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对岚岚说:“算了,别找了,还是我来做吧。”

岚岚哪里肯依,“那怎么行,你还得上班,不能老在家闷着。别急,再找找,不行咱就加价,总有合适的人肯干。”

赵磊却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姐,你找别人来我也不放心,那些保姆都粗枝大叶的,而且爸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容易跟妈起冲突,妈身体也不好,血压太高,不能劳累。我在家兜着还能好点儿。”

岚岚急了,“不行!爸爸这样子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你能在家撑到什么时候?你还得有自己的生活!”

赵磊笑笑,“我歇在家里,你省掉一个保姆的钱,不就等于在赚了嘛!”

岚岚冲他一瞪眼,“亏你还开得出这样的玩笑。”

“姐,我不是负气。说实在的,在爸出事以前,我都没觉得自己跟他有多少感情。可是,得知他出事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他一下子不在了,那我…”他深吸了口气,“我长这么大,老是惹他生气,一次孝道都没尽过。我不想将来后悔。”

岚岚感慨地握住他的手,突然发现自己的弟弟长大了。

“可是这样对你,牺牲未免也太大了。”她轻轻地开口。

赵磊抬头朝她莞尔,“我跟你不一样,你读了那么多书,有一份好职业,从成本的角度考虑,如果你歇在家里实在是不划算的一件事。但我没事,将来哪里都能找活干。所以呢,你好好赚你的钱,我好好照顾爸爸,咱们各得其所!”

尽管这样说,岚岚还是觉得亏欠弟弟,可眼下情况特殊,似乎也只能如此。

18.拿什么来换取昔日的安宁

圆圆的保姆还是范妮给介绍的,跟他们同在一个小区,六十岁不到的一个本地阿姨,姓郑,人很和蔼,有过带小孩的经验,因为在家里闲着没事,想找份工做做,顺便也挣点零花钱。

自从跟夏鹏交往之后,范妮跟岚岚走得又近了不少,虽然平时两人都很忙,难得有促膝相谈的机会,但彼此还是会经常打个电话联络一下。老赵的事范妮也听说了,同情之余,对岚岚的嘱托事自然不遗余力,一个星期不到就搞定了。她拍着胸脯向岚岚担保,“这个郑阿姨以前是我外婆家那边的街坊,人挺好的,绝对不会暗地里黑小孩子,你尽管放心。”

岚岚每天早上把圆圆送到郑阿姨家里,晚上再把她接回来,郑阿姨负责管孩子一顿中饭和上下午两次点心。刚开始圆圆很不乐意去陌生人家里,可巧,郑阿姨上初中的大外孙女放暑假过来小住,很能哄小孩,去了三四天,两人就熟络了,圆圆也不再有抵触情绪,但每天早上送过去时还得颇费些口舌。

给圆圆找保姆的事岚岚找机会跟云仙说了,她这阵子正满腔的怨屈无处发泄,一听宝贝外孙女交给陌生人去带了,心里哪是滋味,冷笑两声说:“我就不明白了,徐承他爸妈究竟是什么金枝玉叶,就不能回来带带小孙女?大儿子是儿子,小儿子难道就不是儿子了?还是他嫌你生了个女孩儿呀?”

岚岚听得脑门上爆汗,又急又气又无奈,幸亏徐承不在眼前,“哎呀,妈!你胡说什么呀!这跟他爸妈有什么关系?孩子是我们的,当然得我们自己带了。”

徐承的父母一则年纪大了,没有带小孩的精力,二则他们也没这个习惯,虽然跟长子住在一起,但也不是随国内传统的人家那样兼带孩子的,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乐趣所在,孩子也自有保姆带着。你让他们出钱请保姆,他们没问题,但你要他们亲力亲为地看小孩,可能性几乎为零。

云仙立刻抬高嗓门道:“哦,他父母是人,我就不是人了。我带得,他们怎么就带不得?你随便找人评评理去!”

岚岚恨不能立刻扑上去捂住她的嘴,真是越说越纠缠不清了。这样让老赵或徐承听了去,还不又得凭白惹点事儿出来。

“妈,我求您了,小声点行不行?家里还嫌不够乱啊!”她搂着云仙的一只胳膊轻声央求。

云仙用食指狠狠地戳了戳她的额头,“女生外向!”

岚岚又疼又气又委屈,只差掉下泪来。

“忙乱”成了他们这段时间唯一可以用来形容的词汇。在最初的波澜过后,大家似乎也只能逆来顺受地接受老天爷所分发的一切,不管好歹。

岚岚的眼皮早已不跳,平静下来分析,原来自己果真还有些未卜先知的功能,只是她心中的浮躁并未就此而平复下来,难道还有别的事会发生?

父亲的这场灾难已然打破了家里原本平衡安逸的格局,每个人不得不重组自己的资源,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虽然无奈,但别无选择。也许,这就是生活的本质。

某个周六,徐承又出差了,岚岚带着女儿回娘家,意外地看到苏钰也在,跟云仙一起坐在阳台上择菜,有说有笑的。云仙心情好了很多,圆圆跑上去在她脸庞上“啪”得亲了一口,奶声奶气地嚷:“外婆好!”

云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但同时眼角的鱼尾纹却比往日深了许多,岚岚发现母亲明显老了不少,心中存着的一点对她不讲理的怨气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病榻上,老赵正玩着儿子给他新买的一款游戏机,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明朗的神色来,赵磊则斜靠在床头悉心指点。

经过一轮喜怒无常的乱发脾气后,老赵渐渐地对折磨家人兴味索然起来,他骨子里的豁达和开朗再次占了上风,他终于看开了,认命了。不这样,又能如何呢?

然而,尽管如此,每天切实遭遇的诸多不变还是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今非昔比,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能走能跑,活动自由的老赵了,于是他的放开里总是带着几分无法克制的沮丧,再也不会象从前那般无拘无束地开怀大笑了。

岚岚把给父亲新买的几件汗衫搁在柜子上,走过去欣赏了一会儿老赵玩的游戏,轻轻扯了扯赵磊的T恤下摆,他回头瞅了她一眼。

老赵眼都没抬,淡然道:“神神秘秘的干什么?有什么话想瞒着我?”

岚岚忙道:“不是啦!今天家里人多,再说——还有小磊的女朋友也在,我是想去买点好吃的…”

赵磊立刻绷直了身子,正儿八经道:“你别瞎说,我哪有什么女朋友!”

岚岚朝门外一努嘴,面带得色,“不是女朋友,人家能这么上心?”

老赵也有些高兴起来,推推儿子,“去吧,多买点儿。先问问人家姑娘喜欢吃什么!”

岚岚乐不可支,“我陪他去。”

一出家门,赵磊就皱眉道:“你瞎起什么哄呀!”

岚岚不示弱,“你敢说你不喜欢她?”

赵磊适才义愤的神色立刻模糊起来,支吾着道:“我们根本不是那回事儿。”

“你就别蒙我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当初你开饮料铺的时候我就看好你们,偏偏你就是不肯动,你说这些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难道真的喜欢郭静吗?还是纯粹习惯使然?”

赵磊手插在裤兜里,一路将一块小石头踢踢走走,被姐姐逼得不得不回答时,只能讷讷地道:“我也说不清楚…以前当然是喜欢的。不过她走后感情就淡了很多…”

“那她结婚后来找你,你怎么还跟她搅合在一起?”岚岚虽然是责备的语气,却并不严厉,她只是想心平气和跟弟弟聊聊。

赵磊瞥了她一眼,“也许真的是习惯吧…我看不得她受委屈,看不得她哭。那次被你骂了之后,我也想明白了,确实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地胡闹下去,毕竟她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我不想也不能拆散他们。”

岚岚暗叹一声,她这个弟弟真是又善良又糊涂,有时候简直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不想再多加指责。

赵磊又道:“听说她准备跟老公回澳洲…她怀孕了,想拿澳洲的绿卡。”

岚岚无动于衷,她始终认为郭静是她所见过的女孩子里面最自私的一个,只是奇怪为什么赵磊会喜欢这样的人。

“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苏钰追到手吧,你看看咱爸咱妈都喜欢得什么似的。”她见赵磊垂着头,忍不住拿手捅捅他,“喂,跟你说话呢!给点反应嘛!你说实话,究竟喜不喜欢她?”

“苏钰她…人挺好的,善良能干,也有上进心,我觉得…我配不上她。”

“那她对你呢?”

赵磊蹙眉凝神,仿佛面临一个大难题,的确,他们三人之间微妙的情感波折很难向外人道来,因为一切仅在他的揣测中。

刚开始他能明显感觉到苏钰对自己的好感,只是那时候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郭静;当他终于明白过来,感情的天平开始倾向苏钰时,夏鹏却闯了进来。他比自己聪明、能干,苏钰对他产生好感是很自然的事。当然,他们之间最终什么也没发生也在意料之中,夏鹏似乎不太喜欢文静的女孩,而苏钰也缺乏执着和泼辣的劲头,敢于主动摊牌。赵磊就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感受着飘渺如纱的情愫从渐生到不了了之。

一切仿佛都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赵磊思索了片刻,还是觉得迷惘,“我不知道。”

岚岚想了想,问:“你是不是觉得她还喜欢夏鹏?”

赵磊的眼里蒙上一层黯淡的光芒,“也许吧。”

岚岚觉得与其这样瞎猜,不如直接跟苏钰谈一次,她抿了抿唇道:“哪天我直接找她问问去。”

“别!”赵磊忙道:“你还是别掺合了,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岚岚白他一眼,“你开不了口,我替你去说,怕什么呀!”

赵磊黯然道:“我现在这副样子,还有家里的情形…你让我怎么…还是以后再说吧。”

听他这么一说,岚岚的心情也陡然沉重起来。

19.梦想与现实的差距

晓筠自杀了。

消息传来时,岚岚懊悔得恨不能撞墙!如果半个月前她没以工作忙碌为由推脱了一下,或者事后记得给她打回去,也许跟自己聊会儿话她也不至于这么想不开了。

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尽管自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岚岚还是坚持要去北京,徐承怎么劝都劝不住。

“晓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而且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想见我,我怎么可以不去呢!”

徐承无话可说,除了支持她别无他法。

岚岚自然也有些愧疚,“这阵子只能辛苦你了,我会尽快赶回来,大概也就三四天时间。”

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前往北京,连宾馆都没来得及预订,她第一时间杀到晓筠所在的医院。给她开门的正是晓筠的丈夫魏峰,脸色苍白,神情沮丧,眉宇间难掩憔悴,仿佛一下子老去很多。

岚岚没心情跟他寒暄,只是很冷地唤了他一声,“魏老师。”

魏峰难堪地点了点头,却发现晓筠根本没看自己,早已擦过他的肩往里面走去。

躺在雪白薄被下的晓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吞服了大剂量的安眠药,被魏峰发现后及时送了医院,小命算是挽回了,胃也洗得跟床单一样白。

岚岚探手撩开她额前的一缕碎发,心酸不已,开口时却尽量想冲淡沉闷的气氛,“你想见我也不必用这种方式吧,想吓死我呀!”

晓筠虚弱地笑了笑,眼里却也有些许湿意,“对不起啊,你这么忙,还要被我拖过来。可我实在是想找个可以说说话的人。”

“说什么呢!咱们俩什么关系!我能不来嘛!”岚岚叹息了一声,仿佛回到无忧的校园,那时候,她们大概谁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以如此情形相见。想当初在学校里租言情小说看到的时候,晓筠对脆弱小白的女主的自杀行为是多么得不齿。

“没想到我也有今天。”她自我嘲弄起来。

“为什么这么傻?”岚岚坐下来,握着她冰凉的手,简直没有一丝生的气息。

晓筠郁郁地解释,“跟同事出去吃饭,多喝了几杯,突然很后悔,感觉后面的日子很无望,就想这么一走了之算了。”

“因为…魏峰?”岚岚猜出了几分。

晓筠不回答,只是呆呆地盯着天花板,“还记得结婚前我说过的话吗?我说,想圆自己一个梦。”她苦涩地笑笑,“现在才明白,梦永远只是梦,成不了真。”

岚岚思索着她的话语,皱起眉,“魏峰对你不好?”

晓筠还是不肯正面回答她,眼泪悄悄地流淌下来,被枕头悄无声息地承载了。

岚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能感觉得出来,现在发生的一切的确跟魏峰有关,只是她不敢追问,怕她再受刺激。

护士走进来时,看见晓筠默默垂泪的情形,立刻蹙眉婉转地对岚岚道:“病人还没恢复,不能讲太多话,让她休息吧。”

岚岚只得起身,“那你先躺着睡一会儿,我把酒店安置好了再过来。”

晓筠拽着她的手不放,像个孤独的无处可去的孤儿,那样子让岚岚难过极了,“我很快就会过来。”

“嗯。”晓筠终于松了手,又忍不住轻声嘱咐了她一句,“不要让我爸妈知道。”

“我明白。”岚岚柔声回答。

出来时,看到魏峰垂头坐在病房外的椅子里,不知在想什么。岚岚走到他跟前,他象被惊醒似的站起来。

“我们出去谈谈?”岚岚说。

“好。”他完全没有脾气地应承下来。

在医院草坪的木凳上坐下来,岚岚将随身带的行李箱搁在一边。

毕竟是从前教过自己的老师,岚岚还是懂分寸的,尽量克制地问:“怎么会弄成这样?”

魏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捻了一根,问她,“可以吗?”

岚岚点点头,看着他娴熟地点燃,然后送到唇边,深深地吸了一口。

“晓筠怎么跟你说的?”他反问。

“她什么也没说。”岚岚可以控制自己的嗓音,但不能控制僵硬的面部表情,如果不是为了晓筠,她不会有这份耐心坐在此地看他吞云吐雾。

“她其实并不爱我。”魏峰短促而直白地说了一句。

“怎么可能?”岚岚的声音变得尖刻起来,“为了你,她连相处两年的男朋友都可以舍弃,你居然这么说她!”

魏峰惨烈得笑笑,“也许过去爱,但肯定不是现在。”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变得有些模糊,眼睛微微眯起,似徜徉在回忆里,“我真正意识到她的存在是我跟前妻结婚前的一个月。有天傍晚我回宿舍,看到晓筠坐在院子的台阶上,她说她在等我,我以为她又有什么问题要请教我,就象从前一样。可是她突然说她喜欢我,我惊呆了,她当时的样子我至今记得,很难用语言来形容,就象被火点燃一样,整个人都焕发出光彩来。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那一幕。”

岚岚不知道晓筠原来还跟魏峰表白过,难怪晓筠会对魏峰那么久都念念不忘,那种爱而不得的痛楚会因为将之挑明而陷入更深的泥淖。

“在她之前,我没有经历过任何震撼人心的感情,我跟前妻也是经人介绍走到一起的,没有什么波折。晓筠象一团火似的把我的心扉催开,我承认我当时就被她感动了,可是我无法接受,我跟别人已经有了婚约,我没有她那样的勇气去拒绝,去重新尝试新的感情。”

岚岚听得入神,她一直以为晓筠的那段爱恋是无望的,没想到这中间还有如此之多不为人知的曲折。

“可你还是离婚了,是因为晓筠吗?”她禁不住这样问道。

魏峰想了想道:“有她的原因,但不完全是。我跟前妻从认识到结婚都过得平淡如水,整天都在柴米油盐里转圈,她时常埋怨我工资低,没能力出去走穴多挣点儿,久而久之,我听得烦乱不堪。我也有尊严,希望被自己的妻子崇拜或者尊重,婚后的那段日子,我偶尔还是会跟晓筠见面,她看我的眼神跟我前妻截然不同,充满了崇拜,这让我很陶醉,我的天平在不断倾斜。她毕业后去了北京,我为此失落了许久。在那之后,我常常会想起她来…我想我是爱上她了。”

“所以你离婚了?”

“离婚是前妻提出来的,她觉得跟我既没有共同语言,也没有太光明的前景。我对此没有任何异议,甚至求之不得。”

“然后你就去找晓筠?哪怕她已经准备结婚了,你还是要把她拉回来?”

魏峰艰涩地点头,“那时候我以为只要能跟晓筠在一起,我就会变得很幸福,晓筠当然也是。可是我错了。她喜欢的其实只是讲台上的那个魏老师,而不是生活中实际的魏峰。我们都错了。”

“究竟怎么回事?”

“结婚后没多久,我们就开始为琐事争吵,有时候甚至是某件家具的摆放位置这样无伤大雅的小事,我们都会耿耿于怀很长时间。我真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以前那么苦苦地想要在一起的两个人一旦真的走到一起会如此格格不入?后来我终于明白,是她不爱我。”魏峰的目光投向很远的某一个点,虚无得没有任何焦点,“她的心里其实早就没有了我的位置,如果仅仅因为这一点,也许我不会那么绝望,可她却爱上了别人!她爱上了别人却不自知。”

岚岚的心突然揪紧了,“你是说,她,她…”

魏峰转向她,眼里有莫大的悲哀,“对,她爱上了那个律师。可是因为任性,她还是跟我结了婚,这真是她的悲哀,也是我的。我当然不能容忍,于是争执变得没完没了,虽然从来没有明说过,但彼此心里都很清楚,我们开始恨对方,我恨她诱惑了我,她恨我拆散了她跟那个律师。最后,她居然向我提出离婚!在我们刚刚结婚两个月后。那一次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打了她…”

岚岚用震愕而愤怒的眼神盯着他,魏峰不得不避开她眸中的锋芒,“经历了第一次婚姻,我对‘离婚’二字已经非常敏感,我不可能再冒第三次险,所以我很明白地告诉她,想都别想!”他垂着头,苦涩地笑了笑,“我一时冲动说了不少狠话,没想到她比我更狠,她想要我一辈子良心不安。”

面对着如此颓废的魏峰,岚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但是从他的一番话语里,她也终于能揣摸出晓筠自杀的原因了,一半是因为婚姻不快乐,更多的,也许还是因为懊悔当初做决定太过草率。

魏峰喃喃地说:“现在想想,其实我在第一段婚姻里有相当大的责任,我根本没有投入太多,始终都在心猿意马…我跟晓筠犯了同样的错误,以为没得到的是最好的,以至于忽略了眼前拥有的一切。等醒悟过来时,为时已晚。”他再次自嘲地一笑,“我们都为自己逐梦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岚岚不禁瞥了他一眼,说不清楚他脸上此刻的表情究竟代表了什么。

遗憾亦或是懊悔?

20.热心帮忙?!

临下班时分,三号生产线上的供油管路突然出了故障,整条线不得不停下来,生产主管急得跳脚,徐承只得领着小江和另一位工程师火速赶到现场察看。

丹尼奥作为生产部的项目经理也在,一见徐承就把他拉到管路跟前絮叨,“James,说实话,我留意这批管路已经很久了,觉得迟早要出问题,造成故障的原因已经显而易见,按照当初的施工图纸,我们所有的管路都必须走U型,而不是现在的L型。”说到这里,他扭头看徐承,眼里含着狡黠,“我想,这么stuipid的改造计划应该不是你提出来的吧?”

徐承迎视着他,似笑非笑,“你明知故问?这是巴赫曼去年最隆重的项目。我明白你的意思,当初我也跟巴赫曼提过,但是他很坚持,为了这个问题,我们找供应商开会讨论过多次,就是想把风险降到最低。”

“啊哈!我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政绩工程,是吧?”丹尼奥耸着肩,“这是他升VP的压轴砝码吧——一定跟上头吹嘘省了多少多少钱,嘿嘿!典型的美国式作派!”

徐承捏着下巴凝神思索,小江在一旁跟供应商打电话,“是,应该是在拐弯处堵住了,得想办法清洁…肯定不能锯开啊,锯开的话油不得全喷出来了…唉,当初是当初嘛!什么…非锯开不可?不行不行…”

丹尼奥笑得颇有些幸灾乐祸,“怎么没见巴赫曼过来?既然他是这个项目的始作俑者,我想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回德国渡假了。”徐承瞅瞅他,似笑非笑,“如果你是老板,会乐意在假期听到这样的消息么?”没等丹尼奥反应过来,他已经抬脚向管路靠近,“如果不锯开,我们只是在转折处多引一条管路过来,就像这样。”他拿手比划了几下,以询问的眼光看向丹尼奥跟小江,“是不是会好点儿?”

小江率先眼睛放光,“我觉得应该是个好主意。”

丹尼奥也蹙了眉认真考虑了片刻,不得不佩服地点头,“的确,这似乎是眼下所能想到的最妥善便捷的解决方案,但是,James。”他看着徐承,“这应该不是你现在才想出来的吧?为什么当初改造的时候没有直接用这个方法呢?”

小江也疑惑地看向徐承。

徐承不免笑了,“那么,你们觉得这样做跟直接用U型管路有什么分别呢?如果当初直接这么做了,巴赫曼的这个改造工程意义何在?”

丹尼奥摇头,再次叹息,“政绩工程!”

小江也恍悟似的跟了一句,“政绩工程!”

徐承对小江道:“走吧,回办公室先看看图纸,把细节都过一遍再说。”

小江忙回答:“好,那我得赶紧回去把资料找出来。”他说完就拔腿跑了。

丹尼奥道:“我跟你一起去。”

徐承朝他笑笑,“不耽误你喝咖啡的时间?”

丹尼奥耸肩,“咖啡随时可以喝。”

一路往行政大楼走,丹尼奥说:“James,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中国人,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却依然能够遵守规则,哪怕那实际上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徐承笑道:“我很难辨别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嘲弄我。”

丹尼奥大笑。

上了楼,辗转在走廊上,徐承不免抬起腕表来看了一眼,六点了,他心里开始焦灼起来,不知道圆圆现在怎么样。自从让郑阿姨带她后,这小家伙似乎也开始有些小心思了,老是担心爸爸妈妈不要自己,一到接她的点儿就巴巴地守在郑阿姨的家门口,有两次他去得晚了,她已经眼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