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含笑瞥他一眼:“难不成你要去告密?”

柳东行想了想,内心十分挣扎:“这个么......好歹也是一块儿在北疆拼杀过的兄弟,我实在不忍心......”他犹豫地看了文怡一眼:“他若能跟李家大小姐成事,也是好姻缘,你不会怪我多嘴吧?”

文怡笑道:“你便是去告密又能如何?难不成这考验之事就会不了了之?依我说,李家姐姐一向自视甚高,不肯跟寻常官宦人家的闺秀比,以她的家世、相貌与本事,想寻一个身手出众的夫婿,也是人之常情。若是李家表姑父做了主,不经考验便定下婚事,她未必不肯依,只是这么一来,日后夫妻间相处时,她心里难免会有些想法。倒不如一开始就顺着她的心意,让小傅将军历练一番,以小傅将军的本事,总不会过不了关吧?只要他过了关,李家姐姐心里的关也过了,这门亲事自然水到渠成,岂不是皆大欢喜?”

柳东行道:“就怕李小姐有意刁难,而傅兄弟也不好意思跟女孩儿比身手,至于那些力气活,再有本事的人,也经不住长时间的折腾啊!谁都有力气用尽的时候,万一等他力竭了,李小姐还不肯罢休,那该如何是好?”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兄弟要经受车轮战的情景。

文怡一听,也开始有几分担心:“不会吧?我瞧李姐姐不象是讨厌小傅将军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给傅兄弟递个信吧,好歹有个准备。”柳东行叹了口气,“至少,明儿的早饭要吃饱了。”

柳东行吃了饭,便急急出门去了,文怡则担心李春熙明日若是把事情弄拧了,耽误了婚事反而不妙,便写了封信,悄悄叫人送给李太太。

李太太回信叫她放心,他们夫妻早有对策,她这才放下心来。不久柳东行回来了,告诉她说一切顺利,小傅将军会平安过关的。

然而,当柳东行与几名军中同袍第二天午后扶着一身疲软的小傅将军回来时,文怡对这句话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傅仲寅浑身如同被水浇过似的,即便是在凉风阵阵的秋天,他也仍旧浑身大汗,而且手软脚软,一路由战友们搀着走路,仿佛一旦失去他们的支撑,他便要瘫倒在地一般。文怡站在二门里头,看着一群人在书房乱哄哄的,商量是该先给他弄点热茶水来,还是先让他换衣裳,争了一盏茶功夫也没争出个结论。她叹了口气,回头吩咐婆子们送了热水过去,还翻出几件柳东行没穿过的新衣裳来,一并送去了外书房,接着又命厨房炖参汤,等这些事都忙完了,她才开始想,究竟李春熙想出了什么法子来折腾这位求婚者呢?

过了一会儿,柳东行回到内院来,匆匆灌了两大杯茶水下肚,才喘着气道:“有劳娘子了,傅兄弟已经换了干衣裳,喝了点热汤下肚,瞧着气色好许多了。”

傅家宅子在外城,他回去要走很远的路,不大方便。兄弟几个里头,就算我们家离李家最近,因此我想留他在家里歇一两日。你就照平日的用度供给便可,无需特别款待,只是得命底下人别去打搅。”

文怡忙道:“知道了,我会办好了。只是他真的不要紧么?李家姐姐究竟出了什么法子考验他?”要知道,那可是真真正正经受过战火洗礼的武将!蛮族都没能将他折腾得那么惨!

柳东行神色有些纠结,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个你就别问了,反正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是了,婚事已经定下,庚帖都已经送过去了,再过几日,便要下小定礼。”

“这么快?”文怡有些惊讶。

柳东行笑了笑,目光意味深长:“不算快了,傅兄弟一回京,便向李家提亲了,算来也有好几日,拖到今日才互换庚帖,已经算是慢了。”

他只说了几句话,便又出去了,文怡听得满心疑惑,有些不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冰蓝走进来问:“大奶奶,那位傅大爷的衣裳换下来了,大爷嘱咐叫底下人仔细洗干净熨好,可是......”她将手里的湿衣裳往文怡跟前一递,“您瞧,这衣裳都磨破了,洗好熨过,还能再穿么?”

文怡看了看,发现那是一套灰蓝色的旧布衣裳,料子十分结实,但不知为何,这颜色总给人一种凄惨落魄的感觉,尤其是衣裳上头有些地方还沾着疑似血迹的东西,她心里一惊,拿到手里一闻,却发现没有血腥味,反倒有几分象是画画用的颜料所带的味道,只是不算很重。她问冰蓝:“那位傅大爷,身上可有伤?”

冰蓝歪了歪头,回想片刻,摇头道:“看不出来,不过送衣裳过去的妈妈说,他手腕止好象有红肿的痕迹,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打到的,都快发紫了。除此之外,就是脸色难看些,洗了脸之后,已经好得多了。”

这就奇怪了,既没有破皮的外伤,这衣裳上的血迹又从何而来?

文怡想了想,觉得这换衣服的事,兴许小傅将军是自个儿做的,没叫朋友们帮忙,也没让婆子们侍候,别人若不是仔细留意,未必会发现他身上的伤口。若是真的伤着了,不擦药可不行。且不说他如今是他们柳家的客人,既然已经跟李春熙订了亲,那便是亲戚了,是自己人。

文怡命秋果翻了几瓶柳东行配的特效金创药出来,又打听得外头来的武将们有七八人,便叫人备了足够的茶水点心,亲自领着几个丫头,捧着东西往二门走去。

才到了二门,她正要叫守门的婆子接东西,却忽然听得前方不远处的外书房里爆出一声大吼:“啥?!你这是吓唬我们呢?!”她吓了一跳,担心客人们是吵起来了,一时僵在那里。

然而外书房里并没有出现她所担心的情况,反而是那位据说已经累得瘫倒不动的小傅将军,慢条斯理地道:“我也不是有意的,谁想到你们会信呢?难道我平日就这么没用?不就是跟人比了两个时辰的刀枪,再扛了半个时辰的石鼎,就会趴下了?你们也太小看我了。”

文怡眨了眨眼,向丫头们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稍稍后退几步,自己却走到门边,侧耳倾听书房的动静。

一个有些陌生的男声道:“老傅,不是我们小看你,实在是我们也没想到那李大小姐如此厉害,她跟你比刀枪,身手着实不凡,咱们营里的兄弟,也有不少人比不上她呢。她又招招都攻向你要害,偏你又束手束脚的,平日有十分的本事,今日也就只露了三分。看着你被她压得一口气都没法喘,兄弟们也是暗地里为你捏一把冷汗呀!”

“可不是么?咱们也明白,好男不跟女斗,人家将门千金,又有本事,叫人家威风威风有什么打紧?只要把人娶到手,便是你占便宜了,可是人家那身手着实厉害呀!我原本还当她只是懂些花拳绣腿,陪她玩两手就算了呢。”

别人都在为李春熙的身手感叹,却有一人凉凉地道:“小傅啊,你说要兄弟们给你捧场,兄弟们都去了,但这婚事虽然定下,老哥却不知道该不该为你高兴。娶个这么厉害的老婆,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这人一说话,别人都笑了:“老梁,人家李小姐虽利害,但瞧着也是个讲理的,看到小傅都要倒了,不也一脸担心地嘘寒问暖了么?小傅装出一副虚弱的痨鬼模样问她自己过关了没有,她还红着脸干脆地点了头,便退下去任由父母做主了,可见人家小姐还是个端庄人儿,未必会跟你媳妇似的,你可别因为自个儿怕老婆,便吓唬起小傅来!”

那老粱被同伴们笑话,似乎有些不服:“你们就知道笑话我,等到你们吃了家里女人的苦头时,就知道厉害了!哼哼......”

众人都笑个不停,接着又有一人道:“依我沈,人家李小姐的身手虽好,其实也不算十分厉害,可恶的是那小舅子,一脸坏笑,他姐姐累了,他就顶上,他累了,又换他姐姐来了。这分明是车轮战哪兄弟!小傅啊,你媳妇挺好的,就是小舅子太难缠了,往后恐怕日子不好过......”

柳东行忍不住笑着插嘴:“哎哎,兄弟们,我有言在先啊,李家小少爷其实性子很敦厚的,就是长相上看不出来,他实在不是有心的,你们别误会。”

“小柳啊,这话你也能说出口?亏不亏心啊?那小子要是个敦厚人,这世上还有混蛋么?!”

文怡忍笑忍得辛苦,忙拿帕子捂了嘴,瞥见舒嬷嬷从二门前过,忙叫住她,低声吩咐几句,便让她带着丫头们把东西送过去了,自己则一路笑回屋里,提笔写信给李春熙,问起了今日的详情。

傍晚上李春熙的回信到了。据她说,原是有意要为难为难那小傅将军的,谁叫他一回到京城,刚下了朝便堵住李大人去路,当着许多人的面直言求亲之事呢?不过看到他生了病也勉强支撑着前来接受考验,无论多累多辛苦,也不肯放弃,即便灰头土脸,也依旧对她笑得一脸灿烂,她便忍不住心软了。李春熙再三强调,她其实不是应了他,只不过是见他使尽浑身解数,绞尽脑汁,只为让她点头,还算有诚意,父母又已经决定了,她才会饶了他而已。

文怡一边看信,便一边笑。这么说,小傅将军使了苦肉计,而李春熙也半推半就了吗?说不定,她其实已经看出来了?那衣裳上的所谓血迹,要骗骗别人倒罢了,李春熙自小就见惯战事,在北疆还曾帮母亲护理过伤兵,哪有这么容易中计?而那洗过水后便会转好的面色,在浑身大汗的人脸上,真的不会露出破绽来吗?

柳东行从屋外进来,见她对着一封信笑得如此高兴,便问:“笑什么呢?是谁的信?”

文怡正要开口,忽然顿住,收了笑,眼珠子一转,把信收起来了:“没什么,不过是寻常信件罢了。”然后将信塞进了自己的妆奁,却拿眼角偷偷看柳东行的神色。

柳东行有些郁闷,不过却没追问下去,只是道:“傅家来人了,说小定礼已经备好,傅兄弟打算明儿就送过去。”

文怡有些吃惊:“不是说还要过两日?今日才过庚帖,总要等李家回音吧?”

柳东行笑道:“其实李大人早就跟他太太商量过了,两人的八字也合过了,今儿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傅兄弟心急呢,怕煮熟的鸭子会飞了。”

文怡讷闷:“他为什么这样心急?李家既然应了,自然不会反口。”

“我也不清楚。”柳东行想了想,“今儿回来的时候,我们坐得离他有些远,因此是李家小少爷扶他过来的,好象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话,我问过傅兄弟和李少爷说的是什么,他们都不肯告诉我。”他叹了口气:“其实,李家小少爷那模样,那行事,若不是我们熟知他为人,还真没法把他当成好人看待。”

扑哧,文怡又忍不住了,伏在桌上闷笑起来。

傅李两家的亲事就此订下来了,接着又是柳家宴客,热闹了好几日。等到家里安静下来时,卢老夫人的归期又到了。侍郎府那边直到这时才得了消息,抱怨不已,急急忙忙地下了帖子来,说要摆家宴为卢老夫人践行。

卢老夫人跟文怡与东行商量过,觉得横竖都要走了,也不差这一回,去了也没什么,倒是东行那一日要回京南大营办事,不能同行,文怡便陪着祖母去了。

到了地方,先是一番见礼寒暄,众人才各自就座,文怡便听得于老夫人叹气:“听说,李家小姐跟那位小傅将军订亲了?”

文怡想起她曾打算过为文安向李春熙提亲的,便微笑着点头:“是,前些日子才下了定礼,说好了是年底过门。”

于老夫人又叹了口气,便沉默着不说话了。段氏却忽然笑道:“我们家的亲戚里头最近也出了一件喜事呢,你可知道,蒋家姑娘跟罗家二少爷订亲了?”

这事文怡还真没听说:“真的?什么时候定下的?!”

第三百一十章 惊人传闻

段氏似乎对蒋瑶与罗明敏定亲感到格外高兴!“昨儿才收到蒋舅老爷的信,说是已经跟归海罗家二老爷订下了,两家换了庚帖信物,只是不巧,罗家在东平府的产业出了点问题,罗家二少爷要赶过去处置,因此婚事就暂时拖了下来,两家商定,最迟明年年底,就要把婚事办了,如今蒋舅老爷正给女儿置办嫁妆呢。这事儿真真叫人意外,原本听说蒋舅老爷给瑶姑娘看中了一门亲事,我们还在猜是谁家,没成想原来是熟人!”

文怡心底着实欢喜,既然蒋家舅老爷写了信来,可见是真的定下了,莫非是罗明敏陪同蒋瑶前往锦南时,叫他看上了?本来,她只知道蒋瑶对罗明敏有意,却不知道罗明敏的心意如何,但既然眼下两家已经将婚事摆上台面,可见他也是愿意的,否则蒋家舅老爷怎会联系上罗家人呢?只盼着郑王府的谋逆早日被平定,两人可以安安心心地终成眷属。

想到这里,文怡已记起了一件事:于老夫人原是看中了罗明敏当孙女婿的,以前是想说给文娟,后来又想说给文慧,如今叫蒋瑶得了去,她那副唉声叹气的模样,就是因此而来吧?文怡小心地打量了于老夫人一眼,果然看到她一脸闷闷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段氏提起这件事的缘故,还眯着眼看向段氏,神色不善。

文怡又看了蒋氏一眼,蒋氏倒是对这门婚事没什么不满,面上还带着笑:“说实话,我兄弟虽说是个官,但品级并不高,罗家是皇商,他家嫡子配瑶丫头,也不算辱没他们父女了。不过我兄弟也是欠考虑,在外头订下了婚事,内宅又没个靠谱的女眷出面操持,不定怎么叫罗家笑话呢,他既有这个意思,就该早些写了信来,我是瑶丫头的姑妈,正好帮着参详参详。还有瑶丫头,婚事定了,自然要备嫁妆,可这嫁妆怎么备,他做父亲的心里总要有个数,谁都知道他疼女儿,可也没有将祖产拿出来给女儿做陪嫁的道理......”

段氏笑眯眯地打断了她的话:“大嫂子,如今但凡是家里有些体面的人家,谁家嫁女儿不陪送些田地宅院呢?金银首饰料子什么的,倒在其次。瑶姑娘自幼丧母,听说她母亲留下的陪嫁也不多,都拿来做陪嫁,只怕还不够。舅老爷愿意把家里的田地分些给女儿做陪嫁,也可以撑撑场面,好歹他也是个六品官,瑶姑娘嫁的又是天下一等一的富贵人家,嫁妆太寒酸了,还不是丢蒋家的脸面么?”

蒋氏有些气恼地瞥了她一眼:“二弟妹,我娘家的事你只是一知半解,还是不要插嘴的好吧?你当初给你侄女儿说亲时,打着侍郎府千金的招牌,我可没说什么!”

段氏的脸色僵了一僵,勉强笑了一笑,轻咳一声,便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来喝。

“够了!吵吵嚷嚷的象什么样子!”于老夫人有气无力地训斥,“你们六婶娘还在这里呢,也不怕叫长辈们看见了笑话!”

卢老夫人淡淡笑道:“妯娌间有些口角也是难免的,这也没什么。”瞥了段氏一眼:“只要记得自己是顾家媳妇,时时记得顾家的名声体面就行了。”说完这句话,她没理会段氏忽然变得苍白的脸色,便转向了蒋氏:“大侄媳妇,论理,这是你们娘家的家务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罗家四太太是我们九丫头的干娘,素来与我们家相厚,罗家二少爷也跟我孙女婿极熟,瑶丫头嘛,我也一直很喜欢,因此忍不住多句嘴,你若觉得能听进去,就听一听,若是觉得不顺耳,只当婶娘没说就是。”

蒋氏一向对卢老夫人颇为尊敬,闻言不由得肃正了神色,起身低头恭听:“婶娘请讲,侄儿媳妇听着呢。”

卢老夫人微微一笑:“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看着他们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了,做父母的,也仍旧放不下心的,恨不得竭尽自己所能,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你兄弟是这般,你也是这般的吧?他想要给女儿多备点嫁妆,也是人之常情,再怎么说,他如今也是蒋家家主了,不论私底下如何,在外人面前,总要顾着他的体面才是。他的体面,就是蒋家的体面,也是你蒋家姑奶奶的体面呀!”

蒋氏面露愧色,干巴巴地道:“侄儿媳妇知道了,其实......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卢老夫人笑笑:“婶娘明白,你是见兄弟家里没有象样的女眷打理这些细务,生怕有什么纰漏,失了蒋家的体面,才会生了怨言。其实瑶丫头原本一直是在京里住着的,若她不是去了她父亲任上,这些嫁妆什么的,自然是你这个做姑妈的帮忙打点。我看这事儿也是没办法,谁也没料到他会在任上给女儿定亲,他原也不知道我们与罗家相熟不是?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眼下离办婚事还有好长日子呢,你跟你兄弟商量商量,给他出点主意吧,该花的银子就花,该置办的东西就置办,这是正经结亲家呢,归海罗氏可不是什么寻常门第。”

蒋氏眼中一亮。可不是么?罗明敏确实是白身,蒋瑶也称不上名门千金,但归海罗氏可不是一般人家,虽比不得平阳顾氏、恒安柳氏这样的书香世宦名门,可人家罗氏富贵啊!人脉也广,将来说不定有用得上的时候呢,别的不说,将来家里要置办什么奇珍异宝,也不用愁了。而且罗家在归海的名望是不用说的,若是能在归海城给几个娘家侄儿寻点差事或是置些产业,对蒋家也有好处。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庶弟的要求没那么过分了,既然要结亲,自然要备一份象样的嫁妆,不然就丢了蒋家的脸了,将来罗家也未必会把蒋家这门亲戚放在眼里。横竖庶弟官位不高,罗明敏又没有功名在身,嫁妆用不着太丰厚,有点子田产撑撑场面就行了。于是她重新露出笑容,对于老夫人道:“侄儿媳妇谨遵婶娘教诲,回头我就给兄弟写信,正好,我手里有个庄子,虽然不大,也有二三百亩地,原是打算转卖出去的,不如就给了瑶丫头吧,另外再添些首饰,再加上我兄弟媳妇留下来的,也就差不多了。

至于蒋家的产业原是打算日后归还到我侄儿手里的,也就不必动用了吧?”

卢老夫人微微一笑:“这是你娘家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吧,只别失了咱们这样人家的脸面就行。对了,这门亲事既定下了,我们与罗家就是亲戚了,罗四太太那边,总要多来往才是。”

蒋氏笑道:“早就已经送过信去了,罗四太太也欢喜着呢,还约我明儿过府吃茶,说是过几日便是万寿节了,大家私下商量商量,看该进什么寿礼。他们家原本是够不着这个份儿的,不过罗四老爷今年驻守北疆,稳固边防有功,也得了上头的赏,身上有品阶的军眷们都商议了也要进一份寿礼呢。”她转向文怡:“九丫头也备下了吧?”

文怡怔了怔,笑道:“这事儿我听相公提过,不过他说寿礼是营里的人一并备下的,并非各家自备,因此用不着**心。若不是大伯母提起,我几乎忘了有这回事呢。”

蒋氏忙道:“这可不行,好歹要过问一声,若是东西有什么违礼之处,备礼的人看不出来,你知道了,总能提醒一句。”

文怡只得点头:“是,多谢您提点,我回去就问人。”

蒋氏的神情非常满意,但于老夫人却不大满意了。从刚才卢老夫人说话开始,她就一直心里发堵。这种好话她也会说,卢老夫人多管闲事做什么?最可恶的是长媳蒋氏,明明是她的儿媳妇,怎的对别房的婶娘如此恭敬顺从?还对别房已经嫁人的堂侄女如此细心提点,怎不见其对自家女儿文娟文雅也这般细致?!

想到这里,于老夫人便略板起了脸,淡淡地道:“老大媳妇,今儿怎么不见六丫头?你不是说她已经好了么?怎的重阳过后仍旧少出院门?身上再不好,早晚晨昏定省总不能忘吧?!”

蒋氏脸色一白,低头小声道:“老爷吩咐了,叫慧儿不必出门,安心在家练字学针线呢。媳妇原也提过要让慧儿接复晨昏定醒,但老爷说不用了,让慧儿好生养着,省得早晚天凉,又病倒了......”

于老夫人阴了阴脸,冷哼道:“我就知道,她父亲不发话,她也不会来见我!”

蒋氏不敢再说什么,文怡与卢老夫人面面相觑。上回重阳家宴时,虽然于老夫人与文慧之间不复从前亲近,但表面上的情份还是在的,怎的如今冷淡至此?

段氏在一旁笑道:“婆婆不必生气,六丫头多养一养也是好的,不把身子养好,如何出门子?再说,她也该拜嫁妆了,以后大哥大嫂对她太过宠溺,也不强令她做针线,日后到了婆家,可是要叫人笑话的。”

蒋氏脸色更白了,于老夫人却放缓了神色:“这也有理,既如此,就打发个人去跟她说,要仔细做好,不然我可不依!”

文怡看得心中生疑:莫非文慧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她本想要开口问的,只是卢老夫人暗暗扯了她一把,她便闭了嘴。过后背了人时,她问祖母为何不问,卢老夫人便道:“你没瞧见你大伯母的神色?重阳时还没影儿呢,这才几日功夫,怎的就定下婚事了?说不定还在斟酌中。你当着众人的面一问,哪怕是心里觉得不好,也不便说什么,倒不如私下去问你大伯母。”

文怡想想也是。长房为自家儿女看中的婚事,仔细说来几乎就没一件是能成的,原本文慧要嫁的东宁,最后也是娶了文娴,再来的文安、文慧、文娟,全都落了空,而要为文雅说的黄参将的侄儿,虽未有准信,却也是十有八九不能成。虽然不知道长房给文慧寻了什么人家,但匆匆几日功夫,应该还未说定。既如此,她又何必公开问及?

临离开侍郎府时,文怡寻了个空,找到蒋氏问起这件事。蒋氏眼圈一红,便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心里担心你姐姐呢,断不会对她的事不管不顾的,方才只是不便当着众人的面开口吧?说起来,我都没脸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件事。这桩婚事说来是你二伯父牵的线,也不知道是听了哪个杀千刀的主意,要劝你大伯父把你六姐姐许给韩王府的世子做填房!”

文怡暗暗吃了一惊,回忆了一下前世的记忆,有些不敢置信:“您说的韩王府世子......就是......那一位吗?!他都有四十好几了吧?!”

蒋氏忍不住落了泪:“没那么老,三十五六了吧,元配死了好几年了,房里姬妾成群,膝下的儿女都有七八个了,虽说都不是嫡出,可这年纪也太大了!你大伯父也觉得不妥,还在犹豫着,心里是不情愿的,只是你二伯父一味劝他点头,说是韩王世子一向忠于圣上与太子,韩王府又与东平王府素来不和,若是亲事做成,有王府撑腰,将来便再不必担心会受柳家牵连了。韩王年迈,一向是不管事的,世子又好风雅,因世子妃没了几年,王妃又久病在身,王府里没人打理,不成样子。因此他娶填房才不管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事,只要是绝色,又能替他打理内务就行了。你二伯父说,你六姐姐名声坏了,哪里还能寻得好亲事?能嫁入王府,将来就是王妃,可比随便寻个人家许过去强一百倍。他认得的一个朋友与韩王相熟,答应去说和,还要你大伯父早些点头,说若是迟了,就叫别家抢去了!”

文怡有些哭笑不得。若真是好亲事,韩王世子妃已经死了几年,怎的就没人上门说亲?!她还记得前世在京城那些官宦人家女眷那里听来的谣言,这位韩王世子,是个风流好色之人,偏性子又暴躁,一有不快,家中的妻妾便要受他鞭打,听说元配的世子妃就是身怀有孕时被他一脚踢得小产,伤重而死的,而他后娶的世子妃,也是长年病着,京中传言,说是时常挨他的打。文慧若嫁过去,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于是文怡对蒋氏道:“韩王府的传言,大伯母想来也是知道的,便是真的将六姐姐嫁过去,也未必管用,大伯母还是劝一劝大伯父,三思而行的好。若是六姐姐嫁去了,一点用都没有,却反而受了许多委屈,那岂不是...”

她话还未说完,便忽然听得丫头婆子在外面尖叫:“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