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行事风格低调,教养子弟规矩严格.少有欺男霸女、为祸乡里的事发生,因此一般人跟他们相处久了,便很容易把罗家真正的影响力给忽略了,只把他们当成是寻常商家看待。

归海罗氏本家现今当家的是长房大老爷,据说是个性情平和的老人.他自打二十年前接过家主之位,罗家便一直发展平平.加上他几个儿子都是才能平庸之辈:而家族中入仕的人又少,外人都暗暗为罗家蒙尘而感叹。

他的几个兄弟子侄中,倒是有出色的,其中一毋同胞的四弟罗宏阳,自从二十年前入了军伍,到今天已经升到从五品的武略将军,为家族中官职最高者。另一方面.他二弟的大儿子不过二十出头,巳轻掌管着三家商铺,每一家都连读三年盈利增长了,而小儿子则听说会年刚满十五岁.便考中了秀才,虽然会试失刮,但据城中大儒所言.以其才华,中举是迟早的事,前途可说是一片光明。族中上下都在暗地里期盼.罗家再出几位精英子弟,重现家族威名。

罗家在归海声名显赫.就在顾家船队被引领着前往罗家码头的小半个对辰里,便有无数关于罗家的小道消息传到了于走大人与蒋氏耳中,连陪伴在侧的文慧文怡姐妹们也听到了。不过顾家长房已轻见惯世面,对一个皇商人家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蒋氏还道:“罗家如会大不如前了.京城又有几家脂粉香料铺子兴起.每一家都有独门配方,很交宫中的妃摈和官家内眷赞贾。还有人在议论.要不要把罗家的皇商招牌给抹了,另换有能者居之呢!”

于老大人沉默不语.文怡则在回想自己所认识的罗明敏,记得他曾提过:自己是归海罗氏子弟.上有长兄继承家业,下才幼弟读书科举,还有一位叔叔是军中武将.听起来倒跟罗氏长房二老爷家的情形有些相家。但他若真是这家的儿子,仅凭这嫡支长房的名头,便不凡了.怎会跟柳东行一起在外逗留数年呢?莫非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缘故?

文慧正笑着说起罗家的出品:“他家的养颜露是极好的,几样胭脂水粉青黛都是上等货色,香料也是好东西,从没出过次品.只可惜大老实了,那么多年都没换过配方,别人见了新鲜货色.自然更喜欢了。便是宫里.长年用同一种东西.也有厌倦的对候呢!”

文娴脸上露出几分难得的好奇之色:“ 你那回送我的桃花香染胭脂,说是上用的,可是他家出品?”

文慧瞥了她一眼:“ 就是他家出的!那个擦脸不错.正是年轻女孩儿用的,可惜我用了几年,已经腻了。”

文娟忍不住插嘴: “那可是好东西!姐姐给了我一些,我再着,倒比咱们家里平日用的不知好了多少倍!”

“ 那又如何?”文慧漫不经心, “再好的东西,用腻了,就不想再用了。谁叫他家总不出新货?!”

文娟眉头一竖,便要反驳,蒋氏却笑道: “他家新出了两样新的香露,一种是蔷赢花的,一种是荷花的,我虽没用过,但听说在润泽肌肤上是极好的。还有一样唇蜜,只用指头沾一点涂上.就能让整个人的气色变好。今年夏天.这三样东西在京里卖得极好呢:人人都说罗家终于开窍了!”

文慧怡闸: “真的?那倒是奇了!等我回了京.一定要买些来试试!”

于老大人怡眼看了看她,叹了口气。倒是文怡抿嘴笑了笑:“ 六姐姐,这里是罗家的地盘,你要买他家的东西,何顾回京里买?”文慧醒悟过来,也笑了: “你提醒了我,正好,咱们要换乘海船北上.想必要在城里修整两日,我可以好好逛一逛!明儿就出去,我身上正有银子呢!”文娟在旁冷笑:“六姐姐又胡说了,上回你在康城逛了一回,祖母已经教训过了,你当时应得好好的,如今怎的又要再犯?!况且我们既要换船,要搬动的行李多着呢,哪里还能分出人手陪你出门?!”文慧白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我只要带两个婆子,再添个护卫就够了。归海城里出门逛街的女孩儿多了去了,你当还是在平阳那等小地方么?!”文娟暴起:“你别忘了自己也是平阳人!”

“好了!”于老夫人开了口,“不要再吵了!省得声音传出去,叫领航的人听了笑话!”众人这才安静下来,但蒋氏还是没忘记笑着为女儿辩解:“婆婆别生气,这归海城的习俗,向来是不拘大户人家的女儿独个儿出门的,只要带上帷帽,便能在城中通行无阻,有城卫队的人护着,没人敢胡来。”.

于老大人深吸几口气:暗暗瞪她一眼:“ 归海城的风俗如何.与我们无关!我们不过是要在此换乘海船罢了,还要赶路呢.别耽娱功夫!回头下了船,就立即叫人去找先前派过来的家人,问问海船几时可起行!”

蒋氏不敢说什么,忙乖乖应了。

船队很快就到达了罗家专用的码头。这是一片弯月形的水域,名字也不难猜到,正是叫新月湾。湾内此对正停泊着十来艘大小不一的船只,有海船,有画舫,有货船,也有小艇。但湾内地方极大,顾家三条船驶过去,还余下很大一片空位。

顾家的船才抛了锚,岸上便立对有人过来接应,光是架起木极连接船舷与岸边,又有人引了两个男子上船。顾家的管事一瞧.正是先前派过来安排海船事务的家人,怡上前迎接。

这名家人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顾家人订下的那艘海船,不知什么缘故,今早忽然出了故障,无法航行了。据修船的换工说,眼下已是冬天,不好修理:只能等到来年开春后再说。

蒋氏几乎气得脸都白了:“ 荒唐!我们是要回京去的,还有老太太在这里呢.怎能等这么久?! ”

那家人伏在地下不停求饶:“ 大太太恕罪,小的跟那船家也是这么说的,可那船实在是走不得!”

于老夫人沉声道:“ 既然这艘船不行,那就寻别的船!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归海城,竟只有一条船不成?!”

那家人伏得更低了:“ 小的问过了,如今巳经入了冬,北上京城的船本来就少.足够大的就更少了。”

货船倒是有几艘.可那如何能坐?!小的巳经央相熟的船行去问,想必明儿就才消息了…”

于老夫人不悦她盯了蒋氏一眼:怎么安排成这样?!

蒋氏则在心中暗暗抱怨弟媳段氏:这些年怎么管家的?!调教出来的下人没一个中用!

这时罗家附近迎接客人的一个管事求见,听说此事后,便笑道:“顾老太太、顾太太与众位少爷、小姐们,我们二少爷巳经吩咐过了,请各位今晚到附近的别院里暂作休息。如今既然众位贵客寻得的海船用不得,不如就在城里多玩两天?冬天上京的船虽少,却也不是没有.若众位不嫌弃.船的事就包在我们身上吧?”

于老夫人与蒋氏都才些惊喜,想到罗家在归海的势力,这还真是件极容易办的事。蒋氏笑道:“ 这却未免太麻烦了。你家二少爷…与我们又非亲非故,怎好烦他?” 话中带了几分试探。她不知道自家船队在青州救的那个罗家子弟是什么来头,这二少爷更是从未听说,对方会真心帮自己吗?别是有其他盘算吧?怎么说顾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官家.可不能叫个皇商给挟持住了。

文怡却在屏风后竖起了耳朵,二少爷。。。。罗明敏正好是行二,该不会正是他吧?也许只是巧合?

那管事却笑道:“ 顾太太不必客气,您家的下人在青州城码头救了我们二少爷一命,我们东家会家上下都感谢万分呢!如今您家的船队既然到了归海,我们罗家怎么也得好生做个东,绝不能怠慢了,不然便是二少爷不说,我们也没脸在这归海城持了!”

蒋氏讶然:“ 那就是你们家二少爷?!我却不知。”

那管事不好意思她道: “二少爷素来喜欢四处游历,前些天原是去青州探访一位分家的长辈去了.年轻人们好玩,一时不慎叫人暗算了,二少爷自个儿也觉得不好意思,但他心中对顾老太太、顾太太和众位少爷小姐们是十分感激的。”

蒋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既然对人家有救命之恩,那受点款持也不算什么,若罗家敢甘着顾家的势胡来,那才是不义之举!

于老夫人寡觉到儿媳面上的表精变化,心中无条”却也安心了些,便笑道:“ 那就却之不恭了。”

那管事下船去安排接人的轿子和轿夫.又派了罗家的脚夫来帮忙搬行李,然后再上船来问有几位太太、几位少爷、几位小姐、几个丫环婆子等,好安排食宿。于老夫人与蒋氏都不疑有他,便一一说了,那管事听说了“顾九小姐”的名号以后,却忽然笑道: “这位顾九小姐,可是顾家六房的小姐?”

众人都是一阵惊讶,文慧不由得回头看向文怡,小声问:“ 你几时跟罗家的人有关系了?”.

文怡心中隐有所觉,笑了笑:“若是我没精错,倒真认得一位。”

屏风外,蒋氏已经肯定了那管家的疑问,后者便笑道:“如此说来,倒是为故人!我二少爷从前曾在康城学院读过几年书,当时同窗的以为好有,就是这位顾九小姐的表亲呢。少爷还曾见过这位小姐,不过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文慧吃惊地掩住口。文怡已经猜到了答案,便隔着屏风道:“这位二少爷的名讳,可上明下敏?”

那管事抚掌笑道:“居然真是顾九小姐!二少爷若是知道。一定要说巧得很了。在青州头。竟没认出来!”

文怡笑了笑,便向于老夫人于蒋氏解释:“我舅舅家的大表哥,在康城书院认得两位好有,其中一位就是姓罗,正是归海罗氏子弟。小时候去舅舅家里玩,我还曾遇到过这位罗大哥几回,上个月大表哥成亲时,罗大哥还曾送过贺礼来,只可惜本人未到。”

那管事忙到:“二少爷上月遇到上一桩难事,因此未能成行。他早抱怨无数遍了,说跟聂家少爷约好了一定去的,没想到失约,以后见了面,聂家少爷不知道怎么埋怨呢!”

于老夫人忽然问文怡:“你舅舅家的这位表兄,可是春天时得了两案案首的那一位?”

不等文怡回答,那管事便笑着说:“正是那一位!二少爷于那位聂少爷交好,算来已经有六七年交情了呢!”

文慧暗暗算了算,文怡今年十四岁,六七年前…还是小娃娃呢,便歇了打趣她的心思。

文怡暗暗松了口气。转头去看屏风外于老夫人于蒋氏的神色,都有些诧异之色。她不由得暗暗埋怨,罗明敏的人为何忽然把他认得自己的事提出来?行事如此高调,莫非有什么用意?

(某人准备出场喽~~~~~~~~~~)

第一百一十二章 花园小院

不管罗明敏此举有什么用意,顾家人都已决定要接受罗家的款待,前往他家别院过夜了。

罗家的下人很快就用蓝绢在码头上围起帷帐,阻隔外人的视线,不一会儿,轿子也全都到齐了。青一色的双抬绿呢小轿,轿帘一角绣着罗家标记,光鲜整齐,分两行分开,足有四十多抬,正好与顾家所有女眷和丫环婆子媳妇的人数等同。若有人细心些观察,可以发现那些小轿的门帘虽然是一样的颜色,用料却有差别,最贵重的是彩锦,最便宜的是粗绢。连顾家寻常仆妇都未必能穿在身上的料子,在罗家居然被用做轿帘!顾家人一见,都在暗地里大吃一惊。

而每抬小轿配备的轿夫,都是一般高矮胖瘦,长得五官端正,年纪在二十到四十之间。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穿戴整洁,垂首肃立,眼睛直盯着前方一尺远的地面,不发一声,显然是训练有素。

文怡随着长辈与姐妹们往前走着,眼角余光暗暗打量着这些人,心中不由得对归海罗氏这个名号生出钦佩之心。连粗使杂役的仆从都能如此行止有矩,罗家实力可见一斑,若是仅仅因为他家没有高官贵戚,便对他们生出轻视之心,实在不是明智之举。高官显宦总有没落的一天,姻亲贵戚也未必可靠,象罗家人这样,低调行事,严格约束族人仆役,却更显稳健!

文怡回想前世的记忆,藩王骚动也好,新君上台也好,都没听说过罗家曾参与其中,但归海罗氏始终是受人尊敬的世家。所谓世家望族,就应该这样才对吧?不求一时显赫,只求万世承爵…她抬头望向前方的轿子,于老夫人与蒋氏刚刚上了轿,这两位顾家主母,大概未必赞同这种做法吧?

小轿里头打扫得很干净,坐垫也是软薄适中,一声令下,小轿被抬起,除了在这一刻稍稍有些晃动外,一路都走得十分平稳,无论上坡、下坡,路经的是闹市人群还是偏僻地带,节奏都不曾乱过。文怡心中不由得又再次赞叹罗家下人的训练有素。

别院离码头并不算远,而且位处归海城外围,不必进内城门,穿过一个大市集,再经由大路拐进岔路口,走上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别院门口。这里十分清静,又有树林围绕,就算是在冬天,也是满眼绿意,叫人看了精神一震。侧耳细听,附近似乎还有水声。

别院的管事早已得了消息,带了仆从开门相迎。罗家的那名管事与他交谈几句,便让人把顾家众人的小轿抬入别院前庭,然后挥手斥退轿夫,让一队婆子媳妇前来扶顾家女眷下轿。跟随在后头的顾家仆妇则早早下了轿,却显得有些混乱,一时间竟然没能赶到主人身边侍候。

文怡下得轿来,又迅速扫了负责接待自己的那名媳妇子一眼,只觉得对方五官端正,服色穿戴都中规中矩,却是低眉顺眼间,带着几分干练,一举一动,都合乎礼仪,每每开口引路,一点都不啰嗦,用辞语气却又恰到好处。她在心中再次暗叹:这归海罗氏的男女仆妇,若都是这样的人,平阳顾氏又怎好在他家面前自诩为世家望族?!

这座别院地方不小,前庭后院都与一般富贵人家的宅邸相仿,但宅子东面有一个狭长的花园,花树越过墙头蔓进宅中,带来满眼绿意,这才显露出这座宅子不同于一般住宅的真面目。

顾家人在罗家管事家仆的引领下到了正院中,只见此处种了许多花木,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因是在冬天,一朵花都没有,但廊下排列摆放的花架上却摆着一盆盆怒放的鲜花,全都不是应季的花卉,也不知道罗家从何处得来,居然就这么放在廊中。廊下虽然悬挂着厚帘,但始终比不得屋墙,这些罗家人难道就不怕寒风将这些娇嫩的花朵冻死?!

于老夫人面带凝重,蒋氏却在想:这归海罗氏也是积年的世家了,怎的行事跟暴发户似的?竟是不把银子当银子?!

罗家管事笑着邀请众人进屋,还为他们介绍:“此处别院原是城内另一户人家修来消夏避暑的,只是他家如今没落了,便将这别院出手,最后辗转落到我们二少爷手中。听说当年这别院修建时,旧主人曾网罗了许多技艺超群的工匠,一草一木都是从大江南北搜罗而来,所有房舍更是精雕细凿,在归海城早就名声在外。我们二少爷接手后,又曾出资再次翻新,打算用作招待贵宾的处所,没想到头一回迎来贵客,便是顾老太太与顾太太,还有诸位少爷、小姐们呢!”

说话间,众人已经进了屋内,眼前又是一花。只见这正屋之内,摆放的全都是上等黄花梨的雕花家俱,多宝格上,件件摆设都是珍品,屋内铺着羊毛七彩毡,燃着黄铜大香炉,烧的是南海水沉香,墙边摆的是各色牡丹,花团锦簇,金碧辉煌。便是于老夫人、蒋氏与文慧这般惯见富贵的,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文怡在惊讶过后,却微微皱了眉头。罗氏富贵,光从接她们的小轿与轿夫就能看出来了,可是…如此炫耀,又有什么意义呢?看罗明敏那四年学艺时的行事,每日也不过是布衣粗食,对农户或下人说话,从不摆架子,不象是喜欢张扬的人呀?

她正思索间,罗家管事已经请于老夫人与蒋氏等人就座了,还招来别院的管事介绍此处的几个院子,让客人挑选住处。

原来这别院原是为了休闲而建的,落到罗明敏手里后,又被改建成待客的地方,因此每一处院子的房舍地方都不大,倒是景致很好,仔细算来,倒是正好够顾家几位主人一人一处。于老夫人本来觉得这样太麻烦了,既然有院子,两三个人合住一处还是没问题的,尤其她们一行里有几位年轻小姐,分开来住多有不便。

那罗家管事却道:“此处是正院,因此地方大些,房屋也多些,别的院子却要精致小巧得多,房屋也不大,只怕仅仅够一位小姐带着几个丫头婆子住而已。您请放心,此处是我罗家的地方,城里城外绝不敢有人来打扰的,只等各位安顿下来,我便带着所有罗家仆役退出别院,院中一应房屋用品,您尽可让家人使用。若是人手不足,我们也有丫头婆子可供驱使。”

于老夫人有些意外,没再说什么,蒋氏却痛快地应了下来。她这回带的人足够多,又有男有女,两天的差事是足够应付了,总比有别家的仆役在宅子里走动方便些。但罗家的人留几个下来也好,她还要几个熟悉本地情况的人去负责采买和打听消息呢。

事情既然确定下来了,文慧应时便跳起来,禀过祖女与母亲,就带着丫头去挑住处,文娟也不甘示弱,拉了文娴跟上去,文安一直无精打采的,随口说住在正院的厢房里就行了,还可以多陪陪祖母,蒋氏却想到婆母身边年轻丫头太多了,二话不说给儿子挑了一个离前门最近的院子,自己留住厢房。文安只好点了头。文怡则接兵不动,只端坐在屋中陪于老夫人说话,仅仅交待了随侍的秀竹,去找赵嬷嬷与何家的,看她们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她想得很清楚,同行的顾家女眷中,只有她一个是别房的,还是晚辈,怎么也不可能跟人抢好的院子,反正只是一两天,顶多就是几天功夫,有个地方住就行了,没必要太在意。那罗家的管事既然说别院里有许多小院,那总不会没有给她住的地方吧?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最后的结果居然真的是没一个院子剩下。

这别院是典型的三进宅子,东边是花园,西边一排有四个小院,名自景致、花木都不同,但都无一例外地小巧精致,连床铺都是单人大小,正如那管事所言,只够一位主客带着几个丫头婆子住下,而且除去正屋的摆设华丽清雅外,其他厢房、耳房基木上是按侍从的规格配备的,也就是说,除非有哪位小姐愿意睡在丫头住的房间里,不然是不可能两位小姐同住一院的。

文怡听得目瞪口呆,这样的屋子,若说是用来待客的,也未免太古怪了吧?

顾家众人也面面相觑,文慧皱着眉,有些犹豫地道:“要不…你跟我挤一挤吧?我那屋里好家还有张长椅,铺上被褥,估计也能对付一晚上…”于老夫人重重咳了一声,才道:“九丫头就留在这院里吧,厢房应该还有一间。”蒋氏怔了怔,立刻在心中算起文怡随侍的人数,有些发愁:她婆媳两人再加上随行的丫头仆妇,就已经把这正院挤得满满当当的了,再添一个人,怕会太拥挤了些。

文怡无可奈何,正要应声,那罗家管事却忽然道:“这是我罗家的疏忽,怎能如此委屈小姐?!说来别院里还有一处院落,只是冬天极少使用,略作些修整,也能住人,不知九小姐可愿移驾?”

要作修整?那不是太麻烦了吗?文怡应时便要回绝,却无意中看到蒋氏身边的夫丫头杜鹃在对自己使眼色,不由得愣了愣,再看蒋氏的神情,似乎松了一口气,她隐隐有些明白了,却又犯了难。

罗家管事还在说:“我罗家待客,从来没出过这样的砒漏,真是奇耻大辱!要是叫二少爷知道,我还有什么脸见他?!若是传出去,我谈十就更不用见人了!顾九小姐,您放心,老谈绝不会叫您受委屈的!”

这也太夸张了吧?

文怡惊讶不已,忙上前安抚:“谈管事不必这般…”话还未说完,于老夫人却招手将她唤过去,低声道:“罗家御下想必极严,我们虽不清楚,但听此人说话,这样的疏漏只怕是极丢脸的。罗家富贵,又是城中大户,没必要得罪他家,你只应下便是。去了他说的那院 子,若有什么不合意的,只管忍了,等将来离开此地,大伯祖母一定会补偿你。”

文怡更吃惊了,她看了于老夫人几眼,确认对方并不是在说笑,才勉强点了头,对那谈十道:“既如此,就劳烦谈管事了。”

谈十立时便笑容满面地应道:“您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坐言起行,谈十马上就招了许多罗家仆妇过来,去布置那处院子,等到文怡等人吃过饭,房间已经布置好了。先前那负责引她进内宅的媳妇子再次出现,挑了一盏疏璃打,引文怡前去歇息。

原来这个小院子是位于花园边上,任跟正院只隔了一条过道,比那几个客院又更小巧些,青瓦白墙、进了门,却是一明两暗三间房舍,其中东边那头是个抱厦,从又宽又多的雕花格可以看出来,这应该是一处专门用来消暑的院子。除此处正房外,院子西面还有两间小屋,是丫头婆子的住处,与正屋之间只有一弯游廊相连。东面墙下,种着一排芭蕉,树下有水流潺潺而过,弯入角落中,形成一个小小的池塘,然后没入墙角下,往东面去了。

文怡进得屋来,发现这屋子窗子极多,通风很好,在这冬天里却嫌太给了些,但屋子西边却用几座大屏风隔开,形成一处十尺见方的房中房,花梨木的雕花架子床上挂着厚厚的毛毡,将寒意隔绝在外,一个大黄铜香炉摆在房间正中,暖香从炉中冒出来,熏得这房间香暖非常。

东屋窗户太多,不能住,正屋又不好住人,这西暖阁却是名符其实的暖阁,便是寒冬腊月居住,也是无妨的。冬葵在这房中房内外转了一圈,回来小声报给文怡,后者才知道,别看这房中房地方小些,却是五脏俱会,连净房与书房都齐了。

文怡暗暗点头,又有些疑惑:“这是水声么?怎的好像比在院子里听着更大声些?”

那媳妇子低头回答:“窗外不远有一处水瀑,想来是那里的水声传过来了。”

文怡推开这西暖阁内唯一的一扇窗子,果然看到前方丈许处,有一处假山,高达十数尺,一瀑水流从山顶落下,在窗外形成一处池塘,然后流向东南角。文怡恍然,这一定就是院子里那条小溪的来处了。

那媳妇子又道:“顾九小姐若嫌夜里水声太吵,只需关上窗户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