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思颜和周怀轩一起走到里屋。

瑞娘忙行礼道:“大公子、大少奶奶。”

“你下去吧。这么晚了,你还没吃晚饭吧?”盛思颜笑着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瑞娘忙道。“那奴婢先走了。晚上陈娘会来值夜。”

“嗯。”盛思颜应了一声,跟周怀轩一左一右坐在阿宝的小摇床边上看着他。

阿宝专心致志地吃着手,两眼望着屋顶的藻井,表示没有看见摇床边上的两个人。

两人盯着阿宝看了一会儿,周怀轩才轻声将刚才周显白说的那些事说了一遍。

盛思颜听着很是好奇。忍不住道:“真是太奇葩了,越姨娘怎么能去三房生孩子?”

周怀轩淡淡地道:“他们还瞒得挺紧。”

“怎么说?”

“连我都不知道。”周怀轩叹息。

“那时候你才两岁啊,就算知道也记不住。”盛思颜忙安慰他,“不关你的事。”

“我只记得每次雁颖过生辰的时候,越姨娘就会发一次脾气。”周怀轩自失地笑了笑,“我那时候以为是因为她没有生出儿子,所以把气撒在雁颖头上。”

“难道不是?”盛思颜喃喃地道。“越姨娘挺有意思,能忍,也有手段,吴三奶奶那样严苛的人,她都能笼络住。这个女人,其实非同小可。”

“她跟三婶交好,是因为她们有共同的敌人。”

“你是说,她们都想对付娘?”也就是要对付冯大奶奶。

“当然。若是我娘真的被她们斗垮了,她们两人立刻就会翻脸,不可能继续好下去。”周怀轩不由自主想起了在紫琉璃里看见的幻境。

那一世,他不到十八岁就死了,他娘很快就跟着他去了,他爹也死于非命……

三房,等于是大获全胜。

幸亏这一世,他有她。

周怀轩心里爱怜横溢,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给她暖手,又低声说她:“……出去站着也不拿手炉,存心想气我。”

“我哪里是想气你?——我明明是想你心疼我。”盛思颜嗔了他一眼。

其实她就是懒而已。

周怀轩伸手捏了捏她白腻柔嫩的小脸,“笨。”

想要他的怜惜,哪里需要这样辛苦?她要多少,他给多少,甚至比她要的还多……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周怀轩道:“你早些睡,我这些天晚上都要出去,不能回来陪你了。”

盛思颜点点头,“辛苦你了。”她知道周怀轩在忙什么事,“有线索了吗?”

“有一点,但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周怀轩连周显白都没有说。

有些事情,可以让周显白去查。

但是有些事情,他一定要亲自出手。

“不想让别人知道?”盛思颜想了想,起身去妆台前打开妆奁匣子,从最底层将那个紫色面具拿了出来,送到周怀轩面前,“你戴上这个吧?”

周怀轩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紫色。”

紫色是女人用的颜色,他有些嫌弃。

盛思颜有些好笑,将那面具套在自己脸上,然后轻声叫他:“……怀轩。”

周怀轩和阿宝一起瞪大眼睛看着她,面上的神情都十分惊讶。

就连阿财都从摇床底下的小窝里抬起头,黑豆似的眼睛瞪着盛思颜,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好玩吧?”盛思颜咯咯笑着,将那面具取了下来,“这可是个好东西,戴上它,不仅别人看不见你的样貌,而且你的声音,会自然改变。——刚才完全听不出是我的声音吧?”

除了能听得出来是女人的声音,那音质跟盛思颜完全不同。

光听声音,根本听不出她就是盛思颜。

周怀轩有些明白过来。

如果戴着这个面具就能改变声音,那比单纯蒙面要更加隐蔽。

“拿着吧。你用得上的。”盛思颜笑着将那面具揉成小小的一团,塞到周怀轩手里。

周怀轩将那面具塞到袖袋,一边问她:“阿财到底是从哪里找到这个东西的?”

盛思颜低头看了看阿财,道:“等天暖和了,我再问它吧。”

到时候让阿财领她去看看找到这个面具的地方就行了。

盛思颜送周怀轩到门口,被周怀轩回身拦住了,“别出去了,外面冷。”

“你也要多穿一点。”盛思颜看了看周怀轩只穿了一件薄绒貂裘外袍的身子,“你的病好了没多久。”

周怀轩没有告诉她,他最近觉得自己的气血越来越旺盛,就算只穿一件单衣,也不会在寒冬腊月有冷的感觉。

“知道了。”他回头,转身大步离去,融入到黑暗里。

从内院出来,周怀轩先去外院自己的外书房换了一身夜行衣,然后戴上紫色面具,再在紫色面具外面蒙上黑巾,这样看起来好多了。

他很不习惯那妖冶的紫色,上面画着的怪模怪样的图像如同妖兽一样,似乎能吞噬人的魂魄……

子时已过,周怀轩飞身跃上屋脊,几个纵跃,人影已经消失在夜空中。

等他再次出现,已经在南城街坊的入口。

他攀着屋脊跳了进去。

他在南城有自己的落脚点,是周显白都不知道的地方。

……

“……你是谁?!”南城的里正在睡梦中被一个高大的黑衣蒙面人惊醒,被在自己面前晃动的白色匕首吓住了,“你要什么?银子?还是女人?”那里正哆哆嗦嗦问道,以为遇到了劫匪。

这黑衣蒙面人正是周怀轩。

他压低声音道:“我找个稳婆,徐稳婆。”

声音一出口,周怀轩自己都愣了。——这玩意儿确实很管用,听起来完全不是他的声音。

恐怕就连盛思颜站在对面都听不出是他……

那里正松了一口气,忙道:“这位好汉,请您把刀拿远一些好么?刀剑无眼,伤了人倒不好了。”

周怀轩收了刀,再次问道:“徐稳婆?”

里正抹了一把汗,战战兢兢从床上爬下来,道:“好汉您等我去给您拿花名册子。”

周怀轩冷冷地看着他,他戴着紫色面具,外面还蒙着一层黑巾,那里正连周怀轩的眼睛都看不见。

里正的花名册子就在他这间房里,很快找了来,翻开给周怀轩细看,“我们这里一共有三个稳婆姓徐,您要找哪一个?”

周怀轩想了想,“最厉害的那个。”当年能被神将府请去做稳婆,肯定技艺非同凡响。

不过按照周显白听来的话,当初是两个稳婆,为何那人留字条,只要他找一个稳婆呢?

第99章 明白 (4K5,大章求粉红票!)

“最厉害的稳婆?那就只有徐大婆了。不过她的脸被烧了半边,又贪杯好酒,如今找她接生的人越来越少了。”里正叹了口气,圈了个名字出来,把地址给周怀轩看,“喏,就是这里。”

周怀轩记住那个地址,又问:“她的脸为何被烧了?”

“这我可不知,她也从来不说。听她的街坊邻居说,她是外地人,家里人都死了,一个人过不下去了,才流落到南城。”里正一想到周怀轩刚才拿的明晃晃的刀子,就恨不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生怕这位好汉心情一不爽,就拿刀把他给捅了。

周怀轩点点头,一个手刀挥出,砸在那里正后颈,将他砸得当场晕了过去。

周怀轩从容离去。

从里正家里出来后,他在南城转了一圈,才来到徐稳婆住的大杂院。

院子很小,只有两进,徐稳婆住在厢房那边的小尾屋里。

周怀轩轻轻推开徐稳婆的屋门。

简陋的柏木门发出吱嘎一声响,还有吧嗒一声碎裂的声音。

周怀轩顿了顿。

这门背后,居然还有一道绳子,将屋门绑住。

一般的歹人就算拿刀把门闩撬开了,也推不开门,因为门后有绳。

但是周怀轩的力气奇大,他随手一推,不仅门闩断成两截,就连门后的绳子都断了。

周怀轩没有在意,大步走了进去,顺手将门阖上。

屋里并不是一片漆黑,而是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还有一股闻之欲呕的酒糟味。以及食物腐烂酸臭的气味。

周怀轩飞快地往四周打量了一眼,微微一怔。

屋里的简陋不用说了,这屋子居然没有窗!

怪不得屋里的味道那样难闻。

周怀轩轻蹙眉头,往对面挂着一顶看不出颜色的帐子的木板床看过去。

床上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妇猛烈咳嗽着坐起来,侧对着周怀轩,断断续续地道:“……你终于来了?你还是要取我的性命?唉,我多活了二十多年。也够本了。这二十多年。我日日夜夜想念我的家人。我早就不想活了!”

周怀轩负手站在门前,淡淡地道:“不,你不想死。”

“谁说的的?我早就想死了!我早就死了!你看我的样子。早就生不如死了!”那婆子猛地别过头,正面对着周怀轩,“你看我!早就不是人啊了!”

周怀轩看见她的脸上,一半正常。另一半,却被烧得一片乌黑。眼睛倒是好的,但是脸上的皮肤焦黑虬曲,还能看出一丝丝红痕纵横交错,很是吓人。

不过周怀轩在西北战场上。见过比这更恐怖的景象,他一点都不在意,淡淡地道:“若你想死。就不会住在这大杂院,也不会在门后拴绳。更不会在枕头下藏匕首。”

那婆子浑身一震,像是最大的秘密被周怀轩窥透了一样,条件反射一样伸手到枕头下面,拖出自己的匕首,嘶哑着声音道:“你要做什么?!你别过来!——你要过来,我就杀了我自己!”

周怀轩没有理会,往前迈了一步,径直问道:“二十多年前,你是不是去神将府三房接过生?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士?”

那婆子全身抖得更厉害,手里的匕首都握不住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慌慌张张滚下床,要去捡那匕首。

周怀轩身形一晃,已经来到她面前,一脚踩在她的手上,将她的手和匕首狠狠踩在一起。

那婆子顿时痛得呲牙咧嘴,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直往下掉,整个人抖得如筛糠,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说。老实说了,我包你活命。”周怀轩淡淡地道,“如果不说,死路一条。”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语气中的决绝和狠辣,让那婆子恐惧到不能自已。

“我……我……我说……我说……”那婆子再也不敢打别的主意,老老实实向周怀轩坦承:“我叫徐春娇,本来是西城人士。我们家世代都是做稳婆的,我曾外祖母、外祖母、到我娘,再到我,家传的手艺。当年徐家稳婆的招牌,在整个京城都是响当当的。”她一边说,一边就哭了起来。

回忆往日的荣光,再看看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现在,徐稳婆头一次有了想死的心。

虽然这么多年,她一直舍不得死,也死不了,只能活着。

“继续。”周怀轩将脚拿开,放开了徐稳婆的手。

徐稳婆抓着匕首坐在地上,灰白的头发乱糟糟的。

她失神的目光盯着昏黄的油灯,问周怀轩:“你为什么要打听神将府三房的事?”

“有人要我来找你。”周怀轩淡淡地道。

“有人?那人是不是戴一个赤色面具?面具怪模怪样的,画得花里胡哨的鬼脸?!”徐稳婆猛地抬头,盯着周怀轩猛瞧,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扑过来,跪在周怀轩脚下磕头,连声道:“恩人,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这人的身形跟她记忆中的恩人几乎是一模一样!

周怀轩一怔。

他低头垂眸看了看徐稳婆,心里一动,伸手解开自己蒙在脸上的黑色布巾,露出那个紫色面具。

同样是花得花里胡哨的鬼脸,但是是紫色的,不是赤色的。

不过,这婆子说是赤色。——赤色?难道不是橙色?

周怀轩问她:“你看清楚了,是赤色,还是橙色?”

“赤色,当然是赤色!我老婆子这辈子都不会忘!那夜的大火烧得铺天盖地,差一点把整条街都烧了,恩人从天而降,将我老婆子救走,我老婆子就算是死了,也记得他的赤色面具!”徐稳婆斩钉截铁说道。

周怀轩良久没有作声。

赤色、橙色、紫色。他已经知道有三个这样同样类型的面具。

它们难道是属于同一伙人的?

还有别的颜色吗?赤、橙、紫……

他想起祖父曾经提过的守护者,说过他们也是七种颜色命名的。

赤橙黄绿青蓝紫。

难道,这就是他们的信物?!

这样说来,曾经去堕民之地的阮同,就是那个橙色面具的所有人,也是守护者之一了。

据他所知,文三爷、章大将军。这两人也曾经是守护者。已经都死了。

阮同死在他面前。

七大守护者,应该还剩四个。

有一个不足为虑,那就还有三个。

紫色面具是被阿财在神将府后院找到的。难道,紫色面具者,是个女人?

周怀轩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查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些眉目了……

徐稳婆诧异抬头,看向周怀轩。

一看之下。她的瞳孔猛地收缩,诧异道:“恩人,你的面具怎么变成紫色了?”

周怀轩缓缓摇头,淡淡地道:“赤色面具是我同伴的。”

那婆子再无怀疑。

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但是这面具实在是太让她印象深刻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另外一个跟这个面具相似的东西。

而这个紫色面具虽然颜色不同,但是相同的花色已经让她确信无疑。这人就是她恩人派来的。

“请问您有什么要问的?”徐稳婆确信这人不是来杀自己的,心里一松。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问道。

周怀轩随手蒙上黑巾,问道:“那就把你接生的情况说一遍吧。——在神将府三房接生的情况。”

徐稳婆点点头,开始说那时候的事。

二十多年过去了,对于她来说,还是像昨天发生的事情。

因为她富裕丰足快乐幸福的人生,就停留在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这之后的日子,她都是行尸走肉,根本就只是活着而已……

“那一天,神将府的三爷专程来我们家,先下了一百两银子的定金,请我和卫姐姐都去神将府接生。您知道,大户人家,都是恨不得从一怀上就备下稳婆。我们算是比较忙,不能一直住在他们家,就商量了很久,在神将府吴三奶奶八个月的时候住进去的。我们住了两个月,就赶上那一天,大房的越姨娘来三房说话。她走的时候,从台阶上不小心摔了下来,破水见红……”

“周三爷十分惊慌,马上将我们叫了出来,让我们去给越姨娘接生。我们问是不是送回大房,周三爷说来不及了,已经破水见红,等抬回去,说不定越姨娘就断气了,他会对不起他大哥,因此命我们赶紧扶着越姨娘进了给吴三奶奶准备的产房。没想到这时候吴三奶奶受到惊吓,也破水了。她的丫鬟婆子也把她送到产房。越姨娘叫得十分厉害,周三爷就慌了神,说让我们先给越姨娘接生,说吴三奶奶身子健壮,可以等一等。吴三奶奶当时一听这话就晕了过去。我和卫姐姐才连忙分头处理,卫姐姐去照顾吴三奶奶,我去照顾越姨娘。”

“生孩子的时候,屋里的人不能多,人多了不好保持干净,产妇会得产褥热,是会要命的。因此我和卫姐姐都用烈酒擦了手,戴着帽子和专门用热水煮过的大袖褂子,把屋子里的旁人都赶了出去,专门给两个人接生。”

“越姨娘据说是早产,才七个月。不过……”徐稳婆顿了顿,被烧毁了半边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照我接生这么多年的经验看,她那根本就不是早产!”

“不是早产?”周怀轩眉头攒了起来,在屋里踱步,“这也看得出来?”

“当然。早产的孩子我们接生过很多次,都是瘦瘦小小跟猫儿差不多大,有的连皮都没长全,哪像她?两腿一开,就生下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徐稳婆撇了撇嘴。

周怀轩脚步一顿,回过头,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徐稳婆,“你说什么?越姨娘生的是儿子?!”

“当然。”徐稳婆呵呵地笑,“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有人会来问我当初的情形,谁知道等了二十多年,才来人。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可是,人人都知道,神将府大房的妾室。只生了两个庶女。”周怀轩定定地看着徐稳婆。“你作何解释?”

“呵呵,那自然是事出有因了。”徐稳婆的声音有些凄厉,“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这边接完生。把孩子抱着给越姨娘看了看,那边卫姐姐却大叫‘吴三奶奶,您不能晕啊!马上就要出来了!您用力啊!’我忙过去帮忙,却见吴三奶奶又一次晕了过去。好在我和卫姐姐两人联手。还是把孩子拽了出来。这是个小小的女婴,生得也是白白胖胖。跟越姨娘生的那儿子长得差不多的样子。”

“孩子都生了,我们就把他们抱到一旁的水盆边上去清洗,然后包上襁褓。吴三奶奶准备的襁褓布,都是一模一样的好替换。我包得是越姨娘生的儿子。卫姐姐包得是吴三奶奶生的女儿,包完就把两个孩子分别放在越姨娘和吴三奶奶身边。”

“然后我们去洗手,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们洗完手,转身发现吴三奶奶刚刚醒过来。随手抱起来她身边的襁褓,掀开来看了看,兴高采烈地道:‘我的儿子,我的大胖小子,可把你娘折腾死了……”

“我和卫姐姐大吃一惊,忙看向越姨娘。越姨娘刚才生孩子的时候,没有晕,现在却晕了过去。我们叫醒她,她说后颈一凉,就晕了过去。然后抱起襁褓,看了看孩子,发现不是儿子,正要发脾气,就听见周三爷在外面叫我们。我们赶紧对她摆摆手,然后出去了。”

“三爷在外面问我们生了没有,我们赶紧出来回话,悄悄说了为难之处。我记得卫姐姐小声说:‘三爷,本来越姨娘生的是儿子,吴三奶奶生的是女儿,但是刚才不知怎地,两个孩子给放错了地儿,吴三奶奶以为她生的是儿子,这会子正高兴呢。”

“周三爷顿了顿,让我们先什么都别说,他进去看看。”

“等他出来之后,一人给了我们一千两金子的票据,是吴国公府的银楼作保,十足真金,让我们保守这个秘密,对外说,吴三奶奶生的是儿子,越姨娘生的是女儿。”

那就是说,越姨娘和周三爷都知道孩子换了,但是吴三奶奶不知道。

这倒能解释,为什么吴三奶奶对周怀礼完全是当亲生子对待。——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孩子不是她的!

说到这里,徐稳婆停了停,眉头也皱了起来,像是在想什么难解的问题。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地道:“我想了二十多年,总算想明白一件事。”

“想明白什么?”周怀轩淡淡问道。

“明明我是把越姨娘的儿子放在越姨娘身边,吴三奶奶的女儿是卫姐姐放在吴三奶奶身边,我们两个人都没有搭对方的手,绝对没有放错。但是我们去洗了个手,转过身,发现孩子居然就被换了!——到底是谁换的?”徐稳婆百思不得其解。

“兴许是吴三奶奶换的?”周怀轩若有所思地道。

“不可能。她刚生了孩子,而且是难产,伤得很重,哪里能下床走路?她在炕上,越姨娘在床上,两人中间隔着一段呢,就算是她换的,也不可能这么快。”

“那是越姨娘?”

“更不会了。越姨娘已经晕了过去,更不可能在我们一转身的功夫,就把孩子换了。”

“那是周三爷?”

“等他进去的时候,吴三奶奶已经抱错孩子了。”徐稳婆叹了口气,“我终于想明白了,屋子里应该还进来过一个人。因为我记得那产房的窗子明明是关着的,但是在我洗完手一转身,我发现有一扇窗子开了一半。从此以后,我住的屋子,就不能有窗子……”

第100章 约吗 (4K,大章二更求粉红!)

还有一个人……

周怀轩隐隐明白,这个人,应该就是给他写字条的人。

他为什么要把这件事,藏在心里这么多年呢?

周怀轩默默出神,只听徐稳婆继续道:“刚开始的时候,我和卫姐姐都吓坏了。神将府是什么人家?这样也行?!如果被神将大人晓得,我们还活不活了!但是周三爷说,这件事只有我、卫姐姐、三爷和越姨娘四个人知道,他和越姨娘肯定不会说,说了他们俩都得死,所以只要我们两人也不说,这个世上就没人知道。周三爷还说他深爱他的妻子,而他妻子特别争强好胜,绝对受不了自己生女儿,而大房的妾室却生儿子。他不忍让她难过,所以那儿子,就给她吧……我们也知道对神将府这样的人家,嫡子是多么重要,而且,我们也贪图那一千两金子的票据,才将这件事守口如瓶。”

“一千两金子?你们是有命拿,没命享吧?”周怀轩已经明白过来,另外一个卫稳婆,应该已经葬身火海了。

“是啊,确实有命拿,没命享。”徐稳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够抗拒这么多金子银子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石头不砸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痛。不到了家破人亡的那一天,我和卫姐姐都觉得不会有事的。”

“那卫婆子一家人,都死了?”周怀轩淡淡问道。

徐稳婆重重点头,“都死了。我们从神将府回来之后,就去吴国公府的银楼兑了金子。我们不敢多兑,先兑了一百两放在家里。洗三那天,我和卫姐姐一起去神将府三房帮着操持。周三爷和吴三奶奶都很高兴。难得周三爷把大哥的儿子当亲生子疼爱,抱在怀里不撒手,洗三的时候,都是他亲自抱出去的。而大房越姨娘那边,根本就没有洗三。你说这俩孩子的命,是不是也是我们造孽呢?”

周怀轩不记得周雁颖和周怀礼洗三时候的情形,那时候他才两岁。还在生死线上挣扎。

“洗三回来之后。我总觉得心里有些慌,不知为何,总觉得像是有人跟着我们。卫姐姐说我太小心了。疑神疑鬼,还说既然已经做了,就不要后悔。反正两个孩子都在神将府,又都是堂亲。跟至亲没有什么两样,让我不要后悔。结果到了晚上。我睡得死沉。被人一盆水泼醒的时候,四周已经都是浓烟。我被恩人从火场里救出,看见自己家人都已经葬身火场,难过得不得了。我往卫姐姐的家那边看去。发现她的家也是一片火海。恩人负着我从火场里冲出,躲过一群黑衣人的搜索,带着我去了南城。将我安置在这里。这些年,他总会找机会来看看我。确保我还活着。他跟我说,终有一天,有人会来找我,问我当初的事,我一定要活着,要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告诉来找我的人。”

周怀轩低下头,脸上的表情隐在紫色面具和蒙面黑巾后面,完全看不出端倪。

“我也知道,除了恩人会派人来找我,那要杀我的人,这些年也没有放过找我的机会。”徐稳婆叹息着捶了捶膝盖。她一直跪在地上,腿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