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朱景坤打断了他的话,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知道许亭欢是什么人。许家是官商,做的是米粮生意,京城一带的卫所,几乎所有的军粮都是许家米行供应的,为了保住这桩好处,他家素来巴结郑家巴结得紧。这许亭欢只是庶出,不象长兄那样,可以正经读书求前程,也不象次兄那样,有打理家族生意的才干,因此平日里便到处闲逛,无所事事。郑丽君看中他手腕圆滑,又擅长与人攀谈结交,便一力说服父兄,将此人收服,以作差遣。朱景坤记起去年为了打压几位兄弟,便曾想过让这个许亭欢帮忙在京城中放谣言,但最终还是因为许亭欢与郑家的关系过于公开而作罢。此时朱景深把这个人翻出来,是在警告他别意图混过去么?!可若他把许亭欢抛出去,就等于承认了郑家是背后主使!

不过...丽君行事确实太鲁莽了!眼下册封太子的旨意还未正式下达,还不是能放心的时候,她明明答应了他,会安安份份做个良娣,对杜家小姐以礼相待的!结果不到半天,便闹了这么一出!她怎能这般糊涂?!若是得罪了杜家,便等于他同时失去了东阳侯府与沪国公府的支持,甚至连军方也会对他有所保留的!难道要他只靠着舅舅那点兵力去坐稳太子宝座么?!万一杜阮两家心中生怨,转而支持别的皇子,那他又该怎么办?!

郑家是他母族,他绝不会为上位者忘了这一点,她又何必为了一个正妃的名头,行此损人不利己的沟当,叫他陷入眼下这等为难的处境?!她莫非忘了,东阳侯府与沪国公府互为姻亲,若是阮家在军中对舅舅发难,甚至只需人泄露一句半句的不满,舅舅的威望便要大打折扣了!

想到这里,他心下忽地一惊,抬眼看了看朱景深,眼神更深了几分。

康王世子,自幼丧父,扶灵入京后。便一直养育在宫中,原本是住在皇后宫里,两年前才转到了西四所的皇子院中。皇帝因为存了削藩的心恩,便以年幼为由,迟迟未曾下旨让朱景深承袭王爵。朱景坤知道这个堂弟,表面上好象平庸无能,又爱玩闹,时不时闯点小祸叫人罚一罚,似乎是个胸无大志之人,实际上如何,他却是心中有数的。远的不说,光看朱景深所住的院子里有多“干净”,除了太后、父皇与皇后派来的人外,每个眼线都以各种各样的罪名打杀殆尽了,便知道他的手段不凡。

此番丽君行事莽撞,开罪杜家不说,还把皇后一方给卷进去了,倘若事情瞒得住倒还罢了,偏又叫朱景深撞破。若是自己的处置太过偏向郑家。只怕就会连续树下两方大故!以杜阮两家的行事......是不会反对自己的,他们只会听从父皇命令行事,便是将来自己登基大宝。他们也仍旧会向自己孝忠,但忠心便要大打折扣了。可他又不能只靠着郑家的军权坐稳江山,至少,各地藩王与北疆的蛮族,都还要靠沪国公府一系压制呢!另一方面,皇后若真的将九皇子正式养在名下,他也同样需要东阳侯为自己确保士林的支持。

朱景坤抿了抿唇,觉得许家在那个位置上太久了,办起差事也有些懈怠,是时候换人了,他也可以顺道扶持自己的势力,插手军需。进一步在军中建立人脉,总不能长年依靠郑家......“三殿下难道是舍不得?”朱景深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许亭欢呀!”朱景深笑道,“我知道他素来会讨郑小姐的欢心,三殿下为了郑小姐,心里舍不得也是常理。只是嘛..周家儿子再浑,若不是被他挑拨,也不会险些犯下大错!等皇后娘娘知道了,绝对会训斥周家教子不严的!三殿下这边....是不是也该表一表心意?”他眼珠子一转,又笑了,“不过我也明白三殿下的难处,那可是亲娘舅!

亲表妹!与别人不一般!郑小姐又是三殿下的心上人,三殿下从小便视她如珠如宝的,自然不愿意让她生气难过了。再怎么样,也要看贵妃娘娘的脸面不是?况且郑家又有权有势,是三殿下的一大靠山呀!您心里就算再委屈,也不能叫郑家吃亏不是?”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朱景坤的声音有些发冷。这是在挑拨离间么?可笑!他与郑家的关系,岂是一个黄口小儿三言两语便能挑拨得了的!

朱景深呵呵笑着,他当然知道这几句话用处有限,但世上最有用的挑拨,就是对方明知道是挑拨,也仍旧禁不住起疑心。所谓的信任,从来都不是外人能动摇的。

他故意大大地叹了口气,道:“三殿下别多心,我就是这么一说。

前些日子,皇后娘娘总跟我说要给我寻门好亲事,我好不容易从她身边的宫女那里打听到些口风,想着趁去路王府的机会,偷看几眼,结果找不到人..其实娶媳妇什么的,我要求不高,只盼着是个模样儿顺眼,人又聪明的就好了,家世出身倒在其次。若是出身太好,我固然能靠着岳家得些好处,盗网更无耻却也要担心媳妇会爬到我头上来!所以呀,娶媳妇最要紧的是脾气要好!要柔顺!懂礼数!否则,我叫她往东,她偏往西,我叫她做事,她嘴上答应了。背地里却跟我作对,我光是生气都来不及了,哪里还能过日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朱景坤差点就要骂人了。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亲切的微笑:“你这小子,还是个孩子呢,就想讨媳如了?好吧,你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千金,只管告诉我,我替你说去!”

朱景深似乎很是欢喜:“那就多谢三殿下了!”

朱景坤弯了弯嘴角:“你平日闲了,便多过来坐坐吧,都是兄弟,你总一个人待着,也不跟我们亲近,岂不是太孤僻了些?”

朱景深微笑道:“我倒想常来玩呢,就怕三殿下嫌我碍事。”

“怎么会呢?”朱景坤呵呵笑着,与他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开始心不在焉起来。这时,太监报说吏部的人送公文过来了,他便把朱景深打发走了,自己却坐在书房里,沉默了半日,也不看那公文。

朱景深的话对他并不是没有影响的。他明知道那有挑拨的嫌疑,却又忍不住多想。郑丽君......他的亲表妹,明明答应过他,会安心做一个良娣,将来生下子嗣,他就会立为皇储,这可以说是皇家与郑家的协议。他只是需要杜家与阮家的势力帮忙稳住地位而已,父皇为他选了这位正妃,完会是为了他着想。因此,母妃妥协了,郑家舅舅也妥协了,丽君也妥协了,可到最后,却是这么一个结果!

丽君......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还是......在她的心目中,他的储位,郑家的前程,朝中大局,全都不如一个正妃的名份重要?!这样的她.....真能成为他的贤内助吗?!

他不由得扰豫了。

朱景深走出西四所,一路往自己所住的院子走去,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世上哪有两全齐美的好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为上位者,怎能因私情误事呢?”。

“世子爷,您在说什么呀?”身边的侍女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朱景深看向她:“我是在说你!那些宫女总是欺你好说话,指使你做东做西的,你连我的事都差点误了,还帮她们说好话!”

那侍女红着脸道:“奴婢自知有错。可是....毕竟是多年的情份.....”

朱景深冷笑:“那又如何?她们待你的情份,你当是真心的么?我劝你警醒些,别一再纵容她们,不然她们只会越来越过分!”他回头看向三皇子的居所,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所谓的情份,在权势面前,也不过是空话罢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做客侯府

文怡刚一出房间,便在院中遇上了穿戴一新的文娴,意会地抿嘴笑了笑,行了个礼:“五姐姐。”

文娴脸上一红,蚊子声般回了一句:“九妹妹…”便羞得低下头去。

文怡眨眨眼,笑问:“我听说路王府又派人来请姐姐去吃茶了?看来路王妃与世子妃还真喜欢姐姐,这才几天功夫?都请了你两回了!”

文娴脸上红得快滴出血来了,她自然是心里有数的。虽然路王府并未明言,但上回去时,她已经在世子妃屋里跟那位小王孙匆匆见过一面,心里颇为满意,只不过人家不说,她也不好意思提罢了。知道自己终身有望,她心里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对方才貌皆佳,堪为良配,忧的走路王府门第尊贵,自己一介进士之女,又是外地来的,不知会不会受人轻视,因此心中总有些惴惴的,哪里还经得住姐妹们的打趣?

文怡看着她窘迫的模样,忍不住偷偷笑了,再打量她身上全新的袄裙,还有大红天鹅绒的斗篷,全是内造的料子,连一朵小小的绣花,也是京城最好的绣娘的手笔。她头上戴的珠玉首饰,也不是寻常物件,侍郎府特地搜罗了来,想必都是给文慧备下的,此时却全都给了文娴,把她装点得象是九天仙女下凡一般。

只是九天仙女眼下似乎很紧张,双手紧紧地抓着斗篷边,白玉般的十个指节微微发白。

文怡不好意思继续打趣她了,便笑道:“姐姐快去吧,想必大伯祖母与大伯母还有话要嘱咐你。”

文姻微微点头,又红着脸请文怡同行,文怡便微笑着随她去了。

到了于老夫人院中,她与蒋氏正在商量事情,抬头见了她们姐妹,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快过来给祖母瞧瞧,这一打扮,果然比平日精神多了。”文娴红着脸给她行礼,又向蒋氏问好。蒋氏的笑容有些勉强,视线在文娴的头饰与斗篷上转了一圈,便默默地移开了。

于老夫人爱怜地为文娴稍稍整理了一下珠花发饰的位置,又嘱咐了许多话,最后还是蒋氏提醒她文娴再不出门就要晚了,方才亲自将文娴送出了房门,目送孙女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然后回到屋中,感叹地道:“五丫头的婚事若能做成,也是我们顾家的造化,只是可惜了,那位镇国将军不是嫡出。”

蒋氏有些冒失地道:“幸好不是嫡出,不然路王府还看不上文娴呢!”

于老夫人不悦地看了她一眼,蒋氏方觉失言,讷讷地闭上了嘴。文怡垂首端立,只作不知,直到听见于老夫人唤她,方才装作无事地走上前去听候嘱咐。

于老夫人亲切地道:“东阳侯府今儿请客,去的都不是寻常闺秀,你务必要礼数周全,举止娴雅,万不可失了我平阳顾氏的脸面。”

文怡头也没抬地屈膝一礼:“侄孙女儿谨遵吩咐。”

于老夫人似乎对她的听话十分满意:“东阳侯夫人与小姐特地请你去,不用说也是为了那一日的事道谢。你万不可仗着有恩于人,便自命不凡,需知东阳侯府门第显贵,前去做客的闺秀也都身份非凡,你切记要谦逊待人,不可招惹麻烦。尤其是对待杜小姐,一定要多与她亲近。她日后的身份贵不可言,你能与她结交,也是难得的体面。”

文怡仍旧乖乖应了,心里却十分不以为然。

自打两日前宫中有风声传出,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了,加上太后、皇后先后赏赐了东阳侯府,连皇帝也亲自下旨褒奖东阳侯近年在学术上的功绩,外界关于杜小姐已屏雀中选的传闻便沸沸扬扬地,侍郎府上下也有所耳闻,于老夫人自然是坐不住了。由于文慧与郑丽君交好,顾家此前与东阳侯府并无太深的交情,甚至还有些不睦,文怡能得到杜夫人与杜小姐的抬举,她自然要郑重以对了。

然而她越是提醒文怡,文怡心里便越是厌恶。事关皇家,又不是什么好事,那件秘闻是不能传扬出去的,再三提醒自己对杜家有恩,才是自命不凡的表现吧?杜渊如能入选太子妃,凭的是她自己的家世、才学与气度,与自己毫不相干!怎么说得好象没了她顾文怡,杜渊如便当不成太子妃似的?!特地提起平阳顾氏这个名头,又是打着什么主意?!

文怡从没打算凭着杜渊如的关系得到什么好处,也无心与高门贵女相交,只盼着亲事早日定下,她好回乡陪伴祖母幼弟,怎奈何于老夫人迟迟不肯将事情定下,她总有一种对方在借机要胁的感觉。

马车很快就备好了,但此时出门却稍嫌太早。杜家请她去吃午饭,时间还有两三个时辰呢。文怡于是便向蒋氏问起文慧:“六姐姐的病情好些了么?我有好几日没见着她了。”自打路王府茶会那日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文慧,听说文慧病了,在自己的小院里休养,姐妹几个去探病,都被如意挡了回来。

蒋氏的眼圈一下就红了,勉强道:“好多了…她就是心情不大好…你们姐妹们若有空,就去看看…”

“看什么?!”不等媳妇说话,于老夫人便打断了她的话,“风寒是会过人的,万一她们姐妹几个也病倒了,该如何是好?!”又略放缓了神色,对文怡道:“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担心你姐姐的身体,不必担心,她会好起来的。”

文怡扯了扯嘴角,应下了,心里却想起蒋瑶昨日没让家中前来请安的仆妇进内宅,直接在二门外打发了,回院的路上却遇见了文慧院中负责洒扫的小丫头。蒋瑶把这件事告诉她时,满脸的嘲讽,看来文慧还没死心,一直都在想办法跟外头联系。可是…既然连郑丽君都信不过了,文慧还能找谁呢?

文怡坐的马车到达东阳侯位于京城的府第时,已经将近午时了,沪国公府的两位小姐先一步抵达,正与杜渊如说话。后者一听说文怡到了,便立刻起身迎了出去。

文怡有些受宠若惊,但一想到于老夫人的盘算,便欢喜不起来,只是恭敬地行礼问好。杜渊如不以为意,亲自携了她的手,领她去见杜夫人。

杜夫人年纪近四十岁,瘦高个儿,肤色白皙,唇色略微发紫。她穿着简单大方的孔雀蓝鱼纹潞绸褙子,石青银襕马面裙,头上绾着圆髻,对称插着两支梅花竹节纹碧玉簪。眉间有着淡淡的倦色,似乎身体不大好。

她一听女儿说来的是顾家九小姐,眼中便是一亮,待文怡行过礼后,便迫不及待地让人上前来给她细瞧。

文怡被她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侧过了脸。杜夫人却微笑道:“果然是个清秀聪慧的女孩儿。”又问她几岁了,家里都有些什么人,等等,听说她父母双亡,只跟着祖母与嗣弟过活,便微微皱了皱眉,又问候起她祖母的身体安好,然后还问到了,是为了什么缘故,才随着伯祖母上京来的。

文怡有些为难,她上京是为了与柳东行的亲事,但三姑母已经说了此事暂时不好宣扬,她若是坦白说了,万一给顾柳两家惹来麻烦怎么办?但若不说,又怕杜夫人会有别的想法,故而犹豫再三,也只能沉默以对。

杜渊如忽然道:“母亲,两位表妹还在那里等我们呢。我先带了顾九小姐过去吧?”

杜夫人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好,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去吧,要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吩咐人去要。”

杜渊如微微一笑,便拉了文怡走。文怡匆匆向杜夫人行了礼,急急跟上,心里有些担忧:“杜小姐,这会不会…太失礼了?”

杜渊如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淡淡笑道:“你别担心,我母亲…其实并非有意寻根问底,只不过…是为我丵操心罢了。”

文怡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杜渊如放缓了脚步,在走廊里慢慢走着,苦笑道:“我自幼在家乡长大,又是唯一的女儿,父母对我宠溺非常,我的诗书,还是父亲手把手亲自教导的。他们总说…将来必会为我寻一个好脾气又知心的夫婿,不求大富大贵,只盼我能一生平安康泰就好。不料圣上恩典,召我进京,我只道自己谨遵父亲与母亲的教导,依礼行事便足够了,不管能否有幸被选中,嫁入皇家,也不会失了父母的脸面。却没想到…这样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

她停下了脚步,文怡也站住了,明白她的意思。宫中的勾心斗角,可不仅仅发生在宫妃之间。杜渊如,差一点就要落入万丈深渊,她怎会不为此惊怒?

杜渊如苦笑道:“我的性子就是如此,要改,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母亲知道那件事后,当时便气得吐了血,幸好只是一时急怒,并无大碍,但病情稍有好转,她便责备我,不该将侍女留在花园之外,未曾带在身边。其实我那时候…只是觉得那样太过张扬了,路王府侍女众多,招待也殷勤周到,大多数闺秀都不曾带侍女进园,我又何必这么做呢?外头关于我的传言本就多了,我又何苦再叫人说我架子大?不料这一个小小的念头,却叫人钻了空子,若不是九小姐…”

“杜小姐!”文怡打断了她的话,“那件事,你不必再提了,就把它忘了吧!我也早就忘了!”

杜渊如目带感激地看向她,握住了她的手:“多谢。我知道你的意思,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但你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文怡忙扯开了话题:“杜小姐若是实在不愿意,又为何…不跟侯爷与夫人提呢?”其实有资格成为太子妃的闺秀,并不是只有杜郑两家的女儿。郑家是三皇子的母家,郑家小姐下黑手暗害杜渊如,杜渊如若仍旧嫁给三皇子为正妃,日后只怕讨不了好。

杜渊如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神色间有些黯淡:“圣意如此,我也只能听命行事…”她对文怡勉强笑了笑,“再说,那日你不是也说过么?若叫…那心思毒辣之人坐上那个位子,只怕遗祸无穷么?”

只要不是郑家小姐,就没那个问题了吧?不过文怡想到三皇子日后登基为皇,郑贵妃便是太后,郑家还要风光很久呢,东阳侯府若是选择拒婚,就算现在的皇帝不说什么,三皇子那里也会有所不满吧?

她暗暗叹了口气,安慰道:“府上也非寻常人家,杜小姐不必太过担心了。”

“明面上的事,当然是不需担心的。”杜渊如淡淡地道,“只是后院的阴私手段,却叫人防不胜防!小檗是我母亲亲自教导多年的亲信,如今也给了我,生怕我丵日后遇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可小檗毕竟只是婢女,真遇到什么事,未必管用。母亲便想着,若能寻一个行事可靠又与我交好的闺秀,成为东宫孺子,我丵日后便有了臂膀。”她看向文怡,“母亲方才,是在试探你家中的情形。只是我心里总觉得不该如此。你好意救了我,我怎能让你这般委屈呢?太子的妾室再尊贵,那也不过是妾罢了。”

文怡微微动容:“杜小姐,你…”

杜渊如苦笑:“母亲说,你性子沉着冷静,面上不显,其实心细如发,又懂得分辩事情轻重缓急。

我若能得你助力,将来面对那个人,也能多几分赢面。但我心里却是知道的,那人…不是单凭聪慧便能战胜的。她与三皇子…到底有多年的情份,真要遇到什么事,三皇子…多半会站在她那边…”

文怡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知道杜小姐的为难,但是…不是我不愿意尽一点绵薄之力,实在是帮不上忙。方才我不好意思在夫人面前提起,其实这回上京,我…我祖母已经为我寻了一门亲事,特地托了大伯祖母帮着相看的。如今只是碍着几位贵人的亲事未定,怕张扬开来,会惹人闲话,因此我与几位姐妹的婚事都还瞒着外头的人…”

杜渊如怔了怔,反而欢喜起来:“那就太好了!一定是门好亲事吧?!”她紧了紧文怡的手:“别为我担心,我的命如此,已是改不了的,何苦再害了你?你能有好归宿,我也替你高兴!等亲事定了,千万要告诉我一声,我是一定要送贺礼的!”

文怡闻言,心下不由得羞愧起来,忙道:“多谢你了,只是…杜小姐你也别太灰心,三皇子…听说是个知礼的,又向有贤名,想来是不会因私情怠慢正妻的。”想到前世时,京城里也有过传闻,说帝后关系稍嫌冷淡,但新君对皇后还是很敬重的。杜珊如若真的嫁给了三皇子,处境未必会很糟糕。

杜渊如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径自拉着文怡往自己的院子走,嘴里说着:“这些事就不必再提了,咱们好好乐一日,过了今天,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与你们相见的机会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计赚于老太

杜渊如今日做东,请来的闺秀多数是素日与她交好的,又或是亲威朋友家里的女儿。文怡夹在当中,总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但阮家姐妹却意外地对她亲切起来,尤其是阮孟莹,她与文怡本就在罗四太太的宴席上交谈过,又在路王府茶会重遇,也算是熟人了。先前那种带着几分疏远的客气态度,忽然变得亲切起来,说话甚至有些肆无忌惮,同样前来做客的亲戚家的姑娘,还未必能享受此等待遇呢。

文怡先是诧异,但渐渐地也淡定了。阮家姐妹都是将门之女,在彬彬有礼娴淑优雅的外表下,其实是爽朗大方的性子,对待熟人一向没什么顾忌,说话直来直往,有时还叫人下不来台,其实并无恶意,转过脸,仍旧象没事人一样说笑,便是别人一时说了不中听的话,她当时恼了,过后也不会记恨。这样的态度,与先前两次见面时的假装亲切实则冷淡相比,完全是两回事。文怡心中暗暗欣喜,这大概是对方承认自己是朋友的暗示吧?她喜欢跟这种性子的人相处,不必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辞,也不必猜想对方的话里话外是否带了别的意思。

不知沪国公府是否知道杜渊如在路王府的遭遇,但很显然,对阮家姐妹来说,表姐妹的朋友,份量远比罗四太太的干女儿重。

不过,文怡还是没忘记自己与对方的身份有别,便是混熟了,说话也不敢太过直率,更多的时候是微笑着听别人说,只偶尔发表自己的看法,态度不卑不亢。饭后大家玩游戏消食,她虽不会,却也跟着一块儿学着玩了,也不在意输赢脸面,叫人笑话了,笑一笑便让给别人玩去。

其实也有几位小姐对她不大客气,她一概不理论,只作不知,别人倒不好做得太离了格。落在杜阮等几位小姐眼中,倒觉得她行事大方磊落。

等众人宴罢,打算各自回家时,阮家大小姐阮孟馨还拉着她道:“今儿真真有趣,我们平日在家闹着,怪无聊的,你什么时候得了空,过来陪我们住几日吧?咱们好好玩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