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唐宛宛看清它的牙长什么模样,那马忽然闭住了嘴,往一旁偏了偏脑袋,剩下的半根胡萝卜怎么也塞不进去了。唐宛宛正是莫名,却见这马猛地抽了抽鼻子,“哼哧”打了一个震天响的喷嚏。

——喷了她一手唾沫星子。

“怎么能这样!”唐宛宛气得要命,这要搁在家里,她指不定要跺着脚大声叫唤了。可惜现在是在外边,贤妃娘娘的面子不能丢,只能憋着气跟一旁的丫鬟要了水壶和帕子,一连擦了好几遍手。

晏回捧腹大笑,打响鼻的马常见,却是头回见打喷嚏的。得亏这马有良心,个子也矮,这才没对着她的脸。

一旁的马倌被吓出一身冷汗,生怕娘娘一个不高兴就下令把这里的马都给斩了,忙干笑着上前解围:“娘娘莫怪,前两天下了场雨,兴许是马儿着了凉。”

唐宛宛气鼓鼓地把剩下的半截胡萝卜丢到马脸上,一边皱着脸哼哼:“不要你了!”又往后退得远远的,等着侍卫挑拣剩下几匹马的牙口,打定主意再不往前凑一步了。

马儿一脸无辜地瞅瞅她,慢腾腾低下头将掉在地上的半截胡萝卜啃进嘴里,小模样委屈兮兮的。

挑了一个时辰总算挑出了两匹满意的小马驹,唐宛宛兴高采烈地就要回营地。

晏回瞧了瞧方才那只打喷嚏的,看着恁是可爱,遂跟一旁的马倌说:“这匹也解了绳牵出来吧,放到宫中的马舍去养。”

唐家两位兄长得知这是陛下亲自挑出来的马,又是妹妹一片心意,自然高兴得不得了,压根不介意品种优劣。

大帐里的命妇都挤在前头看赛马,唐夫人牵着女儿走到个僻静处,附到她耳边小声问:“宛宛可还记得你那小日子是什么时候?若是娘没记错,约莫再过五六日就是了。”

这些事以前有丫鬟记着,唐宛宛没怎么操过心,现在入了宫,每月的小日子都会由嬷嬷仔细记录在案,更不用她牵挂。此时听了唐夫人的话还有些莫名:“是呀,怎么啦?”

唐夫人四下瞧了瞧,更放低了声音:“你入宫已有半月,这几日多上点心,万万不可用那些个冰的凉的。若是小日子迟了,赶紧去请个太医瞧瞧。”

来围场前一日刚吃了冰镇酸梨的唐宛宛稍稍有点心虚,可很快遮掩了过去,却照旧摸不着头脑:“晚个几日也不算什么,以前不也有过么,为何要请太医呀?”

“都是十七的大姑娘了,怎么这事也不上心!”唐夫人瞪她一眼:“万一肚子里怀上小娃娃了呢?”

唐宛宛呼吸一滞,先前司寝局发下的春宫图与育儿手册都在一瞬间钻进了脑子里,霎时福至心灵。以前她还不太清楚娃娃是怎么来的,这会儿立马将怀娃娃和被陛下欺负这两件事紧密地联系了起来。

揣着一肚子心事回了大帐,晏回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问她怎么了。

唐宛宛一脸严肃地摇摇头:“现在不能说,等过几天再告诉陛下。”

她心里藏不住事,原本晏回一问,就该跟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出来。可回来之前唐夫人反复叮嘱了好几遍,要她先别跟陛下说,毕竟这还是没影儿的事,刚入宫半月几率又不大,说出来指不定是空欢喜一场,只让她这几天多操点心,留意小日子迟没迟。

于是这小半天,晏回就看着唐宛宛连走路都是慢腾腾地挪步,等到上了马车,不时有些颠簸,她还捂着肚子,时不时轻轻揉两下。

晏回眉头一拧:“肚子疼?”

唐宛宛一怔,摇头说没有。

晏回记起她中午足以跟自己媲美的食量,自以为想明白了,轻嗤一声:“吃撑了是吧?”于是打开车壁上的暗格,取出个白玉小瓶,不由分说地往她嘴里灌了颗消食丸。

唐宛宛嚼着酸酸甜甜的消食丸,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肚子,真是哭笑不得。

*

回了宫,唐宛宛好好洗了个澡,又用香喷喷的花露将自己从头到脚熏了一遍,总算闻不到从围场带回来的泥尘味了。

还不忘跟御膳房点了自己最爱吃的几样菜,用过晚膳之后躺在柔软的云锦之上,只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这几天住在大帐,吃用也一切从简,活得比以前糙了不少。饶是唐宛宛这样不拘小节的都觉得营中做什么都不方便,如今该有的享受都得补回来。

正好晏回也这么想。

所以当两人齐排排躺上床,晏回便开始宽衣解带了。

同床半月,唐宛宛已经摸清了他的习性,知道陛下平时正经睡觉的时候是穿着中衣的,而许多次事实都证明陛下宽衣解带就是要欺负她的前奏。

“陛下你要干嘛?”唐宛宛作警惕状,忙拿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晏回伸出手,屈指在她眼前比划了一个“三”的手势。

“三什么三?”唐宛宛一脸茫然:“这是什么意思?”

晏回施施然道:“临行前一日没欺负你,在围场过了两夜也没欺负你。总共差了三回,再加上今晚,就该是四回,朕都记着呢。”说完这话,好像官老爷拍板定案了似的,不容她辩白,直接就把人压在身下了。

“陛下不正经!哪有天天算这个的!”唐宛宛气得直想挠他。

晏回被她逗得直笑,俯身开始品尝怀里美味的小姑娘,低声揶揄道:“一天十二个时辰,朕就这么一个时辰不正经,已经十分君子了。”明明是在诡辩,偏偏听来十分有道理的样子。

“一个时辰”这四个字劈头砸下,直叫唐宛宛脑子发晕,光是想想就直不起腰来。

果不其然,唐宛宛被翻过来翻过去、烙馅饼似的欺负了一晚上。始作俑者得了便宜还卖乖,哑声说:“朕怜你体弱,就给你打个对折罢。日后宛宛可得好好锻炼身体才是。”

唐宛宛连瞪他的力气都挤不出来了。

*

唐宛宛这几日总是走神,心里七上八下的,却不是为了唐夫人叮嘱过的小日子,而是因为另一件更要紧的事。

晏回正伏案批阅奏章,整张桌案五尺来长,其中三分之二都让他的奏章占得满满当当——这块放着紧要的,那块是不紧要的,这边是批完的,那边是没批的;这边是喜讯,那边是灾情,丢在脚下的是看了就闹心的。

故而给唐宛宛留出来做课业的地方只有一个小旮旯,刚够她伸直胳膊。

晏回余光一瞥就见唐宛宛又走神了,他勾唇笑了笑,抻了抻腰往后靠在椅背上,老神在在地问她:“又有哪儿不会了?”

唐宛宛苦着脸说:“明天休沐,后日就要秋季考校了。”

晏回长臂一展,拿过她课业来略略翻了两页,叹了口气:“这回就顺其自然吧。今后可不能再马虎了,下回再给朕丢脸可是要罚的。”

他能淡然处之,唐宛宛却怕夫子批评,剩下的两天一夜卯足了劲学习,又多背下来十首诗和四篇长赋,临阵磨枪成果斐然。

可惜运气太差,会的大多没考,考的大多不会,唐宛宛坐在考场上直想捧头哀叹。

第38章 月事

两日后成绩出来, 新的座次表也排好了。唐宛宛还挺美,因为她总算脱出了倒数前三排, 光荣地成为了倒数第五排中的一员, 成为班上进步最大的学生,还被夫子表扬了两句。

次日等来了自己的小日子, 跟上个月只差了两天。

唐宛宛在家里时枸杞雪耳就没断过, 一向护养得当,小日子从来都准得很。这日清早起床时感觉到身下湿漉漉的, 唐宛宛心里一咯噔,立马察觉到了问题。

晏回已经穿好了皂靴, 回头瞧她还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以为她睡迷糊了, 好笑地说:“怎么还要赖床?今日不是休沐,得去学馆。”

唐宛宛耷着眉眼又躺回床上,朝他挥挥手:“陛下快走吧, 我躺一会儿再起。”

她红着脸神色也恹恹,像是发热了, 晏回眉头一拧,坐回床边在她额头上贴了贴,也没觉得烫, 忙问:“可是哪里难受?”

“没有没有。”唐宛宛红着脸把他往远推,有气无力地哼哼:“陛下不要问了,你快上朝去吧!”

晏回又追问了两句,唐宛宛偏不说哪里难受, 只一个劲儿地催他离开。晏回被她闹得也来了两分火气,冷了脸问:“到底怎么了?”

两人相识三月,晏回还是头回落重话。他平时不笑的时候就是一张不怒自威的脸,这会儿有了火气,还挺唬人的。

唐宛宛本就又羞又恼,被他凶了一句,脸上更难堪了。她瞪着晏回僵坐了一会儿,到底比不上晏回固执,只好委屈兮兮地把被子挪开,浅色锦衾上露出一小块红来。

晏回定定瞧了几眼,忽然就明白了,没忍住笑出了声,又坐回床边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原是来葵水了,你直说就是,藏着掖着倒把朕吓得不轻。”

到底是刚经人事的小姑娘,身体上虽过了那道坎,感情上却还没把晏回划拉到家人的行列里。就算是唐夫人问起这事的时候,唐宛宛都会脸红,跟晏回才亲近半月,哪里比得上跟亲娘亲近?

以前唐宛宛连去学馆时弄脏了裙子都要等到全班学生走了,等到丫鬟把披风取来才敢起身,然后披上披风一溜烟地跑上马车,回了家还得沮丧好半天。这会儿被晏回当当正正地瞧见最糗的一幕,一时想哭的心都有了。

“陛下真讨厌。”唐宛宛耷拉着眉眼,拍开晏回按在自己头上的大掌,又红着脸抱着被子把那块污遮住了。

晏回瞧得好笑,倾身上前在她红通通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明知道离上朝的时辰只有一刻钟了,却还是挤出一点点空当来哄了她几句:“脏了就脏了吧,朕又不会笑话你,有什么好害臊的?朕弄脏床被的时候你不也瞧见了么?”

唐宛宛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陛下弄脏床被”的时候是什么时候,登时血气上涌,红着脸撵他:“陛下又不正经!你快去上朝吧!”

晏回扯唇笑了笑,起了身,一边说:“朕去给你把丫鬟叫进来。这会儿再穿衣洗漱到了学馆就要晚了,不如休息一日,明日再去罢。”

唐宛宛忙不迭点头。

晏回下朝之后还不忘给唐宛宛写一张假条,喊了个小宫女送出宫去了。何家学馆管得严,学生请假必须得有家人亲笔签字才行,此举将一些学生想要装头痛脑热的小九九彻底掐死在襁褓里,所以学堂纪律十分好。

晏回一走,唐宛宛就要自在多了,坐在床上支使丫鬟去备热水和红糖姜茶。

红素和絮晚看着床单上的一点红,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给自家主子翻月事带去了。

她俩和两位老嬷嬷都是太后娘娘亲自指过来的,之前得过吩咐,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如今最紧要的事是什么。这月的希望落空,还是有那么点失望的。

太后娘娘得闻此事,拿着瓜子逗鹦鹉的手没停,脸上的笑也没减一分,心里却是诸多思量。

晏氏皇族一向子嗣艰难,传至晏回已是第九代。可从晏回往上倒五代,都是这么一根独苗传下来的,血缘最近的亲戚都要从晏回高曾祖的庶兄弟那几支上寻了。

说来也怪,大盛建朝二百余年,早些时也曾有过子孙众多的时候,后来这一脉单传的情形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太后没了兴致,叫小太监将鹦鹉送回了廊下,自己坐在亭中思量。

——便是从晏回的高曾祖,武帝那一代开始的。

武帝晚年疑心过重,受了奸宦挑唆,大兴文字狱,焚书抑文,九年未行科举。太昌三十一年,天下十八省共数万名学子赶赴至京伏阙上书,劝武帝亲贤远佞。武帝因此震怒,令金吾卫大肆斩杀,午门前的石板路三年不见本色。

时人莫不侧目,文人不敢写诗作赋,连歌女都不敢再伤春悲秋了,唱起了歌功颂德的盛世折子戏。后来武帝驾崩,京城竟没几户人家挂白幡的,怕是心里都可劲乐呢。

也就是从那开始,晏氏皇族便开始一代单传了,仿佛被落了咒似的,任后宫佳丽三千,也没一人例外。

以前曾有传言说是武帝造下的杀孽太重,戕害忠良,惹得老天震怒,这便落了严惩下来。

坊间传闻本当不得真,可除了这条,确实寻不出别的理由了。太后也分不清这传言是真是假,她只知自己当年入宫时,太上皇已即位五年了,后宫照旧没一人怀上龙种。即便是她,也是在入宫一年多之后才有的喜讯,后来侥幸怀上第二个,没过三月便落了胎。

因这子嗣不盛,几代帝王在世时都曾被有心人传出过“另立新帝”的流言,虽没掀起大风浪来,可总归是祸患之根。

太后轻叹口气,望着天边的暮色喃喃自语:“急不来,急不来的。”

她和太上皇都想得明白,命里注定没那子孙绕膝的福气,只盼着别断了根就好。

身后的荷赜姑姑知她心意,敛袖上前给太后添了一杯热茶,温声笑了:“主子您且宽心,贤妃娘娘定是个有福的。”

太后娘娘笑了笑,当初唐宛宛头回进宫时,太后便叫两个会相面的老嬷嬷跟在她身后仔细瞧了瞧人,那两位老嬷嬷都说这姑娘有福相。

可这人老了,就想多听点顺耳的话,于是她笑眯眯问荷赜:“你又不会相面,何以见得?”

荷赜姑姑想了想:“贤妃娘娘吃得好睡得香,成日乐呵呵的,从来没什么愁心事。老奴在这宫里呆了多年,见过的贵主也不少,有卯足了劲去争去抢的,也有不搅事就浑身不自在的,郁郁寡欢如侯美人那样的也不少见,却还是头回见贤妃娘娘这般入了宫还能这样心宽的贵主。”

“上回贤妃娘娘来咱这儿请安,穿着一身鸭黄色的百褶如意裙,坐在那绣墩儿啃一根小麻花。这月的财神位在正东,她后头的高桌上就敬着一尊财神爷的金像。主子你当如何?”

荷赜姑姑眼中满是笑意,卖了个关子这才接着道:“老奴瞧了又瞧,竟觉娘娘比那财神爷还要喜庆,仿佛坐在那儿就能招财进宝似的。”

“竟有这事?”太后笑得眼角皱纹都出来了:“赶明儿宛宛再过来了,你可记得指给我瞧瞧。”

*

夜里的长乐宫万籁俱寂,后宫的打更声传至内殿,只剩些微声响。唐宛宛睡得极浅,待听到寅时的更声响起时,她打了个呵欠,慢腾腾地爬起了身。

唐夫人怀她时已是而立之年,都说晚来的孩子身子比不上哥姐几个康健,唐宛宛出生的时候瘦得跟猴一样,打小就被全家人宠成了宝。唐夫人又一向仔细,枸杞雪耳红枣从没给她断过,滋阴补益的效果杠杠的。

所以如今唐宛宛不光脸色红润,气血也足。每逢月事,一晚上得起夜好几回,就为了换月事带。

唐宛宛平时睡得四仰八叉,这晚上规矩了很多,直挺挺地躺着,连侧个身都不敢。

这要是在自己家,她肯定不会如此小心,弄脏了床被也不怕。可入宫前司寝局的老嬷嬷曾反复强调说身上不干净的时候绝对不能与陛下同床,会损了龙气还是怎么的,是要受罚的。

唐宛宛忘性大,这晚上想起这茬的时候,陛下已经睡着了。

其实晏回今晚踏进宫门时,红素就提醒过他,身为大丫鬟自然懂这规矩。晏回没当回事,脚步不停进了内殿。

听到寅时的更声响了,唐宛宛又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刚想翻身越过晏回,却被一把抓住了胳膊。

“陛下?”这黑灯瞎火的,把唐宛宛吓了一大跳,刚迈开腿还没跨过去就被拦住了,此时正是两腿跨坐在他身上的尴尬姿势。

晏回皱着眉:“你一晚上上来下去得做什么呢?临睡前水喝多了?”

唐宛宛想起白天惹他发火了,犹豫了一下不敢再瞒,窘道:“来了葵水得起夜呀,一晚上得起两三回呢。”

“可要朕抱着你去?”晏回顿了顿,莫名冒出了这么一句。

平时休沐日,唐宛宛总爱四处转悠,天儿凉快去御花园走一圈,天儿热去水榭走一圈,今日却懒得动弹,晏回便猜她是身子不爽利。下午时喊了个医女过来瞧了瞧,晏回在一旁听了几耳朵便明白了:原来女子来葵水时,腰酸腿软肚子疼是常态。

被他抱着去?唐宛宛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了,忙说:“我自己去,陛下睡吧。”

晏回松开手,看着她摸黑爬下了床,便抬手把一旁小几上的夜明珠罩子摘了下来,顿时亮起了一片光。他将手臂枕在脑后,微微阖着眼等她回来。

没一会儿,唐宛宛趿着鞋回来了,慢腾腾爬上床,越过他缩到了床脚去。刚平身躺下,却被晏回揽着腰捞了回来,中衣被掀了开,小腹上贴上一只温热的大掌来。

掌心的热度仿佛能隔着肚皮传进内腑去,晏回轻轻给她揉着肚子,唐宛宛舒服得全身毛孔都舒了开,直想眯眼。

“朕听医女说,有的姑娘疼得厉害,有的姑娘不怎么疼。你呢?”

唐宛宛想了想,“稍有一点点疼。”

晏回低低“唔”了一声,又不耻下问:“为何来了葵水,夜里就得多起夜几回?”

“怕弄脏床被呀。”唐宛宛红着脸呐呐答。

晏回在她小腹上轻揉的手顿了顿,不以为意道:“脏了就让丫鬟去洗,连为主子分忧都不能,还要她们何用?你一晚上起三四回如何能睡好?”

夜明珠已经被罩上了,好在月辉明亮,能隐约看得到影儿。肚子暖暖的,全身都暖融融的,唐宛宛抿着嘴笑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声说:“陛下可真霸道。”

晏回见她一时半会儿没睡意,想起了另外一事,蹙着眉道:“你们那夫子可真是个油盐不进的。”

“夫子怎么了?”唐宛宛不由好奇。

“上午朕给你写了一张假条,装进信封里让宫女送去了学馆,回来时信上只回了一个字——驳!”

晏回批了八年奏折,平时最常批三字:允、留、驳。尤其这个驳字,用得十分得心应手。

而今天收到这么个字,晏回有那么一瞬间都懵了,只有天知道他生平头回被别人“驳”是怎样的复杂心情。

唐宛宛一怔,急了:“夫子为什么不同意呀?”

晏回气得磨牙,在她露了一半的香肩上啃了一口,这才道:“你们夫子说,你这个月已经请过三回月事假了,她分不清到底哪回是真的,还说这月的养生课你一回都没有去过。”

养生课其实就是锻炼身体的课,课上要跑步要跳远,有时还要学习射箭和五禽戏。夫子还特别得凶,班上跑得最慢的唐宛宛常常挨她训。

因为姑娘来葵水的时候不方便,养生课是允许请假的。

常常以月事为借口逃养生课的唐宛宛:“…”

第39章 着凉

霜降已过, 天越来越凉了,正是一场秋雨一场寒。

唐宛宛贪凉, 坐在小轩窗下做了半个时辰的课业。窗子下也没几丝风, 只是比别处凉快一些罢了,可课业刚做完, 她就打了个喷嚏。

可把红素吓了一跳:“主子着凉了?”

唐宛宛揉揉鼻尖, 刚想说没有,话到嘴边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

“这定是着凉了。”红素忙上前把窗子给关严实了, 又把她扶回床上拿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喊了个腿快的小太监传太医去了。

这一喊, 直接把太医院的院正喊来了。院长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 越是老大夫越让人信赖, 尤其这大夫还慈眉善目的,叫人看着就踏实。

老院正背有些佝偻,隔着一层云柔纱坐在床前, 让丫鬟在唐宛宛手上悬了根红丝,慢腾腾地摸了她左手的脉, 又摸了右手的脉,笑着捋捋白胡:“无妨,娘娘只是受了些凉, 老臣给开两副汤药,这两日穿得厚实些,发发汗就好喽。”

小芷忙说:“我家主子小时候身子差,可这都好几年没生过病了, 今儿又没什么风,怎么会突然受了凉呢?”

还未等老太医答话,殿外的请安声传入耳,正是晏回来了。一进门就蹙着眉问:“朕听闻请了太医来,哪儿不舒服?”

唐宛宛以一个响亮的“阿嚏”回答了他。

老太医忙要起身请安,晏回制住他的动作,只说:“不必多礼,你静心诊治就是。”

唐宛宛方才擦了鼻子,鼻尖红通通的。晏回坐在她身侧摸摸她的额头,没摸着热,捉了她右手在她微微汗湿的掌心一下下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