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小钩是见过鬼打墙的,任五对此也不陌生,只是不陌生和熟悉之间还有一定差距,盗墓者比之寻常人,更怕遇见这等邪乎的事。但若真遇上了,也只能硬着头皮找破解之法。

“好像,连我们进来的暗道都没了……”老白抬头仰望,尽管克制了,声音却仍是颤巍巍的。

温浅环住老白肩膀将人揽过来,声音倒是平和的:“两个内行人在呢,没事的。”

老白纠结地绞住温大侠的袖子,拧抹布似的,无比悲催的样子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可是,你看李小楼……”

温浅愣愣的沿着老白的视线望过去,待看清,嘴角瞬间凝固成抽搐的褶皱状——李大侠那屁股上赫然两个小手印儿了!

“不成,破不了鬼打墙,咱们都得死这儿。”任五沉着脸,肩膀轻靠在石壁上,有些疲惫。

“那你们倒是赶紧破啊!”李小楼跟走火入魔似的在这方寸之地里转着圈儿,好像这样便能甩开那如影随形的鬼魅,可惜,没多久,手印儿从两两相望变成了三人行。

“所谓鬼打墙,说白了就是往生却因夙愿未了迟迟不能投胎的人与活人玩游戏,一旦她尽兴了,或者夙愿了了,那诡境自然也破了,”勾小钩一伸胳膊,刚好拦下正疾驰而过的某人,“行了大牛,你老实在那儿呆着,我猜她就是喜欢跟着你而已,没什么好怕的,她不是让我们找她嘛,那我们找便是了。”

李小楼这会儿早已气喘吁吁,却还是用尽最后几分力气无语问苍天:“娘的,她到底相中我什么了啊!”

温浅叹口气,上前轻轻拍拍李大侠的肩膀聊表安慰:“估计是八字。”

虽然决定寻找,可这四面光光的墓室,能找的地方实在有限,最惹眼的莫过于占了半壁江山的陶土罐子了。于是勾小钩和任五不约而同的站到了那高高的罐子山脚下,仰头沉思。

老白头皮一阵阵发麻,实在不愿意去想这个可能性:“不要告诉我说她在这里面……这也太……”太如何,老白想不出形容,只觉得恶心,还有寒冷。

温浅握住老白微微发凉的手,半眯起的眼里看不出情绪。

忽然,勾小钩足下一点,整个人便腾空而起,恍若柳树林里的燕子一般轻盈飘逸,霎时便到了石壁之顶,三两下,最上面三个罐子中的一个便被他取了下来。

大家不约而同的靠过去,就连原本靠在墙角的李小楼都起身凑了过来。

罐子周身漆黑,只底部隐约泛出一小圈烧制留下的素胎色,立于地上,比寻常人的膝盖高出一点点,似小酒瓮,却又略宽些,罐口用黄土封得严严实实,一张年代久远的符咒贴于其上,好似朱砂画下的笔迹已成了褐色。

好半天没人说话,只有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让这墓室愈发压抑。

每个人心头都隐约有了猜测,可只有不知何谓忌讳的李小楼敢往外说:“天杀的,别告诉我那孩子被塞在这里……那什么苗神他是不是人啊!”

李小楼的震天吼也唤起了老白的记忆:“小钩,在临仙谷里你曾说这苗神下葬时九十有二,陪葬了一百个童男童女,难道就是这些……”老白实在说不出“罐子”二字,非不能,不忍也。那汹涌而来的情绪似乎将恐惧都冲淡了。

勾小钩抿紧嘴唇,伸手便要去揭那符,却不想被任五拦住。

“太鲁莽了吧。”任五眉宇间的阴霾更深了。

勾小钩叹口气:“你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么?”

对视片刻,任五不大情愿地松开了勾小钩的手。

没了阻拦,勾小钩却反而改变了主意,只见他凝视罐子片刻,忽然抱起那东西直接往地上摔去!只听啪的一声,罐子应声而破,碎片四溅,有些甚至飞到了数丈开外,可奇异的,那罐子里的东西却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规规矩矩的堆在一起,恍若小山不偏分毫。唯有那如雪的颜色刺得人不忍直视——

白骨,破碎瓦砾环绕着的,是一小堆孩童的白骨。

众人下意识的别开脸,连一贯没心没肺的李小楼都不愿再多看。

任五算是此刻最淡定的,只见他微微勾起嘴角,慢悠悠道:“活葬,也就是说在孩童仍活着的时候便把他们塞……”

“闭嘴!”勾小钩破天荒的大吼,声音里满是抑不住的愤怒。

任五倒不计较,只耸耸肩,冷冷笑了声:“所以说,人心是这世间最难测的东西,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多有意思。”

老白微微眯起眼,他不喜欢任五,甚至于除了第一次见面之外再没认真打量过这人。可此时此刻,他却无法将视线从任五脸上移开。任五的眼睛不讨喜,但真的漂亮,只是以往那里面多是阴霾或者死气沉沉的,这会儿却起了变化。仿佛有许多情绪被刻意掩埋进了眼底,可又因那起伏的情感太过细密而不时溢出一些,就像乌云背后藏着太阳,感觉不到温度,然而总会看见那光。

“这位兄台,在下虽说花容月貌却也不至让你这般失神吧。”

略带轻嘲的调侃让老白回过神儿,这才发现任五带了丝邪气的笑脸已然近在咫尺,甚至对方的一呼一吸,都尽数扑洒在了自己面颊。

老白微窘,刚要为自己的失礼辩白两句,却见温浅从旁边插了进来,干净利落而又不失风度的将自己与任五隔开。

“任兄弟,你想太多了。”温大侠淡淡的笑,温和有礼。

任五不认得眼前的男人,却在刚刚尾随时捕捉到了对方的名讳。淡淡地把视线瞥向对方腰间,安静着的浅伤剑奇异的透着温柔——薄如纸,利如针,斩不断筋骨,却割得破血脉,多数成为它刃下亡魂的人应该连疼痛还没来得及品尝,这般温柔,到极致了。

“我喜欢这剑。”任五说着,抬头对上温浅的眼。

温浅依旧彬彬有礼,笑容可掬:“它也喜欢你。”

任五愣住,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有股凉气在脖子后面掠过,可又太快,恍若错觉。

那厢却传来李大侠吊儿郎当的声音,像在安抚着谁:“别怕,他那人就是喜欢没事儿放放杀气的,哎哎,你往哪儿躲呢……”

这下所有人都被李小楼吸引过去了。

只见李大侠立于两丈之外,抱手环胸,分明纹丝未动,可那衣襟下摆却犹如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前后呼扇呼扇得好不热闹,且不知屁股,现下连胸口处都印了朵小红花儿……

“大牛,”勾小钩看出了端倪,“你玩儿得挺开心呗。”

不动如钟的李大侠抬手摸摸鼻子,也颇为无奈:“老子死也甩不掉她,能咋办?”

像配合一般,这厢李小楼话音刚落,那厢便又传来小女孩儿的嬉笑声。但很奇怪,这飘渺的鬼魅之音好像没之前那般让人恐惧了,紧张犹在,也只是淡淡的。

——与那用活着孩童陪葬的苗神相比,这样一个小姑娘,哪怕是鬼,也好像不那么让人害怕了。

“我一想到那老王八拿活着的小孩儿陪葬,我就……”李小楼恨恨地骂,“他娘的连畜生都不如!”

勾小钩叹口气:“得了,省点儿力气,留着后面鞭尸。”

“可以么,”李小楼怀疑,“你那什么行规不是不让冒犯棺材板?”

“这回我破戒。”

“土耗子,我对你刮目相看!”

“别刮了,直接挖出来吧。”

“……”

自认江湖第一豪侠的李小楼不跟小贼一般见识,且以德报怨:“对了,那个罐子不是虎妞儿,你还是赶紧继续找吧。”

“……你刚刚叫她啥?”勾小钩发誓自己听见了某个神奇的名字。

李大侠还点头呢:“嗯,她和我说的。”

勾小钩无语,转头继续对着罐子山奋斗去了。倒是温浅难得好心情的隔着两丈冲李小楼笑:“李兄辛苦了,继续陪虎妞儿玩吧。”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呵呵,挺好的。”

李小楼黑线,忽然特想揪过来那个看不见的鬼娃子问问:闺女,你咋就相中我了呢?

就这样,李小楼继续陪看不见的鬼娃娃玩儿,勾小钩继续取罐子砸罐子,温浅老白帮忙挑拣碎陶片,任五则要看好每个孩童的尸骨不让他们混淆。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嗯?】

【唔……】

【嘻嘻……】

【呵呵……】

【哥?】

【西里呼噜……】

虎妞儿也没闲着,在鬼打墙里折腾的不亦乐乎,只见墙壁上一会儿是长明灯,一会儿是死人头,一会儿又成了满山遍野的花海。偶尔她也发出些声音,可大多只能听,没法儿懂。也就无从得知李大侠那“虎妞儿”是哪里得来的神旨。

不过,眼看着罐子山慢慢矮了下来,虎妞儿却还是没有消停的迹象。

勾小钩犯了难。他可以把每个罐子都摔破,却无从辨别哪个里装着的是这女娃。罐子都一样,白骨,亦然。而除却一开始,虎妞儿再没告诉李小楼任何一点线索,是,或者不是,都没有。如若辨别不出便不算游戏赢的话,他们是不是就出不去了?

李小楼看勾小钩愣在那里半天不动,便走过来推推他,略带担心道:“想啥呢?这里邪乎,可别被勾了魂儿。”

“数你最邪乎,”勾小钩白他一眼,“行了,找个墙角陪她玩儿去,别在这碍手碍脚。”

李小楼满心不情愿,且开始撸胳膊挽袖子,跃跃欲试:“跟个毛孩子有什么好玩儿的,我来帮你。”

那厢勾小钩还没说不呢,却只听啪啪两声,李大侠那脸上便多了两个手印儿。

勾小钩摊摊手,言下之意——你看吧。

李小楼不信邪,偏就要施展轻功去取那罐子,哪成想刚腾空不到一丈,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了下来,狠狠摔到了地上。

李大侠何曾这般狼狈过,于是新仇加旧恨,想都没想便暴躁大吼:“你他娘的有完没完!”

一嗓子,万籁俱寂。

不大一会儿,便听微弱的哭声从飘渺的虚无里断断续续传了出来。

【呜,呜呜,哇——】

虎妞儿一哭不要紧,那满墙的花海瞬间凋谢成了血河,无数刺目的血渍争先恐后从石头缝里往外涌,染红了石壁,也染红了陶土罐子。很快,整个墓室都震动起来,几个人不约而同感到了强烈的晕眩,勾小钩甚至一个没站稳坐到了地上。

“李、大、牛!”虎妞儿生气了,小钩儿也生气了。

李小楼纠结着一张冤枉脸,悲催的想撞墙——

“妞儿啊,哪里去了?呵呵,大牛叔跟你闹着玩儿呢……”

番外 欢童(四)

甭管神奇不神奇,总之这李大牛在哄孩子方面当真有一手。仅寥寥数语,加之几个怎么瞧也算不上好看的傻笑,虎妞儿竟也真的安静下来了,而后李小楼也不知对着墙角嘀咕了什么,小姑娘那银铃般的笑声居然又隐约飘了出来。

温浅老白勾三任五已经没有力气去目瞪口呆了,只不约而同长舒一口气,祈祷这来之不易的安稳万万不要又飞掉。

看着众人继续开工,李小楼也不再添乱,稳稳当当的就坐在角落,与墙壁两两相望——

“娃儿,咱俩打个商量,你大牛叔就这一身衣服,咱不印花儿了成不?”

其实李小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见那闺女说话的,好像不需要耳朵,对方想要说的话直接就出现在了他的脑袋里,甚至于对方的样子,也清晰可见。小小的个子,圆圆的脸,两个可爱的羊角辫儿,笑的时候两颊还有甜甜的酒窝。

“娃儿啊,下次别再托生到贫苦人家了,咱也当个小姐公主啥的,吃香喝辣……”

李小楼几乎算是自言自语了,因为虎妞儿既没出声,也没现形,若换个不知情的定然会觉得李大侠神神叨叨。可李小楼知道那孩子就在自己身边,甚至于他闭上眼,都可以感觉到膝盖上的重量,一个圆咕噜咚的小脑袋的重量。

不知不觉间,罐子山见了底。一百个罐子虽说不少,可真砸起来,不过半个多时辰的事。勾小钩和任五对着满地的白骨发呆,那一小撮一小撮的骨头就无数的小坟包,轻巧玲珑。

“这人活着千差万别,死后却都一副白骨,”任五轻轻叹息,似苦笑,“怎么办,我可瞧不出哪个是虎妞儿。”

勾小钩抿紧嘴唇,蹙着的眉头里也尽是苦恼。

老白和温浅面面相觑,自知帮不上忙,便双双退到墙角——拎起了李小楼。

“我说你们真当我是半仙儿啊。”李小楼嘴上咕哝,可人却已经绕着那一地的白骨踱起步来。往日的嬉皮笑脸消失殆尽,只剩下眸子里那道锐利的光。

一切都安静了,四面石壁又恢复冷冰冰的样子,除了长明灯,再无其他。

不知过了多久,李小楼忽然停住脚步,在一处白骨面前蹲了下来,仔细凝视片刻,缓缓道:“就是这个。”

众人讶异,忙聚拢过去。只见李小楼脚边的白骨无任何异常之处,只是那小小的骨堆里多出个长命锁。小娃儿戴长命锁并不稀奇,就这百来具骸骨中戴着长命锁的便有数十个,可眼下这锁却与众不同。寻常百姓家娃儿的配饰以银为主,偶有铜鎏银,无非是取白银辟邪之意,可这把锁却是银鎏金,原本被白骨盖着不甚明显,可当李小楼虎头虎脑将它上面的白骨移开之后,那灿灿的黄色在一地素白里便尤为刺目。

“这是她的长命锁,我认得。”李小楼声音低低的,似不忍,似心疼,又似微微叹息。

“难怪这满室娃儿就她闹得欢,”跟李小楼肩并肩蹲了半天的勾小钩恍然大悟,“这锁挂着百驼铃呢。”

经勾小钩指点,众人才看清那长命锁下方挂着的三个八角铃铛,与锁一样的银鎏金,也与锁一样略带斑驳,透出下面点点泛黑的白银色,做工小巧精致,看得出工匠的手艺精湛。

“百驼铃是什么东西?”李小楼好奇道。

“相传最初是商队用的,当他们进入大漠,便会在队伍里的每头骆驼脖子上系这铃铛,这样即使风沙来袭,人们也会寻着铃铛的声响聚而不散。”勾小钩一边说着一边把满地的黄色符纸聚拢起来,“后来就成了体弱孩童惯配之物,因为弱童魂魄易散,而这百驼铃可聚魂。”

“哦,”李小楼似懂非懂的,“话说回来,你捡这破纸做什么?”

“烧,”这一次回答他的是任五,“只有先烧掉这镇着魂魄的符咒,才能超度虎妞儿。”

在李小楼看来,那纸破破烂烂的仿佛碰一下都会成粉末,哪值得一烧,可上面的图案却是怪异诡谲,光看着便浑身不舒服:“这上面朱砂画的什么东西?人不人鬼不鬼的。”

“说对了,就是鬼画符,不过不是朱砂。”

李小楼皱眉:“那是什么?”

难得的,任五绽给他一记明媚微笑:“你说呢?”

这任五若是直接给了答案还好,偏要李小楼自己想,而那厢李大侠也机灵,不消片刻便悟了,到头来弄得自己浑身不舒服。

勾小钩已经将血符拢好,便过来问任五要火折子。任五故意端架子,问你怎么知道我有。勾小钩白他一眼,二话没说上去就往人家衣服里摸,结果任五被痒得花枝乱颤,直到勾小钩夺过火折子把符纸燃烧殆尽,他那笑声还没散尽。

听在李小楼耳朵里,便不那么痛快了。

冷眼旁观,他看得出土耗子对这阴沉沉的家伙没半点好感,可同样,他也看得出作为同行,这二人间的默契。隔行如隔山,那地方自己掺和不进去,莫名的,这认知让李小楼有点闷。

正想着,任五忽然回头瞥过来一眼。李小楼心一跳,忙别开视线,可随即就后悔了,觉得这反应太过明显,但又不好再抬头,于是只能不尴不尬的望着一个虚无的点。

任五收回目光,嘴角挂上一抹浅得几乎看不出的笑,淡而微妙。

勾小钩把火折子丢了回来,任五下意识接住,却一脸奇怪:“怎么,不烧骸骨?”

“这个不成。”勾小钩只丢下一句话,便开始忙自己的,不再多言。

老白与温浅一直在角落做坦然的围观群众,这会儿亦然,因为实在无可插手的地方。

任五趁勾小钩转身的当口偷偷拿火折子去烤那尸骸,却不想竟真如勾小钩所言,白骨无丝毫变化,连半点烟熏之斑都不见,皎白如初。于是他耸耸肩,又若无其事的将火折子塞回自己衣襟。

彼时,勾小钩已经从墙上卸下一盏长明灯端了过来。只见他走到尸骸处站定,将灯举至尸骸上方,手腕微微倾斜,那灯盏中似油似水却又非油非水的东西便淅沥沥落到白骨上,而当燃着的灯芯伴随最后一滴灯油飘落,火苗便呼啦一下窜了起来。最先是虎妞儿,接着如同传染般,骸骨连绵不断的燃烧起来,最终整个石室几乎成了一片火海。

温浅连忙拉着老白躲到墙根,不管对方挣扎地把那脑袋紧紧压在自己胸前,他则尽可能的贴住石壁,远离灼热。

其他人也逃的逃躲的躲。李小楼本来想拉着勾小钩一起的,哪成想一扭头,人家勾大侠都窜到最远处了,再细瞅,任五也贴着呢,这李大侠能放过么,当即也飞扑过去,生生砸在了任五后背。可怜单薄的任五成了壁画,倒没吐血,不过内伤是肯定的了。

火,烧了很久。

可奇异的,除了一地白骨,烈焰再未侵扰到任何别的东西。角落的人们被熏烤得脸颊发烫,却也仅此而已。不过那火光太艳丽,仿佛可以把人的魂魄吸进去,以至于当火焰慢慢低下来,当满地白骨化为飞尘,人们还有些怔仲。

直到好不容易从温浅怀里挣脱出来的老白一声“啊,门”,低沉的气氛才被打破。一瞬间,触目所及皆化为清明。长明灯依在,不过只三面,一面四盏,共十一盏——被勾小钩作他用的那盏自然已不在墙上。而老白所说的“门”,便在第四面墙壁中央。

说是门也并不恰当,因为这通道无任何遮挡,既无铁门也无石板,更像一个拱形门廊,无声的邀请着闯入者。

“我们走吧。”勾小钩沉着的声音,竟与平日判若两人。

任五勾起嘴角,这便是他认识的勾三,之于盗墓,叫对方一声“勾三爷”好像也并无不可。有些人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没辙。

温浅与老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勾小钩,惊讶之余,也慢慢升起些许感慨。这当真,是只属于勾小钩的天地呢。

五人鱼贯而出,李小楼落在最后。临出门之前他忽然回头,在心底轻轻叫了一声:妞儿。

墓室安静着,幽深而寂寥。

番外 灰色迷途(一)

从虎妞儿那里出来没几步,便是另外一个墓室,通廊短得还不如一截木板。

不过这个墓室看起来倒正常得多,从众人所站的地方望过去,一切尽收眼底——两侧墙壁各四盏灯,对面则是一道挂着沉重大锁的铁门。门很厚实,而那把生了锈的老锁更让人产生难以撼动之感。

自然,这里依旧不是尽头。

“娘的,考武状元哪,还过五关斩六将的!”李小楼很忧伤。这就好比你千辛万苦的翻过一个山头满以为将会看到袅袅炊烟却发现村子依旧远在天边而你脚下只有满地灿烂的蘑菇。无望不可怕,失望才磨人。

“李兄放宽心,好歹这里没有鬼打墙。”温浅笑笑,调侃里不经意透出些随性,少了几分疏离。

“你还真想得开。”李小楼白他一眼,但也没同往常似的扒拉开温之爪。

微妙的变化无声无息,恍若夜雨。温浅本人未察觉,迟钝如牛的李小楼更无感悟,唯有老白隐约嗅到点儿什么,却也没有特别关注。

就像初春的第一缕香,随寒风来时,人们还捂着棉衣呢,谁会留意?直到某一天你要换上薄衫了,蓦然抬头,窗外早已姹紫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