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坤没理会她语气中的挑衅 只是微微一笑:“陷害么?这倒也是个好惜口。”

郑丽君手上一颤,咬牙道:“不是陷害是什么?!你那几个侍卫也被人收买了,你还不知道!你这样还当什么太子?当什么皇上?!连身边的人都掌握不住…”

“你说的是卢惊霄他们几个?”朱景坤打断了她的话,“那都是我花了四五年水磨功夫,才收服的人,不可能背主,你用不着多说了。我知道他们对你多有不满,但那是因为你背着我做小动作的缘故,他们担心我会受你连累,其实不算什么。好的人才自然会有自己的想法,没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木头人,再有才华也是不中用的。我需要的,是对我忠心耿耿的人才,可不是只幢得惟命是从的庸才!”他抬眼看向郑丽君,“你说的顾父慧,根本没有出过门,你所经过的地方,路人都只记得你那辆大马车与护送的侍卫,没有什么顾家马车。而那条路,也正好是你平日去吴家时走的路残。卢惊霄他们是分别向我回把的,与实情相符,彼此又没有矛盾之处。我不明白,你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我会不顾事实,只听信你一面之辞?又或者觉得,只需要强辞夺理,世人就会相信你?”

郑丽君忽然露出冷笑:“原来如此,看来你根本就没相信过我!只是…”她收了笑,冷冷地看向朱景坤,“当日有人相信杜渊如的话,为何今天就没人相信我?!自你说了那番话,我就巳经有了觉悟,决心要地下自己的尊严,为子郑家,也为子你的皇位,奉杜渊如为正室,伏低做小…便是以往有什么小心思,也都抛诸脑后了。我巳经做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事到临头,你却不相信我了呢?!”

朱景坤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相信你?丽君,有些事,既然巳经做了,就不要后悔!你听完我的话后,不是巳经选择了朱景诚么?!不然为何要赶去赴他的约?!”

郑丽君面色忽地一变:“赴什么约?朱景诚是约了别人在那里!”

朱景坤有些不耐烦了:“约他的人就是你!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信是昨日送去的,母妃忽然召你进宫,你心里着急了吧?所以我见到你时,你一脸的无精打采。等我派人送你出宫,你就连回家打发侍卫走都顾不上,直接去见他了。他听说我要把你许给他,虽有些吃惊,却是笑得极欢的,可见心里对这桩亲事相当乐意。这不是正合你的意么?你还在这里纠结什么?!”

郑丽君瞪大了眼:“你说他…他说是我约他去的?!”为什么?!朱景诚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这样一来,无怜她怎么说,都不会有人相信了呀!难道心 …他对她 …也有仰慕之意?

她心下一片混乱,不等她想个明白,朱景坤那里巳经下了定论:“行了行了,虽然你们行事不密,叫人撞破了,名声有些不好听,但也算是称了你的意,还在这里闹什么?别告诉我你又后悔了,那我可真要瞧不起你了!”

郑丽君抬起头,死死地瞪着他:“我没有做。我选择的是你!”

朱景坤皱皱眉,只觉得心里十分失望:“你以前的聪慧果决都到哪里去了…行了,不管你是不是后悔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看在多年情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别叫舅舅舅母知道了你那点小心思,不然舅舅可不会饶你!嫁进王府后,该怎么做,不用我吩咐,你也该知道了吧?别生出不该有的想头来,你一家子都还在我眼皮子底下呢!”说罢回转身,甩袖离去,连一个眼神也没给郑丽君留下。

郑丽君看着他越走越远,回想起他方才看着自己时,目光中泄露出来的失望与鄙夷,忽然觉得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

也许......他该庆幸,至于朱景诚对他们的婚事是乐意的......

西城区,黄家大宅后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巷中停留了一会儿,宅中便出来两个有力气的婆子,把一个捆得严严实实又蒙了头脸的女子推上车,交给车夫一吊钱,嘱咐几句,车夫应了,一甩鞭子,便将马车驶离了后门。那两个婆子听着车厢中传出来的隐隐哭泣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马车一路朝南行驶,很快便出了内城,没多久,便来到了一处繁华的街面上,这里四处都是青楼楚馆,女子娇声艳语不绝。车夫抹了把脸,有些贪婪地盯了站在街边招客的女人几眼,却没停下马车,只是径自朝前行驶,直到拐进一处无人的小巷。

巷中已经有一个低低戴着斗笠的人等在那里了,抬头看到他来,便掏出一个蓝布包,摇了一摇。

车夫大喜,忙跳下车抢过那布包,掂了一掂,眼中一亮,向那人笑道:“多谢大人赏钱!人就在车里了,一根儿头发丝也没少!”还主动把车里的女子拉了下来,摘下蒙头的布。赫然便是今日与黄公子嬉笑的那名美婢。

她看着那戴斗笠的人,神色间仿佛松了一口气,车夫给她松了绑后,她便一把擦去脸上的泪痕,向那人福了一福:“大人。”

那人点点头,转向车夫道:“你去吧,该怎么回话,你是知道的。”

“是!小的明白,您就放心吧!”

车夫喜滋滋地驾车走了,戴斗笠的人推开旁边的门,指了指里头:“你弟弟就在里面,还有备好的户籍文书,以及一些衣服盘缠。天亮会有人送你们离开京城,从今往后,你们便不再是贱籍了,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全看你们的本事。”

那美婢眼圈一红,郑重向他再行了一礼:“多谢大人。”顿了顿,又有些担忧:“大人,您吩咐的跟先前那几位大人说的......不大一样,这样不要紧么?”

“我自有主张,你尽快带着弟弟离开,省得黄家少爷知道你被黄夫人送走了,再打发人来寻你。”

那美婢闻言忙进了屋,不一会儿便传出男女哭声。那戴斗笠的人看了看周围,便趁着夜色离开了。

只是他才离开不远,便有一辆马车忽然停在他面前,车帘一掀,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东行,上车!”

柳东行脚下顿了顿:“罗大哥?你......你几时回来的?”

罗明敏冷笑:“你干下这么一件大事,我怎能不回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好兄弟

柳东行随罗明敏坐着马车来到一处偏僻的宅院时,己经是一更天了(晚上19点到21点)。宅子里没有别人,只守门处有一个老头子,似乎是个哑巴,见有人来,也只是替他们点了灯笼,送上热茶水,便退下去了。

罗明敏与柳东行各自在屋里坐下,喝了口热茶水,身体渐渐暖和了几分,但这屋子里阴阴的,总让人觉得心头发冷。

罗明敏没说话,柳东行暗暗打量他一眼,轻咳一声:“这里是几时置办下的?从前怎的不见你提起?”

“置下有两三个月了,只是事忙,没来得及收拾,便也不好带你来瞧。”罗明敏见他主动开口,态度似乎还算温和,语气也略放缓了些,“这地方我是不打算告诉人的。这儿我还是头一回带人来呢。”说罢就直接切入主题:“说吧,黄家后花园那一桩,是怎么回事?!我听司里的人说,原本只是打算给东平王世子一个小教“给他添点麻烦而巳,为什么来的会是郑家干全?!”

柳东行心念电转,最终还是决定对好友和盘托出:“本来是这样没错。朱景诚这些日子闹得大不象了,那些高官权贵家的千金,有不少明里暗里为他争凤吃醋的,甚至有些本来两家世代交好的,或是在朝中多年都相处融洽的,都为这事儿生了嫌隙。圣上有些怀疑,他这么做,未必完全是为了寻一门有权有势的姻亲,恐怕也有故意给圣上添堵的意图。加上最近他又搭上了永昌候府的大小姐,万一东平王妃真的向太后娘娘请旨,赐婚令一下来,便是圣上再不乐意,也拦不住这门亲事,到时候,本来已经有些偃旗息鼓的郑王,又要不安份了,若他与东平王两家联手,京中更是永无宁日。圣上不想杀骨肉手足,更不想惹大后不快,因此便传了秘令,让通政司想法子给朱景诚一点小教“坏了他与永昌候府的亲事。只要他名声坏了,婚事又不成,圣上便有理由,越过太后给他赐一门不好不坏的亲事,然后把他赶回封地去。”

罗明敏皱皱眉:“圣上的想法自然是好的,只是你怎么也卷进去了?这事儿好象不归我们管。”他们办的差事都是情报那条线上的,而这种在暗地里使绊子设圈套的活计,另有人负责。

柳东行不想说是自己主动争取的,只是道:“我跟你在东平府办差事久了,对朱景诚身边的人事比较熟,他们也是觉得我能帮上忙。”

“那后来呢?”罗明敏抬眼看他”—既然只是从旁提醒,刚才那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最后怎么又把郑家小姐给卷进来了?我听说过郑家小姐做的事,但圣上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将她塞给朱景诚!郑家虽是三皇子的身家,却也有兵权在手呢!”

柳东行犹豫了一下,才道:“本来,司里是打算设个美人局,先将朱景诚哄骗过去,然后让他在屋里跟那婢女搅和在一起,黄家儿子带人来抓奸,立时就能把凤声传开来。黄家那儿子与朱景诚素有旧隙,近日又结了新仇,他本人又是个好哄骗的,我们巳经收买了他身边那婢女,必会让他把这事儿闹得满城凤雨不可。永昌候府若是因此消了联姻的念头,那自然最好,若是仍旧执迷不悟,圣上与皇后娘娘在宫中也有借口坏了这门亲事,给朱景诚另寻姻缘,然后将他打发离京。在太后那里,也有合理的说辞,便是太后心里再不乐意,也只会怪朱景诚不争气。至于黄家的婢女,我们已经事先将她亲兄弟从戏园子里赎了出来,答应她事后会让她兄弟脱籍为良民,从此清清白白做人。”顿了顿,“不过这婢女巳经做好送命的准备了,出了这件事,说到底是因为她怂恿少主人趁黄大人夫妻不在家时,设宴款待那帮纨绔子弟的缘故,才会导致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一旦她与朱景诚有了首尾,便等于是失宠了。黄大人回府后得知,断不可能容她继续活着。我觉得她有些可怜,倒是不忍看她因此送了性命 …”

罗明敏笑了笑:“于是你就把那通奸的女子换了人选,她就只剩下一个怂恿的罪名了?司里不知道这件事吧?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急着把人送走。”说罢脸色一沉“但接谁也不能换上郑家的千金!你知道郑家是什么人家么?!事情闹成这样,若是上头执意追查下来,你有几条命在?!”

柳东行低咳一声:“我有万全的准备,不会叫人疑心的。司里事后虽疑感,也只以为是黄家儿子缠住了那婢女,致使她不能及时到达小屋罢了。朱景诚断不可能说出实话,只会推说是郑家小姐约他去的。而郑家小姐出了这样的丑事,郑家忙着躲风头还来不及,只会拦着别人去查。等风声过后,他们想要再去追查时,所有人证物证都消失了,又能查到什么呢?”

罗明敏恨恨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说,你终于承认自己在这件事里头做了手脚了?!郑家小姐是你引过来的吧?!这是…,…,…,这是做什么?我听说了路王府茶会的事,也知道文怡妹子在那天得罪了郑家小姐,但也没见郑小姐对文怡妹子有什么报复的举动。你别告诉我,因为这点小事,你就设了这么一个大局,把郑家小姐给陷进去了?!”

柳东行抿了抿啃,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那个郑家女。。。。,心

思深沉,手段狠辣,为求目的,可以不达手段,什么情份都不念。这样的人,——留着太危险了,便是我没有私心,不为九妹着想,只看郑家女在三皇子跟前的体面,…,容她成为三皇子的妻妾,恐怕对世人而言,并非福份。更何况…,他眼神一闪”—若她成了未来的太子妃或太子良娣,日后再生下皇嗣,三皇子定会更偏向郑家。郑家虽有兵权,却只限于京城周边,负责的是拱卫京师,顶多是对付过一些小打小闹的民乱,真正的大战却是从未经过。然郑太尉的野心,你是知道的,怎会满足于此?一旦他有心取代沪国公府一系,执掌天下兵权,沪国公府、东阳候府一脉必会受到打压。实话说吧,我曾受过沪国公府一系的恩情,断不能看着他们受屈,倒不如象现下这般,郑家仍旧是皇室宠臣,但也不能继续坐大。

若他们不知死活,改为支持东平王再,也正好把这个隐患给铲除了,省得圣上以及日后的新君为此烦心!”

罗明敏瞪了他半日,却只能叹道:“你的胆子,…,…真是太大了!说

得好听,其实那什么世人,什么京师太平,什么圣上新君,对你来说都不过是附带的,你为的,不过是文怡妹子的平安罢了!”

柳东行脸色一变,耳根却是微微红了,眼神闪烁着避开了他的视线,低下头去。

罗明敏冷哼一声:“郑家小姐的手段,别人不知道,我们却是有所耳闻的,确实厉害。别的不说,光看她在路王府茶会上对付东阳候杜家千金的那一回,就知道她有多心狠手辣。若她那时成功了,除了她自己,再没第二个得益的人,可见她私心有多重!这样的人,一旦得罪了她,她便是一时半会儿没报复回来,也迟早会叫你吃个大亏!更何况,我记得顾家的六小姐与她似乎还是多年的闺密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陷害便陷害了,万一她执意要将顾六小姐呈于死地,顾家人又怎能置身事外?”他瞥了柳东行一眼“—我听说她之所以中了你的圈套,就是因为看到了疑似顾六小姐的身影往黄府后花园来了。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追着顾六小姐不放,但你确实是成功把她引了过来。却又因为有无数人证明顾六小姐确实没丵离开过顾家,因此她的话便成了谎言,顾家也摆脱了嫌疑。

只是郑家那边,恐怕未必会相信顾家与此事完全无关。你就不怕会给顾家带来麻烦?”

柳东行有些不以为然:,—便是有麻烦,那也是顾家长房的事,与九妹所在的六房无关。更何况,如令人人都知道郑家小姐与顾六小姐有仇怨,郑家怎么敢公然针对顾家?”

罗明敏一时气结:“你这家伙真是…,除了文怡妹子,顾家其他人你就不管了?!”

“我只需要护好顾家六房就好。”柳东行直起身子,低声道:“罗大哥,你不必担心。当时护送郑家小姐前来的四个侍卫里头…,…有一个也是受过国公府一系的大恩的。他巳经说服其他三人,把顾家马车的事给抹了,无论郑家小姐怎么说,也不会有人相信的。顾家更不会被卷进去。”

罗明敏吃了一惊:“什么?!那可是三皇子身边的人!”,—既对三皇子无碍,又能摆脱了他们自已的麻烦,只是一句话的事,又有什么关系?”柳东行微微一笑”,既然东阳候府的小姐要成为太子妃,三皇子以后也不会将国公府一系的将领视作外人。他迟早会发现,国公府一系比郑家强多了。到时候,他身边的人也会受益。”

罗明敏张张嘴,索性扭开头去,猛灌一口已经冷却的茶水,方才把心里的怒气给浇了下去,半晌才道:“你小子走运,郑家小姐行事狠辣,有时为了私心,便置大局于不顾,上头对此也颇有不满,便是司里,也有些非议。要知道,郑家小姐往日做的事,上头是吩咐过我们去查的,多有见不得人的阴私。我们依令报上去了,上头也是不高兴得很,否则也不会执意接人了。但若她计谋得逞,顺利成了太子妃,先前通政司查过她的事,一旦传到她耳朵里,我们岂不成了她的眼中钉?如令你用类似的法子让她吃了亏,断了她的锦绣前程,倒是歪打正着了。司里便是察觉到你小子动了手脚,也会悄悄替你抹了,你就当不知道好了,但日后可不能再这样自作主张!”

柳东行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我明白了,这回不过是事

急从权,以后我绝不会,…,…”,“你不明白!”罗明敏打断了他的话,皱着眉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通政司密探,掌天下情报,虽官卑职小,却是实打实的权势!这样的权势,…寻常人得了,一旦把持不住,便容易犯下大错!你只道如令协助通政司办差,得了方便,又有实权,为了私心,也是为了大局,便在暗地里动了手脚。虽然结果是好的,用意也是好的,但却是犯了通政司的大忌!你这回办成了,那一回呢?若为了你自己,或是为了文怡妹子,你还会不会再利用一次手中的权势?!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东行,我跟你是多年的好朋友,咱们兄弟一块儿走南闯北,是真正的生死之交,我,…我不愿意看到你迷失了自己。”

柳东行震惊地看着他,想说自已没有迷失,但话到嘴边,却又犹豫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他真的没有吗?活了十八岁,从来都是被人压在头上的,但自从为通政司办事以来,他巳经利用手中的权柄以及从通政司得到的消息,做了多少事?他给二叔设了陷阱,但同时也泄露了通政司的机密,他为文怡的安全而断了郑丽君的前程,但同时…,…却也搅乱了通政司的布局…”

他张张嘴,急然觉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挤出一句:“我明白

了,…我,…我知道错了。”

罗明敏的神色放缓了下来,抬手拍了相他的肩,轻声道:“好兄弟,这时候知道错了,还来得及,日后…,一定要谨慎行事!通政司这样的地方,对手下的人也会时刻留意,如今你还未正式入司,不过帮着办点差事,上头还没留意到你,但日后进了司,却不可再这样大意了!别为了一时痛快,就葬送了自已的前程!”

柳东行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惭傀地道:“为了将郑家小姐引过来,我…我动用了你家产业的伙计和货物 ,…” 罗明敏笑着打断了他:“那事儿我已经知道了,没关系,酒醋面局的掌事太监与玩家素来相熟,已经知会过了,他们不会乱说话的。那个路口,我也早早派人换下了几个目证,其他的破绽,我也叫人帮你抹了。你这小子,往后设局,可得再精心些。瞧这回的手笔,骗骗别人倒罢了,落到行家眼里,啧啧......”

柳东行笑了,握住了罗明敏的手:“好大哥,兄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今日的话!”

东平王世子朱景诚与郑家千金郑丽君背人通奸的丑闻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压下去了,虽然京中差不多的人家都心里有数,私底下没少非议,但总算没闹到明面上来。

转眼就到了新年。元月初一,宫中终于颁下旨意,立皇三子景坤为太子,牵东宫。接着,册立东阳侯府嫡长女杜氏为太子妃,渊城知府嫡长女林氏为太子良娣,并孺子若干,二月初二行大礼。

同日,郑太尉嫡长女郑氏,被指婚东平王世子朱景诚,择日完婚。

第一百九十五章 新的变化

圣旨的消息传到侍郎府时,文怡刚刚随着堂兄弟姐妹们给于老夫人、顾大老爷与蒋氏等长辈请了新年的第一次安。咋一听到这件事,她也微微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大护国寺一行,让她多少猜到了郑丽君对东平王世子朱景诚怀有淑女之思,加上现在太子妃已经易主,东阳侯府又另选了合意的侧妃人选,郑家与郑丽君退而求其次,选择朱景诚,也没什么奇怪的。更何况那件事又......

于老夫人也只是刚开始露出了惊讶之色,脸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还微笑着对晚辈们说:“这可真是大好的消息呀!储君终定,天下从此就安稳了,圣上贤明,又有了才华出众的太子,我朝定会越来越繁荣昌盛的!”顾大老爷面上带着笑,连声附和,还说了一大番颂圣的话。

蒋氏却有些心不在焉。她虽然听女儿说过,郑家千金心中喜欢东平王世子朱景诚,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真会舍弃储君,嫁个这么一个人。这让她不由得纠结起来。女儿文慧对朱景诚向来倾心,甚至还为他得罪了郑家千金,如今她还在院中“养病”,连过年都不能出来喘口气,万一叫她知道这件事,还不知会怎么伤心难过呢!蒋氏开始犹豫,已经关了女儿这么长时间,要不要再多关几日呢?也省得她听到风声后又添了一番伤心。

不过同时,蒋氏心底也生出几分庆幸。既然郑家千金顺利嫁给了心上人,想必往后对自家女儿,怨愤就不会那么深了吧?郑家是皇亲国戚,郑太尉又位高权重,顾家实在得罪不起呀!

也许是因为除夕夜大家都要守夜,大年初一又要一大早起来向祖宗牌位上香,接受家下人等叩拜的关系,忙活到这时候,众人都有些疲意了,尤其是于老夫人年纪大了,未免精神不济,顾大老爷陪她说这话,便看到她眼皮子不停的往下掉。他看了蒋氏一眼,见妻子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呢,不由得生出几分不满,重重地咳了一声,才道:“母亲可是倦了?横竖今日无人上门拜年,母亲哺乳先回房歇息,待养足了精神,再出来吃午饭?”

蒋氏面有惭色,也帮着劝说婆婆,于老夫人想了想,便应了,然后在媳妇与丫鬟的搀扶下回了院子。

顾大老爷带了三个儿子离开,往书房作新年训话去了,文怡等几个女孩儿便各自回房间去。

文怡仍旧落在后天,与蒋瑶说着闲话,才走到半路,却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回头一看,原来是刘婆子。

刘婆子如今对文怡的态度大改,不但不敢露出分毫傲慢之意,言语间还十分殷勤小心,满脸堆笑:“我们太太想起有件事要烦九小姐做,便让小的请九小姐去,九小姐就当赏小的,劳动尊腿走一趟,好么?”

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蒋瑶抿了抿嘴,将那抹笑意掩住,朝文怡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先回房,把那本书找出来,就叫人送到你屋里去。”

“如此多谢了。”文怡笑着送走了蒋瑶,回头看了刘婆子一眼,“走吧,前头带路。”

刘婆子愣了一愣,马上谄笑着走在前头,东葵背过身偷偷笑了一番,才随文怡一道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文怡便到了正院正房,被迎进了东边的暖阁,早有丫鬟媳妇送上热茶水与精致的点心,笼了火盆,点起她喜欢的熏香,还有大丫头前来向她请安:“太太很快就回来了,请九小姐稍坐。”

文怡点了点头,便把人都打发出去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腊八那天在大护国寺里她说的话的原因,这些日子以来,蒋氏对她越发看重了,连带着正房里侍候的人对她这个隔房的九小姐也越发恭敬,甚至在她所着的小院里侍候的粗使丫头婆子们,也都对她屋里的差使勤快了许多。不过说实话,这种殷勤她实在不大习惯,总觉得虚得很,别看这些人眼下对她笑得如此热情亲切,不知几时就会翻了脸。她是不会被这些虚荣迷住眼的。

没等多久,蒋氏回来了,一进门看到她,便露出了喜意,急不可待地将杜鹃东葵都打发到暖阁外守着,方才拉着文怡的手道:“九丫头,方才的消息你都听见了,郑家小姐许给了东平王世子,不是太子妃,也不是太子良娣,连个孺子都没挣上!你说......她在宫里那些贵人面前会不会失宠了?毕竟陷害准太子妃这种事,可不是小罪名!要是她在宫里的体面不比以往,那你六姐姐......”

“大伯母!”文怡打断了她的话,叹了口气,道,“便是郑家小姐进不了东宫,也是东平王世子的正妃,身份地位与寻常官家千金不可比,更别说郑家权势未减,有些事......您还是不要放心得太早为好。”

蒋氏张张嘴,呐呐地道:“我只是想着......你六姐姐跟她不就是为了那个东平王世子才闹翻的么?如今她嫁得称心如意了,想必就不会再怨你六姐姐了......”

文怡想了想,摇了摇头:“若她是盼着嫁给东平王世子的,早就嫁成了,何必闹出这么多事来?还要设下毒计陷害杜小姐?我看......她对东平王世子或许真有倾慕之意,但未必就真的无心嫁与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需知道,一旦成为太子妻妾,将来太子登基时,她便荣耀无比了,东平王世子虽也身份尊贵,但日后承袭亲王爵位,按例又要降一等,她便是郡王妃,论体面尊荣,远远比不上宫中贵人。郑贵妃娘娘多年来一直属意亲侄女为儿媳的人选,可不是为了让她有一门显赫的亲事而已。”太子与郑家之间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蒋氏闻言有些急了:“这怎么卡能?!郑小姐怎会不乐意嫁给东平王世子呢?要知道,上头赐婚的圣旨还未下,她便......”张张嘴,闭上了,眼神不安地看了文怡一眼,想起那种丑事是不能在未出阁的女孩儿面前提的,便茫茫改口:“她若是不乐意嫁给东平王世子,当初又何必吃你六姐姐的飞醋?你六姐姐至今还被关在屋里出不来,还不都是为了这个缘故?!”

文怡淡笑道:“她心了怎么想是一回事,但她是否乐意这么做,又是另一回事。若她是有心要嫁给东平王世子的,这么多年了,凭她在宫里的体面,想要太后下旨赐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然而一直以来,她都没露出过半点这个心思,就连六姐姐与她相交多年,也不知道她对东平王世子生出了淑女之思,可见她还是更希望嫁与太子的,如今她虽顺利嫁给了心上之人,却又失却了无上尊荣,心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想法呢,因此我才说,大伯母还不能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