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他,你到底咋做到的啊?”勾小钩揉揉眼睛,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他知道李大牛武功高,可没料到竟是如此之高。

“做生意,总得有点本钱。”李小楼耸耸肩,不以为意。

“那这本钱也太多了。”勾小钩几乎要膜拜了,“大牛,你绝对是武学奇才!”

李小楼一脸黑线的推开某人贴过来的额头:“别用七净老头儿的口吻与我说话。”

勾小钩乐了:“你师父也这么说过呀。”

李小楼不大愿回忆,便只浅浅应了声。

一时无话,气氛便有些尴尬。李小楼摸摸鼻子,没话找话道:“你哪儿认识的朋友啊,一瞧就不招人喜欢。”

“什么朋友,同行罢了。”勾小钩撇撇嘴,一肚子怨气可算找到了出口,“这算什么,想当年他明知道我在墓里呢,居然就生生把那墓口给堵了,要不是我能耐,说不定都没命认识你了。”

李小楼眯起眼睛,发现自己很不喜欢这种“可能”,沉默半晌,一字一句道:“做你生意,不要钱。”

勾小钩先是没懂,待反应过来便满头满脸的黑线,忙不住的摆手:“不用不用,还没那么大的仇呢。”

“……你啊。”李小楼顿时领悟了当年七净老头儿对自己的无奈——恨铁不成钢。

“不过话说回来,”勾小钩忽然正色起来,看着李小楼认真道,“有一句任五倒是说对了,那苗神墓不比旁处,定然凶险无比,你想清楚,进去说不定就出不来了。”

李小楼望进勾小钩的眼底,没接茬,却反问:“你怎么不劝老白呢?”

勾小钩敛下眸子,磨蹭半天才小声咕哝:“老白是自己人……”

“……”

“大牛?”

“别管我,我缓缓去。”

“那个,我刚才玩笑呢!”

“迟了,已经中招了。”

“……”

“土耗子,你在乐么?”

“怎么会?”

“那为什么我看见了牙!”

“嘿嘿……”

任五的青丝还在地上,勾小钩每看上一眼,便觉得又欢喜几分。不论李大牛是怎么想的,起码当下时刻,他勾小钩,满心温暖。

生意人

作者:颜凉雨

番外 鸡飞狗跳寻宝记(四)

一夜好眠的勾小钩翌日天没亮,便又寻山去也。这次倒真真有了收获,在勘察了一十六个山头之后,把墓的方位缩小到了其中一个——不敢保准,但有八成把握。

彼时,天已大亮。艳阳把漫山树木映得郁郁葱葱,山下的寨子也慢慢苏醒,不时有欢声笑语传来。勾小钩摸了把瘪瘪的肚子,又看了眼无从下手的广阔山头,当机决定先回去吃饱再说。

李小楼起床的第一件事不是穿衣服,而是推开竹楼窗格向着朝阳抻了个大大的懒腰,哪知老白和温浅正要去前厅吃早饭,刚刚好的路过,没早一刻,没晚一刻,偏偏就在李大侠“尽展胸襟”的时刻,登时场面有些微妙。

老白别开脸,故作自然。温浅收了笑,淡淡瞥过来。

李小楼无语,只得切断余韵收回舒展开来的手臂,悻悻把衣服套了上。要换做别人,李小楼定要直接跟他说了——老子啥也没干,别弄得像我调戏了你家媳妇似的!可这面对着温大侠,不知为何,许多话就是说不出口,好像光被对方那么云淡风轻的看着,就浑身不自在。

论武功,李小楼谁都不怕,可如果哪一天江湖客们之间的比武变成了比对视,那他想都不用想,直接归顺拥戴温大侠。

有了衣衫,李大侠也多少自在了些,遂关窗推门,加入队伍:“吃早饭是吧,别落了我呀。”

“哪敢。”老白一脸黑线,话里话外完全没诚意,随后叩响了李大侠隔壁的竹门,“勾小钩,日上三竿了——”

“别叫了,”李小楼打了个哈欠,才道,“早天没亮这家伙就出去了。”

老白皱眉,老大不乐意的咕哝:“不说好大家同去的么,一个人多危险,黑灯瞎火的山路又崎岖……”

温浅倒觉得可以理解:“毕竟这盗墓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趁夜色朦胧之际出去,也好避开当地人。”

李小楼头一回觉得温浅的思路对上了自己,无比舒坦:“就是,这寨子人多眼杂的,我们又是外地生人,做事不好太张扬。”

“嗯,对呢,”温浅看向李小楼,脸上的笑意似轻风,“只是这夜半时分出门,还是没躲过李大侠的眼。”

“……”

客栈里的早餐简单得很,馒头,清粥,小菜。李大侠不喜吃馒头,于是只喝粥,同时在心里把温大侠拧成麻花,作以填补。

吃完早饭没多久,勾小钩便回来了。一边啃着老白给他留的馒头,一边说着自己的发现:“宁王岭一十六个山头我都看过了,就是那个准没错。野史上记载,宁王生前给自己修墓的时候专门用五行八卦做过定穴,他自己命里缺木,所以陵墓的位置是树木最繁茂之地,又因他五行克火,旺水,所以墓地定然偏东北忌西南,那宁王岭所在山脉正是东北西南走向,故而东北方四处山头最为可能,而这四处里只一处树木最为繁茂且有河流经过,所以我觉得就在……咳,咳,水水水!”

“没人跟你说吃馒头的时候就认认真真吃,别聒噪吗!”李大侠如脚踏神风般瞬间取来茶壶,也不费事倒了,直接让勾小钩对着茶壶嘴灌。

半壶茶进肚,勾小钩才顺过气儿来,尽管被李大侠唠叨,却还是难掩喜色:“等下咱们收拾收拾,把干粮和一些钻土必备的东西带齐,就可以出发了。”

温浅微微皱眉:“这便可以了?”

“对啊,”勾小钩一派理所当然,“不就找个墓口嘛,又不是要下去,需要准备多周全?”

“哦。”温浅应了声,不再言语。

勾小钩没多想,继续念叨一些乾坤八卦五行定位什么的,倒是李小楼一下子明白了温大侠的心,于是便紧紧盯住对方眼睛,无声的传递着自己想说的话:明明惜命惜得紧,还装出一脸云淡风轻,我鄙视你!

温大侠坦然接受了李大侠的注视,并微笑着颔首回应。

半个时辰之后,带齐干粮的四人便向宁王岭进发。

勾小钩所说的山头在宁王岭东北角的深处,不过几个人凭借轻功以及勾小钩之前探得的近路,还是赶在中午时分抵达了那里,之后草草啃了干粮,便勤奋开工。

虽然勾小钩已经把范围缩小到了一个山头,可这山头也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故而四个人兵分几路,开始了满山遍野的搜寻。

勾小钩还好,毕竟是干这个的,知道路子,东敲敲西探探,虽累,却不至于用傻力气。老白温浅和李小楼就可怜了,虽然勾小钩已经大致讲了探墓口的基本方法,诸如用专门的铲子探土,再或者拿着八卦盘对着太阳定位,可毕竟隔行如隔山,几位活得好好的当世大侠实在对这身后事完全不得要领,因此挥汗如雨干了一下午,没得收获不说,还个个灰头土脸极其狼狈。

待夕阳西照,勾小钩老白温浅按约定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面面相觑,都在对方脸上看见了清晰明了的结果——一无所获。

“话说回来,李大牛呢?”勾三左顾右盼,也没看到某人的身影。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这荒山野岭的,老白也有些担心。

只温大侠淡定地望着夕阳:“或许在哪里睡着了。”

事实证明,知李者,温也。

几个人又搜了半个时辰的山,总算在半山腰的犄角旮旯里看见了睡在树上的李大侠。三人上前,只见那树足要三个人合拢方能抱住,参天的枝干几乎遮天蔽日,李大侠呢,也不知爬了多高,总之在下面看来恍若一粒芝麻,不过这芝麻的鼾声倒内力十足,即使站在树下,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老白:“叫么?”

温浅:“叫吧。”

勾小钩:“李大牛你个好吃懒做的猪赶紧死回中原吧——”

树叶伴着土耗子的余音沙沙作响,李大牛很警觉的睁眼且瞬间弹起摆出御敌之姿,待品出风中之声乃熟悉的乡音之后,方才松懈,继而低头吼回来:“老子千里迢迢过来保护你,不是为了上山挖土的——”

“你就是奸懒馋滑,人家老白温浅快累掉一层皮了——”

“我那是有先见之明,不做徒劳事——”

“屁——”

“你个笨贼再说一遍!?”

“你骂谁贼呢!?”

“你!”

“我什么时候偷过东西!?”

“你天天都在偷死人东西!”

“那你还是刽子手呢,杀人不眨眼!”

“我那是替天行道!”

“屁——”

“我给你说,你要再让我听见这个字,老子……”

“你怎么样!”

“老子……老子……老子怎么越来越矮了!?”

“……”

李大侠和勾大侠由于拌嘴得太过投入,因此十分后知后觉,可老白与温浅思绪清晰耳聪目明,那是眼睁睁看着李大侠骑的这棵树低下来的。对,并非李大侠矮了,而是树低了,就像落了地的人参果,慢慢陷进土里,越来越矮,越来越矮,直至李大侠呆愣愣的伸腿迈下来——那时他所在的位置已经与地面高度无异了——那树终是彻底没了踪影。

树没了,洞还在。能吞下巨树的洞自然壮观,呈规整的圆形,长宽足有十几丈,看起来就像这一块的土壤被彻底掏空,只留下冷飕飕的地洞。

三人早退至安全地带,李小楼更是在落地之后迅速用轻功逃至最远,待飞扬的尘土终于落定,耳边再没震耳的闷响,大家方才小心翼翼靠过去,慢慢聚拢到巨坑边缘。

洞深不见底,一眼望去,除了黑漆漆,再无所获。勾小钩试着扔块石头进去,最终也没听见声响,倒不时有风吹上来,微微泛凉。

大家都被这场景惊着了,好半天,没人说话。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勾小钩才慢慢吐出一句:“看来,这里就是墓口。”

众人的心情自不用说,惊喜与无语交织,赞叹同黑线混杂,就连一贯淡定的温大侠都有些扛不住了,微妙的苦笑着:“这,这算怎么个说法呢。”

老白叹口气,清亮亮的眼眸恍若看透了世间一切:“总有些人被山猪喜欢,总有些人受墓口待见。”

番外 鸡飞狗跳寻宝记(五)

寻墓口可以只带干粮,可入那墓地底下便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勾小钩并没让大家轻举妄动,而是把事先准备好的绳子绑在腰间,准备先行下去探看。

李小楼不解:“用轻功不就好了?”

勾小钩摇头:“此坑深浅尚不明了,贸然用轻功不妥。”

李小楼一知半解,但自知外行,也便不再多言。

结果绳子绑好,问题来了,另一端无处可绑。众人思来想去,最终目光都落到了李大侠身上——大牛大牛,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你行不行啊。”李小楼捞着绳索,眉头紧皱十分不放心的样子。

勾小钩弯下腰紧了紧绑腿:“你行我就行。”

李小楼眯起眼,很想去看对方的表情,可勾小钩紧完绑腿便直接转身,招呼都没打,当真全身心信任一般,直接沿着边缘溜了下去。

李小楼无暇再想,当下双手紧紧抓住绳子,屏息运气,脚下犹如生根一般,任那头下坠之力不断增加,岿然不动。

这厢李小楼使力,那厢老白也不轻松,就好像绳子是握在自己手中一般,表情怎一狰狞了得。温浅被那一脸纠结逗乐,于是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抚,然后上前拾起了绳子末端于自己腰间绑好,气息下沉,宛如一方石墩。

察觉有异的李小楼回头,待看清是温浅在帮忙,居然破天荒的冲他笑了下。

温浅看见,也回给他一个淡而真诚的笑。

……

短暂的相视犹如烟花,瞬间湮灭,之后二位大侠便各自扭头抖落鸡皮疙瘩去了。

有了温浅的帮忙,李小楼便可全神贯注地往下放绳索,只见那绳索从他的手心一点点摩擦出去,不快,不慢,完全配合着勾小钩的速度,于是那一端的勾小钩也愈发身手利落起来。

没过多久,便听见土耗子洪亮的声音从下面飘飘摇摇的飞上来:“我到底了——”

李小楼长舒一口气,不敢松手,但总可以短暂的松松劲儿了。

温浅亦然。

啥也没干的白大侠这会儿自然精气神全足,于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冲着看不见底恍若深渊的墓口中气之足地喊:“下面如何——”

勾小钩的回答很快。

“大牛,拉我上去——”

李小楼险些栽歪进坑里。

上来比下去要容易多了,所以没一会儿,勾小钩的大脑袋便重见了天日。

“下面是条河。”勾小钩带来的消息多少让大伙儿有点惊讶。

“你确定?”李小楼往被绳子磨破了的手心儿吹气,可那不紧不慢的样儿实在让人瞧不出疼来,反倒好像第一次见着这种伤似的,眨巴的眼睛里透着好奇和兴味盎然。

勾小钩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随即便从腰间翻出个小瓷瓶,也不管人家乐意不乐意,直接抓过李大侠手心倒上去半瓶。

李小楼愣住,随即哭笑不得,这药量,敷熊掌都够了。

可破天荒的,李大侠把那不中听的调侃捂在了肚子里,只看着勾小钩平淡无奇的侧脸,然后越看越舒心。

勾小钩懒得理他,转身便跟老白和温浅说:“是条地下河,我记得以前看过的一本书里这样记载过,说某些精通山川地理之人会特意给自己选有地下水的地方,因为陵墓多讲究依山傍水,但外水不如内水,这也是为何许多达官贵人都喜在墓室开凿水池沟渠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这河直通到苗神墓?”温浅猜测着问。

勾小钩想了想,才道:“我不敢打包票,其实这墓口来得也突然,我刚在下面四处查看过,总觉得这并非墓主人生前设计的,倒更像是建墓工匠们为自己留的一个出口。”

李小楼看了眼大坑,有感而发:“那这出口真宽敞。”

这回接茬儿的是老白:“或许一开始并非如此,而是那水慢慢把下面掏空了。”

李小楼总算琢磨出了门道儿:“意思是咱们赶巧了?正碰上塌陷?”

老白、温浅、勾小钩:“不是我们,是你。”

李大牛:“……”

众人商议,暂且回客栈休养生息,待明日弄来竹筏方可真正入这地下。结果晚上大厅吃饭时,才发现任五一行人不见了踪影。

“早上就不见了,”勾小钩给大家解惑,“估计这会儿已经在下面了。”

老白被逗乐了:“照你这话中之意,我该泼上一杯酒祭奠的。”

“都什么时候了,老白你还开玩笑。”李大侠说得焦急且义正言辞,然后一筷子挑起半碗米缆,吸溜两下,全进肚儿。

温浅瞥他一眼,叹口气,心说我也没瞧出你着急呢。随后略带担心的问勾小钩:“我们明早下去不晚么,会不会让别人抢了先机?”

勾小钩挑挑眉毛,随即露出个神秘微笑:“那要看怎么说了。我们下去晚,固然有风险,可他们下去早,也有风险,这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温浅歪头想了想,了然。勾小钩这是让对方给自己开路呢。

“可是,我记得你说过,别人碰过的墓你不碰,这是行规。”老白说完又想了下,确认回忆无错。

勾小钩点头:“如果这墓真被别人动过,且同行已经拿了那棺木里的陪葬品,我断然不会再动。可这越值钱的墓越机关重重,先下,却不见得能先抵达。只要他们没走到最后,没碰到棺材,那我们后来者居上便不算破了规矩。”勾小钩喝了口水,又补充一句,“况且我们发现的墓口,怕不是任五说的那个,所以两条路孰近孰远,难讲。”

“行了,说得人耳朵都长茧了。”李小楼不耐烦的起身,松了两下筋骨,便往外走。

“李大牛你干啥去?”勾小钩皱起张脸,不乐意了。

李小楼头也没回,只飘过来更加不乐意的仨字儿:“扎竹筏——”

只瞬间,勾小钩转怒为喜,那笑容在他的脸上显得愈发调皮。

老白和温浅愣愣的观摩了人与人微妙的情感变化全过程,之后面面相觑,灵犀的在对方洁白的眼眸里读出了同样的心情——娘的,你俩还有完没完!

咳,当然,多数人在责备他人时都不会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