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没经历过这种矛盾,心底隐隐才些发痛,一股情绪漫入心房。她觉得,那应该叫“ 不合” 。

祖母…与柳东行…她该怎么选?!

卢老夫人看着孙女儿眼中浮现的犹疑、隐痛与坚定,不由得叹了口气,但心里也才几分欣慰。

她露出了慈爱的微笑,拉过孙女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安抚道:“不必担心祖母,萧老大夫才来过两回,我照他的吩咐吃药,身子已经调理得很好了。他都发了话,你还担心什么呢?家务有仲大夫妻俩管着。康哥儿向来乖巧,顺哥儿和全哥儿都懂事了,不必让人操心,文悦那里有奶娘和丫头们,我怎么会累着呢?祖母答应你,身体一旦有不适之处,就立时请萧老大夫过来,如何?”

文怡听着心下稍稍安定了些,只是还才些闷闷的:“ 萧老常年云游四方行医,哪能依靠他呢?若是祖母身子不适,应该直接去城里请医术高明的大夫来才是!”

卢老夫人笑了:“好,祖母就听你的。放心吧,仲大一家子都是行事老到的,你只去几个月,又能出什么事?就当是为了安祖母的心,如何?”

文怡还要再说什么,卢老夫人便拉下脸来:“你这是小瞧了祖母么?!当你一走,祖母就没法活了?!”

文怡再不敢说什么,卢老夫人才稍稍缓和了语气:“若是你对行哥儿无意,不看重这门亲事,你就别去了!等明年你及了笈,祖母就给你另寻一门亲事。你聂家舅母那里,不是正想牵线么?听一听也好,兴许是个好人家呢?前几日你四伯母娘家的嫂子到庄上做客,也跟了你四伯母过来请安,话里话外,都是要相看你的意思呢!刘家也算是名门了,并不辱没了你,只是不知道那家哥儿人品如何。反正没了柳家,还会有别的好人家,我可是无所谓的!”

文怡脸涨得通红,这回却是气的。她前世就是因为误信传言,对婚嫁心生恐惧,才会愤而出家的,随师傅在外几年,没少看那些大户人家里妻妾相争、夫妻反目的丑事。自重生以来,她虽为了祖母,巳接受了自己定要嫁人的命运,可若不是遇上柳东行,她还是会对婚姻心怀恐惧。若嫁的是柳东行还好,嫁给别…她立时打了个冷战,脸都白了:“祖母!孙女儿不嫁那些人…”

卢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傻丫头,这是迟早的事!便是你再不愿意,也挡不住别人看中你!有些情面是拒不得的,刘家那边,因为你十五叔十五婶去了,族里还在服丧,因此只是试探口风,并未明说,祖母含糊几句,就混过去了。等你小功过了,他家再提,因有你四伯母的情面在,咱们家就不好推拒了!便是拿柳家来做挡箭牌,万一柳家在京中为行哥儿订了亲,咱们岂不是尴尬?!例不如早做筹谋。你听祖母的话,就当是出门玩几个月,见见世面,亲事自有别人料理!”

文怡心里又惧又气,这才记起,自家如今再不是从前那个绝户之家,不但有了嗣子承继香火,还得回了三十顷上等田地,连族里公中的产业,也恢复了每年的分红。六房如今在顾庄算是个大户,仅在长房、二房之下,论富可能不如匪劫前的七房,但是有个诰命在,身份又不一般!六房人口又少,她还是唯一的亲骨肉,若是出嫁,必能得一笔丰厚的嫁妆。单凭这一点,也足以吸引那些家中有适龄子弟的人家了!

文怡咬住下唇,知道自已这回是一定要下决心了!不管怎样,至少她愿意嫁给柳东行,既然祖母这里有人照料,就为自已的未来搏一搏吧!

卢老夫人看着孙女神色间的变化,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事不宜迟,她第二天就下了帖子,请蒋氏上门吃茶,然后委婉地提出了让其将孙女儿带去京城走动走动的请求。

蒋氏却正有心事,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喜出望外:“ 这事好啊!二老爷已经答应了,让我把五丫头和十丫头都带上呢!再添上九丫头,真真再好不过了!说来她年纪也有十四了吧?明年就及笈了,瞧着水葱一般清秀,行事又稳重,也是该说亲的时候了。叔祖母放心,我一定为侄女儿寻个好人家!”

卢老夫人心下一凛,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面上却仍保持着微笑:“侄媳妇费心了,我想托侄媳妇带九丫头出门。却不是为了说亲,不过…也算是为了说亲…”她挥手摒退侍从,才压低了声音道: “当日三姑太太回来省亲时,曾为九丫头说过一门亲事。说来侄媳妇也认得,就是柳家那个大侄儿!”

蒋氏顿时愣住:“ 行哥儿?!怎么会是他?!姑太太回京后,并未向我提起呀?!”

卢老夫人闻言便拉长了脸:“ 我也正想问她呢!那天她当着你母亲和你四弟妹、五弟妹的面儿,就提了这件事,还大喇喇地命行哥儿跟九头亲近,也不避讳几个小辈。我见行哥儿品性还算不错,便向她讨庚帖,她倒好,过后竟然一声不吭了,直到柳家人离庄,才有人送了庚帖过来.却从此就没了下文!侍候我孙女的一个丫头,昨儿随她去你们家走了一趟,回来便悄悄禀告我,说侄儿媳妇你从京城带来的丫头在议论.柳家正要为行哥儿议亲呢。三姑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当着众人的面硬要我应下亲事,如今却又要变卦,消息传出去了,我们九丫头怎么见人?!”

蒋氏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委屈地道:“ 侄儿媳妇真不曾听说过!若是侄儿媳妇知道了,早就上门质问姑太太了!那可是她娘家人!她怎能这样欺负人呢?!”

卢老夫人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柳家门第儿高,可当时听到三姑太太提亲的人这么多,事情要是才了变数,叫我们九丫头怎么办?本来嘛…我对行哥儿也不大满意,父母双亡,又是独生子,福缘未免太薄。只是匪徒袭庄时,他一个人救下我们这么多族人,又连夜急奔搬救兵,六丫头和小七都是多亏了他,方才顺刑脱险,可见是个稳重可靠的孩子,把九丫头许给他,我也能放心…没想到.却是我们顾家的姑太太出了变故…”

蒋氏瞪大了眼:“是行哥儿救的慧儿与安儿么?!怎的我听说是东平王世子?! ”她眼里有着怀疑。

卢老夫人却是一脸不解:“ 你从哪里听说的?全族上上下下都知道是行哥儿救的人!东平王世子是后来才进屋的,不过因为六丫头受了惊吓,是他打了一巴掌.将六丫头打醒了,又送回你家.倒也算是救助过她吧。小七却是行哥儿亲自送回来的,事后还在他身边守了两天两夜,直到小七伤势缓过来,行哥儿才安心离开呢!” 说到这里,她便露出了不满:“ 那位东平王世子,不过是捡了个便宜功劳,便真当自己是顾氏一族的救命恩人了,把先前无论如何也不肯派人救助我们族人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他,老十五未必会死呢!他手下的一位罗校尉要救我们的族人,还被他从重处罚,我们全族上下,除了几个昏了头的,全都在背地里骂他呢!”

蒋氏听得气愤不已:“ 原来如此!我竟不知他打过六丫头!姑太太居然跟我说,若不是东平王世子,我那一双儿女都要性命不保.害得我怠慢了真正的恩人!” 随即又担心:“ 不知那行哥儿可会生了我的气?”

卢老夫人笑道:“他是个谦逊知礼的孩子,虽不如东宁才学出众,却也没有傲气。你是他长辈,只有他敬你的,哪有你敬他的道理?”

“话不能这么说。”蒋氏正色道,“他救了我的骨肉,我便一定要谢他!”又道,“既然柳家曾向叔祖母提过亲,那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给我们个交待才行!姑太太虽是柳家主母,却也是顾家女儿,怎能帮着外人欺侮我顾氏女?!叔祖母放心,这事儿交给我!”

卢老夫人忙道:“你也别责她太过了。说来这门亲事巳经过了庚帖,便等于订下来了,以后等九丫头过门,她既是叔婆婆,又是堂姑姑,总是长辈,关系闹僵了反而不好。我让九丫头随你进京,你找个合适的时候,提醒三姑太太一声,把婚事正式订下来,就罢了,等九丫头及了笈,再商量过门的日子。我想三姑太太大概是贵人事忙,一时忘了行哥儿已经议过亲了,也是有的。”

蒋氏不知道柳家夫妻对柳东行的顾忌,只是从传言中猜测柳家人大概是为了攀贵亲,便将原来议的亲事给忽视了。她本就当了十几年宗妇,思想成了习惯,况且又对小姑有些怨言,于是便板着脸答道:“叔祖母不必担忧,这事儿侄媳妇自有道理!”心下暗暗决定,若是小姑真的猪油蒙了心,坚决要背信弃义,她定要为九侄女说一门好亲才行!

且不说卢老夫人与蒋氏如何议定文怡随行上京之事,此时长房的芷院内,顾二老爷正面带得意地向妻子说起方才母亲于老夫人传他过去密谈的内容:“母亲己经决定要随大嫂北上京城了,让五丫头和十丫头跟去,到时候母亲会在几家世交大族里,给她们姐妹选一门好亲事。”

二太太段氏听了一愣,脸上有些不自在:“可我已经吩咐去看人家了…康城有一大户,家主曾官至通判,生的嫡长子与五丫头同龄,嫡次子则比十丫头大一岁,我瞧着倒是都很合适…”

顾二老爷只是摆摆手:“康城的官宦人家,哪里及得上京城的世家大族?!你休要多言,我己经答应母亲了。”然后又得意地翘起嘴角:“母亲自知理亏,有心补偿我,因此答应帮我寻两位贵婿。而且母亲还说,大哥成天推脱,就是不给我找好缺,她进京后,一定会时时催着大哥,为我挑个好地方…”

段氏脸色猛地一变。

第一百零五回:各怀鬼胎

段氏嫁入顾家已有十几年,对这个家族的一此习俗十分了解,除去分宗搬离的一房外,其他族人即使是在外做官,又经商,也会留下部分家庭成员守着祖宅,当族中才事时,这些留守的族人就要代表自己所在的那一房,下决定或走出力办事。

即使是在外做官的长房大老爷,也不例外,而六房的六老太爷昔年也曾经在外地任官,当时他并无姬妾,便带了嫡妻与子女同行,只留下管家看房子,再托族长照应,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却引得不少族人对此心生贪念,后来他死在任上,六老太太带着儿子回乡,颇吃了一番苦头,若不是族长处事公正,又有子嗣。只怕六房的产业都要被瓜分一空了。

段氏以代管的名义,执掌族中财务多年,对长房在六老太爷过世那一年忽然增添的几样位于平阳城内的产业早就起了疑心,更对六房那位留乡守业的管家的名字,在那年年末出现在长房奴婢名单上也产生了几分遐想,无论如何,卢老夫人没吭声,当时的七老爷年纪也大了,这么多年过去从未听六房的人提起她也就没必要多说什么了。

六房没二话,并不代表别人不知道,长房作为始作捅者难道不会担心重蹈覆辙吗,因此如果顾二老爷真的要去外地做官,家里是一定要人留守的!

段氏在那一瞬间心念电转,想起婆母于老夫人要去京城长住,继女与庶女都要随行,若是连丈夫都离开的话,家中除了她,还有谁能主持大局?!

丈夫的庶长子文和只有六岁,能管什么用?总不能把妾室留下来吧?!妾室不见得比管家可靠多少,况且,若族中有大事要公决,问个小妾也是笑话!再说,她好不容易将家中大权收拢到手,就此拱手相送,还是送到妾室手上,她怎么也不甘心!

段氏咬了咬唇,疑心这是婆婆在故意算计自己。本来,文娴文娟姐妹俩,不论哪一个嫁到康城那户人家去,都是极体面的婚事,段家也能以姻亲的名义沾点光。可如今,她将孙女的婚事揽了过去,打了自己的脸,族人们一定会在暗中嘲笑自己的!若日后自己连随夫赴任都不能,便是留在家中执掌大权,又有什么意义?!如今族长之权旁落二房,身为诰命夫人的婆婆离家,她又没有丈夫撑腰,这顾氏一族上下有几个人会听她的?若是叫妾室随行在丈夫身边,又生出几个儿子来,叫她如何能忍?!

段氏深吸一口气,看着丈夫面上得意的笑容,只觉得刺眼无比。但大事要紧,她只能先忍住气,用尽可能柔和的语气问他:“这倒是件好事,就怕婆婆在内宅,对外头的事也不清楚,叫大伯哄几句,便把他找来的职位当成是好缺了。到时候,老爷反倒不好拒绝呢!”

顾二老爷却不以为然:“这个你放心,母亲可不是寻常后院妇人,早年间也曾跟着父亲在外头见识过的,对那些官缺的好坏比我清楚多了。再说,母亲行事向来周全,便是不知道大哥找来的是什么缺,也会托人在外头打听。”

段氏咬咬牙,又微笑着道:“那妾身就放心了…既如此,老爷也该早些做准备,要不要寻上一两位得力的幕客。虽说可以请大伯荐几位来,但总比不上自己找的人称心如意。还有到任后拜访上官要备的礼物,与同僚们打交道的规矩…都要开始预备了,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顾二老爷哪里知道这些?皱着眉头回想当年兄长出门赴任时要做的事,便不耐烦地摆摆手:“等任命下来后再说吧,如今连地方与官职都闹不清呢,如何预备?!”

“是。”段氏柔顺地应了一声,又道,“虽然八字都还没有一撇,但有些事倒可以先做准备。”

“若是大伯那边上了心,年底前就该有信来了,冬衣总该多做几套,被褥也该预备些,若是我们年前就出发,还得先备好给族人的年礼,省的到时候我们不在,家里人误了礼数。”

顾二老爷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些事有你打点就是了。便是我不在,你也能办好,何必早早备下?!兴许要等开春后才有准信呢?我可不愿寒冬腊月地出门!”

段氏心下发凉,勉强笑道:“老爷说什么呢?妾身自然是要陪在你身边的…”

顾二老爷笑道:“夫人有心了,但家里少不了你,再说,和哥儿、孝哥儿都还小呢,不好随我出远门,倒不如留在族里读书。万姨娘我也不带了,让她留在家里帮你,过两年十丫头也要嫁人了,她可以帮着预备嫁妆。就让丰儿随我出门吧,她在母亲身边侍候了几年,也见过些世面,比一些小户人家的正室还要强些,和哥儿今年有六岁了吧?用不着生母陪伴,就让她随我去吧。”

段氏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知道自己的不祥预感是真的应验了。

万姨娘是十小姐文娟生母,是个老实巴交的庄户女儿,年级又大了,没什么需要提防的,可那丰儿却是婆婆于老夫人旧时的亲信大丫头,不但长得花容月貌,人也伶俐,在她面前总是一副老实模样,背地里却是心思难测。让这么一个人跟在丈夫身边,还是生了长子的,她是傻子才会放心!

然而,无论她心里有多不情愿,也不能当着丈夫的面说什么,只能勉强笑着附和几句。但当丈夫一离开,她的脸色便顿时沉了下来。

玉蛾与玉蜓掀起门帘走了进来,后者见段氏面色难看,便问:“太太,你身子不舒服么?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玉蛾却眉梢一动,没吭声。

请大夫来瞧,岂不是等于告诉所有人,她刚与丈夫说过话,便气倒了么?

段氏恼火地瞪了玉蜓一眼,后者只觉得莫名其妙,又忍不住心下委屈。

玉蛾走到段氏身边,轻声道:“方才奴婢见老爷往丰姨娘屋里去了,可是丰姨娘又在老爷跟前说了太太的闲话?”

段氏叹了口气,摇摇头,犹豫了一下,才道:“老太太跟你们老爷说,这回上京,打算催大老爷为老爷谋一个好缺,让他放外任!

玉蜓又是一喜:“这可是好事啊,恭喜太太了!”

段氏没好气地冷哼一声。玉蛾眼珠子一转,笑道:“这倒不是坏事,老爷有了体面,太太也同样体面,只是…不知老爷赴外任,太太可要随行?”

段氏又叹了口气:“怕是不能了,别说两个哥儿都还小,小姐们又要随老太太上京,我再走了,这个家要交给谁呢?!”

玉蜓张大了嘴,愁眉苦脸地想了想:“那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家中大权是不能旁落的,可叫丰姨娘跟去任上作威作福,她也不甘心!段氏想了想,咬了咬牙:只好再寻一个帮手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看向玉蜓与玉蛾二人,有些犹豫不决。这两个丫头都是她身边的亲信之人,玉蜓不够精明,也没什么眼色,但胜在颜色好,容易拿捏。玉蛾容貌稍逊一筹,但行事有分寸,也更合她心意,可她平日管家对其颇为倚重,有些舍不得这个帮手。一时间,她不知该选哪一个。

玉蜒与玉蛾见主母沉默,也不知该说什么,不一会儿,便被打发出去了。到了廊下,玉蛾见四周无人,便上前拦了玉蜒一把,瞪她道:“你方才怎的这般没眼色?!没瞧见太太正烦心么?!居煞还敢说恭喜?!”

玉蜒不服气了:“老爷要做官,这难道不是喜事?为何不能说恭喜?!你不也说了么?!”

玉蛾叹道:“蠢材蠢材!老爷若是去了外地做官,太太就一定得留在家中料理家务了,更别说如今老太太要上京,还带了五小姐与十小姐同行!这么一来,万姨娘是早就失了宠的,倒也罢了,丰姨娘却是一定要跟老爷出门的,太太心里怎会痛快?!”

玉蜒掩口惊呼:“怎么办?我竟一时没想起来!”

玉蛾摇头叹道:“能才什么法子?老爷宠丰姨娘宠得紧,她又生了老爷的长子,便是太太,也不能随意拿捏她。

偏偏除了她,就没别人能随行了。总不能让太太再替老爷纳一个妾,与丰姨娘争宠吧?!外头的人,哪里信得过?就怕她一旦得势,会反咬我们太太一口呢!”她唉声叹气地又摇了摇头,才嘱咐玉蜒:“这些话你千万莫要与人说去!免得别人听了要说太太闲话!”然后便走了。

玉蜒站在原地,一双眼珠子转了又转,急地脸一红,偷笑一声,又赶紧左右看看,方才走开,只是一路上,那眼晴中隐隐漾出一抹春意来。

晚间,蒋氏服侍婆婆于老夫人用了药,便将今日在六房做客时,卢老夫人所托之事禀报上去。于老夫人叹道:“这事儿我知道,当日还是我捉醒你小姑,提出这桩婚事的。”

蒋氏吃惊地道:“原来是婆婆的主意?!”

于老夫人点点头:“你可知道那柳东行的身世?”

蒋氏犹豫了一下:“倒是听说过一些风声。”

于老夫人叹了口气:“你小姑一时糊涂,为了出口气,便叫人暗中偏造些流言,把那个孩子说成是柳姑老爷的骨肉,还是生母身份不明的私生子,想让人误会了他的身份,日后那孩子就没法跟东宁争那宗长之位了!”

蒋氏瞪大了眼:“这…这也太离谱了些,族谱上总是才记载的,这法子能管什么用?!姑老爷若有私生的长子,难道就是好名声了?!

一有不慎,连姑太太的名声也坏了,她怎的如此糊涂?!”

“就因为如此,我教训了她几句,又见她有意在顾家为行哥儿觅一门亲事,我便推荐了九丫头,那时候六房没有子嗣,家产也不算丰厚,行哥儿娶了九丫头,是得不到助力的,也省的日后多事。她犹豫了许久,还看中了族里别的女孩儿,最终才选中了九丫头,又当着你四弟妹、五弟妹的面儿,向你六婶娘提了亲。”说到这里,于老夫人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你六婶娘当时提起了行哥儿的身世,让你小姑有些下不来台,事后便连庚帖都没送过去。”

“咦?!”蒋氏讶然,“可是六婶娘说,庚帖已经送过去了呀?!”

于老夫人垂下眼帘:“我有些怀疑…行哥儿自己看中了九丫头,见你小姑没动静,便自个儿写了庚帖送过去。他的生辰八字,只有柳家人知道,可柳家随行的人中,除了他,还有谁敢无视你小姑的意思?!只看他瞒着家里去考武举,就知道他绝非愚钝之辈了!”

蒋氏想了想:“这倒不是坏事,虽说六房如今有了嗣子,资产也收回去了,但跟咱们家还是不能比的。且六婶娘与九丫头又向来与我们交好。九丫头嫁给行哥儿,将来行哥儿便是对姑太太与姑老爷有再多的怨言,也会看在九丫头的面上,缓上几分。”

“我也是这个意思。”于老夫人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我们回京后,无论用什么法子,都不能让柳家坏了这门亲事。一来,是九丫头的事已经有族人知道了,一旦婚事不成,六房对长房生了怨恨,便伤了亲族情分;二来,行哥儿若是攀了贵亲,日后必然对你小姑与东宁不利,便是结了不得力的姻亲,单凭他得到的几位大人物的赏识,也迟早会成了气候,对你小姑与东宁有害无益。只有九丫头,是最稳妥的人选。若是你小姑又犯了糊涂,转不过这个弯来,你就让她来见我,我必要将她说服!”

蒋氏郑重点头:“婆婆放心!”她背转身去端茶碗,眼中却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原来小姑反口不认这门亲事,是因为被六婶伤了脸面!哼,明明是顾家的女儿,却接二连三地出尔反尔,背信弃义,想另攀高枝儿,做梦!慧儿是运气不好,名声坏了,她身为母亲,只能暗地里伤心,却没法硬逼着知情的柳家答应娶女儿,可九侄女却是一点错处也没有的,她绝不会让小姑再次得逞!

第一百零六章 临别依依

长房的出行计划不久便定了下来。因于老夫人“有病在身”,二太太段氏曾提议开春后再出发,但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最后只好折衷,改走水路,沿太平江坐船南下康城,再转入东江前往归海,然后沿海路北上,折回京城。

这么走要比陆路费时,但要稳妥舒适得多。于老夫人便是没病,也是几十岁的老人了,便颌首认可了这个方案。

既要走水路,又是在将近入冬的时候,为了避免遇上河水结冰、阻碍行程的情况,众人必须尽快起程,赶在太平江与东江一带水域结冰前,到达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