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深没当一回事,双手往后一撑,坐起身来,有些疑惑地看向她手中的食盒:“这是哪儿来的?我都闹成这样了,难不成查家丫头还会想到给我送吃食?!她没对王永泰起疑心吧?!”

第一百七十章 患得患失

那侍女表情有些茫然:“这是查家派来守在门外的婆子传进来的,应该是查小姐准备的吧?送东西的婆子说,是外头听说世子爷想吃烙饼,生怕只有一样点心太简陋了,特地添两样给世子爷开胃的。”

朱景深听了她的话,表情有些怪异:“查家那个丫头......会做这种事?!我以为她那个性子,听说我想吃烙饼,只会嫌我给人添麻烦呢!说不定还会暗地里咒我吃饼被噎着!”

侍女闻言,倒是有话说了:“世子爷,不是奴婢多事,您也太胡闹了些。明明查夫人待您那么好,您心里也愿意跟她一家子亲近的,为何偏偏要做出这副惹人厌的模样来,把人逼得疏远了呢?!您又是撒泼又是讨要些别人没有的东西,要不然就是调戏丫头媳妇,如今外头的人不知怎么说您呢!您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何苦把自己的名声给糟蹋了?!”

朱景深不以为然:“我若不是如此行事,宫里那几位能这么放心?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一病不起了呢!”他随手掀开食盒盖子,捏起一个包子一掰,发现里头居然是玫瑰馅儿的,而且包子还带着微微的热气,心下不由得一动。

他确实说过想要吃新鲜的玫瑰膏子开胃,但那是认准了查玥拿不出来又会冒火三丈才那样说的,没想到查家人居然送了相似的替代品来,而且还是热的,实在不像是查玥那个粗心大意的丫头会做的事......难道说他胡闹的程度还是太小了?可他能想到的法子都试过了,总不能真调戏到查玥身上去吧?查夫人会恨死他的......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着,侍女却一边倒了热茶来,一边埋怨说:“就算是要装胡闹自污名声,也没必要得罪查家......王妃娘家早就败落了,除了查家,您又还有几个可以来往的亲戚?!”

朱景深白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查将军是掌兵的,他家里人跟我一个藩王世子混在一起,有什么好处?查夫人最是烂好人,不忍心见我一个人孤苦零丁住在宫里,时不时打听我的消息,他家就没人长了心眼,居然也不知道劝一劝。

若不让她自个儿疏远了我,他家只有吃亏的份!如果查玥他们兄妹几个不是那等粗心大意没心计的人物,我何苦操这个心?!”说罢也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只是吩咐那侍女:“奶娘呢?!方才她在外头,可曾看见送东西来的是谁?不会真是查玥送来的吧?!”若真是她,那他就得再想想法子才行了......

侍女嘟着嘴出门去了,不一会儿便领了个穿着青缎子长比甲、酱紫色裙子的婆子进来,正是康王世子的奶娘。那奶娘显然已经听说了朱景深的问话,便答道:“我方才在外头,看见一位小姐将食盒交给了守门的查家婆子,那并不是查家的小姐。我进庄子时特地留意过,应该是查小姐邀请来的小姐们中间的一位,好像是姓顾。她在门外将食盒交给婆子,只说是查小姐听说世子爷要吃烙饼,担心东西太简陋了,便添了两样点心来给世子爷开胃。她说完就走了,并未多留意院子里的情形。当时王永泰正预备进屋,她即便瞧见了,也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的。”

朱景深眉头一皱,姓顾?若说是查玥这回邀请的女客,他倒是事先调查过的,只有一位姓顾,说起来也不是陌生人,顾侍郎的远房堂侄女,顾九小姐,上回在路王府茶会时,无意中将东阳候府千金、未来的太子妃杜如渊救出郑家圈套的那个少女......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原来是她?那倒没什么出奇的,这个似乎就是个好管闲事的滥好人!”低头吃了一口包子,玫瑰馅十分香甜。他其实并不十分喜欢这种味道,不过饿了半日肚子,身上又受了伤,有热食下肚,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

他忽然顿住手中的动作,猛然抬起头来,“那个顾九小姐真的没留意院子里的情形?!她有没有说自己是谁?!她说是替查玥送东西来,外头的婆子就信了?!她是否还问了别的话?!”

奶娘愣了一愣,细心一回想,便摇头道:“我只在外头看见她跟守门的婆子说了两句话便走了,临走前扫视过院子里一眼,但没多加停留。我当时......正留意王永泰,见她走了,也没多留心。世子爷,可是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朱景深沉吟片刻,迟疑地摇了摇头。也许是他多心了。虽说上回在路王府花园内,他曾亲耳听见这位顾九小姐对着杜渊如抽丝剥茧,将一件不易察觉的阴谋一点一点地展露开来,既洗脱了顾家的嫌疑,又考虑到顾家的立场,没有说死了郑丽君就是罪魁祸首,留下了转寰的余地。虽说她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有几分私心在,但以她的年纪”能做到这一步,显然是个沉着冷静又行事谨慎的人。不是个可以随意糊弄的对象。

他之所以又是摔马又是无理取闹,把查玥气走,就是为了让自己能远离查家人的视线。得到一点喘息的空间。在保证查家人不受怀疑的前提下,接见王府仅剩的几名亲信管事。他可是早早探听过,确定查明带着所有客人都往后庄去了,门口那几个查家家人,又都是木讷性子没什么心计的,方才放心叫王永泰进来。这一切能瞒过那位顾九小姐么?王永泰......其实并不是没有破绽。他此行只有三两日预备时间,并未能安排得滴水不漏.....。

慢慢地吃完两个包子,又喝了几杯热茶下去,朱景深开始觉得身上有了暖意。原本冰冷的手脚也不再发僵了。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开始觉得自己也许只是多心了,这回跟路王府那一次不同,那一次是郑丽君派的人先露了馅,才叫顾九与杜渊如发现了端倪,今日顾九不过是看了几眼”能看出什么来?她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且又长年长在乡间,再精明也是有限的.....。

他还是不要想得太多的好。只是寻机出来见一见属下,查问几样秘密产业的出息,若是为了这点小事,就生出了灭口之心,说不定要惹出更多的麻烦来。顾九身份再不济,也是侍郎府的侄女,又恰好救了杜家千金一命。若有个好歹。东阳侯府怕是会起疑心的.....。

再说,连素来与他亲厚的查家,在他一番动作下,也放着他挨饿不管了。顾九会送吃食过来,也是一片好心。这样难得的滥好人,他何必害了呢?

朱景深的神情越发缓和了,抬头叫过侍女:“秋檀,待会儿还食盒回去时,向查家的人道谢。再向他们讨点新鲜的免子肉,要(看不见) ,还要一坛子上好的金华酒!不要什么肥鸡大鸭。

爷已经吃腻了,选上好的羊羔肉,做了清汤底的火锅送过来。这庄上不是有什么温泉种的新鲜蔬菜瓜果么?都送过来吧!”

秋檀一听,便知道小主人又要胡闹了,都着嘴抱怨说:“查小姐肯定又要恼了,您做什么非要惹她生气呢?!”

“秋檀!世子爷怎么吩咐,你照做就是了,哪有这么多啰嗦?!”

奶娘骂了女儿几句,又向朱景深赔不是。“世子爷,都是我宠坏了这丫头......”

“没事!”朱景深一摆手,苦笑道,“你们跟我情份不一样,除了你俩,还有谁肯在我面前说这些话?”说罢又正色对秋檀道:“王永素今儿只来了一回,送了账簿来给我瞧,东西还在他那里呢,若是我不胡闹了,查玥消了气,说不定又想起我来,念着小时候的情份,少不得又要回来问起我的事。再者,那位顾小姐又是个好管闲事的,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送东西来?为免麻烦,咱们还是多提防些吧!”

奶娘肃然应了,又瞪了女儿一眼。秋檀讪讪地,扭扭捏捏地送了李家那瓶药上来:“世子爷。再擦一些吧?您方才都把涂的药给弄掉了......”

朱景深知道她这是赔罪的意思,温温一笑,将药瓶轻轻推开:“用不着,我宁可这伤好得慢些,等回去了,皇上皇后问起来。我也有理由为自己在查家庄子上小住开脱。你放心。胡闹的人是我,惹祸的人也是我,查玥顶多就是挨一顿排头。不会吃大亏的。她那样粗心大意的性子,挨一回教训也是好的,省得羔是不长心眼...”

文怡在侧院等到查明等人回来的时候。便听到康王世子那头又提了要求。这要求其实也不算很过份,她们一众做客的人,都能吃上这样的菜式,只是查用又发了火:“他正受着伤呢,吃什么金华酒?!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真当自个儿是铁打的么?!他分明是存心的,想着把伤拖久些。好让我回城后挨娘的刮,挨皇后娘娘的训呢!他休想!”她几乎是暴跳如雷,在众人好生劝慰下。方才稍稍熄了火气,只让人把烤免肉和羊羔火锅与几样蔬菜送过去,却仍旧不停地抱怨着。

阮孟萱看得好笑,便说她:“你虽生气,该给的东西却也没少给。

其实你心地软着呢,我们冷眼瞧着,倒觉得你跟他象是前世结的冤家!”

查玥一瞪眼:“哪个跟他是冤家?!我恨不得从没认识过他呢!”但回转身,却又问起庄头,附近是否还有别的大夫,医术好的,可以请来看诊。文怡等人都看得好笑。

不过查玥先前派来引路的那个丫头却在晚饭前悄悄找到文怡,带着几分抱怨对她道:“顾小卝姐是不是送了点心去主院?那边派人来道谢呢,却又添了许多要求,不然小姐也不会生气了。如今小姐吩咐了丫头媳妇送东西过去,却没人肯搅下这趟差事,结果落到了奴婢头上。”

文怡先前对她也有几分不满,淡淡地问:“这又有什么?不过送到院子门口去罢了,又有什么难的?”

那丫头咬了咬下唇:“顾小姐不知,那位世子爷…最爱动手动脚了!您别瞧他年纪轻轻,手脚可不规矩得很呢!”

居然有这种事?!文怡忙问:“那你方才去送东西时,他可曾…”

那丫头一愣,低下头有些扭捏:“那倒没有…”她只送到门口,连那世子的面都没见着呢。

文怡眉头一皱:“他从前对你动过手脚?!”

那丫头把头垂的更低了:“没…不过人人都这么说…”

文怡忍住气,嘴里没说什么,但心里却很是不高兴:既然人家没动手,你这丫头又在抱怨什么呢?!

她还记得在路王府遇到的那个少年,还未变声,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养在宫里,连原本是亲戚的查家人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虽胡闹了些,也没道理要承受这些吧?想当初,那位东平王世子朱景诚,几时受过这样的待遇?!查玥与康王世子自幼相识,又是将军千金的身份,她拿乔还有些资本,她身边的丫头,又有什么资格轻视一个宗室少年?!

文怡自己就是孤女,无父无母,从小没少受人轻视欺凌,因此最是见不得孤儿受人轻忽。她脑子里对康王世子的印象,还停留在路王府惊鸿一瞥的那个清瘦少年身上,便是知道他爱胡闹,也觉得只是小孩子家任性,无伤大雅的,因此见了这丫头如此行事,便认定是查家侍女仗着主人家的纵容,怠慢客人了。她不是查家人,也不想去替人家管卝教仆从,只是淡淡说了几句话,便把人打发走了,心里却隐隐有了个念头,不想跟查玥深交下去。

查玥虽是个爽利的性子,但她做的一些事,不是爽利两个字,便能掩盖过去的…

吃过晚饭,众女为了避开康王世子,都集卝合到后庄的院子去了,连过夜的地方也转移到了这里。阮家姐妹拉着龙灵与李春熙去泡温泉,文怡便趁着后庄无人,慢慢地散着步。冬葵陪在她身边侍候,不知为何,格外沉默。

走了一会儿,文怡见四下无人,忍不住问她:“可是因为听说康王世子也在庄子上的缘故?”

冬葵吓了一跳,继而脸一红,低下头去:“奴婢…只是有些想家了…”

文怡暗叹一声,知道冬葵心结难解,便道:“世子只在前头主院歇息,你待在屋子里,别去见他就是。

前事已往,你要多为你家人着想。”

冬葵黯然,半晌才哽咽道:“奴婢明白…”

文怡心里也不好受,然而,四年前冬葵旧主人家遭祸时,康王世子才多大年纪呢?事情非他主导,但冬葵一家也是无辜,谁是谁非还真是说不清楚…

一阵冷风传来,文怡打了个冷战:“风大了,我们先回去吧。”冬葵有些迟疑:“奴婢…想在外头多待一会儿…”文怡看着她红肿的眼眸,暗叹一声,点了点头:“不要待得太晚了,虽然这里无人,毕竟是在别人家里。”然后便转身朝着不远处的灯笼走去。

进了门,她转向自己暂住的小院的方向,却忽然发现眼前一晃,黑影一闪而过,她吓了一跳,正要惊呼,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她立时愣住了。

(迟了,咳…)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张纸条

一瞬间,文怡又是惊又是喜,还有几分慌张,她借着昏暗的月光,认出了眼前男子脸部的轮廓,正是久别多时的柳东行。

她不由得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几时回京的?!”又四处张望:“你又做这种事了,万一被人发现可怎么好?”

“九妹。”柳东行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似乎有些激动,又似乎勉力保持着冷静,“你…你没事吧?放心,我都听说了!”

听说了?听说了什么?

文怡怔了怔,立时便反应过来。他这是…听说了柳家要悔婚另聘别家女的消息了?想到这里,她心里便生出了几分委屈,眼圈一红,抽出自己的手,撇过头道:“原来你都听说了?那你可知道…可知道我…”她咬咬唇,低下头去,不知为何,违心的话偏偏脱口而出,“你如今越来越出息了,若是看上了别家姑娘,嫌弃我是个孤女,趁早儿跟我说实话,我绝不会缠着你!”

柳东行脸色一沉:“你胡说什么呢?!”

她几时胡说了?!文怡想起他每次都说“包在他身上”、“不会有问题的”,结果到头来,还是出了变故。如今可好,索性离了此地,留下她一介孤女独个跟那些人周旋。他不是再三保证过,婚约不会有变动的么?!为何人家轻轻巧巧地转了个念头,她就要耗费无数心思去挽救呢?!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既然听说了,又赶回京来,为何不赶紧去跟他那叔叔说?却偷偷跑来找她,又有什么用处?!

虽然理智告诉她,这不是柳东行的过错,他同样对此无能为力,做主的毕竟是他最亲的长辈,是柳氏一族的族长,他如今还念经,羽翼未丰,而对方则位高权重,他无力与对方为敌。然而,文怡心里还是觉得委屈,独自离家千里,此时此刻,她身边一个依靠也没有,撑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遇见他,她已经忍不住想要倾吐一番了。

只可惜此时此刻并不是倾吐心事的合适时机。文怡抬头看着远处渐渐接近的灯笼光芒与人影,咬唇黯然道:“你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若真叫人撞破了,她闺名有损,他也同样讨不了好。他明年就要考武会试了,可别在这时候被让人告上去,丢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功名。

柳东行也同样看到了来人的影子,但他还有许多话要跟文怡说呢!好不容易探得了她的消息,好不容易潜进来,又不好容易找到了她,难道要放弃这个机会么?!

来人越走越近,文怡甚至觉得能听见她们的脚步声了,见柳东行迟迟未动,心下不由得一急,忙推了他一把。柳东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飞快的将一样东西塞进她手心,一转身,便已消失不见了。

文怡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柳东行就不见了,不由得怔了一怔,接着便听到一个婆子的问话:“可是顾小姐?您怎么独个儿在此处?”她立刻醒过神来,勉强笑道:“我才在外头散了一会儿步,正要回屋里去呢,腿脚有些累了,便略站一站。”双手握成拳,藏入袖下,感受着手心的硬格。

似乎是一张纸条。不知上头写了什么东西?

打着灯笼的婆子没敲出她的异状,还在那里笑道:“您的丫头怎么没跟在身边?方才小的从李小姐那里过来,听见她正与李少爷生气呢,您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文怡闻言便道:“是么?多谢你告诉我了,我这就回去。”说吧抬脚先行,那婆子忙提着灯笼走快两步替她照亮道路,不一会儿,便到了她暂居的小院,方才转身离开了。

文怡住在小院的东厢房,李春熙就住西厢,似乎是听到了她与那婆子的脚步声,立刻便冲了出来,“你回来了?我泡了茶,过来喝吧!”

文怡在袖下捏了捏那张纸条,暗暗将它藏在袖内,方才进了西厢房,扫视周围一眼,间屋内除了她们俩,便再无第三个人,便勉强露出笑容:“听说冬哥儿方才过来了?他又惹姐姐生气了么?”

李春熙叹了口气,出人意料的每项平时那样数落弟弟,反倒坐在桌前,闷闷的喝了口茶:“那小子,也不长个心眼。你可知道他方才来跟我说什么?为着今儿康王世子摔马一事,查小姐叫人杀了那惹事的马,又罚了庄上马倌二十鞭,人伤得如今都起不来了。那小子说这不是马倌的错,叫我开口向查小姐求情,请个大夫来瞧瞧那马倌,救他一条性命!”

文怡怔了怔,方才缓缓地道:“这事儿说来是查家的内务,我们确实不好插手的…”不过查玥明知道那是康王世子任性,非要骑马,才惹出这场祸事来的。庄子上的马倌又如何能拒绝贵人的命令?而康王之子摔马,也没听说是马的问题,杀了马已是冤枉,又何必再鞭打马倌?

平日看查玥行事,不像是如此冷酷的人呀?

也许…这是在为了减轻查家的罪责?康王世子毕竟是在查家庄子里出事的,若宫里追究起来,查家已经罚了相关人等,只要世子伤势能迅速痊愈,想必宫里也不会太过怪罪重臣家眷吧?

然而那个马倌,确实是有些冤枉了。

文怡抬头看向李春熙,苦笑道:“冬哥儿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看不惯这些也是有的。

然而人是查家的人,打也是查家让打的,理由也正当,咱们拿什么去劝呢?若是还没打,倒可以说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打都打了…再劝查家人情大夫,未免有些越俎代庖了。我见这庄上的仆从都是围着主人家的宅子散居的,查家人平时也不常来。想必管的并不严,那个马倌不知可有自己的住处?让冬哥儿去打听打听,得了信儿,咱们叫家里的小厮悄悄儿请个大夫过去给他瞧了,抓药也让咱们的人悄悄儿去办,不必惊动查家人,岂不是两相便宜?我觉得…查小姐未必就真的恼了那马倌,只是康王世子好歹受了伤,总要做点事给别人看。”

李春熙眨了眨眼,神情冷淡下来:“哦,原来如此。这倒也是个法子。”接着便闷不吭声了。

文怡心中一惊,以为她恼了自己,忙道:“你别生气,我只是想着…”

“我没生气!”李春熙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若你也是查玥那样的人,就不会说叫咱们家的小厮暗地里请大夫去瞧那马倌了。我只是觉得…”她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拿不准该

怎么说,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咱们好像跟查玥不是一路人。”

文怡张张嘴,也沉默起来。她早就发现了。不但查玥,连阮家姐妹或是龙灵也是如此,龙灵或许还好些,但阮家姐妹与查玥都是家里有权有势的,尽管性子爽利,与人相处时也没什么架子,但有时候说话行事,想的念的与她们是两回事。比如对待康王世子,文怡会觉得他是个孤儿,怪可怜见的,即便爱胡闹,也别太过薄待了他;李春熙则会觉得弟弟与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儿在一起玩儿倒没什么要紧,若是对方爱惹祸,还是远着些好,省得招麻烦,去不会想到其他身份地位什么的;但查玥待世子爷,却确实可以想骂就骂,想丢下就丢下,只有在自己理亏时,才愿意低声下气去招呼;阮家姐妹劝她时,也只会说别叫宫里责怪她捧高踩低,完全是从查玥的立场上考虑的,根本没想过这位世子爷本身如何。

也许是高门大户的千金行事都要多留个心眼,文怡觉得自己有些苛责了,至少,这几位新认识的朋友是真心与自己结交的,对自己并无怠慢之处。出身不同,想的是自然也不同,她们还有家中的亲人要顾虑呢,连她一阶乡间长大的孤女,还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又怎能责怪这些本就出身高官显宦之家的朋友?

更何况,她虽然是在发现她们性子好相处之后,才与她们结交,但这接二连三的聚会,却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才应下的,若还是往日的她,恐怕未必会跟人跑到城外来玩吧?既如此,她与几位千金小姐,还是不远不近的相处得好,太近了,她迟早要忍不住开口劝说,届时难免会伤了彼此感情。

这么想着,她便抬头对李春熙道:“都是我多事,带你们到了这地方来,却又害得你们心里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