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听了她前半段话,还不悦地瞪她,听完之后,便一脸惊愕:“你说什么傻话?!怎么可能是丽君呢?丽君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或许会去算计杜渊如,但绝不会嫁祸于我!”

文怡冷笑:“那我问六姐姐,你头一回带翠羽出门,为何别人就知道了她的名字,又打扮成她的模样了呢?!要知道,在茶会之前,郑小姐可是细细打听过翠羽的来历的!而且,就在假翠羽在路王府害人时,真的翠羽,恰好不在王府!你是因为谁才把她遣走的?!”

“那不过是巧合!”文慧大声道,“丽君不会那样做的!”

“可六姐姐先前说得明白,你们一群人,是在郑小姐的提议下才走那条夹道的,另一位小姐不愿去,也是在郑小姐坚持下,才会成行,然后又正好遇上了周公子。我问六姐姐,倘若当时杜小姐不是先一步离开了,而是正与周公子纠缠,你们看到会作何想法?六姐姐你…又会怎么做呢?!”

“那还用说么?那个杜渊如平日…”文慧冲口而出,却立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住了嘴,接着脸上神色变幻,变到最后,面上已经青白一片。她脚下一个踉跄,坐倒在梳妆台前,声音都颤抖了:“我一定会…大声嚷出来的…她与丽君争太子妃的位子…丽君最是厌她,我也讨厌她…这么好的机会,怎会错过…”,她还有话没说出口,因为有求于郑丽君,事前又因为祖母的话使她有所顾虑,拒绝了郑丽君的要求,惹得对方不悦,为了能重新讨回这位好友的欢心,她自然要不遗余力地为对方打退敌手了。杜渊如若因周家儿子失了清白名声,她是绝不会帮着隐瞒的!

丽君…向来是个聪明人,她该不和…连这一点也利用上了吧?

文慧猛烈地摇起头:“不可能!若是没有那假翠羽,这事儿倒还罢了,但丽君绝不会这样做!她不会让我陷入那等境地…若东阳侯府以为我就是害他家女儿的人,绝不会饶了我的…”她猛地抬起头:“对!不可能是丽君!若是她,不可能留下翠羽这么大的破绽!她明知道那不是真的翠羽,就不怕东阳侯府找上门时,翠羽一出现,我就脱了嫌疑…”她忽地眼中一亮,眼神一闪。

文怡冷冷地道:“东阳侯府如何知道真的翠羽就是翠羽?!难道他们不会说,那是侍郎府故意叫人顶替的么?!”她似乎明白了为何郑丽君没将翠羽灭口了,后者是否活着并不重要,关键是杜渊如在王府花园中遇到“翠羽”时,路王府里只有一个“翠羽”!作为随同各家闺秀前来做客的众多丫环之一,能记住真正的翠羽长相的人,又有多少呢?

这里头只有一个破绽,那就是负责传话的王府侍女,她是认得真“翠羽”的!

也许是因为时间紧迫,不及安排周全?毕竟从郑丽君知道翠羽这个名字,到杜渊如遇险,还不到两个时辰,翠羽又不是郑家的丫环,郑丽君总要考虑事后摆脱嫌疑的…

文怡从纷乱的思绪中醒过神来,便看到对面的文慧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眼神不定,心里似乎在动摇。她低头一想,便有几分明白了,冷笑道:“六姐姐,你是不是觉得,郑小姐没杀翠羽灭口,留下了破绽,却也给了你一个洗清嫌疑的机会,所以你觉得她并没有害你?难道只要她没害你,你就觉得她的做法是对的么?!六姐姐,平阳匪乱,你因不慎落入匪徒手中,闺誉受损,这半年来可没少吃苦头!难道才脱了苦水,你就忘了旧事,看着杜小姐遭人陷害,也孰(应是“熟”)视无睹了么?!若奸人毒计得逞,杜小姐只会比你更悲惨!你自己吃过苦头,又怎能冷眼看着她落入那样的境地?!”

文慧猛地抬起头,两眼直瞪着她:“我…我没有!我…”她有些慌了,眼神闪烁,“我当然知道事情的轻重…我也不希望看到她被逼上绝路的…”她咬咬唇,“她在家里一向得宠,不一定会吃什么苦头…只要…只要不是做太子妃,谁还管她嫁人不成?她大可以让父母寻个好人家…”文慧喃喃低语,说到此处,声音便几不可闻了。

文怡自然明白,她也清楚自己的话有多荒唐?若叫人当场撞破,杜小姐就算不寻短见,也不可能有好结果了。这种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文慧在家不得宠么?顾家不过是平阳一地的名门望族,管教女儿尚且如此严厉,更何况东阳侯是士林名宿?!

文怡扭开头,淡淡地道:“话已至此,若六姐姐不信,我也设办法。只是有一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吧?翠羽往郑家送完信后,并未回路王府,是因为被郑家人半路截住了,郑小姐传的令,叫翠羽回侍郎府报信,告诉大伯祖母与大伯母,你又与东平王世子单独贝面了!”

文慧倒吸一口凉气,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不信就去问翠羽,她就在外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文怡喊了翠羽进来,当真问了,翠羽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答道:“是,传话的是一位叫竹韵的姐姐,好象是郑小姐身边的大丫环?”她小心地打量文慧一眼,想到自己还是大太太的人,只要照大太太的吩咐老实办事,就算是小姐也不能对自己怎样,便稍稍安心了些。

文慧喘着气问:“竹韵?怎会是她?她不是身子不适么?”

“先前也听说了…”翠羽又偷看了文慧一眼,“但瞧她的模样,不象是有什么病…大概是好了吧?”

文慧猛地一甩袖子,将梳妆台上的所有物件都扫落在地,“给我滚出去!出去!通通出去!”

翠羽吓得立刻跑了,文怡站起身,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叹道:“不管六姐姐你是相信还是不相信,郑小姐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六姐姐,不管是为了你自己,还是顾家,你以后…都不要再跟她常来常往了!省得叫她利用了,还当她是好朋友!”

文慧没有回头,只是又摔了个小瓷瓶,瓷瓶落地后摔得粉碎,浅红色的芬芳花露溅了满地。

文怡回身就走,才到门边,便听到身后的文慧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似乎是在哭诉:“我告诉了她…告诉她祖母警告过我…若在茶会上做了什么出格的事,顾家便不再认我了…她明明知道,为何还要叫翠羽向祖母与母亲告状?!祖母不让我出门了,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呢…从小我就跟她要好,她不喜欢的人,我也不喜欢,她喜欢的才艺,我就拼了命去学,她想做什么事,我都会帮忙,甚至还帮她背过黑锅…我跟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好姐妹,为她没少得罪人…她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文怡脚下略一停顿,又继续往外走。她已经从文慧这里知道了几件先前不明白的事,又警告过文慧,接下来,自然是要向于老夫人禀告了。她虽活了两辈子,论心计,跟那些高门大户的小姐可不能比,从不曾妄想能独力面对这样的大事!

于老夫人听完文怡的话后,便久久沉默着。这时天已经黑了,侍候的丫环婆子早早被遣走,无人点灯,屋里一片昏暗,只能看到火盆中还有些许火光,明明灭灭。寒意从窗缝里挤进来,叫人忍不住打冷战。

文怡轻手轻脚地走近桌边,点亮了烛台,然后为于老夫人倒了一杯茶。茶水已经冷了。她犹豫了一下,便想出去叫人倒热水来,却听得于老夫人的方向有了动静,便放下茶壶,回身去看。

于老夫人幽幽叹了一声:“老天保佑…叫你遇上此事,不然…我顾家就要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文怡倒不是这么想的,虽然不知道前世的这个时候,顾家遭遇到了什么,至少文慧安好,柳家也安好,新君登基后,文慧还过得十分滋润。

只有一件事有些奇怪,也许前世的文慧并未发现郑丽君的嫁祸,因此与她仍旧亲如姐妹?

于老夫人的低喃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眼下只能让你六姐姐尽量别跟郑小姐见面了,省得她沉不住气,非要追问个清楚!无论事情是不是郑小姐指使的,只要郑贵妃与三皇子在一日,郑家便不是我们能得罪的!若文慧真的开了这个口,便等于撕破脸了。我们顾柳两家…才有了起色,可不能再沾上麻烦了!”

文怡安抚她道:“白天时侄孙女儿已经在杜小姐面前解释过了,她知道六姐姐是清白的,只是被人嫁祸了,杜家想必也不会怪到侍郎府头上。”

“你不明白。”于老夫人揉了揉额角,“就算你六姐姐不知情,她已经被卷进去了,你也被卷进去了。若杜家和阮家不肯忍气吞声,而郑家又非易与之辈,京城必将从此多事!”她抬头看向文怡,“除非杜家能顾全大局,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等太子妃的人选定了下来,太子册封与大婚都顺利进行,这场风波才能算是过去了。否则…不管是太后、皇上、皇后、太子、军方、士林、宗室、朝臣…都休想能置身事外!”

文怡微微皱了眉头,杜家险些失去了一个女儿,难道非要忍气吞声,才能算是顾全大局?!

她抿了抿唇,觉得自己果然不适合与这种事打交道。

双喜在门外轻声禀报:“老太太,东阳侯夫人派人过来向您请安。”

于老夫人与文怡齐齐一震,前者忙问:“怎么回事?!东阳侯府…跟我们家可从未有往来!侯府夫人怎会派人来向我…请安?!”

第一百五十五章 茶会之后(下)

双喜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回答道:“奴婢不知…来的是一位姑娘,说是东阳侯夫人跟前侍候的…”

茶会结束才不过几个时辰,东阳侯夫人这时候派人来,恐怕请安是假,致谢是真吧?也许还有话要问?

文怡忽然想起一件事:“大伯祖母,把翠羽叫过来吧,虽然已经说清楚了,但叫人再看一眼,总是妥当些的。”

于老夫人点点头,便命双喜:“快把人请进来!”又让人去传翠羽

东阳侯府派来的是小檗。她先向于老夫人行了大礼问好,后者客气地问候了东阳侯夫人与小姐的身体,她便答道:“今儿小姐在路王府不慎受了些许风寒,所幸并无大碍,已经请大夫来瞧过,又抓了药吃了,想来明日一早醒来就没事了。不过夫人有些担忧小姐,反倒犯了老病,沪国公夫人听说后,特地派人送了新配好的药丸来,正是夫人平日吃惯的,又煎了一碗钩藤吃下去,已经平复了。”

文怡心中一动,虽然不知道沪国公夫人送来的是什么药丸,但钩藤是怯惊平肝熄风的,想来是东阳侯夫人知道了女儿差点遇险的事,一时急怒攻心吧?听说这位夫人是沪国公府出身,那沪国公夫人送了丸药来,是不是也知道实情了呢?

这么说来,小檗在她们面前说得这样详细,也叫人不得不多心。若顾家与东阳侯府交情深倒罢了,明明是没什么往来的,她却特地说得这么细,以她在路王府表现出来的脾性,实在是古怪。

于老夫人面色无异,微笑道:“那就好,我也听说夫人素有旧疾,听了姑娘的话,正担心呢,夫人能平安无事就太好了!早年先夫在时,与老侯爷也颇为相熟,只是他去了以后,因我带着孩子回了老家,两家便疏远了,小辈们不懂事,也不知道前去问候!我在老家,便总是惦记着,只是碍于这身老骨头,没法出得远门。如今好不容易,两家都到了京城,我前儿才跟媳妇说,挑个好日子,咱们去瞧瞧东阳侯夫人与小姐,才不枉老一辈几十年的交情!只是我年纪大了,离京的日子也长,就怕夫人与小姐瞧不上我老婆子,故而没好意思去打搅。”

顾大老太爷年轻时在京城做官,确实与老侯爷有过往来,但也说不上相熟,不过是场面上的应酬罢了。但于老夫人这样说了,她又是长辈,便是东阳侯夫人在场,也不好反驳。小檗虽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也知道顾家与杜家向来疏远,却也只能笑着回应:“太夫人多心了,我们夫人素来不好出门,在京里除了几家国公府、侯府,便少有与人来往的时候,正想要找人说说话呢。太夫人若是得闲,只管打发人来说一声,我们夫人定会派车来接的!”

她这话也同样是在客气,于老夫人就算真要去东阳侯府做客,也不可能大喇喇叫主人家来接。不过于老夫人倒是听出了几分口风,知道东阳侯府待顾家挺客气的,大概也是存着感恩之心。要知道,若不是九丫头救了他家女儿,此时此刻,杜家不但丢了一个女儿,还要大失脸面呢!于老夫人心中受用,便和气地笑道:“我听闻今日在路王府的茶会上,我家侄孙女儿受到了小姐的照应,真是太感谢了。”

小檗微笑道:“太夫人说得偏了,我们小姐说,今日多亏了府上的九小姐照应呢!”她转向文怡,又郑重行了一礼,“小姐特地嘱咐奴婢,要向九小姐道谢。”

文怡忙扶住她,眼角瞥了于老夫人一眼,虽然心里不大高兴,但还是不敢露出异色,便客气地道:“不必如此,我只是因缘际会,举手之劳罢了,当不得杜小姐这句谢。既然杜小姐身子不适,还请姑娘替我捎句话,请她好生休养,保重身体吧。我虽不能亲去探望,却也会时时在佛前为她祈福的。”

小檗抬眼看了看她,眼眉略弯了弯,便垂下了眼帘:“是,奴婢知道了。”

于老夫人暗暗埋怨地瞟了文怡一眼,咳了一声:“怎么没人上茶?真是太不懂规矩了!没瞧见今儿有客人么?!”又请小檗坐下。

翠羽忙忙从外间捧了茶盘进来,奉了一碗给小檗。

小檗向于老夫人椎辞了几回,方才在她的坚持下坐了一张小杌子,然后两眼的视线就没丵离开过退到边上的翠羽。过了一会儿,她才笑着说:“这位姐妹瞧着有几分眼熟,好象今儿在路王府前院的下处见过,只是奴婢不记得名字了。”

于老夫人笑道:“这丫头叫翠羽,原是我大媳妇身边使唤的,因我来了京城,院里人手有些不足,便借了她过来使唤,今儿也跟着几个孩子往王府去了,没想到姑娘认得。”

小檗的视线又在翠羽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认出她身上的穿戴打扮,根本就是今日在路王府时的模样,想必是顾家有意如此,好让她看个仔细,洗清自家嫌疑的。她有些无奈地看向文怡:“九小姐多心了。”

文怡只是微笑着,再次为顾家辩解:“因我家六姐姐与郑家小姐相熟,见她开口,便让这丫头帮着送了一回信去郑家,办完了差事,本要回路王府去的,谁知半路又遇上了郑家的人,领了另一桩差事,倒先回家里来了,我们不知道的,还当她不见了呢!回来了才知道是一场虚惊。当时杜小姐也听说了,连累她跟着担心,真对不住。”

小檗笑道:“没事就好。说来倒是一件怪事,府上这位姑娘,在下处时也是有人见过的,虽当时人多,但谁家没有记性好的仆妇呢?奴婢就是个记性好的,凡见过的人,再见时总能记起来,当时在那院子里虽与府上的几位姐妹只打了个照面,却都记住了。反倒是路王府上的一个侍女,好象就是替府上六小姐传话的那一个,说当时传话给六小姐的婢女后,亲见那婢女派了一个婆子出门去了,自己却仍留在王府里,听候主人差遣。就连郑太尉府上的门房,也都说当时送信的是个婆子,不是个年轻丫环呢!我们夫人和小姐听说此事后,都说有趣。难不成这京城的人眼神不好,居然会把如花少女看成了老抠

于老夫人与文怡都听得出了一身冷汗!这莫非也是郑丽君安排的?!可路王府的侍女,居然也会听她命令行事,她也未免太只手遮天了吧?!

于老夫人沉住气:“这事果然古怪,莫非是翠羽这丫头撒谎不成?!”

翠羽懵然跪倒:“奴婢不敢!奴婢句句是实!”她急了,先前听双喜的口风,似乎是有人冒她的名在路王府干了什么坏事,现在莫非是苦主找上门了么?!她吓得差点哭出来:“奴婢愿意与王府和郑家的人对质!奴婢确确实实去了郑府的呀!奴婢还见过他家管事的嬷嬷,把信交给她了,奴婢还认得她的模样!她姓张,高高瘦瘦的,嘴角有颗痣…”

“慌什么?!”于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有些不满,“既然你是清白的,又不知情,路王府与东阳侯府自然不会冤枉了你!王爷、王妃,侯爷与夫人,都是明察秋毫的,当知道此事是谁在背后捣鬼!还不快给我起来?!你是我们顾家的丫头,在客人面前哭哭啼啼的,也不怕丢了我们侍郎府的脸面!”

翠羽住了哭声,但还是不敢站起来。小檗微微低着头,恭顺地道:“太夫人说得是。清者自清,事情迟早会真相大白的。夫人与小姐都知道府上的清白,您老人家不必担心。”顿了顿,又道,“过几日,夫人有意在府中设宴,请几位与我们家小姐交好的闺秀来,陪小姐散散心。夫人说了,府上的九小姐是一定要请的,还请顾九小姐千万别推辞。”

文怡有些惊讶,接着便犹豫了,她实在不想跟这些高门千金纠缠太多,方才于老夫人也说过,她已经被卷进风波中,为了不进一步得罪郑家,还是低调些好,便想要开口婉拒。于老夫人却先一步道:“多谢夫人与小姐抬举了,九丫头三日后必去!”文怡吃了一惊,扭头看她。她却没说什么,只是与小檗寒暄,然后客客气气地命人送了出去。

等人走了,翠羽又撤了茶下去,文怡便迫不及待地问:“大伯祖母,您为何要替我应下东阳侯府的邀约?!您方才不是说…”

于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杜家是什么身份?我们是什么身份?!既然杜夫人有邀,你自然是要去的。郑家那里,瞒是瞒不住了,只要那个假冒的婢女回去,把事情经过向郑小姐禀报,郑小姐自然就知道是你坏了她的事。只看她在路王府那里做的手脚,就知道她是存心要把这件祸事算在我们顾家头上了!我们虽不敢得罪郑家,却也没有任人欺到头上的道理!”

她脸上的平静不知何时消失了,眉眼间隐隐带了怒火:“我们家从未得罪过郑家,你六姐姐还与郑小姐多年交好,也不知道郑小姐为何如此狠心!我们家断不能什么也不做,这本是秘事,见不得光的,若不闹出来,大家各自心里有数,倒还能相安无事,但若闹出来了,吃亏最大的可不是我们!”她微微冷笑,“既然郑小姐计谋不成,杜家定不肯轻易放过,就算为了顾全大局,不闹出来,该知道的人也会知道的。这回的太子妃宝座之争,即便不是杜小姐胜了,也绝不会是郑小姐!东阳侯德高望重,简在帝心,便是女儿当不上太子妃,地位声名也不会受损。我们与他家亲近些,不会有什么坏处。如今东阳侯夫人邀你去,看来是有意让你多陪陪杜小姐了。他家行事正派,承了你的恩情,就绝不会亏待你,你尽管去,记得殷勤有礼些,自有你的好处!”

文怡闻言,抿了抿唇,心里十二分的不乐意。她不后悔救杜渊如,甚至重来一次,也仍旧会这么做,但救了人之后,心中若存了功利之心,便把当时的一份好意都糟蹋了。

杜渊如会如何看她?难不成她也要学文慧那样,跟在高门千金身后,做一个自以为是的“闺中密友”么?!

于老夫人有些累了,捶了捶肩膀,见她迟迟没有应声,抬眼望过去,便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心中已是明了,不由得有几分懊悔,因为一时在气头上,竟没留意说话的语气,想必是九丫头误会了。她便放缓了神色,用亲切的语气说:“差点忘了,我今日才跟你大伯母商量过,明天就送你六姐姐的生辰八字去柳家呢,你把你的八字也写了来,我好一并送去吧,也省得再送一回了。”

文怡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冷笑,却因为眼下有求于长房,只能低下头去,应道:“是。”

罢了罢了,杜渊如也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便是去陪着说说笑笑,又能如何?大伯祖母如此行事,想必也是存了疏远郑家的念头了吧?莫非她看准了郑家不能成事?文怡忍不住想到,郑家会有什么结果,还要看三皇子如何处置,只是不知道…他能否知道实情?

皇宫,西四所。

宫人送上烛台,照亮了书房,朱景坤却只是漠然地看着她们进出,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只有在案下紧握的双拳,稍稍泄露了此时他心中的情绪。

坐在他对面的少年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中把玩的碧玉熏笼,见他迟迟不出声,嘴角一翘,便随手将那碧玉熏笼丢回木座上,双手背后,大摇大摆地起身走到墙边,欣赏着墙上悬挂的字画:“好画啊好画!这只鹤画得真够肥的,大冬天里烤了来吃,一定美味得紧!”

朱景坤手上一动,缓缓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深弟喜欢么?喜欢就拿去吧。”

“这怎么好意思?!”少年嘴里说得客气,行动却一点都不客气,他飞快地将那画摘下来,卷好揣入袖中,回头咧嘴笑道,“多谢三殿下了!”

“是我该多谢深弟才是。”朱景坤笑得更深了,“只是…我有些不明白,深弟知道此事,又为何只告诉我呢?毕竟…周家也被卷进去了,而深弟你…可是自小养在皇后娘娘宫中的呀?你把这事儿告诉了我,却又瞒着正宫,就不怕…皇后娘娘会埋怨?”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为上位者

朱景深盯了朱景坤一眼,忽然笑了,咧着嘴大喇喇地道:皇后娘娘怎会怪我呢?前些日子为着九殿下病了,皇后娘娘衣不解带地在九殿下床前照顾,周才人也不敢回自个儿的寝宫去,整个宫里的人都跟着辛苦了几日,眼看着九殿下病情好转,到底年纪还小,身体尚弱,皇后娘娘丝毫不敢大意,仍旧不肯放松,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呢。在这种时候,我若还拿些小事来烦她,也委实太没眼色了!既然三殿下能解决,为何不先解决了呢?省得皇后娘娘再为此烦恼,这也是三殿下的孝心不是?”

朱景坤一愣,便沉默下来。正宫皇后对所有皇子皇女来说,都是嫡母,但他从小跟在身为贵妃的母亲身边,与皇后并不亲近,之前为了争夺储君之位,没少在皇后跟前“尽孝”,一举一动,都表现得尽可能完美,因此得了如今这个孝悌贤明的美名。

这么说来,近日他果然有些松懈了么?因为知道自己已稳坐储君之位,所以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除了照宫中规矩三日一请安,竟是把往日对皇后的晨昏定省都丢开了。 他对外人可以说是因为政事繁忙,但在皇后那方看来呢?一定会觉得自己过桥拆板吧?皇后会意图收养九皇弟,莫不是也有这个缘故在?

他抬眼看了看朱景深,微微笑道:“深弟说得果然有理,只是.....我心里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此事关系重大,若是从轻发落,就怕折了杜家脸面。不知深弟可曾听说?父皇那里已经拿定了主意,我丵日后的正妃便是杜家小姐了,总不能叫我还未娶妻便先得罪了岳家吧?只是......若是从重发落,就怕周家心生怨言,母后心里也会埋怨我呢!”

朱景深扑哧一声笑了:“三殿下莫非是糊徐了?这种事,别说周家如何,就算是杜家,也不会愿意宣扬出去的。周家那个儿子,就算是问罪,也不过是私闯路王府内院这一条,那还要担心当时在花园里的众位闺秀们的父兄乐意不乐意呢!最后便复制无耻只剩下冲撞三殿下这一项罪过了,是重罚还是轻判,还不是三殿下您一句话的事么?至于杜家那边.....就要看三殿下您的心意了。”他心中冷笑,瞧朱景坤这番话,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却把真正关系最大的那个人给开脱出去了。杜家固然恼周家,但实际上,更恨的是郑家吧?朱景坤既想保住郑家,就别妄想能一边获得杜家的支持,一边稳住皇后那头了。这个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朱景坤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周家那边罚得轻了,就怕东阳侯一家面上不说,心里还是怨我的。深弟在皇后娘娘面前,一向最会讨她欢喜,不如教一教我吧?我该如何做.....才能让杜家小姐不会误会我呢?”

朱景深眼中阴霾一闪而过,嘴角微微一翘:“这有何难呢?通常遇到这种事,只要找个人来顶缸便成了,罪魁祸首有了,周家的儿子不过是浑了些,好好罚一顿,事情便过去了。只是这罪魁祸首要选好。

要让杜家相信才行呢!对了.....”他忽然凑近了朱景坤,一脸“我有秘密要告诉你”的模样,压低了声音道:“说来也巧啊,我因为在路王府时想偷跑出去玩,被王府的人拿住了,带回王爷书房里挨训,正巧,王爷还没到,王府的人又把周家儿子主仆一并押过来了,拘在厢房等候发落,我素来讨厌周家那小子的为人,却实在是无聊得紧了,便拉着他家的一个小厮说话解闷.结果.....三殿下道如何?叫我问出一件秘事来!”

朱景坤眯了眯眼,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朱景深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心中畅快,忙加紧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原来呀.....那个周家的浑人,本来只是仗着宫里皇后娘娘与周才人的体面,才得了一张帖子前去路王府赴宴的,他只想着在狐朋狗友面前炫耀一番,却没存什么偷香窃玉的念头,对杜小姐也不过是见了两回,心里惊艳罢了,哪里敢肖想别的?是在宴席前遇到的一个朋友,跟他透了口风,盗网无耻说杜小姐不为郑贵妃所喜,太子妃的位置万万轮不到她,日后说不定连一桩好亲事都轮不上,要发回家去自行嫁妻呢!那人说了许多荒唐话,又怂恿他去把杜小姐娶到手,说只要能为九皇子谋到东阳侯的助力,必能得到皇后娘娘的赞赏。那姓周的本就愚钝,结果就被他套住了,三言两语的,居然就跟着他往内院跑。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打通关节,进了花园的......”朱景深瞄了一眼朱景坤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笑嘻嘻地道,“这话我是从周家那小厮处打听来的,初时也吓了一跳呢!不是因为那人说的话荒唐,而是因为那人居然也是个熟人!你道是谁?就是许家的那个三子许亭欢!我记得.....许家的少爷们好象跟郑家的几位少爷都交情不错,上回郑大人过寿时,许家老爷还亲自带着儿女上门贺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