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素看得眼睛发酸,忍了忍喉中泛起的哽意才行上前,轻声说:“娘娘,您昨晚到现在都没合过眼了,快用些吃食去歇一会儿,奴婢替您守着。”

唐宛宛摇了摇头,勉强用了小半碗米饭,又吃不下了。

这是中毒的第四日,晏回已经连着四日水米未进。因为毒血堵喉,呼吸都不能顺畅,要是再强行喂些水米下去,毒血又会流回到肺腑之中,如此就药石罔效了。

他的脸上已经生出了好几块青色的毒斑,每块毒斑都有指肚大小,直叫人触目惊心。脸上尚且如此,身上的毒斑就更多了,唐宛宛每每给他擦身的时候心疼得都快要碎了。

童太医却说:“娘娘无须忧虑,这是好事。毒入内腑时是不显于表的,这会儿既已发了出来,说明毒性正在慢慢消褪。”

正这么说着,童太医却猛地顿住,瞠大眼睛仔细瞧了瞧,扭头大声喊:“李太医、杜太医快来!陛下喉中的毒血导出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唐宛宛忙问。

童太医顾不上应答,忙取过一旁的银针在陛下喉侧扎了几针,又指着医女将陛下换成侧躺的姿势。那血顺着晏回的唇畔流了下来,唐宛宛跑去湿了一块帕子,一点一点将他唇边血迹擦干净。

“这是喉中毒血排净了。”童太医双手接过一小碗参汤来,以一根细细的玉管哺入陛下喉中,入喉极深,唐宛宛光着看着都难受得不行。

随后童太医又将参汤从玉管顶上的小斗中一勺一勺舀入。唐宛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忽然高兴地叫出声来:“动了动了!陛下的喉结动了!”

众人大喜过望,童太医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心说自己的脑袋算是保住了,放下汤碗又说:“陛下洪福齐天,这会儿就看陛下何时能醒了。”

唐宛宛一怔:“毒解了还不能醒?”

“这毒算是解了大半,没有毒发之忧了。”童太医苦笑道:“可余毒仍在体内,需得慢慢化解,不能再下重药了。”

唐宛宛的心又沉了下去,可转念又想:先前连水都喂不进去,这会儿陛下能吃能喝了也是天大的好事。于是她一整个下午都在给晏回喂汤,参汤不能多喝,便叫医女熬了雪耳汤,雪耳全都熬化在汤水里,不会卡喉。

烫口的雪耳汤得一口一口吹凉了,再顺着那玉管一点点哺入喉中,半个时辰都喂不完一碗,等到汤凉了,丫鬟再端一碗上来。

唐宛宛生平头回这么有耐心,红素总算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些热乎气儿,不再是前两天死气沉沉的样子了。

待喂完了两碗的量,唐宛宛踢掉鞋子小心翼翼爬上床去,贴着晏回的左侧躺下了,这是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两人肩并肩躺着,唐宛宛望着帐顶低声喃喃:“将来陛下和我躺在皇陵里,是不是就像这样?”

刚说完这句,她猛地抬起手在自己嘴巴上啪啪打了两下,连忙朝着天上拱了拱手:“神明莫怪,神明莫怪,我瞎说的!”

说了好几遍方才安心。她又探过脑袋轻轻靠在晏回的肩膀上,埋进他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只闻到了满鼻子药味,一点都不好闻。

唐宛宛又想掉眼泪了,眼泪还没流出来她又觉得这样不吉利,在晏回的衣裳上蹭去,抱住他一只手臂轻轻说:“陛下,你快点醒。”

“说好的三日一回,你都缺了两回了…”唐宛宛吸了吸鼻子,十分真心诚意地说:“以后我再也不矫情了,陛下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别说三天一次了,一天三次都行…洗那什么鸳鸯浴也行,我都听陛下的…”

得亏晏回这会儿还没醒,不然怕是能高兴得再昏过去一回。

唐宛宛半坐起身子,探过头去想亲他一口。可她悬在晏回脸上半天,对着他一脸青斑愣是下不去口。

唐宛宛抽噎一声,小声埋怨:“陛下你变丑了…我都不想亲你了。”

眼泪啪嗒掉到了晏回脸上,宛宛忙用手去擦。不知怎的眼前忽然一暗,明明晏回的脸近在咫尺,她却什么都看不清了。

寝宫之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乱嘈嘈的。唐宛宛正是一头雾水,却猛地听到了一声刺耳的惊叫声:“快来人啊——!”

这一声仿佛成了什么信号似的,外头的惊叫声立时连成了片,满耳全是“护驾!护驾!”的声音。

唐宛宛一颗心直直坠到了谷底,这“护驾”二字是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听到的词。那日在山中遇刺的情形仍历历在目,马车外沸反盈天,她却只能困在车中,身旁是呼吸越来越微弱的陛下,探过手去竟连体温都摸不到…

这几天唐宛宛每每想起这一幕都要出一身冷汗,怕是要成为她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噩梦了。

寝殿外全是宫女太监的哭叫声,恍惚中竟还听到了宫人四下跑动的声音,甚至是瓷器碎裂之声和敲锣打鼓的动静。

自陛下受伤以来,皇宫被金吾卫护得严严实实的,乾清宫更是围成了铁桶,每日的吃喝穿用都要经过三层查验,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而外头候着的都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宫人,什么情形之下才会这般莽撞?

寝宫内的几个宫女不知道外头出了什么事,软着脚跪在地上凄声喊道:“娘娘,这不是晌午吗,天怎么黑了?奴婢什么都看不清了!”

“都噤声!喊什么喊,不知道陛下需要静养吗?”唐宛宛借着仅剩的一点光辨着方向往寝宫外跑去,离得越近,宫人的惊叫声越刺耳,直叫她双耳鼓噪。

她扯过门口的红素大声问:“怎么了?”

红素跟了她大半年,唐宛宛还是头回见她脸上出现如此惊惶的表情,她甚至急得主仆尊卑都忘了,张皇无措几近失语,一连说了两遍才能发出声来。

“主子快回里边去啊!天狗食日了!”

第63章 有孕

仿佛就是几个呼吸的工夫, 太阳最后那一条小小的边也被天狗给吞了,只剩一团白惨惨的光晕, 殿外像是从黄昏直接入了夜。

乾清宫的宫人都是打小入宫的, 又经内务府调教多年,哪怕主子一杯滚茶泼上脸都得镇定自若才行。可这几日陛下生死不明, 宫中人心惶惶, 这会儿又遇上天生异象,宫人们几乎吓破了胆子。

唐宛宛双耳充斥着宫人四下乱跑的声音、毫无章法乱敲乱打的锣鼓声、甚至是求神拜佛的声音…她怔怔看着, 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殿外护卫的金吾卫匆匆赶来,每两人拖着一个宫人往外走, 求神拜佛的声音立时变成了一片惨叫。道己公公怒斥道:“都住口!罚去内务府静省三日, 妖言惑众者斩立决!”

不知是道己公公多年威信, 亦或是这时候只需要一个人高喝一声,众人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似的,都安安分分被金吾卫带下去了。

道己面色也是难看得很, 一转眼看见贤妃娘娘和几个丫鬟在门廊下怔怔站着,他快步上前行了一礼:“娘娘受惊了。您且回寝宫等着, 太上皇下旨另增调了二百金吾卫,今夜任何人都不得出入乾清宫。等这事安定下来,老奴再来与娘娘请罪。”

“无妨。”唐宛宛勉强喘匀一口气, 点了点头。这时却见天光骤亮,身旁的红素轻轻“啊”了一声。

唐宛宛猛地抬头去看,太阳重新出来了,仿佛刚才入夜一般的黑只是一场梦。她出了一身冷汗, 两条腿都是软的,被红素和絮晚搀回了内殿。

当晚乾清宫中所有面嫩的宫人都不见了,太后娘娘指了两位尚宫并十几个嬷嬷过来,都是在她身边跟了二十多年的,各个面色如常,仿佛天狗食日对她们来说根本不是个事。

太后这几日都在小佛堂中抄经礼佛,这会儿也没了心思,她心中同样郁郁不安,可这半辈子经的事儿多了还能撑得住。

再瞧宛宛,明显已经慌了神,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啊。太后温声宽慰道:“我儿且放宽心,咱们只管照顾好皇儿就是了,天大的事都有别人来担着。”

唐宛宛这会儿还不明白什么叫“天大的事”,听了太后劝慰的话她还大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过去了。

根本想不到京中的天要变了。

*

时有四大祸,地动,洪涝,大旱,蝗灾。

前两者动辄死伤数万,后两者令百姓大伤元气。

而“天狗食日”几乎成了传说,上一回发生在京城的有史料记载的天狗食日已是四百年前,好些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话却深埋心底:日月异动,必有灾厄。

原本太上皇下令停朝十日的,可这日一早文武百官竟都穿好朝服候在了宫门口,请求太上皇上朝。太上皇昨夜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一宿,向祖宗们请罪,这会儿迫于无奈只得重开宫门,放百官进了太和殿。

眼瞅着陛下病危,皇家后继无人,太上皇又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好些朝臣都似有惊雷炸响在头顶,心说:盛朝休矣!

皇陵建在龙脉上,皇陵塌了本就是不吉之兆,随后陛下就中了毒生死不明,紧接着四百年不见一回的天狗食日也来了,还是全食。若不是神明降罪,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除了盛朝气数已尽还能有什么解释?

平时忙着口诛笔伐的朝臣们这会儿竟都统一了言论,各个咄咄逼人。这个说:“皇陵受损,陛下伤重,天降异象,凡此种种都是不吉之兆!”

那个说:“京城地处中原北部,北面的突厥和靺鞨一直虎视眈眈,这会儿定会趁虚而入,我大盛危矣,还请上皇早作定夺。”

“陛下多年无子本就有违人伦,这大半年竟又独宠一宫,招至神明不满,以皇陵受损为示警;可陛下仍不知自省,半月前竟斩杀镇安十数位官宦,发配边疆者过百数,此等暴行这才惹得上天震怒啊!”

“今上命中孤寡,不该为大盛国君,臣请废帝另立。”

“帝王无子本该从宗室过继,然皇家一脉单传,宗室血缘薄得不能再薄,其心必异,不妥不妥。古有尧舜退位让贤,陛下不如也效仿先贤,定能成就一桩流芳千古的美谈。”

“臣附议!”

“臣等附议。”

“老臣举荐湘南王,湘南王如今正是而立之年,治下万民安康…”

“臣举荐左相。左相为两朝老臣,功在社稷…”

太和殿上前三排站着的老臣跟唱戏似的此起彼伏,后头的官员却都缩着脖子不敢作声。

这些谏言的老臣并不是什么大奸佞,甚至他们之中有好些都是京城百姓交口称赞的好官。然而这也成了这些老臣“反水”最快的原因,他们公正不阿,为江山,为社稷,为天下万民。

不为晏氏皇族。

更何况人心难测,谁也分不清这么些人中忠心耿耿的是谁,浑水摸鱼的是谁,包藏祸心的又是谁。

太上皇气得拂袖而去,临走前只留下一句“举荐个屁!”,又惹得群臣哗然。

然而这还不算完。这会儿是三月初,正赶上科举最后一场会试的时候,天下学子云集至京城赶考,考生逾八千人。第三场考试刚开了一天就有半数以上的举子罢考,通通来到宫门口伏阙请命。

——请今上退位让贤。

这只是晏回中毒的第五日。每过一日,京中局势就越严重两分,甚至有许多学子在民间四处走访,弄出了好几份万民请愿书,几条三十丈长的白绢就摆在午门口,上头密密麻麻全是京城百姓的名字;宫墙上贴的全是学子自发写的警世诗,一首又一首都贴在城墙上,兵士抓人的速度甚至赶不上他们作诗的速度。

短短三日,京中五所大狱通通关满了聚众闹事的百姓。

唐宛宛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是天黑了那么一小会儿,甚至连半刻钟都没有,为何京中百姓都跟着了魔怔似的。仿佛陛下登基八年来所有的功绩都要被一笔抹去了,几天之内从一个人人称赞的明君变成了私德有亏的昏君?说他独宠一人是错,杀贪官是错,没有儿子还是错…

她连着十日没有出过乾清宫,也无法亲眼得见宫外的乱象,听在耳中,仿佛是在听一场闹剧。

在宫中留了多日的刘老将军恨得咬牙:“盛世出刁民!把其中蹦跶得最欢的刁民挑出来杀了以儆效尤,看谁还敢乱说话?”

“万万不可!此事定是有世家门阀在后头挑唆,百姓也是受了奸人蒙蔽。若是被拿住把柄,民心就聚不起来了。”江致忙说。

“那你说有什么办法?”

潜渊阁的几个新臣一番合计,慢条斯理说:“如今受朝臣攻讦的关键有三:一是陛下中毒未醒,二是陛下无后,三是上天降罪。只要能推翻这三点,必能扭转乾坤,重聚民心。”

刘老将军一向瞧不上这些个笔杆子,闻言吹胡子瞪眼:“你说得倒轻巧,陛下说醒就能醒?还能从石头里蹦出个儿子来?”

江致但笑不语,将方才与同僚商议得出的结果又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觉得万无一失了,这才开口说:“曾听闻暗卫之中有一门手艺,名为‘学相’,易容成任何人都能学得惟妙惟肖。暗卫在陛下身边跟了多年,扮上一日半日的定出不了差错。”

刘老将军目光一凝:“你的意思是——让暗卫扮成陛下去上朝?”

“正是如此。”

刘老将军想要反驳,话到嘴边了却又咽回去了,毕竟这会儿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了。

“你说关键有三,那剩下两点呢?”刘老将军再问,潜渊阁一群臣子却各个守口如瓶,不肯再说了。

*

当天晚上,京城西面的洛河河畔围了好几万百姓,都朝着河中心行过三叩九拜大礼,伏在地上不敢起。

且城中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往此处行,只因为听到了一个天大的消息——洛河之上突现一条威风凛凛的火龙,通身烈烈赤火,风中还隐隐传来低低龙吟之声。

洛河本是自西向东流的,这火龙却在河中巍然不动,龙首高昂一直对着东边。有那明眼人扬声笑道:“东边是皇宫的方向,这是大吉之兆啊!有真龙庇佑,皇上的病肯定转眼就好。”

水火本不相容,这火龙却在河中亮了一整晚,直到黎明前才消失。

得知此事的程国丈大怒:“这是愚民之策,这明显就是一条着了火的船!神迹个屁!”

底下跪着的人十分无奈:“可若是着了火该有滚滚灰烟才是,那火龙身上却看不见丁点灰烟,明明水流湍急,那火龙却一直停在河中不动,望着皇宫的方向。等到黎明火龙消失之后,好些百姓乘船去了河中心,什么痕迹都没留下。这…说不准就是真龙呢?”

程国丈想起那日的日食,心口突地一跳,抿着嘴不说话了。

次日一早原本护卫宫中的万余羽林卫都退回了营中,连着十天没开过的宫门忽然开了,又传来一个好消息——陛下重新临朝了。

朝中百官有的惊,有的喜,有的惶惶不安,生怕自己将先前那“退位让贤”的言论被陛下记了一笔。

当日的朝会统共进行了半个多时辰,陛下似乎是因为大病初愈,精神头不太好,话说得比平时少了,还把复杂的朝事都留后再议,只处理了一些简单的,百官之中并无人起疑。

“陛下得真龙庇佑”这个喜闻乐见的说法风一样传遍了京城,本以为陛下病好了,那真龙就回天上去了。谁成想连着三个晚上,每到天黑这火龙就会出来,在河水中静静凝视着皇宫的方向,天亮时才会消失。

到了最后一晚,河畔上聚集的百姓足有十几万,甚至有许多占不到地方的,宁愿爬在树上、房顶上登高望远,也要一堵火龙的风采。

这回却是不寻常,次日渔民从河里捞出的好些鱼肚子里都藏了一块绢布,其上有一行米粒大的字——天降奇子,国之大幸也。

此番又被归为了神迹,还没等百姓想明白话里的“天降奇子”是什么人,却见官兵在大街小巷中奔走,在每一条街道上都张贴了皇榜,这回又是一个好消息——贤妃娘娘有喜了!

钦天监说:“此子乃是火龙转世,入世即天生异象,万民之福!万民之福啊!”

有那得道真人也跟着掐指一算:“小皇子命格奇贵,火焰秋金,天生挡煞,陛下病好了就是他的功劳。”

民间百姓闻言大喜:“贤妃娘娘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个龙蛋啊!这才刚怀上就治好了陛下的病,将来出生还指不定有什么异象呢!”

以陛下醒了和贤妃有孕堵住了朝臣的嘴,以一场“神迹”安民心,再加上潜渊阁新臣力挽狂澜,废帝另立的风头总算是压下去了。

而此时的乾清宫中,唐宛宛的脑子几乎成了一团浆糊,有那么一瞬都怀疑自己耳朵聋了,浑浑噩噩地问:“让我假装有孕?”

太后拍拍她的手,叹了口气:“母后知道你委屈,可这会儿皇儿还没醒,而京中时局动荡,当以大局为重。如今朝臣以无后为借口逼皇儿退位,必须堵死他们的嘴才能缓得一时,张贴皇榜昭告天下只是为了稳民心。”

“那、那到时候我生不出娃来该怎么办?”唐宛宛满脑袋金星,摸着自己平坦的肚子急得快要哭了。

太后已经想好了法子,话中饱含深意:“到时候办法多了去了,母后有的是法子。宛宛你只需记住,咱们现在定好的说辞是怀胎两月,除了你近身的几个丫鬟,你跟任何人都得是这个说辞,万万不能露了马脚,就连你爹娘都不能告诉他们真相。”

“我记住了。”唐宛宛自知责任重大,连连点头,恨不得把自己嘴巴给缝起来好确保万无一失。

对于大夫来说,人人的脉象都是不同的,从脉象的浮沉表中可以诊出病邪虚盛。怀孕时的脉象如盘滚珠,血聚于养胎,正常人想要伪装成有孕也是有法子的。

如果是怀胎两月,肚子还没显出来,是不需要往衣裳里塞棉花的,却得喝几副汤药把脉象给改了,做戏要做全,这样当朝中出现质疑的时候也能周全。

刘太医叫丫鬟在唐宛宛手上悬了一根红丝,他微微阖上眼仔细诊脉。

“娘娘这…”两息工夫之后,刘太医却愕然抬头,眼中有惊有疑有喜,目光十分古怪得瞧了唐宛宛一眼。

随后又猛地低下头去,连诊脉的悬丝都忘了,直接摸上了唐宛宛的手腕。唐宛宛被他这一番动作弄得心惊肉跳的,最近这么些天她胆子小得很,丁点风吹草动就得心慌好一会儿。

太后见他面色有异,忙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好?”

刘太医摇头说不是,松开贤妃的手腕,起身让开座跟身后的两个太医说:“黄太医赵太医,你二人摸摸这脉。”

宫人大气都不敢喘,都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只见黄太医诊完脉之后立马跪倒在地,笑出了声:“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咱还做什么伪呀?您这就是真正的滑脉之象啊!”

唐宛宛:???

第64章 清醒

“门槛, 看着那道门槛!轻点放,千万别磕着碰着!”

四个小太监各抬着软榻一角, 小心翼翼地往前挪步, 生怕把软榻上躺着的陛下给摔着。

“行了,就摆这儿吧。”唐宛宛指着四个小太监抬了张软榻放到殿外了。先前晏回体内余毒未清, 连丁点风都不能见, 这两天不下雨了,太医说出去通通风好, 趁着今日上午的太阳暖融融的,唐宛宛就指着宫人把晏回给抬出来了。

红素几人都自觉地退到了十几步远的位置, 这个距离方便娘娘传唤, 也方便娘娘跟陛下说悄悄话。她家主子这两天总是走神, 常常对着仍在昏迷的陛下说些不着调的话,早忘了身后还有丫鬟在听着。听得几个丫鬟面红耳赤,只好主动走远些。

晏回身上的毒斑都消下去了, 这几天又是各种补品喂着,气色也养回来了, 唐宛宛常常看到他手指在动、喉结在动,有时隔着眼皮都能看到眼珠子在转,可惜就是不醒过来。要不是陛下的形象太高大, 她都要怀疑陛下是在装睡了。

唐宛宛坐在榻边的一张铺着软垫的椅子上,视线不离晏回,口中还念念有词:“俗话说怀胎十月,养胎两月, 陛下你以后得自力更生了哈哈哈…”

她笑到最后只剩干巴巴的笑声,眼睛里的笑意却是一点都没了。

“陛下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跟咱家娃说你坏话了。”唐宛宛气鼓鼓地戳戳他的脸,晏回清减了不少,两颊已经明显地凹了下去,这会儿闭着眼睛,薄唇抿成一条线,看上去还挺威严的。

唐宛宛正这么神游天外,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为何…要说朕的坏话?”

声音哑得厉害,也比以前更低沉了,她却再熟悉不过了。唐宛宛呼吸一滞蓦地抬头,先是震惊,随后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全身都僵着不敢动,就那样瞠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怎么不说话?”晏回低咳一声,也听出自己嗓子哑得厉害,发声都艰难,看样子是被先前堵在喉中的毒血伤了嗓子。

唐宛宛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好一会儿,然后鼻翼翕动,一点点瘪了嘴,扑到榻上“哇”一声就哭了:“陛下怎么才醒!吓死我了…”

她这一哭可把红素几人吓得不轻,刚才还见娘娘在那儿自言自语呢,这会儿忽然就跟着孩子似的哭起来了,忙跑上了前急急忙忙问:“娘娘怎么了?”

待仔细一瞧立马大喜:“陛下?陛下醒了,快让人去传太医呀!”

“再去慈宁宫喊太上皇和太后娘娘!”

“娘娘你怎么掉眼泪了?陛下醒了是好事呀。”

晏回听着一群人吵吵,头疼得厉害,出声说:“都下去,半个时辰后再来。”

陛下发话了没人敢不听,红素招呼着丫鬟都下去了,走到回廊的转角处候着。她回头远远看到自家主子还扑在榻上哭,这哭法还不是垂泪涟涟的那种美人常用的哭法,而是嚎啕大哭的那种小孩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