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老夫人皱了皱眉,摇摇头:“我说不好,你二伯母倒是个伶俐人儿,做事也有章法,听她当时的语气,想必只是想找个前程不错的小将军,家世一般般的,能配得上你十妹妹就行。眼前一时的风光不重要,要紧的是将来的前程看好。毕竟,以你十妹妹的出身,直接就嫁入显赫人家太难了。她如今虽得宠,但没有正经养在嫡母膝下,生母又是个丫头,但凡是有点根基的人家,都要嫌弃的。你二伯父又没有官职在身。你五姐姐是嫡出,能嫁进柳家,已是托了两家本就是至亲的福了,更何况是十丫头?”

文怡点点头:“确实如此,若是在前征前定了婚事,那又是另一个说法,但如今......仗都打完了,立了功又平安回来的将士,谁都知道是前程看好的,若是家世好又未娶妻,自有许多人家上门提亲,十妹妹胜算实在不高,又何必自行送到人家面前任人挑拣?若是事情没成,到头来还要叫人说闲话。倒不如寻那些家世平平的,一样有好前程,凭着侍郎府千金的名头,说成的机会还大些。”

卢老夫人冷笑一声:“你二伯母会这么想也不出奇,只是你二伯父未必是这么想的。他这几个月在京里,为了谋个官做,上窜下跳,左右逢缘,结交的各部官员实在不少,三天两头就有应酬。方才我还问了你二伯母,怎的好象没听见他在府里?即便你大伯父不在家,但也没到只有一个安哥儿可以出面迎客的地步。结果她为难了半日,才跟我说,你二伯父昨儿跟几个新认得的朋友饮宴,一时喝多了,我们去时,他还在房里起不来呢。今儿是什么日子?正经重阳佳节,他又不是不知道侍郎府里要宴客的,这还不知轻重地去跟所谓的新朋友喝酒,可见他那做官的心有多迫切!以他的想法,长女嫁进了学士府,又岂会甘心将次女嫁进普通人家去?”

文怡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二伯母说得谦逊,但十妹妹的婚事还要二伯父点头,我便是好意为十妹妹寻得如意郎君,若是她父母不满意,反而要求多多,我岂不是吃力不讨好?因此,宁可不帮这个忙!

有二伯母在,十妹妹应该不会嫁得太差,若是最后寻得的人家实在不好,我再开口也不迟。”

卢老夫人想了想,点头道:“也罢,你如今已经嫁了人,又是当家主母,自有你的想法。祖母也不必替你做什么主,只是......到底是你娘家族人,你姐妹几个里头,又数十丫头跟你最亲厚,难得她是个没什么心计的人,你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女子出嫁在外,跟娘家离得远的,若是能有个真心要好的姐妹做臂膀,遇事也可相互扶助,比独自一人硬撑要强得多。如今你嫁在了京城,你五姐姐是个靠不住的,你叔婆婆更靠不住,若是十丫头能在京城嫁得如意,于你也有好处。”

文怡愣住了,心下不由得有些发酸。祖母独自远嫁平阳,虽与祖父琴瑟合鸣,但远离娘家亲人,心里怕也不好受吧?尤其是父亲年纪还小时,祖父便去世了,她带着父亲回平阳老家寡居,没少受顾氏族人欺负。若是平阳附近有卢家族人,又或是与她亲近的娘家亲戚,兴许情况就不一样了,好歹也有人为她出头撑腰......祖母原是为她着想,文怡细细思量,又觉得文娟的亲事她可以在暗中出一把力,只要小心别叫二伯父缠上就行了,让这个堂妹得嫁良人。

虽说前世文娟对她并没什么情谊,但这一世相处了几年,姐妹里头还就数文娟对她最亲近了。

拿定了主意,文怡便对卢老夫人笑道:“祖母放心吧,孙女儿会仔细留意的。”

卢老夫人点点头,又与她说了几句家常话,便打发她走了,说是:“你们小夫妻才相聚了几日?赶紧回屋去,一起说说话也是好的。”

文怡微微红了脸,想说东行出门去了,却又听得外头丫头们在叫“大爷回来了”,忙向祖母告别,转身出门迎上去了。

卢老夫人看着孙女与孙女婿在窗外亲亲热热说话的模样,面上露出了欣喜之色。赵嬷嬷棒着一盏热参茶从外头走进来,见状笑道:“老夫人这会儿该放心了吧?小姐跟姑爷亲密着呢,用不了多久,您就要抱重外孙啦!”说罢又将参茶递过去:“喝一口吧,您上了年纪,还喝什么酒呀?大太太也是的,明知道席上有老人,还挑那样的酒。”

卢老夫人瞥她一眼,伸手接过茶喝了两口,才道:“那酒有什么?不过比咱们家庄子上自酿的果酒略强一些,是你太小心了。”又将视线转回窗外,见文怡与东行己经手拉手回正屋去了,便微笑道:“我如今也没什么可愁的了,只盼着他们小夫妻恩恩爱爱、和和气气的,东行在外头也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说到这里,她又收了笑容:“你可曾听底下人议论过些什么?每日出门采买的人,可有听到外头说东行的闲话?”

赵嬷嬷不日没到侍郎府去,不知其中缘由,听得十分讷闷:“谁说姑爷的闲话了?外头人都夸呢,这一回北疆大战,出了好几位立下军功的年轻小将,其中除了先前便大受好评的小傅将军外,便数咱们孙姑爷小柳将军名声最响亮了,前儿我去李家送节礼,听到他家下人也在议论这个呢,说是连禁军里的将军们,对咱们姑爷都是十分欣赏的。我在那里听着人家的好话,别提有多长脸了!

卢老夫人听得好笑,瞪了她一眼:“你就知道哄我高兴!”想了想,又觉得那所谓的传言极有可能只是学士府自己传出来的,兴许是看见东行有了出息,便在那里酸呢。她撇撇嘴,对赵嬷嬷道:“以后学士府那边再派人来送什么礼呀帖子的,一概都不要收!这种面子情,宁可不要。咱们家又不缺他这一门亲戚!”

赵嬷嬷应了,心里却越发讷闷,眼珠乎一转,决定回头向文怡问个明白。

文怡听了赵嬷嬷的话,心中有数,便笑说:“也没什么,是今儿在侍郎府遇上五姐姐,说起外头有人非议相公杀敌时下手太狠了,不过是有人心存嫉妒罢了,也有可能是二叔的对头生怕二叔依仗相公得了好处,才故意编排的,成不了什么气候。嬷嬷只当没听见就是。”

赵嬷嬷响亮地拍了一下大腿:“我就知道!柳姑爷跟三姑太太一向看孙姑爷不顺眼的,别瞧他们如今笑脸迎人,好象十分亲近似的,心里必定十二分不是滋味。做侄儿的有了出息,做叔叔婶婶的不为晚辈高兴就算了,居然还在那里造谣伤人,真叫人看不起!不行,我得把这事告诉大家伙儿去,若是真碰到有人传这种话,定要骂他个狗血淋头!”她气冲冲地转身走了。文怡吓了一跳之余,倒担心她年纪大了,生气太过会伤了身子,忙叫了一个小丫头跟上去侍候。

回到房间里,柳东行一边洗着手,一边笑个不停:“你家嬷嬷真是个爽利人。”

文怡嗔他一眼,将擦手巾摔了过去:“你少笑话人了。嬷嬷是在为我着急。”

“我知道。”柳东行擦了手,随手丢开,上来搂住文怡道,“我是真心为你高兴,有这么一位老人真心疼你。”

文怡笑说:“你也有位嬷嬷真心疼你,我也真心为你高兴。”忽然听到秋果掀帘子进门的脚步声,忙挣开他,走到妆台前整理头上的簪子。

柳东行看着秋果讲来收拾了水盆手巾,又出去了,便有些无趣地道:“偏你小心,在自个儿家里跟我亲近些,都扭扭捏捏的,只怕叫人看见了。”

文怡在镜中瞥了他一眼,顾左右而言它:“方才你往朱家去了?朱大人今日在家?”

“过节了,自然是在家的。”柳东行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以前倒也跟他打过交道,只是不熟,便随便聊了几句。”

“他家可能与罗大家熟些,不知罗大哥去了两个月,眼下怎么样了?”

柳东行顿了一顿:“是啊,不知道呢?希望他快些回来吧。”随手捏着窗下花几上的兰叶玩弄。

文怡手上顿了一顿,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他:“怎么了?可是有了罗大哥的消息?”若是在平日,事涉罗明敏,他绝不会露出这般冷淡的态度来。

“没有。”柳东行笑道,“他们那衙门的规矩,哪能这么轻易泄露自己人的消息呀?不过我听罗大哥提过,干他们这种活的,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了,至少说明人还平安。他又不是无名小卒,若真的遇到什么危险,罗家早就有消息传来了。”

文怡想想也是,便不再多想了,笑道:“方才我跟你提的那件事,你还没答我呢。你认得的同袍里,有几个是尚未成亲的?”

“这个么......”柳东行想了想,“其实年轻人倒是不少,只是未成亲的却不多。一般人家都不会让儿子年纪轻轻就跑战场上拼命的,若是军中世家,又有给儿子早早要亲的习俗。我也就是跟京南大营里的人熟些,据我所知,除了傅仲寅傅校尉,便只有连峰、云客心两个是未娶的了,梁光杜楚云他们,全都已经娶妻生子。”

这几个人里头,文怡只听说过傅仲寅的名字,忙问:“这几位家世如何?小傅将军我倒是听说过的。”上回迎亲时,傅仲寅便是柳东行的伴当之一。

柳东行笑道:“若是为了你家十妹说亲,傅兄弟是不成的,我听到风声,说是令表姑父瞧上了他,想要他做女婿呢。”

文怡愣了愣,旋即大吃一惊:“你是说李家姐姐?!”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不失为一桩好亲事,“若是真的能成,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呢。”

柳东行笑说:“我们私底下也是这个想法,不过成不成的,还要看傅兄弟自己的本事。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文怡要问,柳东行却一脸神秘:“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会子说出来,倒没意思。”

文怡郁闷地看了他一眼,嘀咕道:“什么了不得的事,非要瞒着我.....”又正色问:“那你说剩下的几个人里,有没有跟十妹妹合适的?我觉得,最好是家世不显的人家,本人品行也要好的,倒不必强求什么性子沉稳,能直爽些更好。十妹妹那个人,若叫她正正经经做人媳妇儿,也是为难她,若是个爽直的人,倒比心思重的强些。”

柳东行想了想,道:“老云是个豁达性子,平日没事时,爱游山玩水,说不定与你妹妹更合适些,只不过他是世家公子,还跟宗室连着亲,身份不低,家里不可能让他娶个庶女为妻的。倒是连峰,虽是寒门子弟,却是实打实用命挣下的前程,他武艺极好,杀敌从不手软,脾气也爽直,不过并非鲁莽之人,行事颇有分寸。”

文怡闻言一喜:“你可知道他的父母郡望?”

“听说是嘉川人士,早年祖上也出过一位千总,不过家族已没落多年了。”柳东行道,“他父母早亡,家里只有一位庶母打点家务,据说是个极老实的妇人。除此之外,在京里就只跟他姑姑家一门亲戚走动,他姑父是东阳侯夫人娘家的远亲,官居兵部员外郎,也算有些体面。”

文怡心中暗暗欣喜,若是这样的身份,兴许能够让二伯父点头?

不过在回报二伯母段氏之前,还要先打听了这位小连将军的性情为人才行。

就在文怡忙活着打听那位小连将军的家世时,朝廷封赏柳东行的旨意总算下来了。他又升了一级,被任命为从四品宣武将军,调离京南大营,改任康南驻军所驻将,需在三个月内到任。

第三百零八章 喜中有忧

东行的官职果然又往上升了一级。文怡别的倒罢了,却对他将要调职驻守的辖地极为欢喜。

康南驻军所,位于康城以南不足百里的地方,距离平阳不过是三天的脚程,若是走水路,还要再少大半天功夫,她随东行到那里去,想要回娘家或是与娘家人通信,是很方便的。

因此东行一接圣旨,文怡便大方地打赏了前来颁旨的小太监,一群宫使眉开眼笑地走了,说了不少好话,连护送宫使前来的禁军士兵,也连夸小柳将军性情亲切大方,体恤下情。

送走了宫使们,文怡言笑晏晏地宣布家里下人统统有赏,晚饭也要加菜,众人都欢呼不已,唯有东行一人看着那圣旨,若有所思。

卢老夫人扶着丫头,看了他一眼,默了一默,便对文怡笑道:“我先回屋去歇着了,这把老骨头时间长了不活动,真是要散架了,一会儿你到我那里去,我有话嘱咐你。”

文怡应了,恭敬送走祖母,回头看见东行的模样,心中疑惑,便走过去小声问:“相公怎么了?可悬这旨意有什么不妥?”不会吧?驻军所的驻将,独当一面,可比在京里闲置强得多了。虽说她所熟悉的驻军所驻将,就只有罗四老爷一人,而罗四老爷当时是从五品的品阶,但柳东行做这个驻将,品级并不低呀。太平年月里,也就只有这样镇守一方的武将,才算是好前程。

柳东行笑了笑:“没什么,我只三没想到会被调到那里去。说来也不是坏事,至少离你娘家近,往后走亲戚也方便。”

听到他这么说,文怡倒愧疚起来,她好象一听到他去的是康南,便只顾着自己高兴了,一时忽略了他的想法。想来柳东行从小在恒安长大,认识的朋友熟人又多在京城,这会儿要与要朋分隔千里,心里想必也不好受吧?她忙道:“是我疏忽了,忘了你的感受。那对你而言可说是个极陌生的地方呢,别说你,我自己也没底了。”

柳东行笑道:“说什么呢?我在康城也上过几年学,虽没去过康南,但也听说过那里的风土人情,也算是个富庶的地方了,而且又不象康城那样吵闹,清清静静地,山明水秀,原比别处强此。说起来康南这个驻军所,原是为了辖制康王才设的吧?如今没了康王,还留着它,多半是为了护卫康城大港。那一带都是富庶之地,即便是上年闹灾时,那里的百姓也没少过吃穿,民乱闹到平南,也就没法再往南蔓延了,可见那里比平阳平阴要太平多了。我去了,可不是只有享福的份?”

话虽如此,但文怡听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一时想不出哪里不对了。柳东行便拉着她的手往正厅里走:“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先把圣旨供起来,早晚三炷香,才对得起圣上的一番好意呢。”

文怡嗔了他一眼,回头吩咐家人收拾供桌,郑重将圣旨供上去,烧了香,默默祈求皇帝安康,病体早愈,只吾一转念,又想起今上大概只能再活上五年左右,不由得暗暗叹息。拜完了起身,一回头,她才发现柳东行不知哪儿去了,问了丫头,却说是出门访友去了。文怡跺跺脚,又叹了口气,径自去寻祖母不提。

到了西厢房,卢老夫人只略问了两句圣旨供奉的话,便把身边的人都打发出去了,连赵嬷嬷都没留下。文怡心中生疑,也紧张起来:“祖母,那圣旨莫非真有问题?!相公听了也是怪怪的。”

卢老夫人道:“圣旨倒没什么问题.东行升了官又调了地方驻将,年纪轻轻的,能有这样的前程,在本朝已是少有的英才了。若这样还要抱怨,只会惹人笑话。”

文怡这才放下心来,笑道:“我说呢,圣旨里的话听着也不象有不好的意味,只是瞧见祖母与相公都一脸肃穆,倒弊我心里担忧起来。”

卢老夫人叹道:“眼下看来,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有一样,康南那边的驻军所,虽明面上没说什么,但朝廷里的人都有数,是为了辖制康王府方才设的。”

文怡点点头:“孙女儿知道,就象是锦南的驻军所,便是为辖制郑王府才设的一般。”

卢老夫人看着她:“可是康王府已经没有了,康王死了好几年,世子也没有袭爵,反而降了一等,留在京城里,不过就是个寻常宗室而已。”

文怡一愣,神情沉了下来。

“若是在宗室亲王藩地附近镇守的驻将,那自然是前程看好,非帝王亲信不可能胜任,但如今康王府已是明日黄花,那一带又富庶,连民乱匪乱都少的,在那里做驻将,极有可能稳稳当当做上几十年,也碰不上一个立功的机会。”卢老夫人淡淡地活,“身为武将不能立功,就难以升迁,若是他在朝中有援手,倒也罢了,但学士府怎可能助他一臂之力?更别说他们家自身难保了。即便是北疆再有战事,朝中能征战的将帅何其多?而天下驻军所的驻将又何其多?康南在南方,远隔千里,朝中的大人们能不能想起他来,还是未知之数呢。若是不巧,兴许他在士八岁时去了康南,便全在那里待到告老了儿。”

文怡沉默地坐在那里,思索片刻,方才压低了声音道:“祖母,这个职位,若是让上了年纪的老将荣养,显然比叫相公这样的年轻小将担任要合适得多,相公又没犯什么过错,会被指派过去,会不会是…受了二叔他们的连累?又或是因为那个传言…”

卢老夫人想了想,道:“也有可能,不过东行与他二叔不和,许多人都知道,即便真受了连累,也是有限的。再者,那所谓的传言也不知有几人听说了,若真的传开来,军方也不是死人,两千多条性命算什么?这一回北征,蛮族死了好几万人呢,要编排还不如先编排阮将军与上官将军!你先别管这么多,该做什么,就井去做兴许日后还会有转机呢?”

文怡低头沉思片刻,方才抬头笑道:“祖母说得是,相公还年轻呢,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便是真的在那里待上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与我都是看重权势地位之人。”便把忧心事暂且放下,又说起收拾行李与起程南下的事,道:“圣旨给了三个月的时间,想想这一路南下,有一个月也就尽够了,康南的气候与平阳相差不大,咱们不会不知该准备些什么。临行前,一定要跟表姑母与干娘两家多聚一聚,这一去,再见就不知要等几年了。还有,南下路上必定要生回恒安祭祖的,说不定还要在那晨盘桓些时日,给先人修一修墓,也好让柳氏族中那里看不起东行的族人瞧一瞧,谁才是孝子贤孙,好扬眉吐气一番。接着再回平阳去,也在那里住几日,有一年没见弟弟妹妹们了,怪想的。祖母,你与我们一道老吧?路上有军士护送,比自个儿走安全多了,也不必赶路,还可以坐船。”

卢老夫人笑道:“这倒不必了,跟你表姑母多聚一聚是真的,不过我想先回去…”伸手止住文怡,“你先别急听我说,你们两口子南下赴任,自然是要回恒安祭祖的,拜祖宗也罢,修先人墓也罢,断没有带着我老太婆的理儿,即便你与东行不在乎,我也不想叫你婆家的族人说你闲话。况且,你们这一路,水陆都有,我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倒不如直接从京郊码头坐罗家的船,一路走到康城再上岸,换了马车慢慢回平阳去。横竖你们到时候还要去顾庄的,仔细算来,也不过跟我分别两月,有什么要紧?往后你在康南,想要回来看我,或是接了我去小住,都方便得很,就不必在这等琐碎小事上费神了。”

文怡再劝了几句,都劝不动,反叫祖母数落了半日,怪她太重娘家人,忽视了夫家的想法,到得后头,只得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晚饭前,柳东行才从外头回家,听文怡说起这件事,便道:“这有什么要紧?你就依了她老人家吧,有罗家商行的人照看祖母这一路自会平平安安、舒舒服服的,何必让她随我们恒安康南地折腾?再者,等我们到了康南,安顿下来,你爱接她过来住多久,便接她过来住多久,甚至可以把你弟弟妹妹也一并接来。平阳离康城是一日水程,康南离康城却要近得多了,你不是说你六哥想在康城书院读书么?索性把他们兄弟都送去,以后他扪兄弟姐妹见面方便,你也可以跟他们多亲近,与此同时,顾氏族中再有什么麻烦事,你们也都离得远远的,不必理会了,岂不清静?”

文怡听了,转忧为喜:“我怎么就想不到呢?果然清静。”这么一想,即便是在康南待一辈子,也成了好事了。她细细盘算一遍,笑道:“这法子好!祖母先回去也行,到了顾庄家里先歇几日然后再安排兄弟们读书的事,家里的产业也要过问呢。等这些琐事都料理完了,咱们也该到了,正好打点行装,借送兄弟们南下康城读书的机会,一并搬过去!我宁可在康城买个宅子让祖母与兄弟妹妹们住,也强似叫他们独自待在顾庄里受气强。”

想到就做,文怡立时起身往外走:“我去找祖母商量,看能不能先送信回去,叫仲叔先去康城寻合适的宅子,若是有好田地,一并买了也罢。”

柳东行笑着将她拉回来:“你也太急切了,听风就是雨的。这会儿南边刚刚秋收完,正是秋播的时候,谁家肯将地卖给你?”

文怡醒悟过来,有些不好意思:“说得也是,我竟一时忘了。”又道:“先前总说要在京城附近买两个好庄子的,一直没挑中,竟拖到了今日。如今一想,倒也歪打正着了。

若是我们买了京城的庄子,又要去南边做官,哪里有这许多人手可留下来看守产业?倒不如去了南边再说。东江太平江一带的土地肥汰着呢,一年两熟,可比京城的地强多了。”

柳东行笑道:‘我却是不巧了,在山南镇置的产业,等于白置,萧师又一直不肯上京,难道真要抛荒不成?”

文怡笑道:“这有什么?你若是想留着,那就留着,不是有人替你打理么?若是萧老大夫执意不肯来,咱们至了平阳,再给他在平阴一带置办个小庄子算了,到时候,随他爱在那里养老都行。”

柳东行搂过文怡:“既如此,为夫就都女给娘子了请娘子多多用心,替**办了吧。”

文怡微红着脸,笑着应了,丫头们来报说晚饭已经备好,卢老夫人那边催呢,她忙拉起柳东行往西厢房走,脑中却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东行方才出门,到底是去哪里了呢?”只是柳东行饿了,一路上就在念叨着今晚有什么好菜,她心里好笑,便将这个疑问抛开,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只是文怡一直没把这个疑惑记起来,因为吃完饭后,卢老夫人便跟他们商量起接下来三个月的行程。最后决定,为了柳东行升迁一事,家里要摆酒请客,只请几家亲近的人家与亲戚,再跟李罗两家多见几回面,然后卢老夫人便要赶在深秋之前出发,先行出船离京南下。

罗家商行有载贵客的大船,比货船舒适多了,按例是十日一艘,若是不能赶在九月二十日那天出发,再往后就要到十月初一了可那时候北方天气已经转冷,卢老夫人年纪大,又长年习惯了在温暖的南方生活,加上走水路回平阳至少要二干来天的功夫,为了让她路上过得舒适些,不好再往后推了。

而东行与文怡,则需要在十月中之前料理完京中一切事宜,尽量赶在十一月前出发,先走水路,到了泰城再转陆路往恒安,然后在恒安待上半个月,祭拜先人、修修墓,再走走亲戚。但那时候,江水多半已经冻住了,倒不好再坐船!只能骑马坐车,费时更久,因此不好留在恒安过年,须得赶在年前抵达康城。柳东行的意思是,若是能在年前赶到康南接任,等到衙门封印之后,正好有空陪文怡回平阳娘家过年。等过完年,全家人一并南下康城,正好赶上书院开学。

卢老夫人与文怡都司意了这个计划,兴致勃勃地讨论起要带些什么礼物回老家去了。柳东行见她们说起了衣服料子毛皮什么的,不由得苦笑:“祖母与娘子慢聊,我先去书房看一会儿书。”卢老夫人盯了他一眼,文怡掩口笑道:“相公是不耐烦听这些琐事的,你就去吧,这里有我呢。”柳东行一脸讪讪地,作了几个揖,方才退出去了。

到了外书房,他收了脸上的笑容,站在窗前想了又想,方才提笔写了一封信,密密封好,叫了舒平来:“将这封信送去罗家,一室要亲自交到罗二爷手上!”

舒平一怔:“罗二爷回来了?”但看至柳东行的神色,忙收起惊讶,接过信放入怀中,肃然一礼:“小的遵命。”

第三百零九章 良缘终成

回到家,傍晚柳东行从营里回来,文怡便把李春熙要考验傅仲寅的事告诉了他。

柳东行听得出了一头汗:“可怜的......怪不得今儿傅兄弟乐得笑个不停,原来是婚事有着落了,只是李家摆出这个架势......他应该不知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