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见她说话行事与前世的印象大为不同,以下正疑惑,闻言顿了顿,忍不住问她:“真的就看上那个人了?你难道不知以他的家世,是不会轻易迎娶寻常人家女儿的么?更何况…他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

可柔冷笑:“那又如何?!”文怡一怔,旋即又见她红了眼圈,珠泪点点往下滴:“我也是大家之女…家里在康城也是有头有脸的…我祖父还曾经是康王府的座上客呢!论容貌、论性情,我哪里比那些官宦千金差了?!凭什么她们可以嫁入大户人家,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我却只能将就小门小户、凡夫俗子?!说什么柳家不是我能肖想的,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肖想么?!怎不见姑姑说别人?!”

文怡本想安慰她几句,但一听到她这话,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二伯母段氏想为她说亲,候选人里就有聂珩,她的话是不是暗示着聂珩也是“小门小户、凡夫俗子”?!

文怡轻咳一声,淡淡地道:“二伯母向来是个和气人,处事也公道,她将你从康城接来,自然是看重你的,有她做主,将来自有你的好日子,你也别胡思乱想了。她是长辈,见识比你多,做的事自然有她的道理。”

可柔咬咬唇,脸色有些不以为然,却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小声抽泣。文怡觉得有些没意思,想要再劝,便听得门外冬葵道:“小姐,段小姐,段小姐的丫头来了。”

文怡还未说什么,可柔便立时跳了起来,冲出门外,拽着自己的丫头问:“如何?可有消息了?”

那丫头戒备地看了冬葵一眼,凑到可柔耳边低语,后者脸上露出喜色:“好栗儿!事情若成,我必不亏待你!”说罢低头看了看袖子和衣襟,整了整,又摸摸头发,抿了抿嘴,道:“咱们先回房梳洗梳洗!”便要走人。

文怡却有些不好的预感,忙上前叫住她:“段妹妹,你要去哪里?!”

可柔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目光游移,似乎在想借口。

栗儿凑近她耳边道:“小姐,柳少爷在书房已经醉了一会儿了,他的小厮说不定马上就要找过去呢!”可柔神色一凛,丢下一句,“我有急事,少陪了。”便要走人。

文怡却隐约听到了那丫头栗儿说的几个字,心下大惊,忙高喝:“不许走!”心下仔细一想,更添了怒意,往前赶了两步,“二伯母才吩咐的话,你都忘了么?!你难道真不要命了?!”又斥那栗儿:“敢做这样的事,回头我就禀报二伯母,让她处置了你!”

栗儿打了个冷战,目带祈求地望向可柔。可柔咬牙道:“九姐姐,这不关你的事!你别管!”

文怡冷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大力往屋里拖。可柔本就瘦弱,挣不过她,踉踉跄跄快哭出来了,“你要做什么?!”栗儿急忙跟进去,却被冬葵拦住。

文怡甩开她的手,严厉地盯住她道:“你竟是要把自己毁了才心甘么?柳表哥醉了,你去做什么?!万一有个差迟,你还见不见人了?!今天我绝不会放你去的,你就死了心吧!”

可柔哇地一声哭了,边哭边骂道:“我又能怎么办?!再不想法子,姑姑就要硬把我嫁给别人了!”

文怡又气又怜:“你才多大?她又不是明天就逼你上花轿!亲姑侄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她总是会为你着想一二的!你再不愿意,也不能用这种法子!你不知道柳家是什么人家么?若是三姑姑不认,你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那时候,你怎么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二伯母?!”

可柔却哭道:“姑姑怎会为我着想?!她整天只知道教训我,明明知道文娟欺负我,却总是一再纵容,顶多是数落文娟几句,几时为我出过头?!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贤名罢了!我若信了她,被她卖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文怡见她冥顽不灵,不由得有些头疼,心想记忆中的可柔明明是十分温柔和顺的性子,被人当面骂了也不敢还口的,怎么变得如此倔强?!难道她前世对这位好友认识不够?

可柔见她不说话,一边擦去眼泪,两眼直盯着她,哽咽问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觉得我不知廉耻?!可我告诉你,我跟你一样,都没了爹娘,你还有祖母可以依靠,家里又有钱,我却只能靠自己!坐着等别人来救自己,为自己安排一切…这种事我才不会做!相信别人,是最笨的办法!我这样的孤女,在世上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了!”说罢又觉得自己反正已经在文怡面前露了真相,倒不如豁出去了,便一昂头:“你若想去告状,跟我姑姑说你听到的事,就尽管去!我是一定要去书房的,大不了拉下脸,硬赖上柳家!就算他们不肯让我嫁柳表哥做正妻,二房我也无所谓!反正我有了那样一个爹,名声早就坏了,我就不信,柳家自己不要名声了!”说罢就要转身走人。

文怡却一把拉住她,两眼直盯着她看,无论她如何挣扎,都不放手,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你我一样是孤女,你心里的难处,难道我不明白?可你这法子不好,真不好!你年纪小,不知道这世上人心险恶,你只道人家为了名声,就只能忍气容下你了?你可知道,三姑母那样身份的人,有的是法子叫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死掉,却连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可柔一颤,却不服气:“你休要吓唬我!你一个金娇玉贵的大家闺秀,能知道什么人心险恶?!我见过的事比你多了去了!”

文怡并不在意她的讽刺,只是淡淡地道:“我们想要为自己谋划,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我只是可惜,你法子用错了。方才你说得不错,你原也是大家出身,虽然暂时败落了,也不是小门小户的女孩儿能比的,但你若以为,大户人家择媳,只看家世容貌性情就足够了,是大错特错。真正的世家大户,择媳时家世还在其次,首要便是品行,只要品行好,又有贤名,便是家世略次一等,也不要紧。你这一去书房,首先就失了品行,无论柳家怎么对你,都占了上风,而你…光是人言可畏,就能要了你的命!你以为这是一条青云路,却不知道走上去以后,会死得更快呢 !”

可柔犹疑地望着她,强自道:“谁说我这一去就失了品行?!你怎知道不是柳表哥失了品行?!”

文怡摇摇头,指了指她身上的华服:“无论是谁,只要一看这衣裳,首先就不信你是个好女儿了。”

可柔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满脸不解:“衣裳怎么了?这是文娟的衣裳,哪里不对?”

文怡叹道:“你父母去世才几年?白天里二伯母让你回来换衣裳时,跟你说的不是月白色,便是象牙白,都是守孝的服色,你却穿了这一身去…别人一时顾不上你,才没说什么,等你去了外书房,你要如何辩解,身为守孝之女,却身穿艳丽服色,在天黑以后跑到外书房去与男子共处一室?!”

可柔呆住了,迟迟没说出一句话来。文怡听得外头人声渐近,便道:“你好好回房想想吧,万不可再胡来了。我知道你不与我亲近,但我总不会无缘无故害你!”说罢轻轻一推,将她推向门边,正好与进门的段氏迎面撞上。后者皱着眉瞪她,文怡笑道,“段妹妹似乎是想跟二伯母认错来了,侄女儿便劝了她几句。”

段氏脸色好看了些,淡淡地道:“她乖乖在屋里待着就好,认错倒是不必了。”说罢命人将可柔送回房去。可柔临行前回头看了文怡一眼,眼神有些复杂。文怡只是淡淡笑着,什么话也没说。

段氏与文怡重新落座,又说了两件小事,才道:“那日你们一帮小辈过江那边去玩,听说你带了两坛子好酒去,你五姐姐和十妹妹回来还赞个不停呢,你七哥哥也说,在你六哥哥那里喝的好酒,引得我都起了好奇之心。他们三人都夸个不停的酒,到底是什么滋味?”

文怡笑道:“两坛酒里,一坛是桃花酒,是聂家送来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酿成,不过爱那酒色嫩红,如桃花般艳丽,只是我不爱喝酒,就便宜了五姐姐和十妹妹。至于那坛果酒,原是西山庄上一户人家的家传方子,不过是几样时鲜果子酿成的罢了,说是酒,其实更象是果子露。但因那家人有些来历,不是寻常农户,懂得些养生的法门,添了几样药材进酒里,吃了可以强身健体。我原是见祖母爱吃,又对她老人家的身体有益,才每隔半年就向那家人买上一二十坛。可惜今春无雨,这酒一起没酿成,家里只剩下去年秋天酿的几坛子,若二伯母喜欢,我明儿就送两坛过来。”

段氏不过是顺口一说,倒真没打什么主意,便也笑着应了,两人闲话两句,文怡便以天色已晚为由,先行告退了。

走出了门,她心里不由得起疑,二伯母让她留下来,真的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么?分明只要派个婆子去宣和堂说一声就行了,又何必如此养生地留她?!

还是说,二伯母原本打算说的不是这件事,不过是临时改了主意,才转而向她讨酒?

文怡满怀疑惑地往外走,谁知还没走到二门,又遇上了拦路虎。这回拦下她的,却是文慧。

文怡心中厌恶,面上虽不露,口气却说不上十分好,“六姐姐有什么事?”

文慧似乎刚刚哭过,眼圈还有些发红,她脸色不善地走上前来,盯着冬葵,喝道:“让开!”冬葵迟疑一下,看了文怡一眼,见她点头方退开几步。

文怡瞥向文慧:“六姐姐又怎么了?!居然跑来找我撒气?!”

文慧冷笑一声:“别装没事人儿!我问你,白天时,是不是你…故意让如意来坏我事的?!”

第六十六章 家族名声

文怡大讶,接着笑了笑,语带讥讽地道:“六姐姐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不知我坏了姐姐的什么好事?!”

文慧脸上涨红,咬咬牙,才挤出一句:“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水!我本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人,倒叫你害得背上骂名!”

文怡挑挑眉:“还请六姐姐明示,什么骂名?姐姐既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妹妹又怎能让你背上骂名?”

文慧气得直跺脚,却又不得不顾忌到旁人而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什么?!我叫人引世子来见,可不是为了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不过是要他别答应姑姑的提亲罢了!今儿白天姑姑那个做派,任谁都瞧得出她打了什么主意,五姐姐对你我一向和气,难道你就忍心见她被嫁作人妾?!”

文怡怔了怔,心下一想,又冷笑道:“六姐姐对五姐姐可真关心呀,可你既然是一片好意,为何要用这种法子?!你什么时候跟世子说这种话不行?偏偏要在家中大摆宴席时,鬼鬼祟祟地引人来见?!再不济,让柳家表哥传话也行!更何况,婚姻大事,又不是三姑母动动嘴皮子就能成事的,你不去劝姑母同,反倒私自找上世子,岂不是本末倒置?!”

“你——”文慧气得脸都黑了,“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今儿席上,姑姑一直缠着祖母和二婶说这件事,还说可以出面保媒,祖母已经有几分意动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点了头?!二婶是做后母的,也不顶事,还借口去看五姐姐就离了席!分明是要避开的意思!我怕再耽搁下去,等宴席散了,五姐姐的婚事就成了定局!你道我不愿意请柳表哥传话么?!可他是姑姑的儿子,一向最听姑姑的话,他能为我逆了姑姑的意?!再说了,他毕竟不是姓顾的,我让他去传这话, 将来五姐姐见了她,岂不尴尬?!万一事后有风声传了出去,她就更没脸了!”她想来想去,只觉得眼前这位堂妹可恨之极,“都是你!本来只要几句话就能办成的,既不会惊动长辈,也保全了五姐姐的脸面,大家欢喜!若不是你叫如意来拦,祖母、姑姑和二婶她们就不会知道了,我也不会被她们教训一顿,更不会被她们下令不许出二门!如今事没办成,五姐姐随时都可能会被许人做妾,都是你的错!”

文怡听得目瞪口呆,啼笑皆非,忍不住冷笑道:“原来如此,顾六小姐好大的脸面,好大的本事!只要你跟世子说几句话,姐妹们的婚姻大事就解决了?!三姑母还要费尽唇舌去说服大伯祖母呢,你倒好,只要跟世子打声招呼就行了?敢情你在世子跟前比三姑母还要有脸呢?!你说柳表哥不会为你去违逆三姑母的意思,那你又怎么知道,世子会为你而违逆他的舅母?!”

文慧一窒,脸红得快烧起来了,跺脚道:“我自有法子,你管我呢?!”

“我也没空管你!”文怡沉下脸,“只是看不惯你的行径罢了!让柳表哥传话会丢五姐姐的脸,难道让世子主动拒婚,五姐姐就有脸了?!你不想办法去劝大伯祖母,或是二伯父二伯母,反倒私下与男子相会说话…六姐姐牺牲自己的名声脸面去为五姐姐出头,果然是好姐妹!妹妹比不得你,惭愧了!”她没心情继续跟这人歪缠,一甩袖子便要走人。

文慧往旁边踏出一步拦住她,气得手上直发抖:“你给我站住!你给我把话说明白了!”

文怡冷哼:“难道我的话还不够明白?!六姐姐,我不管你私下见世子,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五姐姐,但你约在哪里见不行?偏偏要在内宅?!内宅住的都是什么人?上到大伯祖母,下到姐妹们,还有无数的丫头媳妇子呢!这内宅里,除了自家人和近亲之外,就没进过男子!你倒是放心,不怕那位世子爷一个人进来后四处乱走,撞进哪个院子里去,又冲撞了谁!只是你为了五姐姐可以不顾自己的名声,你家里这些太太奶奶小姐姑娘们还要脸面呢!”

文慧脸上涨红,咬咬牙,才挤出一句:“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水!我本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人,倒叫你害得背上骂名!”

文怡挑挑眉:“还请六姐姐明示,什么骂名?姐姐既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妹妹又怎能让你背上骂名?”

文慧气得直跺脚,却又不得不顾忌到旁人而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什么?!我叫人引世子来见,可不是为了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不过是要他别答应姑姑的提亲罢了!今儿白天姑姑那个做派,任谁都瞧得出她打了什么主意,五姐姐对你我一向和气,难道你就忍心见她被嫁作人妾?!”

文怡怔了怔,心下一想,又冷笑道:“六姐姐对五姐姐可真关心呀,可你既然是一片好意,为何要用这种法子?!你什么时候跟世子说这种话不行?偏偏要在家中大摆宴席时,鬼鬼祟祟地引人来见?!再不济,让柳家表哥传话也行!更何况,婚姻大事,又不是三姑母动动嘴皮子就能成事的,你不去劝姑母同,反倒私自找上世子,岂不是本末倒置?!”

“你——”文慧气得脸都黑了,“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今儿席上,姑姑一直缠着祖母和二婶说这件事,还说可以出面保媒,祖母已经有几分意动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点了头?!二婶是做后母的,也不顶事,还借口去看五姐姐就离了席!分明是要避开的意思!我怕再耽搁下去,等宴席散了,五姐姐的婚事就成了定局!你道我不愿意请柳表哥传话么?!可他是姑姑的儿子,一向最听姑姑的话,他能为我逆了姑姑的意?!再说了,他毕竟不是姓顾的,我让他去传这话, 将来五姐姐见了她,岂不尴尬?!万一事后有风声传了出去,她就更没脸了!”她想来想去,只觉得眼前这位堂妹可恨之极,“都是你!本来只要几句话就能办成的,既不会惊动长辈,也保全了五姐姐的脸面,大家欢喜!若不是你叫如意来拦,祖母、姑姑和二婶她们就不会知道了,我也不会被她们教训一顿,更不会被她们下令不许出二门!如今事没办成,五姐姐随时都可能会被许人做妾,都是你的错!”

文怡听得目瞪口呆,啼笑皆非,忍不住冷笑道:“原来如此,顾六小姐好大的脸面,好大的本事!只要你跟世子说几句话,姐妹们的婚姻大事就解决了?!三姑母还要费尽唇舌去说服大伯祖母呢,你倒好,只要跟世子打声招呼就行了?敢情你在世子跟前比三姑母还要有脸呢?!你说柳表哥不会为你去违逆三姑母的意思,那你又怎么知道,世子会为你而违逆他的舅母?!”

文慧一窒,脸红得快烧起来了,跺脚道:“我自有法子,你管我呢?!”

“我也没空管你!”文怡沉下脸,“只是看不惯你的行径罢了!让柳表哥传话会丢五姐姐的脸,难道让世子主动拒婚,五姐姐就有脸了?!你不想办法去劝大伯祖母,或是二伯父二伯母,反倒私下与男子相会说话…六姐姐牺牲自己的名声脸面去为五姐姐出头,果然是好姐妹!妹妹比不得你,惭愧了!”她没心情继续跟这人歪缠,一甩袖子便要走人。

文慧往旁边踏出一步拦住她,气得手上直发抖:“你给我站住!你给我把话说明白了!”

文怡冷哼:“难道我的话还不够明白?!六姐姐,我不管你私下见世子,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五姐姐,但你约在哪里见不行?偏偏要在内宅?!内宅住的都是什么人?上到大伯祖母,下到姐妹们,还有无数的丫头媳妇子呢!这内宅里,除了自家人和近亲之外,就没进过男子!你倒是放心,不怕那位世子爷一个人进来后四处乱走,撞进哪个院子里去,又冲撞了谁!只是你为了五姐姐可以不顾自己的名声,你家里这些太太奶奶小姐姑娘们还要脸面呢!”

文慧呸一句:“我就知道你只会说这些话!成天张口闭口,不是规矩就是礼数!不是脸面就是名声!不许我去这里,不许我去那里;不许我说这个话,不许我说那个话;前几天还叫我多跟表哥亲近,今天就跟我说别跟表哥亲近;昨儿还夸我会说话懂讨人欢心,一转脸又叫我别说话别在人前笑得太欢!把我当成是什么了?!我难道是木头人不成?!原来只有长辈们管着我,我便是再不高兴,也只能依了,如今连你都敢教训我了?!你算什么东西?!”

文怡挑挑眉:“我不算东西,自有人来管你!我只是不明白,姐姐这聪慧的名声是怎么挣来的?!怎的行事一再叫人失望!”

文慧冷笑:“你爱失望就失望去!我为什么要为了不让别人失望,就委屈我自己?!我告诉你,什么规矩脸面,那都是狗屁!若我找的不是世子,而是个姑娘,私下约她到内宅里,谁会说我的不是?!又或者,我若是个男子,要请世子私下说话,又有谁说我不能在内宅见他?!柳东宁天天出入二门,长辈们还欢喜得紧,我往二门外跑一回,就有人说我不守规矩!不过是因为他是男子,我是女子罢了!我又不是作奸犯科,也不是要图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却生生担了这么个罪名,就是为了所谓的家庭名声?!呸!家族名声是该男人们去挣的,跟我什么相干?!我爱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看谁能拦我?!”

文怡忽然觉得十分无趣,她与文慧根本就是两路人,说得再多也是白费力气罢了,便道:“六姐姐有志气,妹妹不如你,也就不耽误你的事了,你尽管去做吧!只是妹妹有一件事要提醒姐姐,没了家族,没了名声,你又算什么东西?!”

文慧愣了愣,文怡脚下轻转,绕过她往二门外去了,冬葵低头迅速跟上。

直到上了马车,出了宣乐堂的大门,文怡仍然觉得心气难平。她才不相信文慧真的是为了文娴才去私会东平王世子呢!就算文慧本意是为了劝阻这桩亲事,真正用意是什么,还是两说!但文慧的话实在叫人气不过!谁又是木头人?!谁不是礼教规范约束着长大的?!这全族的姐妹,都要守的规矩,凭什么她就能不守?!

想到这里,丈怡不由得眼圈一红。

男女有别。世俗对女子总是要苛刻些的,如自己何尝没有过不平?但还不是仍旧要在规矩约束下。尽可能想尽办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所谓家庭名声。哪有这么简单?百年顾家。这望族名声背后所包含的血泪又哪里是外人能知道的?!远的不说。只看清蓬庵里的女尼就够了!她们进庵时。何尝不是绮年玉貌?难道个个都是自愿进去的不成?!族中只是偶尔与她们闲谈说笑的女眷又怎知道她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前世为了避婚而出家,为什么宁可离开顾庄风餐靠宿也不愿意留在家庵中受族人供养?!如今的顾家儿女真真是堕落了!多少先人牺牲自己才挣下的家族好名声,如今都被糟蹋成什幺样子了?!

家族名声是男人去挣的。与女人无关…过话说得轻巧。但只要生在顾家,受了顾家的供幕,就别以为真能挣脱出去!没了家族亲人庇护的女子,想要在世上存活。只怕那金娇玉贵的六堂姐。根本想象不到是什么滋味吧?!她要是舍不下宝贵,就别说大话!

文怡犹自忿忿地想着,却不妨马车拐过一个十字路口。却恕突然刹住。她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一歪,忙扶车璧稳住了。冬葵高声问:“郭大哥,怎么了?!”

外头传来郭庆喜有些犹疑的声音: “好象…有个黑影从路中央窜过去了?!”何家的道:“小的也看见了,似乎是个人。窜得真快!不知道是不是外头来的花子?小姐。咱们还是快回去吧。如今天黑了。路上人少。就怕不太平!”顾庄人口虽多,但因大多欺人都是要靠着顾家吃饭的。因此庄上一向还算平静。文怡本没想太多。但听刭何家的这么说。心下也有几分发毛,想到随行的人这么少,真要遇上什么事可就麻烦了,便命郭庆喜:“快回去吧,在长房耽搁了这么久。祖母该担心了。”

郭庆喜应声甩了一鞭,重新驾起马车往前走了。

路上重新恢复了平静,过了一会儿。路旁的房屋后冒出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地往马车消失的方向瞧…前头那年纪小些的男子吐了一口唾沫。擦了把脸:“吓死老子了!差点儿设撞上!”说罢又回头凑近了另一名年纪大些的男子。压低声音道: “刘老大,这地方果然象你说的那样,没外墙挡着,而且家家户户都是富贵人儿!”

那刘老大冷笑一声,得意地道:“我的话还能有假?!这地方我是最熟。哪家最有钱。我也清楚得很。只要大王带人过来。不管是金银财宝还是美人。要多少有多少!”

方才那后生先是一乐,但随即又冷静下来。“可是今日咱们来时。你说的那家最有钱的富户。居然有官兵守着!咱们虽设法靠前去看个究竟,但光是远远数了数,至少也有二三十人!咱们能敌得过么?!再说了,大王要的是能守得住的地方。这庄子虽说好打。但打完了。也不好守呀?!咱们还是回去跟大王说。打平阴具城去吧?那里也有许多有钱人。而且还有城墙,只要打下来了。要守住也容易!”

那刘老大呸了他一口: “我说你个傻的,你还不肯认?!平阴县城原本好打,可如今那县老爷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成天叫了衙役满城巡逻,一见到生面孔就要盘问个半天。连周遭的村镇都者官兵驻守!上回老陈他们想进城去打听消息。在城门处差点儿就露馅了!大王想要在城外的几十村子起事,又几乎被村民困住扭送官府!这样儿还怎么打?!倒不如先来这顾庄试试水。至少能捞一笔,往后才好谋大事! ” 那后生缩缩脖子,却有些不服:“只是一个村子不成罢了。大王已经去其他村子打听了,就算那县老爷和几个有钱大老爷天天在城门口摆施粥的摊予,也架不住人多!守城门的才几个人?咱们兄弟们拼了命去冲一冲。未必冲不进去,就算真冲不过去。躲四山上也容易。虽说以前山匪的寨子被烧了。但山上也不是没有人家!官兵一来。咱就往山里一躲。 百里太平山,有你这么个地头虫虫在,谁能找着咱们?!比打这顾庄强多了,除了舍银财宝和女人。什幺都没有。万一被官兵围住了。连逃都没处逃!我还听说住这里的那个顾家。他们大老爷是在京城做大官的。万一叶他知道我们抄了他老家。他一发火,叫皇帝老儿发大军来打我们。我们还有命在么…”

刘老大一字打上去,几乎没把他打懵: “你既然入了伙。还怕什么官兵?!。要是怕死。就别装汉子!皇帝老儿爱打就打。咱们还怕了他不成?!”

他回过头,盯着远处顾家长房大门前挂的红灯笼,冷冷笑了一声:咱敢造反,就不怕丢了性命!难道咱们就是一辈子的穷命不成?!就算是死。,我也要尝一尝有钱人是什么滋味!把那些贵人扯下马来。叫他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咱们这辈子才才不算白活!”尤其是那个公子哥儿。他非把那小少爷踩到泥里喂狗屎不可!还有那个千金小姐。到了他手里,看她还怎么傲!这些富贵人家。最看重那所谓的脸面和名声了。只要人在他于里过一夜。就算不死。他们家人也会要他们去死的!那时候才好玩呢!

那后生晃晃头,见刘老大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有些不解地问:“刘老大,你…”

刘老大一手指了指远处的宣乐堂。另一手揪着他衣裳后领拎到跟前,凑近了狞笑道: “你白天时没听人说么?有个什么王爷的世子到了那家做客,说是皇帝老爷的亲侄予!那可是贵人!只要咱们拿住了他。随便咱们要哪个城池,还有人敢不开门么?!要是有人敢不从就砍了那个世子的脑袋!到时候就算是皇帝老儿来了,咱也不怕!回去就这么跟你家大王说,听明白了么?笨蛋!

第六十七章 两方角力

四月的最后一天,太阳越发猛烈了,照得人口干舌躁,连粗使的仆役都宁可在廊下或屋中多逗留些时候,更别说其他娇生惯养的人。宣乐堂内外,无论是主人还是客人所住的房子,冰盆从早搁到晚,小丫头手中的扇子也没停过,但还是驱不尽暑气,叫人忍不住担心,还未进五月,天已经热成这样了,到了盛夏六月又该怎么过?

朱景诚无精打采地歪在圈椅上,拿着本杂记逸闻漫不经心地翻着,又嫌身后的小丫头打扇子打得太慢,风太小了,索性把人打发了,自个儿拿着把大折扇扇个不停。

柳东宁拿着一把山水碧玉壶进来,脚下顿了顿,方才微笑着走上前道:“古诗有云,‘为人心静身即凉’,表哥这般浮躁,只会觉得越来越热罢了。”说罢递上玉壶,“这是母亲叫人送过来的,拿冰块湃凉了的酸梅汤,还添了甘草,你喝几口,兴许会凉快些。”

朱景诚立即夺过玉壶,随手拿过桌面茶盘里的杯子倒了大半杯就一口气喝下去,然后长长舒了口气,才道:“别说风凉话,我在东平和京城都没见过这么热的天气,就象火烧似的,哪里还能静得下心来?!”

柳东宁笑了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一边拿杯子给自己倒酸梅汤,一边仿佛不经意地道:“平阳在南方,夏天确实比京城和东平都要热些,你觉得不习惯也是人之常情。横竖你也待不了几天,暂且忍一忍吧,若实在忍不了,我就让我舅舅给你弄艘好的大船,沿着太平江走水路南下,比骑马要凉快多了。”

“当真?!”朱景诚脱口而出,接着又顿了顿,笑道,“算了,父王也没定下时限,晚个十天半月也不打紧,我何苦在这大热天里赶路,自找苦吃?等下了雨,天气凉快些再上路也不迟。你若是有兴致去瞧瞧康城的风光,不如随我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