老实人,一腔悲愤来到京里……”

“咦?娘您原来是京城人士?!”盛思颜一下子坐了起来,很是惊讶地道。

王氏知道自己说走了嘴,忙正色道:“你别瞎说。这件事不是玩的,娘知道你伶俐,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句话,也不用我教你吧?”

盛思颜老老实实“哦”了一声。暗暗后悔不该多一句嘴,说不定王氏还能再多说一点。

可惜现在王氏警惕起来,她不能再绕圈子套王氏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