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素心中不合时宜地想:这样哭一点都不好看的。她脸上却是笑盈盈的,心说自家娘娘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唐宛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没等到陛下开口说话,心里更觉得委屈,寻思着陛下也不说哄哄她,就这么躺在榻上静静看着她哭鼻子,唇角还微微翘着,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模样。

晏回盯着她极细致地打量了好几遍,仿佛要把这半个月欠下的都补回来似的。看着她哭得够久了,总算开始心疼了,想抬起手摸摸她的脸,可他躺了太久,胳膊好像都僵住了,压根抬不起来。

吐息也不太顺畅,晏回稍稍有点喘,寻思着这回大伤元气,正好跟着宛宛好好打太极。他眸中含笑,一时竟想不到这会儿该说什么为好,便把自己在梦里时最在意的一个问题问出了口。

唐宛宛这厢还在期待着陛下会跟她说什么,却听陛下慢腾腾地问:“你这几日是不是,都没去上学?”

唐宛宛:“…”

顿时哭得更大声了:“陛下怎么能这样!我心都快碎了,你醒了之后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啊,比方才一群丫鬟还要吵。

晏回无奈得厉害,他牵唇笑了笑,感觉舌头都是僵的,说一个完整的句子都困难,慢腾腾地说:“你先前总是说‘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朕只当你是在撒娇。如今,总算知道‘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躺了小半个月,全身好像都没知觉了,从头到脚都是僵硬的,想抻个懒腰都抬不起胳膊来。

唐宛宛含着一泡眼泪瞪了他好一会儿,听了这话一时没能崩住,“噗嗤”乐了。自己也知道这副又哭又笑的样子丢人得很,跑回内殿洗脸去了。

“哎。”晏回一个人被晾在外边,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远,连翻个身都困难,视线里只剩一片蓝莹莹的天。

等了一小会儿又见唐宛宛出来了,旋身坐到矮榻一侧给他捏肩膀捏胳膊捏腿,顺便连他僵硬的脸也揉了揉。一边气鼓鼓地说:“陛下你昏迷了十三天,京城乱成了一乱,朝中的老臣各个都是白眼狼,良心都被狗吃了!”

“陛下你差点就当不成皇帝了你知不知道!天狗吃了太阳,大家都说这是灾厄的前兆。得亏了潜渊阁和太上皇聪明,让暗卫假扮成你的样子去上朝,还不知道怎么的弄出了一条好大的火龙,这才让京城的百姓消停了…”

一番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的,晏回能听懂才有鬼,他也无心打断,就这样静静听着。

这十三天里他时昏时醒,有时能听到人声,有时能感觉到太医扒他眼皮查看,更多的时候却是听到唐宛宛在他耳畔说话,只是脑子钝得厉害,浑浑噩噩的什么都听不清,难受得要命。

这会儿总算能听清她在说什么,于是连这么简单一件事都成了久违的享受。

等到唐宛宛按着自己混乱的逻辑讲完了,晏回什么也没听明白,只问她:“父皇和母后批评你了没有?”自家爹娘是什么脾性,晏回最是清楚不过了,二老都是十分护短的,这会儿他才刚醒,脑子里就闪过这个问题,生怕宛宛受委屈。

唐宛宛摇摇头:“没有,太后只叫我不要慌,她在小佛堂抄经礼佛为陛下祈福,还说佛祖给她托了梦,说陛下很快就能醒的。”

晏回一听就知道这说辞是假的,兴许只是他母后为了哄这个傻姑娘。晏回笑着逗她:“你怎么没跟着去礼佛?要是你也去,佛祖一高兴,兴许朕早就醒了。”

“我不敢去。”唐宛宛一瘪嘴,又啪嗒啪嗒掉金豆子:“我以前都不信佛,每回跟着我娘去寺里烧香的时候我都不高兴,还嫌我娘给的香火钱太多了…万一佛祖嫌我心眼坏,反倒害了陛下。”

晏回笑得胸腔震动,心里软得好像化成了一汪水,真是个小傻子。明晃晃的太阳晒得人发困,晏回努力撑着眼皮,还想跟她说会儿话,却被一群不长眼的给打断了。

“陛下您可算是醒了!”一群潜渊阁的新臣这日像以往一样在御书房处理政事,方才得了消息,立马就赶来了,各个喜上眉梢。这个说:“我们都快要被吓破胆了,每天听个朝会都战战兢兢的,生怕那暗卫露了馅。到时候一个‘欺君罔上’的帽子扣下来,我们这一群人怕是都要被诛九族了。”

那个说:“都让开都让开,让太医给陛下诊诊。”

一群人把唐宛宛给挤到了一个角落里。晏回看不着她了,他也没力气坐起身来,只好任这么一群人围着,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讲完了朝中要事,短短半刻钟就把来龙去脉听明白了。

太上皇和太后也来了,又坐在榻边絮絮叨叨一个时辰。太后这几天都是趁夜来看儿子的,因为这会儿还有个每天上朝的假皇帝,太后生怕被宫中妃嫔觉出端倪,只能夜里悄悄的来。

连着半个月吃斋礼佛,太后人也清减了不少。她看见宛宛在给晏回喂粥,不知怎的来了兴致:“宛宛,你把碗端来让母后试试。”

这仰卧着本来就不好喂,唐宛宛这半个月伺候人伺候惯了,做得挺顺手,太后却不行,刚喂了两勺就把晏回呛了个半死,咳得声嘶力竭的。

“快别折腾了,让宛宛喂吧。”太上皇无奈说。

一片慈母之心被嫌弃了个彻底,太后拿帕子沾了沾眼角:“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这会儿不急,等皇儿你养足了精神,咱们把那背后之人都揪出来。”

晏回眸光一深,问:“何人行刺,何人挑唆百姓已经查出来了?”

太后先是点了点头,迟疑了一瞬又摇了摇头:“这回首先查的就是程家,谁知任何证据竟都查不到他的头上,可朝臣提出要你退位让贤时有三分之一都举荐的是他,母后不信这事与他无关。那老贼鬼得很,每回都留不下什么把柄。”

“查出来的共有三家,都是在后头挑唆百姓写万民请愿书的。可在洛宁道的刺客究竟是何人派的,至今仍没有眉目。”

这事唐宛宛不明白,也插不进话去,只好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她心说程国丈是太后的生父,太后竟以“程老贼”称呼他,不知以前还有过什么龃龉。

等到一群人都走了,寝宫总算安静了下来。晏回转着头四下瞧了一圈,看到宛宛正坐在桌边吃什么东西,他无奈地问:“怎么半下午就饿了?你吃什么呢?”

唐宛宛端着碗笑眯眯上前来,又指着丫鬟把晏回扶起来,喂了他一口粥。甜滋滋的红豆沙浸在研磨细致的芝麻核桃酪里,再配上几颗大枣,弄成了这样一碗粥。

晏回仔细品了品:“这么补,你也不怕上火。”

“当然得补了,我可是…”唐宛宛话说半截忽然顿住了,忙让丫鬟们退出去了。寝宫里就剩下他们两人,她什么话也不说了,只对着晏回一个劲儿地笑。

“傻乐什么呢?上来,让朕抱会儿。”晏回拍拍身侧的位置。

唐宛宛乖乖踢掉鞋子爬上去了。矮塌并不宽,她侧着身才将将能躺下,几乎是紧紧贴在晏回身侧的,还伸出胳膊来圈住了他的腰,小脸就贴在他胸口上。

晏回整颗心都踏实了。

唐宛宛欢欢喜喜地说:“陛下,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太后说让我过两天再告诉你,怕你高兴得再晕过去,可我憋了一中午,实在是忍不住了。”

“何事?你说就是了。”

“陛下你摸摸。”唐宛宛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乌溜溜的眼睛眨啊眨,眼角眉梢全是笑。

晏回捏捏她肚子上的软肉,寻思着自己大病一场,昏迷了小半月。可宛宛不光没瘦,身上居然还长了肉?

这可真是老扎心了。

“我…”唐宛宛甫一开口就顿住了,明明这几天成日想着这句话该以怎样的语气怎样的表情说,她连陛下会是什么样的反应都想了个大概,这会儿开口却莫名羞得厉害,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唐宛宛深吸一口气,闭住眼睛一鼓作气说:“我肚子里有了个娃。”

肚子里有了个娃…有了个娃…娃娃娃娃娃。

晏回摸她肚皮的手一僵,仿佛被一道惊雷炸响在头顶,直接给他炸懵了,那最关键的一个字成了回音似的,在他脑海里层层回荡。那一瞬间晏回连呼吸都屏住了,全身血液都噌噌往上涌,脑袋愈发成了浆糊。

他浑浑噩噩地问:“你…再说一遍,肚子里有了个什么?”

“宝宝,孩子,娃,小殿下。陛下你总算能当爹啦!”

第65章 欢喜

晏回感觉自己刚从一个漫长的梦里醒过来, 这就又陷到另外一个梦里去了,贴在唐宛宛肚皮上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低声喃喃道:“难怪我先前昏迷的时候总听到梦里头有小孩在哭, 朕循着声音走啊走,却怎么也找不到孩子在哪。”

唐宛宛半信半疑:“这么玄乎?陛下不是在哄我玩呢吧?”

“自然是真的。那孩子一直哭爹喊娘的, 一刻都不消停, 特别得吵,就把朕给吵醒了, 醒来就听见你在那儿自言自语。”

“陛下怎么说话呢!”唐宛宛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那可是咱孩子, 你不好好找找看他藏在哪儿, 还嫌咱孩子吵!”

晏回笑得胸腔震动:“那会儿不是不知道那是咱孩子吗, 今后他吵就吵吧,吵翻天都好。”

说话间他隔着衣裳,轻轻地在唐宛宛肚皮上碰了一下, 怕摸坏了又很快地缩回了手。隔了一会儿没忍住,又去摸了摸, 宛宛的肚子跟面团似的软乎乎的,晏回也分不清她是长了肉还是娃在长,却仍然高高兴兴地摸了好半晌。

他先前还有点心塞, 毕竟自己昏迷了半月,宛宛居然还吃胖了。这会儿却怎么看她都觉得瘦,瘦得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巴不得她赶紧胖个十斤八斤, 连唐宛宛肚皮上的软肉在他眼中都十分得讨喜。

唐宛宛入宫这么久,头回惊奇地发现陛下竟然有比她还傻的时候。晏回嘴角翘得老高,兴致勃勃地问:“这还得多久才能出来啊?”

“早着呢,要到冬天了。太医说才刚怀俩月,怀得浅,太医摸了脉象也不敢肯定,还是问了问葵水才能确定的。”唐宛宛说。

晏回有点惋惜:“可惜你我行房太频繁,也算不准到底是哪回怀上的,不然朕还能仔细想想那回用的是何种姿势。”

“想那个做什么?”唐宛宛听不明白。

“将来想要娃了就照那回做

来。”晏回说。

唐宛宛迷瞪了一会儿,总算反应过来这个因果关系了,立马笑得前仰后合:“怎么会是姿势的原因,这明明是我能耐好嘛?”

矮榻本来就窄,她这么一笑差点给滚下去,晏回眼疾手快给捞住了,立马吓出了一身冷汗,虎着脸训她:“都是做娘的人还这么咋咋呼呼的,非得拿根绳子拴着你才安分!”

唐宛宛收了笑,也是一阵后怕,又往他怀里缩了缩,总算安分了。转念却又想到了别处去,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心里七上八下的,寻思着潜渊阁和太上皇给自己肚子里的娃造了这么大的势,万一她让他们失望了怎么办?

唐宛宛小心觑了晏回一眼,战战兢兢问:“万一…我肚子里的是个小公主,陛下不会不高兴吧?”

潜渊阁好不容易才将民心重聚,打的就是“天将奇子,火龙转世”的旗号,万一生下的是个小公主,朝中百官和京城百姓一定会失望的,陛下照样会因“无子”而受人攻讦。更何况有了这次逼他退位让贤的先例,将来要走的路怕是得更艰难。

晏回眉梢微挑,一派凛然:“怕什么?既有了火龙转世的传闻,你就算生下个傻的,也照样是火龙转世,又有谁敢说半句不是?”

这话本是为了安她心的,唐宛宛却气得直捶他胸口:“陛下怎么说话呢!孩子还没出来呢你就说他是个傻的!”

“是是是,是朕不好。”孕妇比天大,晏回见她皱眉赶紧认错,笑着凑上前亲她一口,说:“咱孩子是天下第一的聪明人,你这会儿是天下第一的金贵人,可不能生气。”

唐宛宛听得满意了,眨眨眼又问:“陛下,既然我这么金贵,是不是能不去学馆了?”

晏回眼神里的欢喜顿时变淡了一分,好整以暇望着她。

唐宛宛怕自己心里的小九九露了端倪,忙说:“我不是不想念书,是太医说刚怀上娃不能坐马车,前四个月都得小心养着,坐马车太颠簸,对娃不好的;等到四个月之后肚子就大了,哪有大着肚子去学馆的?将来生下娃就更不行了,当了娘还去学馆念书,会被小姑娘们笑话的。”

“陛下您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在理,可她眼中的期待晏回却是瞧得分明,好笑地说:“那就跟着朕学,正好朕想温习一下二十四史,温故而知新,顺便教教你。”

二十四史…唐宛宛顿时萎了。

晏回沉思了一会儿,眸色慢慢转深,正色道:“学馆确实不能再去了,最近这一个月也不要出宫,且等等,等朕把宫里宫外那几个包藏祸心的都揪出来,省得日日提心吊胆的,怕他们害着咱孩子。”

“宫里也有坏人?”唐宛宛瞠大了眼睛。

宫里的主子不多,太上皇和太后自然不会害他们,三位老太妃瞧着也十分慈祥,那就只剩六位宫妃了。她平时只跟关婕妤走得近,可关婕妤心眼实诚,唐宛宛能分得清。至于剩下的五位都不怎么来往,她压根想不出谁会生出那害人的心思。

晏回又在她嘴上偷了个香:“你只管吃好睡好就是了,剩下的有朕操心。”

辛苦耕耘大半年,可总算是长出苗了。听到这么个好消息,晏回哪还能躺得住?撑着小太监的手在寝宫里走了一个下午,那一身痹麻之感总算是消下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乾清宫来了一位神秘人,乘着御辇穿着明黄龙袍,却一进门就跪下磕了个结结实实的头。

这就是假扮陛下的那名暗卫,他前额紧紧贴在地上,声音清冷说:“奴才自知罪该万死,求陛下赏一全尸。”

晏回说:“你抬起头来。”

宫中暗卫不多,只有五百余人,可本事却是大得很,三百六十行就没有他们做不了的。暗卫营共分为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这九门,这名暗卫是阵门的头目,偶尔汇报机密之事时在晏回面前露个脸,晏回对他的真容还有两分印象。

若不是这回临危受命,晏回都不知道这人能将自己学得这么像。能将帝王扮得这么像,甚至连朝中的老臣都察觉不到端倪,留着是个隐患,确实是该杀的。

晏回却扯唇笑了笑:“不急。先跟朕说说,这几日朝中议的是哪些事?”

暗卫说:“如今已是三月初九,离先蚕礼只剩十天了,却还没定好由哪位娘娘代后祭祀,朝中三分之二的臣子建议德妃娘娘去,三分之一的臣子建议太后娘娘亲自去。”

听到“德妃三分之二”的时候,晏回还当剩下三分之一是举荐宛宛的呢,谁曾想竟是说太后,立马笑出了声。

一旁正在喝粥的唐宛宛默默捂住了脸,心里有点打鼓:难不成她这不着调的性子连朝中文武百官都知道了?都不愿意她去办先蚕礼这样的正经事?

紧跟着却听暗卫又说:“朝臣说贤妃娘娘身怀六甲,应以龙嗣为重,不宜出行。”唐宛宛又放下捂脸的手,继续喝粥了。

晏回又听他说了几件事,等明日再看看潜渊阁记下的朝事录,对朝中局势就拿捏得准了。他盯着这名暗卫仔细瞧了半晌,目露深思之色,好一会儿才说:“你今后转入列门掌管宫中刑罚去吧。在这之前,朕还有一件事要你做。”

暗卫鬓角隐隐渗出了冷汗,假扮陛下七天,他就没指望自己能活命,这会儿却听陛下只说要他从阵门转到列门去,只是调离了陛下身边,甚至算不上是惩罚。

假扮陛下的事难道就这么轻轻巧巧揭过去了?临走前却还要办一件事?暗卫心里打了个突,总觉得这是一件会让自己丧命的难事。

他定了定神,语气照旧波澜不惊:“陛下要奴才做什么?”

晏回说:“你就以这副打扮,去另外六位娘娘各自的宫里呆上一夜。”

让一个成年男子,去娘娘们的宫里,呆上一夜…这是淫乱宫闱啊!暗卫眨眼功夫就想到了其中深意,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掏出剑来自己抹了脖子算了,好歹还能留个全尸。

却听陛下说:“你什么都不必做,干坐着到天明,按朕的吩咐跟她们说一些话就够了,回头把她们各自反应讲给朕听。”

暗卫听不懂,却也不多问,从道己公公手中接过一封信,躬身退下去了。

待吩咐完了要紧事,晏回揉了揉眉心,勉强压下心中的燥郁之气。他总觉得自己这个爹当得太不称职了,连自家娃的安危尚不能保证,难怪孩子还跑去他梦里哭诉。

他转头想摸摸自家宝儿,却见唐宛宛一直望着那暗卫的背影看,人都走远了,她才收回视线。

晏回笑了笑:“是不是跟朕很像?”

“一点都不像。”唐宛宛摇摇头。

晏回奇道:“哪儿不像了?朕看着都觉得一模一样。”

这暗卫原先的模样跟他只有三分相像,易容之后就有九分像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可最主要的还不是这张脸,而是与他一模一样的声音与举止,像到了什么程度呢?此人假扮晏回上朝六日,朝中文武百官竟没一人能察觉。

唐宛宛却说:“他没陛下鼻子挺,也没陛下人中长,陛下不会戴那样花哨的荷包,陛下进门前会先换便鞋,然后目光在屋里环视一圈找找我在哪。”

唐宛宛不假思索地举出来几点,又蹭到晏回怀里仰着脸笑眯眯说:“最最重要的是,陛下会对我笑呀。”

晏回听得心都化了。

*

过了两日,晏回的身子大好,亲自回去上朝了,当晚唐宛宛便趁夜回了长乐宫。

先前晏回在乾清宫养伤,别的妃嫔来探望的时候都被堵在门外了,只说陛下伤势未愈之前不能探望。又因唐宛宛是个特例,怕被人知道了说闲话,长乐宫便一直闭门谢客,对外的说法是太后罚贤妃娘娘闭门思过。

宫中解了禁,唐夫人总算能递了帖子进宫来了。一进门就忙着把宛宛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见她头发丝都没少一根,总算大舒一口气。

“京城里都传陛下受伤了,娘却不知道你伤着了没有。停朝的那十日你爹每天在宫门口打问,就想问问你好不好,守门的侍卫没一个肯开口的。后来陛下伤好了重新上朝,跟你爹说你没事,却不知怎的死活不让娘往宫里递帖子求见,可把娘给吓坏了。”

唐宛宛心说因为那是暗卫假扮的陛下啊…那会儿晏回还没醒,乾清宫不许任何人出入。虽她贵为贤妃娘娘,却也不能往宫外传出信去,不然万一“假皇帝”的事被拆穿了,唐宛宛就说不清了。

这是唐夫人第三次入宫,先前都是唐宛宛趁着去学馆的时候中午回家看看,唐夫人很少进宫来,怕自己进宫太频繁了会有人说宛宛闲话。这会儿她瞧着满屋子的宫女都眼生,当初跟着宛宛进宫来的那四个丫鬟都不见了。

唐夫人心中叹了口气,想来是那几个没调教好,不如宫里这些个用得顺手;也可能是皇家不信外边人,悄无声息地就给降成二等丫鬟了。

可她转念一想,如今宛宛有了身孕,身边的人自然是性子稳妥为好,像小芷那几个性子咋咋呼呼的,还是离宛宛远点好。

唐夫人苦口婆心说:“你如今有了身孕,可得记住不能跑不能跳,穿的鞋子要换成平底的,不管去哪儿左右两边都得人搀着,不能再在那儿石子路上蹦跶了。”

“还有再过些时就要热起来了,可得记住了,就算热死你也不能用半点冰。”宛宛在家里呆了十七年,唐夫人最是了解她,怕冷又怕热,夏天屋子里得用冰,一天喝三小碗的冰镇酸梅汤都嫌不够。

红素笑道:“夫人放心,奴婢们都紧着呢。”

唐夫人一点都不放心,从荷包里掏出一沓纸来展开,足足有好几张,上头写着的都是孕早期该注意的地方,她在家里列了好几天,这会儿拿出来一条一条地念给宛宛听。

“一顿不能吃太多,饿了要少食多餐;也不能受凉,不能吃药;沐浴的时候水温低一些,不能超过半刻钟;夜里起夜的时候记得点灯,让丫鬟扶着去;还有你那什么香粉啊、蔷薇水的都得收起来,不能再用了。”

唐宛宛苦着脸:“怎么这么多?我大嫂二嫂怀着的时候,您也没这么紧张兮兮啊。”

唐夫人比她更愁:“怀有龙子可跟咱们那普通人家不一样,我听你爹说宫妃要是因为粗心落了胎,你还得要受罚的,听说还要降位分什么的。”

“真的啊?”唐宛宛悚然一惊,忙扭回头去问红素了。

红素为难说:“确实如此。不过娘娘无须忧心,太后指了两个孕嬷嬷过来,该怎么吃喝怎么穿用,嬷嬷都有分寸的。”

唐宛宛摸着自己肚皮喃喃自语:“可真是怀了个金蛋啊。”

唐夫人说完了正经的,将那张纸给了红素仔细收好,脸上正经的表情立马不见了,高高兴兴地伸过手去,“宛宛你这肚子多大啦?快让娘摸摸。”

她跟晏回似的摸了好半晌才满意,眼角的笑纹都出来了,唏嘘道:“陛下登基这么些年,后宫都没个信,还是咱宛宛争气,刚入宫半年就怀上了。你可得吃好喝好睡好,可千万别生下个病秧子。”

第66章 孕吐

唐夫人留下用了一顿午膳就回去了, 临走前还从晏回那儿得了个“每月可入宫三次”的口谕,对这个准女婿当真是越看越满意。

以前宛宛只是宫妃, 放在民间算是贵妾, 唐夫人知道宛宛与陛下感情甚笃,却从不敢把陛下往“女婿”的上头想。她先前提着心吊着胆, 怕太上皇和太后因为宛宛没有怀上而失望, 又怕宫里会添新人。

这会儿宛宛有了身孕,唐夫人总算放下了心, 至于能不能入主中宫、能不能提携父兄都是后话。唐夫人只觉得女儿有了倚仗,将来就算宫里进了新人, 也没人能欺负了她去。

*

这日晏回从御书房回了长乐宫, 刚进内室就见唐宛宛半死不活地瘫在床上, 含着一泡眼泪哀哀戚戚说:“陛下,我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