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令那几名婆子:“留在这里看好了!若是六小姐和七少爷真个回来了,你们再开门放他们进来,不然,便是外头闹得再狠,你们也休要理会!回头我禀告了你们二太太,自然会有人来接替你们!”

文怡放缓了语气对带路的婆子道:“你今日立下大功了,等二太太派人把六小姐和七少爷平安接回来,她自会赏你!”

那婆子青白着一张脸,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就要看两位小主人是不是平安了?!”

另两个婆子早已瘫软在地,其中一个哭着揍了另一个两拳:“叫你偷跑,若不是你跑去躲了,我也不会受这连累!”另一个不服气:“我躲是我的事,谁叫你也躲了?你不偷跑,这会子也没人能出去!”

带路的婆子没空理会她们狗咬狗,哭丧着脸跪下道:“九小姐,求您看在小的殷勤的份上,替小的说两句好话吧…”

文怡郑重点了点头:“我自会尽力!”说罢带着冬葵转身就走,快步疾行回正院,刚好看见二伯母段氏带着丫头进了屋。

她连忙跟了上去,一进门,便听到段氏在暖阁里说话:“给我说清楚!小七到底在哪里?!是真的不见了么?!怎的不来回话?!”

文怡闻声忙转进了暖阁,只见文娴低头恭立在段氏面前,一脸为难。柳东宁满头大汗地站在边上,干巴巴地道:“二舅母…”段氏瞥了他一眼:“宁哥儿,我在跟我家姑娘说话呢!你且稍安勿躁!”柳东宁涨红了脸,讷讷地闭了嘴。

文娟忍不住替姐姐辩解道:“太太,是六姐姐说了些难听的话,激得七哥哥失了踪,眼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偷偷跑出去了。五姐姐和我原是要禀告太太的,柳表哥一再阻拦,不让我们去!如今连六姐姐都不见了!”

段氏听得脸色一变,可柔迅速靠过去,小声在她耳边说了文慧跟文安吵架时的情形,气得段氏手都抖了起来。柳东宁脸上一片惨白。

文怡忙上前道:“二伯母,侄女儿方才听到下人说,六姐姐和七哥哥都往西南边的角门去了,便到那里查探了一番,发现那里的门锁是开着的,可见他们是真的从那里出去了!侄女儿已经叫人关好了门,又守在那里,只是二伯母还当派人去庄中各处找人才是!此事需得要快,以免有变故,六姐姐才出去不久,想来走得不远!”接着又接方才的经历大概讲了一遍,催段氏派人去加固后角门一带的防御。

段氏直直地看着她,脸色十分难看。文娴惊叫出声:“九妹妹!你说的…是真的么?!”她虽然担心弟妹,但还真没想过,他们真的会跑出去。她似乎想到些什么,脸色又是一变。

柳东宁冲过来道:“怎么会呢?!六表妹她…她怎会不跟我说一声就跑出去了?!她明明答应我了…叫人悄悄儿去找…”说着说着,已是摇摇欲坠。

文怡冷哼道:“柳表哥倒是关心六姐姐会不会受长辈责罚!可你怎么不想一想,若是七哥真有个好歹,长辈们岂会不知情?!到时候六姐姐岂不是罪上加罪?!正该尽早叫长辈们知道,派人去找才对!只要七哥无事,六姐姐顶多不过是挨几句骂,都是一家子骨肉,长辈们又不会吃了她!柳表哥一心想着六姐姐,却把七哥的安危置于何地?!孰轻孰重,柳表哥也不知道么?!”

柳东宁无力地后退几步,坐倒在椅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文娴苍白着脸低头走到段氏跟前,小声道:“母亲,眼下派人去找七弟要紧,只是…万一六妹妹遇上贼人…有个什么好歹…人多嘴杂,传出去了,六妹妹的名节怎么办?”她还有一句话留在肚子里没说出来:如果文慧的名节受损,那顾家其他女儿的名声又怎么办?

段氏犹豫了。文慧对她这个婶娘一向不怎么恭敬,她对这个侄女也不大关心。在她看来,文安的份量还要比文慧重些。只是碍于文慧也是大老爷的儿女,不能不救。 但继女的话却也有道理,文慧要是有个好歹,名节坏了,顾家的女儿都会受连累的,顾氐一族脸上也会无光,她更是会被冠上一个“管家不力”的罪名。 即便文慧平安无事,外头的人知道顾家小姐在匪徒袭击庄子时独个儿出过门,人言可畏,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呢!看来还是不要大张旗鼓找人的好。 她眉头一皱,道:“叫陆三家的来!命她带几个可靠的家人往外头找去!”

文怡看着她们,心里有几分失望,却还是忍不住道:“二伯母,这种事仅靠几个亲信家人有什么用?!顾庄这样大,谁知道七哥哥和六姐姐往哪里去了?!趁如今天亮了,外头还算太平,赶紧多派些人去找吧!若行动快些,还来得及在出事前将人平安带回来!”顿了顿,又补充一句: “眼下要紧的不是想着万一出了事,该如何遮掩,而是趁着还没出事,先把出事的可能给掐灭了!”

柳东宁猛地站起身:“说得对!要尽快派人去找!一定要把六表妹平安带四来…”这时外头传来丫头报信的声音: “二太太,二老爷说,柳家大公子带着救兵回来了。因有几百位军爷在,茶水吃食,以及事后歇息的屋子,还要请二太太安排。再通告家中各处丫环仆妇,休要乱走!

段氏正要答应,柳东宁却忽地脸上一亮:“回来得好!我哥哥武艺高强,让他去找,一定很快就能找到,且又不怕他会将事情泄露出去!”抬脚便要往外跑。

文怡刚为柳东行平安回来而欢喜,闻言立时心下一紧,却是满怀怒火噌的一下就冒上来了。柳东行再有本事也只是一个人,况且他奔波了一晚上,还没歇口气么,柳东宁这个做弟弟的不说感激他辛劳一夜,反而还要他出去找人,未免太过分了!若是柳东行没能及时找到文慧文安姐弟,他是不是就要把罪名怪在哥哥头上了?!

这念头在文怡脑中一闪而过,她立时便挡在柳东宁面前,冷笑道:“柳表哥,在你心中,六姐姐的安危就这么不重要么?!你当你哥哥在劳累一夜过后,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两个下落不明的人?!如今救人要紧,二伯母自有主意,你少在这里碍手碍脚!”

柳东宁僵住,不等他说什么,段氏已经起身,下了决定:“我这就出去派人!如今人手充足,正好忙将人找回来!”

第八十章 姐弟历险

文慧躲在巷口的墙后,伸头往外瞧了瞧,便立时缩了回来。

天已经亮了,但后庄一片静悄悄的,连个人影儿都不见,冷清得如同一片死地。文慧此时正身处十字路口,心头却一片茫然:“小七到底是往哪个方向去了?我要上哪儿找他去呀?!”

此时回想起姐弟俩半夜的争吵,她心里不是不后悔的。她当时只是一时气话罢了,弟弟一再说景诚与柳东宁的不是,她只觉得刺耳非常,便忍不住开口奚落了,但仔细一想,却也说不清楚,她这般生气,究竟是为了朱景诚,还是为了柳东宁。

不管是为了哪一个,她当时都不该用“若你有本事,就把那些贼人赶跑了”这种话来气小七,她哪里想到弟弟会真的跑去找贼人呢?只求老天保佑,弟弟能平安无事,那她就算事后被祖母、姑母和舅母责备几句,或是再在小院里禁足上十天半月,她也认了。

她喃喃低语祈祷:“小七,你快回来吧,只要你回来,姐姐以后就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要什么吃的玩的,姐姐都给你弄来,你一直吵着想要的绣花荷包,姐姐也替你做…你快回来吧!”

正喃喃间,她身后不远处的长房后角门忽然传来开门声。她吓了一跳,忙躲进角落的阴影里,小心探头看过来,便见到原本守西南角门的两个伸头出来望了望,便飞快地缩了回去,锁上了门。

文慧心里懊恼不已:门居然锁上了!那她该如何回去?!但转念一想,守门的人已经回来了,只怕用不了多久,家里就会发现她跑了出来,到时候一定会派人来找的。

若届时她还没找到弟弟,岂不是罪加一等?!不好!她得尽快把人找回来才行,好歹也要在长辈们面前将功折罪,才能少吃些苦头!这么想着,她立时便往后头摸索着走去,一听见长房前门的方向传来马蹄声、脚步声,她便加快了脚下的速度,生怕是家里派人来找她的。谁知她才转了个弯,正打算先往后庄东面找找,却忽地感到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击在她的后颈上,她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 ,她感觉到左肩膀一痛,似乎有人将自己掼到了地上,方才悠悠醒转,然后便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有人在她身后“呜呜”直叫,那声音有几分耳熟。她连忙爬起身回头望去,却发现是弟弟文安。

文安被五花大绑,歪在角落里,额上一片青紫。他双眼喷火,神情又是愤怒,又是焦急,奈何嘴里被塞了一大团布,瞧着似乎是椅搭之类的物件,无法说话,因此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文慧失声叫道:“小七!你怎么了?!”叫完了,方才发现在文安身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陌生的男子,衣衫褴褛,满面横肉,正不怀好意地狞笑着看自己。她吓得往后一缩,却又碰上了人,回头一看,原来身后也站了一个男子,比另一个略年轻些,同样穿着打满补丁的衣裳,形容猥琐,却是双眼发亮,伸出脏手往自己脸上摸了一把,吓得她魂飞魄散,只觉得肮脏不堪,立时便尖叫着躲开。

那年轻匪徒咧嘴笑着对同伴道:“刘老大,这妞他妈的漂亮!咱还是头一回碰个千金小姐呢,能不能…”

那刘老大还未说话,文慧已尖叫起来:“你们要干什么?!”年轻匪徒笑嘻嘻地再摸了她的脸一把:“干什么?你等会儿就知道了,放心,我们不会杀你的,那太浪费了…”文安在旁看得目瞠欲裂,不停地“呜呜”叫着。

文慧两眼直盯着那年轻匪徒的眼神,心头狂跳,眼珠子一转,便张开口大声叫唤起来:“救命啊!来人哪——”那年轻匪徒变了脸,连忙扑过去捂她的嘴,被她一口咬住虎口,痛得他杀猪般惨叫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没法挣脱文慧的牙齿,只好向同伴求助:“刘老大…快、快叫她松口!”

那刘老大冷冷一笑,不慌不忙地抽出腰间的大刀,往文安脖子上一比划:“要是不怕你兄弟丢了脑袋,你就尽管咬人、尽管叫唤好了!”

文慧嘴一松,那年轻匪徒终于缩回了手,痛得呲牙裂嘴地,抬手就想要揍人,但一见文慧那张脸,却又舍不得,结果又在她脸上摸了两把,还凑近了她颈间闻香,接着见文慧头上插着一个赤金镶多宝的步摇,一见就知道价值不菲,便一把扯了下来,揣在怀里,又再去揪她的宝石耳环。

文慧脸色惨白地僵着,连头发散落了,耳朵被扯得生疼,也不敢动弹分毫,哆嗦着道:“你们…快放了我们吧…我们家已经派人去城里报信了…官兵马上就到…趁如今还来得及,你们快走…我们不会把你们的事告诉人的…”

刘老大嗤笑一声,看向同伴:“你去报告大王一声,说咱抓到了顾家的少爷小姐,叫人去顾家大门前喊话,叫他们拿金银财宝来赎!”才说完,眼珠子一转,便又改了主意:“慢着…你跟大王说,叫顾家把那个什么世子交出来!只要他们把世子交给我们,我们就放了他家少爷小姐,不然…不然我就把人带到他家门前,亲手砍了他家少爷的脑袋!再叫兄弟们一起玩了他家小姐!”

文慧文安听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见年轻匪徒咧嘴笑道:“这个好…这个好!刘老大,到时候可别忘了我那份儿!”“行了,自然不会忘了你的,还不快去?!”刘老大不在意的摆摆手,便把人打发走了,然后方才不怀好意地回头看文慧文安姐弟俩。

文安大力喘着气,面色发青。文慧颤抖着声音道:“你不能…你不能这样…我们跟你无冤无仇 ,你为何要这样害我们…你不怕遭报应么?!”

“报应?!”刘老大狞笑,“我才不怕!老天爷有眼,才会让我这么顺利就遇上你们俩!我总算可以报仇了!什么叫无冤无仇?你们已经不记得了吧?!三月里,你们骑马乘车从外头进顾庄,我刚买了药从庄口走过,正巧…”他一抻手,抓住了文慧的发髻,痛得她发出一声惨叫,他还自顾自地往下说:“…有风唤起了你这**坐的马车帘子,我不过是多看了两眼,就被你们叫人打了个半死!药也撒了…可怜我的儿子还病着呢…因为没来得及吃药…死了…我老婆也死了…你们害得我家破人亡,还有脸说跟我无冤无仇?!”他一把将文慧掼到地上,又抬腿踢倒文安,一脚踩在他头上,来回磨着:“当时你们就是这样糟践我的!如今可算遭报应了!”

文安不停地惨叫着,不一会儿,已满脸是血,文慧哭叫道:“不要…不要这样!求你饶了他吧…”扑过去就要将他推开。

刘老大一脚将她踢到边上,冷笑道:“少给我来这套!若我这么容易就轻饶了你们,何必费那么大功夫?!”他两手一抓,将姐弟俩都揪到跟前,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不知道吧?那群人…原本没打算打这庄子,不是盯着平阴就是看中了平南,是我!是我把他们弄过来的!为了啥?就是为了你们俩!还有你们全家!等着吧,马上就有一场好戏上演了!”

文安惊得目瞪口呆,文慧怯怯地望着他:“你…你想干什么?!”

刘老大笑了,笑得十分欢畅,甚至还心情很好地抬手捏了捏文慧的下巴:“方才我不是说过了么?小姐没听见?”觉得手下触感柔嫩细腻,索性多摸了一把,呲嘴笑道:“官家千金果然跟花楼的妓女不一样,这小脸真嫩!不知道皮肉如何?回头大家伙轮着上的时候,可得好生尝个仔细…”

文慧瞠然,立时挣扎起来,拼了命要往外跑,被刘老大拦腰抱住:“再乱动我就砍了你兄弟!”她还是一味大叫着挣扎。文安在一旁也拼尽全力要挣脱绳索,见刘老大捞起姐姐要往地上压,便全身撞了过去,将其撞到门上,但他也跟着摔倒了,正打算爬起来,就被刘老大扔过来的椅子撞个正着,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向后一仰,便倒在地上。

文慧还在那里大声哭喊,刘老大气急败坏,见文安还在挣扎着要起身,想着先解决一个再说,便抡起大刀,用力砍将过去。谁知刀还未挨上文安,他已觉得手上一凉,接着右手前臂连刀一起掉落在地,大量的鲜血喷发出来,践了文安全身。

他这时才感觉到巨痛,随即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却看到眼前绿影一闪,一张有几分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地劈下一道银光,他颈上立时一凉,然后便觉得自己在往下掉落,又看见了一具无头的身体随即歪倒。

他脑中最后闪过的一个念头是:这身衣裳怎的看起来跟我穿的那么象?

柳东行见贼人已死,方才跨过他的尸体,去查看文安的情形。所幸文安只是脸上有几道口子,并无致使伤,但看他嘴角有鲜血,也不知道是否有内伤,还得抬回去细细查看才好。

文安无事,但文慧还在尖叫,柳东行皱皱眉,一脚将刘老大的头从她身前踢开,没好气地道:“别叫了!没事了!”文慧却还是连连往后缩着,叫得声嘶力竭,满面是泪。

有人从外头进来了,却是东平王世子朱景诚。他身后跟着林子默,接下来是两个士兵押着方才那年轻匪徒。后者见了同伴的尸首,不由得失声大叫:“刘老大!”

朱景诚皱了皱眉,瞥了柳东行一眼,有些扫兴,又见文慧还在那里哭叫,心情更差了,索性大步走过去,大力扇了她一个耳光:“给我消停些吧!”

文慧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她怔疏于看着朱景诚,忽地眼皮子一翻,晕了过去。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几家欢乐几家哀愁(一)

屋里一片寂静。

柳东行垂下眼帘,为文安诊脉。仿佛没看见文慧晕倒了一般。既然她的叫声如此中气十足,可见没什么大碍,他也就不必多加理会了。

朱景诚却有几分懊恼。他看着文慧白嫩的脸上越来越清晰的鲜红掌印,不由得斜了柳东行一眼。可惜了!若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外人,这个耳光大可算到贼人头上去,如今却得想办法在事后安抚顾家人才行。顾家族长官职虽不算很高,却与柳家舅舅交情极佳,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然而,接下来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顾文慧实在是麻烦透顶!若不是她姐弟俩不知天高地厚地闯祸,又怎会惹出这么一个烂摊子?!

想着想着,他脸上已经带了不耐烦,一甩袖子就下令:“找个人来拿好匪徒的首级!我们过去跟傅将军会合!”方才听说顾庄上尚存上百乱匪,柳东行搬来的那五百官兵未必够用,若是自己的人能抓到几名匪徒——最好是匪首或小头目——不但能替王府露脸,还能顺便跟 领军的游击将军傅承远结交呢!这种人物平日只窝在驻地,也不出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上的,自己身为藩王世子,平日为了避嫌,不好主动上门拜访,今日难得遇见,可不能错过好机会!

至于这个顾文慧,就交给柳东行吧,横竖他们是亲戚!

他正要开口,却看到柳东行吃力地扶着顾文安站起身来,气喘嘘嘘地道:“世子爷,安弟伤重,我需得立即送他回去救治,六小姐就拜托你了!”

朱景诚一愣,忙出声阻拦:“哎?可是我还要去剿灭匪徒…”

柳东行一脸困惑地看着他:“世子爷,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剿匪之事交给傅将军就是了,您何必冒险呢?再说,六小姐千金之躯,又受了惊吓,总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万一再有个好歹,不但顾家人会难过,只怕我二婶娘心里也不好受哪!您若实在为难,就且略等一等,我扶着安弟回去,立时便遣了顾家仆女性过来接人!安弟情况不好,我得尽快送他回去,先失陪了!”说罢索性将文安打横抱起,转身就走,末了还留下一句话:“六小姐形容有些狼狈,就这么回去,只怕要若闲话,还请世子爷帮着遮掩遮掩!”

朱景诚插不进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抱着顾文安走远了,回头看向顾文慧,便有些气急败坏。

他这时候才留意到,文慧身上的衣裳沾了不少尘土,还有血迹,也有几处小小的破损之处,颇为狼狈,再加上她头发凌乱,脸也被打肿了,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呢!这般将人送回顾家,她的名节固然有损,自己却也要沾上一身腥!柳家舅母最爱一厢情愿地给人做媒,还总是盯紧了自己的后院,想要给自己说亲,万一她见自己将形容狼狈的顾文慧送回去,便找借口逼着自己娶她侄女,又该怎生是好?!虽说他看得清楚,顾文慧仍是清白之身,但外人不知道啊?!哪怕是有丁点流言传出去,他也丢尽脸面了!

他恨恨地瞪了文慧一眼,只觉得方才自己就不该进来!不然也不会摊上这么个烫手山芋了!若他方才跟着傅承远去剿匪,眼下贼人一定已经束手就擒了!又怎会被困在这里?!

心里再不高兴,事情还是要做的。他们现在是在顾家七房的宅子里,方才他进来时,看到前院死了好些仆人,屋里的博古架也空了不少,甚至屋子角落里还有两个鼓囊囊的大麻袋,可见是遭过匪徒光顾了。朱景诚叫士兵将那年轻匪徒牢牢捆在柱子上,然后让其中一个兵往后宅去寻些女子衣物来,若还有生还的丫头仆妇,也一并带过来。有人照应顾文慧,他也就不必再费力气了,至于顾文慧回家后会遇到什么事,又与他何干!

远处传来隐隐的喊杀声,他眉头一皱,便去看林子墨。后者十分有眼色地道:“下官这就去打探!”然后跑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禀道:“世子爷,是傅将军围住了匪徒躲藏的宅子,正**兵力大举围攻呢!有几个武艺高强的匪徒护着他们头领要闯将出来,便跟傅将军缠斗在一起!”顿了顿,又道:“世子爷还是暂避一时吧,那些都是亡命之徒,什么凶残手段都能使得出来的!”

朱景诚无趣地踢起一把椅子坐下,无意中瞥见那年轻匪徒,便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正要开口,却忽然听见文慧在地上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文慧起初还有些懵然,低头一见角落里刘重八的首级,便吓得整个人都醒了,见朱景诚在旁,当即梨花带雨地扑了过去:“景诚表哥,那个坏人…他、他…”

朱景诚不耐烦地推开她道:“行了,人都死了,你还哭什么?!方才叫得那么大声,现如今倒害怕起来了!”

文慧怔了怔,小嘴一扁,便想起了他方才那个耳光,忙一摸脸上,又痛又肿,不由得一阵委屈:“你…你怎么能打我?!从来没人打过我!”她差点惨遭贼害,他不安慰她就算了,反而将她打成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

“我为什么不能打你?!”朱景诚冷笑,“你也不瞧瞧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你还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模样么?!真不知道你家里…”顿了顿,心念电转间便改了口,“你这样独身一人跑出来,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你当那些匪徒都是纸糊的?!还是以为那些亡命之徒一见着你,便会神魂颠倒,随你摆布了?!眼下看来,随人摆布的却是你呢!”

文慧涨红了脸 ,又羞又气,哽咽道:“我见他们一夜没动静,只当他们已经走了,又担心小七,方才跑出来的…我在京城时,也曾过骑射功夫,又比别的女孩儿有力气…我怎么预料到自己会遇上贼人呢?!”说到这里,她又脸色一变:“小七呢?!”她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寻找着弟弟的踪迹。

“已经被人送回家去了!”朱景诚不屑地笑笑,“我今儿才发现,你原来是个蠢姑娘!你那点本事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以为别人夸你几句,你就真成了高手了?!别笑掉人家的大牙!我看你那才貌双全的名声也是吹出来的吧?!我就不明白了,你凭什么如此自傲?!不就是有个父亲做的官不低,还有个姑姑退进了高门大户,勉强跟皇亲国戚拉得上亲戚么?!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出身比你好的女孩儿多了去了,性情比你好的、才学比你高的,更是数不胜数!光长得漂亮有什么用?!有眼光的男人,才不会被美色迷住眼呢!你被人捧了两句,便自以为了不起了,在我跟前拿乔,真真好笑!赶紧一边儿去!别惹我生气!“

文慧气得浑身发抖,万万想不到对方会说这样的话!自己往日真是瞎了眼,怎会觉得这个人英伟不凡?!

方才进内宅的士兵带了两个女人出来,一个是八九岁的小丫头,一个是长相丑陋又身材肥胖的婆子,两人都苍白着脸。

那士兵禀道:“世子爷,这宅里有十来个婆子被关在后院的屋子里,小的已经把人都放出来了,这两个能走得动路,小的就把她们带了过来。”

朱景诚漫不经心地挥挥手,随手指了指文慧,对那婆子和小丫头道:“这是你们顾家的小姐,替她收拾收拾,回头她家人自会来接!”便示意手下去押那年轻匪徒:“我们走!”然后扬长而去。

文慧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朱景诚一行人都走了,又听到那婆子小声叫自己:“六小姐,您请先到后头去吧,我们小姐未出嫁时穿过的旧衣裳还在,小的侍候您换上,再打盆水来给你梳洗?”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狼狈模样,仿佛明白了什么,再抬头去看朱景诚的背影,忽地脸一红,心头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朱景诚出了七房的宅子,没走多远,便遇上了长房赶来接回文慧的人。他指了路,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头也不回地赶往庄子东面去了。

九房的宅子燃起了浓浓的黑烟,高高的外墙已经塌了一角,尸首散落一地。朱景诚看那些尸首身上的衣裳,便知道他们多数是匪徒,当中偶然夹杂着几个身穿家丁服饰的人,内宅的方向还隐隐传来孩子的哭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