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很为难…”柳二老爷就道。

第九十六章 权衡

“…原本是好人家的…”柳二老爷就道,据柳大老爷告诉柳二老爷知道的,海棠当时在柳老太太跟前说的并不是假话。她家里确实是没了人,所以来京城寻亲。结果寻亲不着,就被贼人给拐卖了。海棠被卖进了青楼里,正好遇见了柳大老爷。柳大老爷就将海棠买下,置办了一所小宅院安置了下来。

柳大老爷跟柳二老爷说,海棠跟她的时候,还是清倌人。一个不幸的女子,又跟了他这么多年,还生下了闺女,既然事情闹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不能让海棠母女没名没分,没有着落。

“大太太私下里打发人出去所有的举动,大哥已经觉察到了。原本给海棠落籍,并没有想的那么多。如今那户人家得了大太太的钱财,答应了大太太要反口,将海棠原本在青楼的事情说出来。”柳二老爷就告诉柳二太太道,“大哥想另外给海棠落籍,这次要找稳妥的人家。”

“其他一切都有大哥操持,只是这人家,必须要知根底、稳妥的,且还不能让大太太知道。”柳二老爷继续说道,“大哥就想到了咱们。跟我说,你名下有许多庄子,当年岳父也留下不少人,那都是可靠的,也是大太太的手伸不到的地方。大哥的意思,想找咱们帮忙,…你挑户人家,给海棠落籍。”

柳二老爷就将柳大老爷的全部意思都跟柳二太太说了。

“大太太刚才请了我去,就是猜到了大老爷必定会来找我,说了一大车的话,要我答应不可帮着大老爷。”柳二太太就对柳二老爷道。

“你可答应了?”柳二老爷忙问。

“并不算是答应了她。”柳二太太就瞧了柳若姒一眼,“我只说是她多虑了。然后姒儿就过来,正好把话题岔开了。”

“我也并没有给大哥准话,只说要跟你商量。”柳二老爷点了点头,说道,“大哥说要尽快,他怕大太太即刻就要发作。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只需你选户稳妥的人家。”

“你心里怎么想?”柳二老爷就问柳二太太道。

此刻,柳大太太房中。柳大太太依旧在榻上,靠着引枕半躺半卧,柳大/奶奶端了碗燕窝粥进来,服侍着柳大太太慢慢地吃着。

“太太说的事,婶子她可是答应了?”柳大/奶奶觑着柳大太太的脸色,小心地问道。

“被三丫头过来,扰了话头儿。”柳大太太吃了燕窝粥,擦了擦嘴角,慢慢地说道。“并未十分定准。不过。她也算是答应了。”

“那岂不是没有完全的把握?”柳大/奶奶不由得说道。

“二太太跟以前也有些不一样了。”柳大太太就说道,“若是以前,也不用说太多的话,她当场就肯定应下来。…这是跟咱们离了心了。…原本一家子好好的。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柳大太太皱眉,十分沉痛。

“还不是因为三太太这个搅家精!”柳大/奶奶也皱眉。

“你这话说的没错,”柳大太太对柳大/奶奶这句话深表赞同,“她没回来时,什么都是好好的。偏她回来了,到处搅风搅雨,没有一刻安宁。真真是个扫把星!”

柳大太太发泄/了一番对柳三太太的愤怒,就又将话题转到柳二太太的身上。

“她虽没直接应下,可我算着她。肯定不会帮着那个贱人的。”柳大太太眯着眼睛道。

“怎么见得那?”柳大/奶奶就问。

“二太太这个人,是正儿八经的出身,被她老子当男孩儿般教养,自小读的书,都跟男子是一样的。…养的一身傲气。她自己或许还不觉得。看她事事顺成老太太。更是一点儿也不在乎银钱,可老太太因为什么就是不大待见她?…给二老爷身边塞人,那是后来的事了。她一进门,老太太就瞧她不上。”

“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她身上那股子傲气。她事事不放在心上,是因为她根本没将那些放在眼里。那些事情、东西,在一般人的眼睛里,可都是好物件,难求得,更难舍得的。她这样,人不感激她,还会讨厌她…”

柳大/奶奶仔细听着柳大太太的话,就跟着点头。虽然她并不十分懂,但是关于柳二太太的那种感觉,她也有。

“这样傲气的人,其实最容易对付了。我几句话,就将她说住了。她必定不会帮着那个贱人就是了。”柳大太太最后有些得意地说道。

“还是太太,要换做我,就没这样的本事。”柳大/奶奶陪笑奉承道。

柳大太太笑了笑,随即似乎是无意地问了柳大/奶奶一句。

“大老爷瞒得咱们好苦,我只当他是有心人,竟然也被瞒过了!”

“大郎可有信儿回来?什么时候回家来?好多事情要他办,偏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城去了。他在衙门里,不过是点个卯,什么时候也派他这样的差事了?”

柳二老爷问柳二太太怎么想,柳二太太半晌都没说话。柳若姒在旁见了,就将柳二太太的心思猜着了几分。

现在,关于海棠的事情,柳若姒已经完全都想起来了。前世的时候,柳大太太并没有这么早发现海棠的事情,只是知道了一些影儿。柳大老爷就打算要将海棠安排进府。关于海棠落籍的事情,柳大老爷找到了柳二老爷,想要柳二太太帮忙。当时柳二太太碍于柳大太太的情面,且又觉得海棠是贱籍的女子,她身为柳家的二太太,说什么都要站在柳大太太一边,没有帮着一个素不相识的贱籍女子的道理。

这件事,柳二太太就拖着没给柳大老爷办。

柳大太太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海棠和婵儿不知所踪。后来过继柳玉江,柳大老爷又来跟柳二老爷求情,柳二老爷就答应了下来。

“娘,你这不是帮着那个海棠,是帮大伯父。”柳若姒就劝柳二太太,“我不知道大太太跟娘具体都说了什么,娘不要太心实了。她说的那些话,全是为她自己考虑,要逼着娘答应她的要求的。”

“你说的也是。”柳二太太就道。

“娘,这次帮了大伯,大伯就欠下咱们一个人情。”柳若姒干脆又说道,“爹、娘,你们想过没有,等咱们提出要过继汶弟,三叔三婶那里会帮着咱们说话,可大伯就不一定了。”

“如果大伯也能帮着咱们说话,那老太太那一关,也就好过了不是吗?”

不过是安排一户人家给海棠落籍,在柳二太太是件小事情。可这样的一件小事,却送了柳大老爷一个大人情。他正是找不到别的可靠的法子,才会找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里。有这份人情,在涉及到他们过继子嗣的问题上,就能够让柳大老爷站到他们这一边。而不是像前生那样,将柳大老爷进一步地推到柳大太太和柳玉江那一边。

这样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不做。不仅要做,而且要做好。要送柳大老爷一个整人情。

前生的时候,柳二太太就是因为某些坚持,将贼子认作了朋友。他们最后之所以那样孤立无援,也有相当一部分是这个缘故。

“娘,你不想着顺顺当当过继汶弟了?”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再说,你帮了这个忙,婵儿也有个身份。要是你不帮,那小姑娘怕是要被赶出府去。到那个时候,她是死是活,都难说了。”

柳若姒的话终于打动了柳二太太。

“好,这件事咱们帮。”柳二太太就点头道。

“好。”柳二老爷也说好,其实,他心里是十分想帮着大老爷的,不过却又考虑到柳二太太的心情,所以没有立刻应承下来。毕竟,养外室这件事,对于柳二太太来说,也是相当敏感的。

既然决定要帮柳大老爷,那就要将事情安排妥当。

“大太太那里必定不肯轻易放过,到时候或许要带人来对质。”柳若姒就说道,所以这户人家必定方方面面都要妥当。

“娘心里可有了好人选?”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

“我得叫上几个庄头来问问。”柳二太太就道。

“最好是离城远一些的。”柳二老爷就提醒柳二太太。

“那就是清溪和狼山两座庄子。”柳二太太想了想,就说道,“我这就吩咐人,叫了庄头上来。”

“娘,与其叫人上来,不如娘/亲自去一趟。也好亲自看了人家,更稳妥些不是。大伯知道了,也念爹和娘的好。…我陪娘一起去。”柳若姒就提议。

“也好。”柳二太太点头,一般的事情,柳二太太都乐于顺着柳若姒。她这么快的点头,一部分是想到了柳若姒。柳二太太想着柳若姒许是在家里闷了,要借机到庄子上逛一逛去。“还得跟老太太说一声。”

“我随你们去说吧。”柳二老爷就道,“顺便也去告诉大哥一声,好让他安心。”

一家人商量定了,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

第九十七章 意外

柳老太太正坐在榻上,看丫头芍药新给她绣的一条抹额。这条抹额是深蓝色底,上面用黄色丝线绣着万字不断头的花纹,抹额中央还镶嵌了一块椭圆形的黄玉。柳老太太似乎很喜欢,拿着抹额翻来覆去地看。

“这丫头的针线,是越发的好了。”柳老太太就赞芍药道。

经过前段时间,柳老太太有意要将芍药给柳二老爷做屋里人这件事情,芍药应对的极好,并没有因此惹恼了柳老太太,反而让柳老太太觉得她比别的丫头还要贴心,且没有私心,因此,柳老太太对芍药越发的宠信了起来。只是偶尔想起有那么一天,芍药终归要离开她的身边,而且这么好的丫头不能给哪个儿子,柳老太太还是觉得有些可惜的。

见柳二老爷一家三口来了,柳老太太就让他们到榻前坐下。

芍药行了礼,就退了下去,只让别的丫头上前来伺候。毕竟,虽然事情是没有说开,但芍药还是要避嫌。但凡柳二老爷来,芍药能避开的时候总是会避开。她这样的行/事,并没有人恼她,大家反而都觉得这个丫头可敬可爱。柳若姒也觉得芍药是个真正聪明的丫头。

虽是跟柳二老爷避嫌,但是那件事过后,芍药对柳二太太和她就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面上还没有什么,只是柳老太太这边要是有什么事,芍药总会想法子传递消息过来。

对于柳二太太、柳若姒来说,这真是意料之外的一件好事。

柳二老爷坐下。就跟柳老太太说了柳二太太要带着柳若姒去一趟庄子上的话。

“…就要麦收了,庄子上近来有些事。得亲自去看看。”柳二老爷就告诉柳老太太道。

“你也一起去吗?”柳老太太就问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想了想,就摇头。

“翰林院的事情。这几天走不开。”柳二老爷本心是想陪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去的,但确实分不开身。

“哦。”柳老太太听说柳二老爷不去,就不大放在心上,“那就去吧。打算去几天?”

这是问柳二太太。

“…事情办完了,尽快回来,不过一天的工夫。”柳二太太就陪笑道,“等过些日子,天气热了,还想请老太太去庄子上住几天。消消暑。”

“年纪大了,也懒怠动换。”柳老太太就道。

柳二太太每年冬夏,都会来请柳老太太去她的庄子上,夏天消暑,冬天则是去狼山的温泉。不过,柳老太太从来没有应承过。

这么说着话,外面小丫头就进来禀报,说是海棠来了。柳老太太听了,就点了点头。

“让她进来吧。”

柳老太太一声吩咐。就有小丫头打起了门帘,海棠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裙,一手牵着婵儿走了进来。海棠带着婵儿,先给柳老太太请安。又过来给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礼。

柳二老爷就站起身,跟柳老太太说了一句,就离开去找柳大老爷了。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没有立刻就走。依旧坐着,陪柳老太太闲话。

海棠已经不再是当初柳若姒见她时候的狼狈模样。只看那一头乌黑的头发还有窈窕的身段,就能看出是个美人来。只是她的一张脸。还是让柳若姒有些失望。柳大老爷找了最好的太医来替海棠医治了,柳若姒听下面的小丫头嚼舌头,说柳大老爷给海棠用的是宫里头贵人才能用的上的药膏,要一两金子才能买到小小的一瓶,是用极珍贵的药材熬制而成,其中就包括上好的玉石。

海棠用了这种药膏,脸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不再肿/胀,但还是微微有些发红,且伤痕未褪,因此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海棠在柳老太太跟前十分的殷勤小心,又让婵儿来亲近柳若姒。

柳若姒一眼就看见柳若婵胸前戴的金锁,忍不住就托起来仔细打量。这长命锁的样子,确实和一般的锁不同,上面刻画着一朵海棠花,背面就是柳若婵的生辰八字。柳若姒看了,就让柳二太太看。

海棠当时所说的关于这长命锁的话,看来都是实情。只是不知道,这锁又是怎么又回到她们手里的。

柳若姒这么琢磨着,就回想起柳若媛沉郁的,还有些愤愤不平的表情来。不用问了,必定是柳大老爷从柳大太太那里要回来的。当时柳三太太的话里,还透露出柳若媛暗中使坏的事情,柳大老爷想必是训斥了柳若媛吧。要不然,这两天柳若媛也不会那么老实。

柳老太太对海棠只是一般,却招呼小丫头端点心上来给柳若婵吃。

“快谢过祖母。”海棠就教柳若婵道。

“谢谢祖母。”柳若婵似乎非常乖巧,说话奶声奶气,长的又十足的讨喜,看着柳老太太的样子,还是有些喜欢这个小姑娘的。

因为还没有正式的身份,海棠平常只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头,再有就是往柳老太太这里来。让柳若婵亲近柳老太太,她则像个丫头一样,为柳老太太做针线,服侍柳老太太。海棠的话不多,看着温柔和顺。柳若姒想着,假以时日,柳老太太对海棠很可能会另眼相看。因此,柳老太太最吃这一套。

海棠能这么多,是出自于本性,还是柳大老爷的点拨那。毕竟,柳大老爷不能时刻在家里,也只有柳老太太能够庇护海棠和柳若婵了。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又坐了一会,就告辞出来。没有人说什么,海棠忙就拉着柳若婵送了出来。

这一送,就一直送到了柳老太太的院门口。

“…是三姑娘救了奴和婵儿的命。奴和婵儿永不会忘了三姑娘的救命之恩,”趁着周围没人注意。海棠就给柳若姒行礼,“奴身份不尴不尬。不好上门给三姑娘和二太太请安。太太和姑娘的恩情,奴和婵儿都记在心里。”

海棠又让婵儿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礼。

柳若姒就明白。柳大老爷找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为海棠落籍的事情,应该是跟海棠说过了。

“不过是凑巧了。”柳若姒就道,看了一眼婵儿,“婵儿那里要是有什么短缺,尽管打发人来找我。”

柳二太太抬眼,就看见柳若媛和柳若娟走了过来。

“回去伺候老太太吧。”柳二太太就对海棠道。

海棠也瞧见了柳若媛和柳若娟,匆匆地带着婵儿回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去了。

柳若媛脸色很不好看,柳若娟倒没什么异常,还是原来有些发木的样子。两人过来。都给柳二太太行礼。

“刚才瞧见婶子跟谁说话?”柳若媛就问,语气中分明有责备的意思。

“大姐姐脸色可不好看,是病了不成。果真是病了,眼睛看着就不对劲儿,说话也没头没脑的。还是早些请太医来看看,别成了大症候!”柳若姒就不高兴,淡淡地冲柳若媛道。

“你…”柳若媛被柳若姒一番数落,面红耳赤,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太太在屋里。你们去吧。”柳二太太却没有跟柳若媛计较,只说了一句,就带柳若姒离开了。

回到屋中,柳二老爷已经先回来了。

“跟大哥说了。大哥很是感激。”柳二老爷就告诉柳二太太,“还说但凡有用到他的地方,让咱们尽管开口那。”

“我必定会用心。”柳二太太就点头。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柳若姒就收拾好了。带了常嬷嬷、腊月、六月、并初五和初七几个,跟柳二太太又辞过了柳老太太。就坐着车离开柳府,出京城的正北门,往城外来。

她们要去的清溪的庄子在京城北,离城大约有六七十里的路程,是柳二太太名下,离京城比较远的大庄子之一。一行人出来的早,官道上行人并不是很多。

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坐在车子里,偶尔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的景色,只觉得心旷神怡。

“还是在家里憋闷久了,看、一出来,就这么高兴。”柳二太太瞧着柳若姒,不由笑着说道。

“娘难道就不高兴。”柳若姒也笑,“要是今天爹也有空闲,跟咱们一起出来,就更好了。”

出来看看乡野的景色,又远离了府里的是是非非,搁着是谁,都没有不高兴的道理。这一行,全是她们的人,等到了庄子上,那是柳二太太的私产,就是柳若姒的乐园,可比在柳府里头轻松自在的多了。

柳二太太打量着柳若姒,柳若姒今天梳了双环髻,头上只戴了两只赤金佛手扁簪,发髻上点缀的都是豆大的东珠,耳边垂着的则是指甲大小的两颗东珠坠子,陪着一身鹅黄色百蝶穿花的衫裙,更衬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却还比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更胜几分。

柳二太太不由得十分感慨。

“眼看着你就这么大了!”柳二太太叹气道,一则欢喜,一则又有些烦忧。欢喜的是闺女长大了,不仅模样周正,且聪慧懂礼,又十分孝顺。烦忧的是,闺女大了,总不能一直留在身边。这桩心事,也是让人又喜又忧的。

柳若姒看了一眼柳二太太,就想到了别的上头,忙往柳二太太怀里靠了靠。

“娘也正年轻那。我见过那么些个太太、奶奶的,没一个有娘这样好看。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爹跟娘说,说那次庙会的观音像,仿佛就是照着娘画的一样。”

柳若姒这么一说,柳二太太的那点忧愁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就你嘴巴甜。多老早的事情了,偏你小小的年纪,竟还记得清楚。”

娘儿两个正在车里说说笑笑的,坐下马车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坐在车里,都跟着摇晃了一下,娘儿两个忙互相扶助对方。

“怎么了?”柳若姒忙就向外问道。

随着柳若姒的话音儿。就听得外面一声响,马车竟完全停了下来。

“马病了!”柳若姒就听得外面一个随从的小厮说道。

一会的工夫。后面随行的丫头婆子都忙赶上来。常嬷嬷和富贵媳妇就掀开车帘,备了下马蹬。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下车。原来是拉车的马突然口吐白沫,摔倒了,还多亏赶车的富贵经验丰富,控制着马车,又有跟随的人上前帮忙,才没有翻车。

看那匹马一时半会好不了,这个车就不能坐了,因此众跟随的人上来,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先下车。再做道理。

好在路上行人甚少,柳若姒和柳二太太被众人簇拥着往前走了几步,果然看见拉车的一匹马倒卧在路上。

柳二太太拉着柳若姒,就有一些后怕。

“这多亏是在官道上,若是一会到了乡间,山高水低的,可不是好开交的!”柳二太太惊魂未定,多亏是道路平稳宽敞,如果换了一个地方。这马突然倒了,车翻下水中或是山坡,柳若姒跟着她都要受伤。或者,受伤还算是小事。柳二太太不敢往下想了。脸色也难得的严厉起来,“出来的时候,怎么不看好了?这是怎么回事?”

富贵就忙过来跪下。

“…昨天晚上还是好好的。早上出来时也仔细看了,并没有事。…是奴才该死。”富贵就忙请罪。

柳若姒就握了握柳二太太的手。让柳二太太先镇定下来。

“娘,富贵一直是个稳妥的人。这些年,从没出过差错的。这一回,想来是意外。”这马车是柳二太太专用的,富贵一直打理的很好。但是拉车的马,却是和府里别的马一起养在马厩的,平时都有专门的人喂养。富贵算是极为尽责的车夫,只要有空闲,就会去马厩里,亲自照顾这匹马。

“能看出是怎么回事吗?”柳若姒就问富贵。

富贵摇头,已经急的满头的汗水。他看不出来,从来没见过马匹这样。

“…或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了。”这是富贵唯一能做出的猜测。

马不能用了,但是他们不能就停在这里不走。

“好好将车再检查一下,若是车没事,换了后面拉扯的牲口来。这匹马,安排妥当的人,看附近哪里有人家,能治好最好,就算不能,也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吃块了东西,也要查清是吃了什么,怎么吃进去的?”柳若姒想了想,就吩咐道。

富贵忙答应着,就又将马车上上下下仔细查看了一番,马车并没有问题。不过,富贵却又有些为难。

“姑娘,后面那几辆车的牲口,都拉不得这辆车。”

她们今天出来,除了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坐的这一辆车,再有就是跟随的丫头媳妇们,另坐了两辆车。不过那两辆车自然不能跟柳二太太这辆车相比,拉车的牲口也不是这匹马一样的神骏。

总不成要让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去坐下人们坐的小马车!那车可不如柳二太太这辆车舒适,要去乡间,怕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受不了颠簸。

“那就打发人去附近找一找,总能找到一匹合适的马…”

正说着话,就听见前面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柳若姒吃惊地抬起头来,就见远处官道上,仿佛黑云压境一般,一队快马正飞奔而来。虽还看的并不真切,但柳若姒本能地感觉到,那并不是一般的马队。因为虽然离着还远,但是随着那马队扑面而来的,分明是肃萧的杀气。

千军万马,刀光血雨中冲杀出来的血腥气。

众人也都愣了,根本就来不及反应,那一队人马就已经到了面前,眼看着当先一骑就要踩着倒卧的马头,直冲过来。马上的人却一勒缰绳,那匹火炭似的战马扬起前蹄,竟停住了。

柳若姒却似乎没有看到那匹神骏的枣红马,天地间的一切似乎瞬间从她的面前抽离,只剩下…马上的那个人!

摽有梅

第九十八章 换马

马上的人一身玄色的战袍,外罩银色麒麟软甲,头上银色帅字盔覆住额头,两道长眉斜飞入鬓,眉下双眼亮似点漆,眼梢微微有些上/翘。一张脸皮却是微黑,高/挺的鼻梁下是嚣张的络腮胡须,将几乎半张脸都遮掩了起来。

络腮胡遮掩了此人大半的真貌,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杀气腾腾。但是,这一切,都不妨碍柳若姒在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

这个让曾经让她倾心相许,刻骨铭心,也让她痛彻心扉,宁愿永不再见的男人,就这样在她最猝不及防的时刻,以一种几乎是从天而降的方式,到了她的面前。

柳若姒愣怔在了当场,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马上的人。怎么会在这里碰见他?柳若姒努力让自己因为震惊而几乎停止转动的大脑慢慢地转动起来。前世这个时候,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第一次遇见他,分明是在一个月以后,长公主的寿宴上。

那个时候,这个人也是一脸的络腮胡须,只是身上的战袍换成了锦袍,头上的战盔换成的玉冠。只不过,他虽然改换了装束,在众多的世家公子群中,依旧是那么的突出,仿佛鹤立鸡群,因为那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身上抹不掉的杀伐之气。当时寿宴上的许多女子,都被这个人吓了一跳,只觉得他长相如此凶悍,又是刚从边军中回来,必定也是一个凶人。

柳若姒还记得,当时有个娇滴滴的女子,还害怕的哭了起来,仿佛是因为听她母亲说,永靖亲王妃多次问起她,似乎有向她家提亲的意图。京城世家中,娇生惯养的妙龄姑娘们,大多并不喜欢这样一位“杀神”,而且还是长相也这般凶恶的“杀神”。

后来,在这个人的战功被传扬开来。皇帝亲自嘉奖、犒赏,并在朝中为他安排了要职之后,众多闺秀们的态度也跟着有了转变。而这个人成为京城最热门的人物,却还是在那之后,当他剃掉了那故意留下来的络腮胡。

即便是当今皇帝当面婉言调侃,都没能让这个人剃掉的胡子。那个人一句话之后,他竟然就去剃掉了。

而她当时,对这些都是懵懂不知,更没有考虑到他看似高华其实却复杂无比的家庭背景,她只看到了眼前的少年英雄。不苟言笑。杀伐决断。屹立如山,和柳家温文尔雅的男人完全不一样的,另一种男人。

“哎呦…”柳二太太的呼痛声,将柳若姒从翻腾的思绪中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