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听了心里一跳,暗忖郑素馨你的手伸得可真长……

盛思颜想了想。道:“我在《仪礼.丧服》上没有见过这种说法。停灵多久,跟二姨娘是不是盛家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二姨娘是盛家人,是有纳妾文书为证的。律法上也没有说过停灵七天就不算是家里人。郑大奶奶这样说,好没道理。”她忍了又忍,才把“挑拨”两个字咽下去,不想再火上浇油。

盛七爷有些着恼,背着手道:“郑大奶奶?你们听她的?她算哪根葱?涂氏生了你们,就是你们正正经经的生母,是长辈。你们给生母、给长辈服丧,不是应该的吗?”

盛宁芳好像正在等这句话。

盛七爷话音刚落。盛宁芳就抬起头,看了看盛思颜,指着她问道:“那她呢?我姨娘既然是盛家人,是我们的长辈,那也是她的长辈。她为何不用服丧?为何她可以出去赴宴。我和弟弟却要在家里服丧?!郑大奶奶说,如果当我姨娘是盛家人,那她就是我们的庶母,也就是她的庶母。她虽然是嫡女,也应该为我姨娘服丧一年!”

“呵呵……”王氏笑了起来,点头道:“好一个庶母!还要为庶母服丧一年,这是哪里来的规矩?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说过!”

盛思颜眼神闪了闪。她的记性特别好,盛宁芳一说出“庶母”这个名词,盛思颜就想到了郑大奶奶开办的想容女学里面推行的《女四书》。

“庶母”一词,据盛思颜所知,在大夏皇朝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唯一出现的地方。就是郑大奶奶提供的《女四书》!

而郑大奶奶的《女四书》,听说是“大文豪”郑想容临死前忏悔所写的,目的是要教导被她误导过的大夏皇朝女子,重新回到“男尊女卑”、“三从四德”的框框中去。

忘了说,“三从四德”。也是从《女四书》中来的。

自从想容女学开始大肆教导《女四书》以来,大夏皇朝女子的日子就有些不好过了。

盛思颜掩嘴笑道:“郑大奶奶真有趣。妾侍在咱们大夏皇朝,还没有那么高的地位。她的想法,忒奇怪了些。”

就算是在盛思颜的前世,给庶母服丧的概念,也是在清朝之后才出现的。清朝之前没有人要求给庶母服丧,只有给生母服丧。

盛宁芳听得一愣一愣地,歪头问道:“真的没有这种说法?”

“绝对没有。”王氏斩钉截铁地道,又问盛七爷:“您说,这要怎么办?”

盛七爷气呼呼地道:“要不是看在吴老爷子份上,我就不去了!”

盛宁芳听出来盛七爷是真的生气了,吓了一跳,忙道:“爹,我就是想和弟弟出去见见世面……”

盛思颜暗恼郑大奶奶,也不想去了,道:“那我就不去了吧。跟宁芳他们在家里还自在些。”

她想来想去,郑大奶奶出这一招,不过是想将她盛思颜绊住,不让她去吴国公府赴宴。

对于盛思颜来说,她可真不想去吴家。

一想到要面对吴婵娟那个被惯坏了的小姑娘,盛思颜的额头就隐隐作痛。

她曾经被吴婵娟揪着头发往墙上撞过。额头上的伤口养了很久才恢复,如今一点伤疤都不留。但是一到心烦的时候,她的额头还是会隐隐作痛,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被撞的后遗症……

王氏也明白过来郑素馨这一手明着是邀请盛宁芳和她的两个弟弟,其实真正的目的是要阻碍盛思颜去她家赴宴。

当谁稀罕似的……

王氏在心里不屑,淡淡地道:“也好,咱们娘儿俩都不去了吧。就你爹去就可以了。”

盛七爷却不同意,他忙道:“这可不行。吴老爷子亲口嘱咐我,让我将你们娘儿俩带过去给他认识认识,今儿怎么说不去就不去?帖子我都回了,不去不行。”

既然是答应了吴老爷子的,那真的是不去不行了。

吴老爷子是长辈,如果对他言而无信,那罪过就大了。

王氏只好不情愿地道:“好吧。既然是吴老爷子亲嘱,无论怎样,我都带着思颜去坐一坐。”

“那我呢?”盛宁芳可怜巴巴地问道。

盛思颜笑了笑。道:“你们别急。等你们出孝了,咱们在自个儿家里大办筵席,到时候宁芳你和弟弟坐首席好不好?”又道:“我这里有一套赤金头面,等你出孝了。也送给你。”轻描淡写地转移了盛宁芳的注意力。

盛宁芳大喜,忙道:“你说话算数哦!我可记得的!”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盛思颜和她击掌为誓。

“爹、母亲,你们带大姊去吧,我和弟弟就在家里看家!”盛宁芳很是快活地说道。

盛思颜有些无语。盛宁芳这个大咧咧的性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盛七爷见事情解决了,松了口气,道:“我先走了。宁芳你不要淘气,回去好好守孝。你弟弟在外院天天念书,不用你担心。”

盛思颜送盛七爷出去。

这边王氏却拉着盛宁芳坐下,细细地问她当初路遇郑素馨的事。

从头到尾,每个细节都不放过,问得盛宁芳都有些招架不住了。只是连声道:“我不记得了,我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这么些。”

原来郑素馨不仅给他们送帖子,说了涂氏不算盛家人,他们不用为她服丧的话,还说了如果把涂氏当盛家人,那么盛思颜这个嫡女也应该为庶母服丧,并且还问了盛宁芳。她姨娘到底是怎么死的?问得也很仔细。

所幸涂氏在众目睽睽下心梗而死,就算郑素馨当时在旁边,也无法说涂氏是被人害死的。

她只能说是自己作死,怨不了别人。

盛宁芳满头大汗地走了,和盛思颜在门口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忙忙回自己的绿玉馆。

盛思颜进到屋里。看见王氏一个人若有所思坐在榻上,忙上前给她揉肩膀,笑着道:“娘,您累了?”

王氏伸手握住盛思颜给她揉按肩膀的手,苦笑道:“我人不累。心累。”

盛思颜乖巧地坐到她身边,将头靠在王氏的肩头,笑着安慰王氏:“娘,郑大奶奶胸怀天下,咱们这小小的盛国公府难逃她的法眼也是正常的。您就别多心了。最多到时候咱们见了吴老爷子就走,不跟她说话就是了。”

王氏揽住她的肩头,对她低声道:“既然郑大奶奶对涂氏的死因起疑,我也告诉你,涂氏是自作孽,不可活,跟别人无关。”

盛思颜没有做声,默默地点点头。

“你也跟我学了几年医,很多事情自己都能想明白。对于涂氏,她自己贪吃,管不住自己的嘴,能怪得了谁?你爹也警告过她,说她再胖下去,会生病的。她根本就不在乎,还说病了有七爷,不用怕……”

盛思颜深有同感地道:“是啊。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病都能治的神医呢?远的不说,宫里的皇帝陛下,爹不是至今都束手无策吗”

“正是。你想得到这一点,可是涂氏想不到,也许她根本不愿意想。这个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管住自己的嘴。不管是往里面倒的,还是往外面吐的,都要管住才行。”王氏一语双关,说得是两件事。一件是不要太贪口腹之欲。第二是不要乱说话。

王氏没有用任何毒药,也没有对涂氏虐待惩罚,她只是放纵,就让涂氏走上一条不归路。——对于贪心的人,贪得无厌就是他们的归宿。

盛思颜心结顿解,笑着道:“娘,其实咱们家的事,关郑大奶奶什么事呢?跟她八竿子打不着边。她不是一直说,要为她师父找回盛家嫡系后裔吗?如今我们回来了,她不时使绊子算什么事?”

王氏嗤笑道:“我们看着是使绊子,别人可不这么看。你看看这一次声势浩大的洗尘筵,不知道多少人夸郑大奶奶仁义呢……”

“可是她为什么要来这一手呢?”盛思颜撇了撇嘴,“不想让我去,不给我发帖子不就行了?”

“呵呵,不给你发帖子,让别人知道不是要说她不周全了?这样行事滴水不漏的人怎么会落下这样的把柄呢?”王氏站起来,“你歇着吧,过几天就要去吴家了,咱们娘儿俩可要打起精神。”

盛思颜“嗯”了一声,再次起身送王氏出去。

……

很快就到了吴国公府为盛国公归来举办的盛大洗尘筵的日子。

郑素馨一大早就起身,将家里的管事婆子和外院管事都叫来,再一次一一核对筵会的各样事宜,从菜肴到座次,从歌舞伎到游乐场,从外院男客到内院女眷,都要重新理一遍。

另外,还有专门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场合,就是给小姑娘、小小子们赴宴的场所。

这个场所,她是专门留着给她女儿吴婵娟的。

这一次洗尘筵,其实是她女儿吴婵娟在大夏皇朝京城的世家大族女眷们眼里正式亮相的日子。

第63章 洗尘筵 上 (4K)

“去把娟儿叫来,我有事要与她说。”郑素馨吩咐自己的大丫鬟玉桂,又问另一个大丫鬟白芷:“天工院绣房的马婆子给娟儿做的衣裳送来了吗?”

吴家从大夏皇朝立国以来,就是顶级豪门,到现在传承了一千年,已经是说不尽的蓊蔚洇润,钟鸣鼎食之家。

在吃穿住行上,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

吴家又是一直跟户部尚书共掌天下钱银,历代家主又都是艰吝的性子,攒下一笔富可敌国的家业。吴家的天工院,就是专门给吴家做衣裳、首饰,还有烧制瓷器、制作家具和建造房屋、别院的。天工院里面养的匠人,只比皇室的工匠少一点,差一点而已。

郑素馨虽然也是出身四大家族之一的郑家,但是以美文传世的郑家,完全不能跟以豪富著称的吴家相提并论。

她刚嫁到吴家的时候,也被吴家的豪富吃了一惊。

当然,以吴家历代家主艰吝的性子,要养出挥金如土的后代还是比较难的。

郑素馨为人谨慎,又能勤俭持家,吴老爷子对她很是满意,很早就让吴老夫人将主持中馈的权力转给郑素馨了。

嫁到吴家十几年,郑素馨如今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动声色的富足和藏在骨子里的张扬。

玉桂领命去请吴婵娟。

白芷上前一步,陪笑着道:“回夫人的话,马婆子昨儿就把衣裳送来了,奴婢担心包在包袱里一晚上会有折痕,所以昨天就晾在那边的挂衣架上了。等下二小姐过来,奴婢就把那衣裳取过来给二小姐换上。”

吴婵娟虽然是大房的嫡长女,但是吴家二房的嫡长女吴婵莹比她还要大两岁。吴家老爷子和老夫人还在,四房人没有分家,孙辈的孩子都是在一起排辈的。

家里下人都习惯叫吴婵娟是二小姐。

“妥当,你比我想得周到。”郑素馨笑着夸了白芷一句。接过漱口茶漱了口,再去浴房整了整妆。等她出来的时候,吴婵娟已经在她房里候着了。

吴婵娟斜坐在窗前的高背软椅上,双手托腮。看着窗台上用清水养着的两颗睡莲出神。

那睡莲是淡淡的雾霭紫色,在早间的晨光里怯怯地绽放,舒展娇嫩的莲瓣,弱不胜衣,似乎清晨的阳光都有重量,将那荷瓣压得低低地,贴着紫水晶花菰里的雪山泉水颤颤而居。

紫水晶晶莹剔透,泉水清冽,如同镜子一般,映照出吴婵娟超凡脱俗的样貌。

照花前后镜。花面相交映,就是这样一幅美景吧……

特别是她的一双重瞳,那样黑沉,那样浓烈,两排长长的睫毛黑如鸦翅。横在莹白的脸上,如同两道触目惊心的弧线,却衬得她的重瞳更圆更大,眉眼更加深邃。

这是她的女儿,曾经又瞎又痴傻的女儿……

郑素馨脸上露出骄傲的微笑,有着“家有小女初长成”的淡淡喜悦。

“娘,您来了。”吴婵娟从紫水晶花菰里看见郑素馨的倒影走过来。忙回头笑道,站了起来。

和郑素馨一样,吴婵娟身材高挑,虽然才十二岁,但是已经比她十四岁的堂姐吴婵莹要高出一个脑袋。

容颜本就生得俊俏,再加上一双重瞳。放眼整个大夏皇朝的世家高门,没有一个女子能比得上她的女儿!

郑素馨笑着抚了抚吴婵娟的面颊,问她:“都准备好了吗?”

吴婵娟点点头,掰着指头数,“其实没有什么可准备的。今儿来的人都是以前见过的。周家的几位哥哥姐姐。郑家的表哥、表妹,还有京城里几位尚书家里的公子、小姐,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郑素馨笑着道:“这不一样的。以前见他们,你是陪客。今天见他们,你是东主。而且……”郑素馨往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在跟前,又对吴婵娟低声道:“今儿周家的两位夫人,还有卫王妃都要过来,就连太后娘娘今儿都要出宫来咱们家赴宴。这个大好的机会,你一定要把握好。”

吴婵娟已经十二岁了,也知道家里要开始给她议亲了。

神将周家的大房和三房是嫡出,都有儿子。大房的夫人冯氏很少出门做客,今儿是破天荒头一遭。三房的夫人吴云姬是他们吴家的的大姑奶奶,吴婵娟的嫡亲姑姑。吴云姬是吴老夫人的嫡幼女,嫁给神将府周老爷子的嫡幼子,是门当户对的一门好亲。她过门就连生三个儿子,一下子把嫡长房的嫡长媳冯氏都比下去了。

又因为嫡长房的嫡长子周怀轩以前一直病弱不堪,大家都把承爵的希望放到三房的嫡长子周怀礼身上,谁都没有想到,嫡长房的周怀轩,居然还有病好上战场的一天!

“总之,你要好好的招待大家,让每个人都能宾至如归,你今儿的任务就算完成了。”郑素馨最后一次叮嘱吴婵娟。

“知道了,娘。这些天您都说了多少遍了!”吴婵娟嗔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您就放宽心吧。”

“你也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那记得不能再任性妄为了啊!”郑素馨提高声音警告吴婵娟。

当年吴婵娟在王家村的想容女学将盛思颜打了一顿的事,郑素馨这些年一直在吴婵娟耳朵旁边念叨,不想她养成这样骄横跋扈的性子。

吴婵娟这些年也很后悔。她的性子其实也很随后,也不是受不得别人激将法的人。

但是只有那盛思颜,哪怕不故意激怒她,她都恨不得扇对方几个巴掌!

这些年,她在娘亲的耳提面命之下,渐渐沉稳下来,就算再见到盛思颜,她也能淡然处之了。

“娘,今天是为盛国公举办的洗尘筵,大家肯定都是绕着盛国公的夫人女儿转的,娘您就放宽心吧。我会好好招待她们的。”吴婵娟笑盈盈地道。

郑素馨暗忖,只要盛思颜不来,自己的女儿还是能够应付这样的场面的。

只是如果王氏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真的带着盛思颜来了呢?

那盛思颜好像已经十一岁了。也是要说亲的年纪。

郑素馨蹙起眉头,可是一转眼,看见吴婵娟来到窗前,低头把着睡莲轻嗅。那一番柔媚婉转之态,就连自己看了心都要停跳几拍,便心下大定。

盛思颜这个乡野里长大的小丫头,今儿就算来了,也注定是自己女儿的陪衬。

郑素馨笑着起身,让吴婵娟先回去了。

大夏皇朝的筵席都是摆在天黑之后。

但是客人上门是在天黑之前。

一般是在申时中的时候客人就陆陆续续来齐了,先要去中堂小坐一番,说说闲话,等天黑了再正式入席。

太后答应了要出宫出席洗尘筵,但是她不会在外面吃东西。因此只会在天黑之前过去坐坐,然后就回宫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太后娘娘也要吴国公府,因此客人到的都很早。

申时未到,除了太后以外,所有拿了帖子的客人都到齐了。

吴老夫人在中堂上陪着王氏、卫王妃和郑素馨的继母康氏说话。因这四个人品级是一样的。按照尊卑,也当坐在一起。

王氏、吴老夫人和康氏都是国公夫人,正一品。卫王妃也是正一品。

周大将军的夫人冯氏是正二品的诰命,比她们这四人低一等,但是在别的女眷当中,也就她最高了。但因为她的妯娌吴氏是吴老夫人的嫡幼女,人家是回娘家。冯氏便主动把吴老夫人下首的第一个位置让给吴氏去坐,自己坐到郑老爷子的继室康氏身下首第一个位置,两人的性子相近,比别人都投缘,因此也能说上话。

卫王妃看着满屋子的夫人诰命,笑着问站在一旁的郑素馨。“郑宜人,你们家姑娘小子呢?怎么不叫出来见见人?”

郑素馨笑道:“我们家四个女孩儿,一向很少出来见人。今儿客人多,我给她们安排在差事,在后花园子的小桃坞跟今儿来的姐姐妹妹们说话呢。还有些小子。反正年岁都不大,一起打发过去了。”

大夏皇朝的男女大防还不是很严格,并没有到七岁不能同坐一张席子的程度。

一旁的吴老夫人也笑道:“我年纪大了,就爱个清静。那些小姑娘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就如同一百只百灵鸟一样,虽然叫得好听,但是耳朵受不住!”

中堂上的人都哈哈大笑。

王氏坐在卫王妃身边,并不怎么说话,只是淡淡地笑着,并不扎眼。

卫王妃道:“盛国公夫人还没有见过吴家的二小姐吧?她生来重瞳,都说是圣人之相呢!”

郑素馨忙道:“卫王妃过奖了。她小孩子家的,哪里懂这些?我这个做娘的,只要她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正说得高兴,外面的婆子飞快地扑进来回报:“太后娘娘懿驾到了!”

屋里的人唰地一下都站了起来。

以卫王妃为首,吴老夫人、王氏和康氏在后面跟着,然后是别的夫人诰命,往门外迎去。

看见太后娘娘的懿驾已经到了院门口,大家便就地在院子里跪下了,乌压压地一群人。

跟着太后懿驾而行的姚女官忙笑道:“各位请起。”

她是代太后说话的,院子里的人都道“谨遵懿旨!”便都起身,迎了太后往中堂上去。

太后抬头看了看吴家的中堂,感慨地道:“哀家还是四十年前来过这里,没想到这里一点都没有变!”

郑素馨还没有来得及说两句俏皮话,姚女官已经抢着道:“太后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吴老爷子是什么人?让吴老爷子掏银子修屋子,恐怕比让郑老爷子写话本子小说还难些!”

大家想了想吴老爷子和郑老爷子的样子,都跟着笑个不停。

“吴国公掌管国库这么多年,就跟那国库门前的貔貅一样,只进不出啊!”太后笑得很开心。她临朝称制这么多年,大夏皇朝风调雨顺,国库丰盈,并不比夏明帝执政的时候差。

“都是太后娘娘的福气。我们老爷只是做自己的份内事。”吴老夫人很是谦恭地说道。

一行人来到堂上坐下。

这一次,当然是太后娘娘坐了首位。

她对王氏的印象不错,招手让她过去,给她赐了锦墩,坐在太后身边,拉着她的手问她:“近来可好?看你比上次瘦了许多,可是家事太忙了?要不要哀家指个妥当人去帮帮你?”

王氏笑着道:“臣妇这么多年都在乡间,确实有些心力不足,因此日夜悬心,生怕给我们国公爷丢脸。好在如今只有我们一家几口人,还好打理。等以后人多了,臣妇打理不过来了,太后娘娘纵然不说,臣妇也要腆着脸去求太后娘娘赐几个妥当人来帮衬的!”

这番话既不动声色地将太后赐人的试探挡了回去,但又没有一下子把话说死,而是留下转圜的余地,还提醒太后盛家现在人丁稀少,当初下懿旨杀了盛家满门的太后自然不好意思再提赐人的事了。

郑素馨在旁听得清楚,忍不住飞快地瞥了王氏一眼。——这个乡野村妇,怎地这样八面玲珑?她倒是看走眼了……

太后听了满脸是笑,点头道:“哀家也是担心你累着了。既然你能应付得来,就能者多劳吧。”然后又转头问郑素馨:“郑宜人,你女儿呢?我们大夏皇朝第一个重瞳之人,可是个活宝贝啊!”

郑素馨微笑着道:“她年纪小,毛毛躁躁地,臣妇担心她不知好歹得罪人,就让她在后花园里招待和她差不多大的姐妹兄弟呢。太后娘娘既然想见她,臣妇这就去让她过来。”

太后转眼看见在旁边侍立的卫王妃,笑着问她:“止儿也来了?一起叫过来让哀家看看。去年过年的时候,止儿听说是出水痘,如今都好了吧?”

卫王妃忙道:“好了好了,早就好了,只是担心还会过人,所以在家里多关了几个月。如今大夫说不会有过人的危险了,才让他出来见人的。”

一边说着,外面的丫鬟婆子已经簇拥着一群不到十五岁的公子、小姐们过来了。

第64章 洗尘筵 下 (‘飞天’仙葩缘+4)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双眸灿灿如星,面容皎皎如月,身材适中,脚底一双黑底千层皂云靴,身上一件蓝底暗金蟒纹箭袖,衬得他肤色越发白皙。——正是卫王妃的独子夏止。

夏明帝兄弟两人,并不同母,但是自幼关系就很好。

兄长夏明,乃是先帝的元后所出,嫡长都占了,这个皇位当然是他的,登基之后改朝号为“明”,号称明帝。

弟弟夏亮,是先帝的妃嫔所出,比做了皇帝的哥哥夏明要小十几岁,是在夏明帝登基之后封的王爵。

大夏皇朝的王爵和别的爵位一样,都是降等而袭,五世而斩。

只有四大家族的国公爵位是世袭罔替,和大夏皇朝一起传承下来。

神将府和兵部尚书共掌天下兵马,就跟财神吴家总是跟户部共掌天下钱银一样,而历代神笔郑家的家主直接出任礼部尚书,千年以来,从来就没有变过,大夏皇朝的人也对此心悦诚服。

因为在礼仪一道上,没有人比郑家更合适的。

大家熟知的各种礼仪规矩,根本就是郑家第一代家主奠定下来的。

神农府盛家,本是一直执掌太医院。

但是在十六年前,因盛老爷子给夏明帝用错了药,被盛怒的太后满门处斩之后,太医院就有了新的院判。

夏明帝的弟弟夏亮这个王爷,就纯粹是闲散王爷,于政事一道一窍不通,最擅长吃喝玩乐。

夏亮王爷唯一的嫡子夏止却是和他的父王不一样,他拜在郑老爷子门下,跟着学习经史子集,是郑老爷子的得意门生。

“见过皇祖母!”夏止来到太后跟前,恭敬地长揖在地。

太后满脸笑容,招手让他过去。拉着他的手细细打量一番,道:“瘦了好多,你这次出水痘,听说真是凶险。看你的样儿。应该也没有养好。不过好在盛七回来了,他医术高明,你有苦进宫来看哀家,哀家让他给你诊诊脉,帮你将养将养。”

“多谢皇祖母!”夏止露出惊喜的笑容,“父王也想请盛国公诊诊脉,可是知道盛国公在宫里照料皇伯父,不得闲。”

“盛七确实很忙,不一定有功夫去你们王府。不过你们到宫里来,他应该还是能抽出一些空闲。帮你们好生诊一诊的。”太后和颜悦色地道,对卫王妃点了点头。

卫王妃忙谢了太后,将夏止带到一旁站着。

郑素馨忙对自己的女儿吴婵娟使了个眼色。

吴婵娟会意,正要举步上前,却听见她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喷嚏声!

阿嚏!

堂上的人都循声看去。

正好看见一个穿着鲜橘色缎绣祥云纹对襟立领短襦半袖和浅橘色高腰裙的小姑娘用手揉了揉红红的鼻头。

那小姑娘身量娇小。圆滚滚的桶形身材,有些胖,只是圆圆的苹果脸上一双凤眸顾盼生姿,极是动人。梳着双髻,只绑了淡色缎带,并没有戴任何首饰。——正是闻到吴婵娟身上那股子味儿忍不住打喷嚏的盛思颜。

太后娘娘本是要叫吴婵娟过来说说话,乍然听见一声喷嚏声。抬头见是盛思颜,想到今儿的洗尘筵是为盛家办的,就改了主意,招手唤盛思颜过来,“你是盛七的女儿吧?过来让哀家瞧瞧。”

盛思颜打喷嚏打得眼泪汪汪地,正十分难受。可是太后召唤,她不去不行,只好一步一挪地走上前去,对太后福身行礼,道:“见过太后娘娘……阿嚏!”

得。又打一个喷嚏。

郑素馨上前一步,挡在太后身前,对盛思颜道:“盛大姑娘,你若是身子不舒服,可以去旁边的屋子歇息。太后娘娘千金贵体,可不能有半点闪失。”暗示盛思颜生了病,如果还要去见太后,就是有意要将病传染给太后了。

盛思颜虽然并不想拔这个头筹见太后,但是她也不想被郑素馨说成是专门带病来见太后的居心叵测之人,便用帕子将鼻子又揉了揉,拿出随身带的薄荷叶子嗅了嗅,然后捂着口鼻,细声细气地道:“郑大奶奶,我没病。我是闻不得您和您女儿身上的那股子味儿。——那味儿太呛鼻子,我一闻到就要打喷嚏。不信您可以去问我娘,我在家的时候,屋子里什么花都不能摆放,也不能熏香,只能摆鲜果子。”

王氏出列,站到盛思颜身边,跟郑素馨对视,淡淡地道:“郑大奶奶,我女儿确实对有些花香不能闻,并不是生病。郑大奶奶也是懂医之人,连望闻问切都不用,居然就能断定我女儿生病了?真是名不虚传……”

盛思颜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道:“郑大奶奶站远些,我就不会打喷嚏了。”

“郑宜人,你就让一让吧。挡着太后娘娘了。”姚女官在背后笑着说道。

郑素馨深吸一口气,强忍下来,退了下去,一直退到门口,顺手将吴婵娟也带到后面去了。

盛思颜吸了吸鼻子,拿帕子挥了挥面前的空气,对太后笑道:“思颜失礼了,请太后娘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