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承见了他倒是挺高兴的,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儿,也不能显得太热乎,只是彼此会心地笑了笑。

徐承正好有空,就陪着他们一起在线上转了转,强调了几点对夹具的要求以及邵氏产品的薄弱之处,邵氏的工程师如获至宝地拿笔一一记录下来。

临走,邵云乘人不注意捅捅徐承,“晚上一起出去喝一杯?”

徐承这两天正不痛快,就愁少个人解解闷儿,于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39.无心插柳的开解

晚上在沸点,邵云特意开了个包厢,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捧着点单笑眯眯地进来,先跟邵云寒暄了几句,看样子两人很熟,又委婉地问要不要找人来陪,邵云请示性地看向徐承,他连忙摆手。邵云会意,遂点了几扎黑啤。

老板娘出去的时候还特意瞄了徐承两眼,眼神有些怪异,徐承只当没看见。待门阖上了,他才对邵云道:“其实在楼下大堂坐着就行了,你搞这么正式干嘛!”

“嗨,这儿宽敞嘛!”邵云笑嘻嘻道,“再说,万一你有什么特殊爱好,我也方便…”

徐承啼笑皆非,“看来你没少借着谈生意的名头腐蚀你的客户啊!不过我跟你可得说明白了,我今天出来跟你喝酒,可不是以客户的身份,仅仅是朋友的身份。你要真想怎么着可就没劲了。”

邵云忙点头道:“那是,那是!我这不也是拿你当朋友嘛!要真招待客户的规格,还不得把公司一帮人都给拽上,否则显不出隆重和尊敬啊!我刚才也就是开个玩笑,挑这里主要是清静,楼下那么闹腾,连说话都不方便。”

徐承表面上看着和和气气的,实则软硬不吃。邵云有一回曾委婉地想许他以好处,不成想被他一口拒绝了。

徐承很直接地告诉他,“你的忙,我能帮的都会帮,但千万别扯上钱,我不想晚上睡不着觉。”

话说到这份上,邵云自然不能强求,对他反而格外敬重起来。

喝着清淡的啤酒,邵云看似漫不经心地问:“最近怎么听说政府在撮合华茂与你们德克合资的事儿?有谱没有?”

徐承似乎预料到他会提起这个茬儿,淡淡回了句,“还没定论呢!”

这件事在德克,甚至在整个Z市都传得沸沸扬扬了。华茂是Z市老牌的国营企业,根深叶茂,有深厚的政府背景。在行业里跟德克有着微妙的竞争关系,两边的研发部更是明里暗里地较劲,颇有侵略与反侵略的架势。

从九五年外企大批进驻Z市以来,国企的市场份额就受到严重威胁,但大势所趋,谁也不能跟历史潮流逆着走,在技术已经成为核心竞争力的今天,国企要想很好地生存下来,与行业先导合作不失为一个好的策略。

只是要将两家本是竞争对手的企业硬撮合到一起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德克的合资条件是以技术入股,其余费用均由华茂承担,而技术这块究竟最后华茂能得到多少目前还是个未知数。一时之间,反对声甚至盖过了赞成的声音,民族情绪已经在不少年轻人的心里燃烧,连网上也连篇累牍地砌起了高楼,讨论这次合资是否有“卖国”的嫌疑,甚至有人批驳说这根本就是当政官员想搞的一个政绩。

“你怎么看?”邵云问,他很想听听徐承的分析。

徐承想了想说:“我始终觉得只有双赢的合作才是有意义的合作。德克在行业内的技术数一数二,如果能够合作,可以让华茂在好几个产品上大大缩短开发时间。当然,这只是短期效应,从长远来看,合作必将带来更强大的生产力,扩建厂房,促进就业,这些都是看得见的好处;另外也可以提高华茂在行业内的竞争力,甚至培养出更多高新技术的人才来。退一万步说,德克真的哪天拔腿跑了,这些人才,这些厂房,还有生产所必须的先进设备,这些有形的无形的资产他都是没法带走的。而德克在中国面临的难题是他缺少一个平台,如果他只是想跟在华的外企合作,那么光靠技术也许已经足够,但根本无法渗入到国有大中型企业这个巨大的市场里去,跟华茂合作,它以付出相应的技术为代价就可以凭借华茂在中国的根基更广更深地打开局面,这是它在国内独立奋斗多年也未必能收获的效果。所以这次合作,虽然市政府和国资委都还没有明确表态,我觉得还是十分有可能的。”

邵云仔细地听完,笑了笑说:“但是德克能拿出多少含金量高的技术来目前还是个未知数,而且他们的谈判条件很苛刻,一旦成立合资企业,华茂不可以插手开发任何一个合资企业在做的产品,以避免自我竞争,但要知道,德国人最后很可能只会拿出中低端产品的技术来跟华茂合作,而那些领域恰恰就是华茂原来的主打产品。我感觉德克这么做是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意思。听说招商局的几个头头跟你们那里的高管谈得咬牙切齿啊!”

徐承知道邵云在政府里很有些关系,也清楚他跟自己谈这件事的真实用意——每一个看似简单的契机后面富含了多少诱人的商机,而商人的嗅觉永远是最灵敏的。

“那当然,这年头谁也不是傻子。都想以最少的付出得到最大的回报。”徐承扭头看看邵云,他的眼里满是灵动的光芒,不觉笑起来,“你怎么比当事人还紧张?”

邵云朗声笑起来,也不想瞒他,爽快道:“你也知道,我们跟华茂关系一直很好,我是真心希望你们的合作能够成功,这样我可以凭借华茂在德克更上一层楼啊!说实在的,就现在做的这点数量,还真不够我们塞牙缝的。”

徐承微微一笑,“有些事性急不得,水到自然渠成。你的一只脚都已经迈过门槛了,还愁不能走进来?现在最关键是稳住。”

邵云呵呵笑起来,“你吧,总爱给我吃定心丸。得!我就这么稳着吧。谁让唱主角的不是我呢!不过现在华茂内部搞了截然不同的两派意见,炒得很凶,我两边都不敢得罪,对他们真真假假的玩笑只能一律三缄其口,也难啊!”

徐承端着酒杯,看液面上漂浮的一个个细碎的泡沫,淡然道:“都会水落石出的,时间问题而已。”

这天两人喝得格外畅快,喝完啤酒,又点了好几个品种的洋酒,勾兑着喝,仿佛这趟专程就是为品酒来的。

两人虽然脾气为人大不相同,却有个很直接的共同点——直爽。什么都能说开,也什么都可以不介怀,邵云荤的素的都来得,虽说对着徐承已经收敛了不少,但难免有所疏漏,徐承听了,也不过笑笑,知道他是生意场上滚惯了的。

不知喝完了几杯几盏,两人都有些醉醺醺的意思了。邵云把杯子往茶几上一顿,指着徐承便道:“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出来喝酒?”

徐承也不否认,含笑问:“你说为什么?”

“你心里不痛快。”

徐承笑着别开了脸。

邵云一抬手又往他杯子里斟酒,不以为然,“被我说中了怕什么!你倒说出来听听,也许我能帮你出出主意。”

徐承哼了一声,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邵云一抬手,大剌剌道:“是为女人吧?看你这架势就知道了。”

“那你倒是说说,你能帮我什么。”

“嗬嗬,你连前因后果都没告诉我,要我怎么帮你?”

徐承想了半晌,手默默地转着杯子,最后还是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邵云丢给他一个白眼,“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谈点别的什么条理脉络那叫一个清楚。怎么一提女人立马就优柔寡断起来了,这可不象你啊!”

徐承只是苦笑。

邵云见他愣是不肯说,只能泛泛地给他讲大道理,“其实,女人这事儿说起来复杂,你要想它简单,也可以。”

徐承抬头扫了他一眼。

邵云挥舞着手,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不要拿你那套读书人的什么这理论那理论的来分析。感情这事越分析越糊涂。你就吃准一点——对她有感觉,就牢牢拽住不放。对她要没感觉,甭管对方条件多好,该撒手时就得赶紧撒手,免得拖拖拉拉地将来想甩都甩不掉。”

徐承怔怔地听,开始出神,也没在意邵云那双醉眼里含着的戏谑的神色。他一瞬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继而却泛起一丝轻微的苦笑。

“想不到你还挺有见地的。”他睨着邵云道:“跟你太太一定特好吧。”

邵云嘿嘿地笑,手使劲掳了掳后脑勺上的发根,没直接回答徐承,只是感慨道:“只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也是花了多少年才搞明白的。”

40.现实里没有完美无缺的爱

董晓筠在岚岚没完没了的唠叨声中越来越煎熬,不得不出声打断她,“停!停停!”

岚岚怏怏地收住口,歇了口气,哀怨地问:“怎么了?这样就不耐烦我啦?”

董晓筠无奈道:“这跟耐不耐烦没关系。我的意思是,咱们能不能说点有营养的、有建设性的话,不要总是停留在抱怨的层面上嘛!”

“都破坏成这样了,还怎么建设啊?”岚岚依旧是沮丧的口吻。

“这就破罐破摔啦?”董晓筠想了想,很认真地说:“我就问你两个问题。第一,如果徐承在你之前一个女朋友都没处过,你有什么想法?”

“这个…”岚岚愣住。

徐承今年整三十,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如果在情史上一清二白的,会不会有点太那个…怪异了?!

“怎么不吭声了?”董晓筠催逼她。

岚岚干笑两声,“好像是有点…不太现实哦。”

董晓筠朗朗地“哎——”了一声,“这不结了嘛。他在你之前有女朋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要真有那什么洁癖,就干脆放弃他,重新去找个干干净净没前科的,你愿意吗?”

岚岚红着脸支吾起来,她其实压根没跟晓筠提自己住徐承家的事儿,只含糊其辞地说是在他们家玩的时候碰上了俞蕾。此刻听晓筠正儿八经谈起,心里自是一虚,幸亏隔着电话线,晓筠看不到她脸上的红云。

不过说实在的,要她主动放弃徐承,她还真舍不下这颗心来,他们俩在一起时多开心,多默契,多轻松呃!一想到要她放弃,她的心就疼起来了。

董晓筠见她迟迟回答不上来,遂擅自下了定论,“行啦!这第一个问题就算是解决了,一会儿你要是再抱怨这条我可不客气啦!下面是第二个问题:要是那天他前女友来找他,而他顾忌着你在,压根对她不理不睬,你愿意接受这样的徐承吗?”

岚岚抓了抓头发,感觉有点扛不住了,“晓筠——”

“别撒娇,好好回答我问题!”董晓筠还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不,不太愿意。”岚岚躲不过,只得含含糊糊地答了。她认识的徐承一直是有点骄傲有点清高,但同时不失善良的男人。这样的人也注定了不可能无情地去对待任何一个与他有过关联的人,更何况他们曾经在一起了三年。想到这里,岚岚理智上是明白的,感情上还是忍不住小小地酸了一下。

董晓筠以胜利的姿态在电话那头不知道拍了一下什么,发出不小的声响,“可不就是嘛!你想啊,人前女友当时看见你这新欢该多伤心呀,不亚于晴天霹雳,五内俱焚!徐承要真是那么无情的人,见死不救,你可还真得小心点了——他怎么对前女友的,将来就有可能怎么对你,是不是?”

这话岚岚非常得不爱听,嘟着嘴道:“你咒我哪!”

晓筠乐了,“瞧瞧,所以我说你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其实你心里何尝想放弃过他呀!你呢,也该见好就收着点儿,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这么作他。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岚岚已经被她劝得动心了,或者说这么多天来,她其实就是在等一个台阶下。但她很快就叹了口气,“有什么用啊!现在他都不理我了。”

“那还不是被你挤兑的。咱们好歹都是千禧年的栋梁,虽说比不上老一辈那样沉稳厚重,做到潇洒也不至于太难吧。就算你真打算跟他分了,也得跟人好说好散不是!”

“乌鸦嘴!我什么时候说要分了!”岚岚又急起来。

晓筠在那头咯咯直乐,最后说:“行,我就知道今天跟你讲这么多话也纯属白费!你呀,其实心里根本一点矛盾都没有,从头至尾就抱定宗旨不放弃他了,是吧!既然这样,他不来找你,你就不能主动联系他一下?不要光坐着等天上砸馅儿饼下来好不好?笨!”

不过馅儿饼还是自个儿砸下来了。

那是跟晓筠聊完后的第三天,正当岚岚为给不给徐承打电话纠结得肝肠寸断的时候,徐承的电话又来了。

“岚岚,晚上一块儿吃饭吧。”徐承怕她又跟前几次一样没等自己说完就掐线,所以舍去了一切形式主义的东西,上来就直扑主题。

令他惊喜的是,岚岚在停顿两秒后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又问道:“去哪儿吃?”

“喜露餐厅!”她这么直爽,徐承反而有点惴惴,连说话都小心翼翼起来,“要不要我下了班过去等你?”

喜露餐厅离德克比较近,岚岚不想让他来回奔波,就拒绝了。

“那晚上不见不散啊!”生怕她反悔似的,徐承最后强调了一句。

到了点儿,岚岚又拖延了一会儿,才坐着公交车晃晃悠悠前往餐厅,比约定时间迟到了近20分钟,不过她是故意的。以往她总是提前到或者准时,她觉得从现在开始,自己也得拿捏着点儿。一直以来,她都有种仰视徐承的感觉,老抬着头也够累的,这一次,她也得尝尝俯视他的滋味。

徐承订的位子靠近玻璃窗,所以一眼就看到了姗姗来迟的岚岚以及她故意装出的冷漠表情。他的脸上便不自觉地露出微笑,一颗心也彻底放下了,其实早就该明白,以她的脾气肯来赴约,就表明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总能轻而易举就看穿岚岚的小把戏!

一坐下来,岚岚就绷着那张地主老财的脸,硬邦邦地问徐承,“想明白了?”

徐承不知怎么很想笑,她生就一张圆润的娃娃脸,实在不适合摆这样一副严肃的表情,但终究没敢显露出丝毫怠慢,很认真地点头,“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什么了呀?”岚岚横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徐承眨巴了一下眼睛,严肃地说:“从此以后,只爱你一个。”说着无比自然地探手过去抓住了岚岚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岚岚又感动又肉麻又不甘心,赶忙把自己的手使劲抽回来,定了定神,正襟危坐,“你想明白了是吧?现在——轮到我想不明白了。”

徐承面色一滞,又想去抓她的手,但岚岚早已机灵地缩到桌子下面去了,他有点无奈,“你怎么想不明白了?”

岚岚翻着白眼道:“我凭什么就得什么都听你的呀?你说散就散,你说合就合?”此时此刻,她彻底把董晓筠那句“见好就收”抛到了脑后,只觉得胸口涌动着一股恶气,不出实在不解恨!

徐承不得不小心地辩解,“我好像从没说过要散吧?”

岚岚被他这么一驳,给生生堵了一道,心气儿更不顺了。

徐承见她神色不恁,赶忙自我检讨,“甭管怎么说,总之都是我不好。”他想了想,说:“要不这么着吧,我给你五分钟时间考虑,咱们是合还是散,由你说了算行不行?”

大权在握,岚岚却反而更生气了,不觉抬高声音问:“那我要是说散呢?”

徐承不假思索极其顺溜地接了上去,“那我就再给你五分钟!”

“你!”岚岚瞪着他。

徐承这才正经起来,很执着地在不算狭窄的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温柔地凝视在她脸上,“岚岚,咱们不闹别扭了好不好?我承认,以前没有主动跟你坦白跟俞蕾的事是我不对,我以为那段感情已经结束了,没必要再提起。”

岚岚不禁盯住他,“那么现在呢?还没结束?”

徐承苦笑,他发现女人其实都一样,不管平日里是脾气好还是脾气差,是敏感还是粗枝大叶,一遇到感情就都开始蛮不讲理,“你胡说什么呢!我们早就分手了。”

岚岚憋屈了很久的一口气终于抒发了出来,“那她为什么还回来找你?”

徐承摇了摇头,他确实也不很清楚,但有一点能预感得到,她是那种爱憎分明的脾气,如果没有复合的意思,这辈子也许她都不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旦念及此,徐承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只是,他也清楚,即使没有岚岚,他跟俞蕾也已经无法回到从前。有些事,一旦想明白了,就无法回头。

岚岚看出徐承眼里的怅然,心下也有几分黯然,“你是不是还对她念着旧情呢!如果这样,你又何必来找我呢!”

徐承赶紧拽紧了她的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怎么还胡思乱想的。”他停顿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其实,从我下决心找你那一刻起,我就是打算要跟你过一辈子的。只是,一辈子那么长,会遇到很多不顺的事,不管你跟我生气也好,吵架也好,我都能接受,唯独一条——我们不要轻易说‘散’好不好?”

岚岚这样跟徐承胡搅蛮缠,是因为心里的难受无处发泄,可道理她是明白的,毕竟徐承跟俞蕾好过是事实,那段过去里没有她,此刻即使她拼尽全力也无法撼动曾经在徐承心上留下的某些刻痕。

此刻,听着他情真意切的表白,望着他诚挚的双眸,岚岚终于彻底软了下来。心里荡漾着温暖和许多其他难言的情绪,以至于眼圈都微有红润。

她的爱情终究没有百分之百地无憾,或许,这尘世中的大多数感情都是如此,无法做到真正的圆满无缺。但至少,此时有个她喜欢的人,握着她的手,用如此真诚的目光盯着她,郑重地告诉她要跟她过一辈子,这就足够了。

她使劲地点着头,鼻子一抽一抽的。

徐承心里也舒畅了不少,连日来的危机终于得到圆满解决,他唇角勾起了笑意,身子往前倾去,低声哄她,“别哭啊!千万别哭!要哭咱回去哭,好不好?你看,那边几个人都在看你呢!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呢!”

岚岚泪眼婆娑地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几双眼睛慌不迭地避开,她扑哧一声又笑了出来。

41.结婚,是另一个开始

2004年末,随着圣诞节钟声的临近,岚岚和徐承的婚礼进行曲也行将奏响。

富大明一接到喜帖就乐了,“徐承,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你还真听进去啦!”

徐承摸不着头脑,“你说什么了?”

“嘿!先结婚后恋爱啊!”

徐承笑着推了他一把,“去你的!谁先结婚后恋爱了!”他俯身逗弄着富大明两岁多的女儿,有了几分感慨,“你女儿都会叫我叔叔了,我还不得抓紧一点啊!”

富大明道:“打小你就事事占先,我要不在这件事上拔你一筹,那我在你面前还怎么混啊?凡事都得讲个平衡不是?”想到什么,他又捅捅徐承,“你通知俞蕾了没有?”

徐承心里一顿,有点别扭地低语,“通知她干嘛呀!”

时至今日,他还是没法很顺坦地提到她,就像一道过不去的坎儿,具体是歉疚还是别的什么,他也说不太清。更多的时候,他选择忽略,把她锁在心底的某处,轻易不去动它。当然这种深锁并非等同于他依旧爱她,当然也绝非是恨,很多感情都有它说不清的地方。也许仅仅是对过去记忆的一段珍藏吧。

徐承和岚岚的婚事没有遭到来自双方家庭的任何阻力,他们俩也都老大不小了。徐承远在加拿大的父母听说小儿子终于要结婚了,自然非常高兴,只是他们一来习惯了孩子的事情让他们自己管,且本身年事已高,帮不了什么实际的忙,二来对于儿女婚事以及儿孙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也都在长子身上得到了满足,所以在对待小儿子的婚事上,高兴归高兴,除了汇些钱过来,跟其他亲戚没什么两样,只等到了点儿来喝喜酒就是了。

岚岚的父母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是家里第一次办喜事,当然都非常重视。尤其是云仙,更加觉得扬眉吐气,从前去各家各户送的彩礼也可以籍此一并收回了。她在没看见徐承,光听他背景家世时就已经相当满意了,及至见了徐承本人,更是心花怒放,怎么看都是自家闺女赚了。

老赵却不像云仙那样把喜怒都摆在脸上,某些时候,父亲对女儿的疼爱比母亲更甚。他特意把徐承招进书房,对着他语重心长地嘱咐:“岚岚这孩子人很善良,就是脾气太直,我看你呢,比她大着几岁,人也稳重得多,以后你们俩在一起生活,你还得多担待她一点。”

徐承岂有不应承之理。

等他跟老赵从房里出来,岚岚赶忙把他拽进自己房间,连连追问:“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徐承慢条斯理道:“你爸说,他把你正式移交给我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嘛!你将来要是敢不乖,我可以打你屁屁!”

岚岚哪里肯信!

直到婚礼前夕,岚岚才深切体会到结婚不光是浪漫,实际上,它是一件货真价实的体力活。

头一件麻烦事就是买房,2004年的全国楼市空前火爆,Z市虽非大中型城市,但受宏观影响,房价也是遵循“一月升一次,一年翻一番”的规律在往前行走。当时地段好些的楼盘均价都在3000元以上。

徐承虽然薪水是岚岚的三倍,但上海物价高,他跟俞蕾又都不是那种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人,最要命的是,在与俞蕾分手前,财政大权都是俞蕾掌管的,因此几年下来,手上压根没多少积蓄。连在上海时买的一辆汽车他都留给了俞蕾。

岚岚对他的现状自然不满意,存款还不如自己多呢,可现在逼着他去问俞蕾把钱追回来也不现实。一想到要背着贷款过日子,岚岚觉得压力也很大,万般无奈地提议,“要不咱们先别买了。老房子住住算了。”

徐承坚决不肯,“那怎么行,你妈一定会不高兴的。”

岚岚也没辙,活在这世上,虚荣心简直就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他们又都不想啃老骨头,觉得那是最可耻最没出息的行为,所以向长辈求援这一条也就被直接毙掉了。

见岚岚一副忧愁的神色,徐承紧紧搂着她宽慰,“贷款就贷款,你放心,以后我努力工作,你好好存钱,咱们争取五年内把它都还清。”

在是买期房还是现房的问题上两人又纠结了一阵,期房价格较低,手续简单,而且房型一般都会比旧的好,但交房周期长;而现房虽然可以立马拿到,毕竟贵了好多,以两人当时的经济实力,总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最后在征询了岚岚父母的意见后,决定还是买期房。结婚可以先用徐承父母的老房子。

等他们拿定主意重返售楼处,房价又飙升了两次了,两人也顾不上后悔,当场订了一套三房两厅。售楼小姐建议他们如果现金充足,可以多订两套,等正式卖的时候再转手,至少可以赚上万。

岚岚甚为动心,徐承却坚决不干,点着她的脑门教训,“知道了吧,楼花就是这么给炒出来的!”

虽说是老房,但为了结婚,也总得简单装饰一下。徐承和岚岚因为要上班,就把这档子事委托给了岚岚父母承办,谁知两人意见不合,闹得不愉快不说,还把房子搞得很老土,这让岚岚十分头疼,在调停父母矛盾的同时,不得不牺牲掉自己的一些工作时间去协调返工。

装修之后紧接着就是办理注册登记的事宜,然后是拍婚纱照,定婚宴日子,准备喜帖,购买喜糖喜蛋,再到婚礼现场的各项细节布置…零零总总加起来繁琐的事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把岚岚折磨地瘦掉了整整小半圈,这还是在有家人支持的情况下。

不过试穿婚纱时效果倒是非常好,很显身材。徐承在一旁夸她,“凡事有得必有失啊,老婆!”

她跟董晓筠抱怨说:“太累了,快受不了了!得亏我平常还算壮实,给你句警告,从现在开始,赶紧锻炼去!”

董晓筠比她要瘦得多,当初两人在大学时,有一次一宿舍的人早上都睡过了头,就想赖掉头两节“美学课”,结果回笼觉睡得正香,就听楼下有女孩扯直了嗓门喊她们赶紧去上课,说朱老师非常生气。

岚岚跟晓筠艺高人胆大,别人都起了,她们也仍然不起。晓筠先说:“给我请个假吧,就说我感冒了。”

岚岚想了半天,不忍心咒自己太过,很没创意地说:“那我也感冒好了。”

等她们睡饱了起来,同舍的其他人都下课回来了。

两人问起课间状况,一同学捏着嗓子学朱老师的声音,“董晓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生病还情有可原。赵岚岚平常那么活蹦乱跳的,怎么也感冒啦?”

岚岚气得当即一拳砸在桌上,“靠!敢情我连生病的权利都被剥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