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今日出来,只匆匆收拾了文慧的行李,却是瞒着家里人的,她不敢耽搁太长时间,便赶在饭时前告辞了,临走时,又嘱咐了文慧许多话。

文怡送走了蒋氏,回到面厢房里,卢老夫人已经开始问文慧话了:“你们既是瞒着家里人来的,不怕他们知道后,迁怒你母亲么?不跟家里打声招呼,不大好吧?”

文慧笑了笑:“不妨事,他们不敢来招惹您。”她转头看了进门的文怡一眼,“九妹妹如今也是四品诰命了呢,九妹夫前程也看好,也就是老太太老糊涂了,才会觉得自己还象从前那般尊贵,不管族人还是亲戚,任谁见了她都要低声下气呢。”

文怡皱了皱眉,走过去问:“六姐姐,大伯母回去真不会有事么?我瞧她今儿脸色不好。”

文慧道:“也就是挨几句骂罢了。这几日娘也没少挨骂。但老爷还没糊涂,不会对娘怎么样的。虽说我是个不孝女,但我娘还有两个嫡出的儿子。大哥娶了葛家的女儿,现如今柳家那边靠不住了,老爷是不可能再得罪葛家那头的,更何况,大哥在老爷心里颇有些份量,看在大哥面上,老爷还不至于象柳姑父对三姑太太那样对我娘。再说,如今小七也长大了,不象从前那么爱胡闹,昨日才听他说,李大人发了话,让他明年与李家小少爷一块儿去考金吾卫呢。跟再多的武将人家联姻,也及不上自家出一个武将。你们瞧着吧,等老爷从衙门回来,听说了小七的事,即便再生娘和我的气,也不会对娘发什么火的。更何就…”她自嘲地笑笑,“我如今也不过是个弃子罢了,走了就走了,还能省些饭钱。说不定,老太太和老爷还觉得,让我在这里住.能让家里跟九妹夫亲近些,恨不得我在这里多待两日呢!”

文怡与卢老夫人都听得愕然,前者想了想,笑道:“若大伯祖母与大伯父真个这么想,也没什么,我们家在京城也待不了几日了,即便两家亲近些,也不是坏事。”

文慧抬眼看向她:“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们要走,我也听说了,但还要过些日子吧?若是他们死缠烂打着,非要拉扯你们,你们心里就不恼?依我说,横竖娘已经走了,叔祖母和九妹妹就随了我的心意,让我到大护国寺去吧。每日念念经,听听佛,心里也能平静些。娘知道我的心意,不会怪你们的,再说了,你们也要走了,何苦为我耽搁了行程?”

文怡听得不是滋味,甚至有些恼怒了:“六姐姐知道寺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么?!若是以为去大护国寺,不过是象别家千金小姐一般,清修几日,吃吃斋,念念佛,过几日家里来接了,仍旧回家去享福的,那还不如不去!佛门清净地,不是随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要念佛躲清静,哪里不能?!我们家的客房虽不大,还能容得了六姐姐念几日经!”说罢就转身出门,叫了丫头来:“六小姐都带了什么人和东西?全都搬到客院去,吩咐全家人,不许随意扰了六小姐的清静!每日三餐供给,都要用干净的斋饭,不许怠慢了!”

文慧听着她的吩咐,嘀咕一句:“你这又是在恼什么呢?何苦来?”又开始漫不经心地看着一旁的花瓶了。

她在恼什么?文怡心里冷哼,想起前世自己出家后过的日子,便忍不住红了眼圈,暗中狠狠瞪了文慧一眼,不过是碍着祖母坐在上头,没做得太明显罢了。

卢老夫人却分明已经察觉了,看看文怡,又看看文慧,低低叹了一声,摇了摇头:“真真是冤孽!”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东宫召令

文慧就此在羊肝儿胡同安顿下来。她每天的日子都讨得十分简单,抄经,念佛,除了每日到卢老夫人跟前请一回安,说几句话外,几乎不出客院的门,也就是偶尔到院子里散散步,望望天空。兴许是避讳柳东行,只要柳东行在家,她便连卢老夫人那里都不去了,也不出屋子。一日三餐的饮食,都是简单的斋饭,穿着打扮,也都以家常素净的衣饰为主。

文怡见状,总觉得有些不适应,无法相信从小骄傲张扬的文慧真的过起了这种“在家出家”一般的清苦日子,每每见了,便忍不住在心里挑根刺,比如觉得她抄经时总是照着佛经刻本抄,一点都不象是熟读了佛经之人,提笔就能默出整篇经文,实在有失于虔诚;又比如看见她每日梳妆打扮,仍旧讲究整洁细致时,心中腹诽她不改千金小姐的脾气;再比如听到厨下抱怨有哪味斋菜不合她胃口,便叫她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时,心中暗讽她脾胃太过娇惯。

然而,当文怡在心中把所有能挑的刺都挑了一遍时,又忽然觉得无趣了。她前世还在家时,吃穿用度还不如文慧讲究呢,但刚出家那会儿,不也同样难以习惯么?只是她那时候没有退路,也没有本钱去抱怨,才会硬抗了下来,如今文慧还没到那个地步,从小儿养成的习惯,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

想到这里,文怡对待文慧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原本只是维持着面上情,实际上能不靠近就不靠近的,现在偶尔也会过去看一看她,陪着说说闲话了,不过倒是少了几分客气,有时候说话用辞还颇为直接,文慧也没在意,反而对此十分称许。

柳东行对文慧借住之事没说什么,只是对顾家长房所为颇为讶异:“出了这种事,真要闹得外人都知道了,别人未必会说六小姐行事乖张,反倒会不齿顾侍郎兄弟卖女求荣呢!从前我见他家老太太时,总觉得虽然架子大了些,却还算得上是个明事理的老人家,怎的如今这般糊涂起来?”

文怡叹道:“二伯父大概是想做官想疯了,至于大伯祖母,从前是真疼六姐姐,却又屡屡为六姐姐生气。祖母说,她这回多半只是一时在毛头上,才会说出那种话的,但我却觉得,即便六姐姐不放这把火,不破了自己的相,她也未必就狠不下心来。她对六姐姐早就不如先前那般疼爱了。”

柳东行摇摇头:“京城里世家大族的老封君,可不会这般糊涂,为了小儿子的前程,把大儿子的嫡亲闺女卖了?只怕他们前脚刚把女儿送出阁,后脚就要被御史参掉了官身!你二伯父进京谋官也有几个月了,多半是不成的,若是耐得住性子,先回家去读两年书,再谋后事,倒还有几分希望。如此上窜下跳的,反叫满京城的官儿都看了笑话。你心中不忍,收容你姐姐,这没什么,只是避着你两位伯父些,没得叫他们连累了名声。”

文怡虽然赞同他的话,却也感到有些丢脸。她们顾家六房与长房的关系说不上亲密,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族人这般厚颜无齿,她脸上也无光呢。

柳东行没察觉到妻子的心思,在他看来,顾家长房与妻子的娘家根本就是两家人。他这几日忙着与军中同袍们见面,在家的时候不多,但行事还是略收敛了些,出入家门时也会留意是否有文慧的丫头在走动,也不再随意请朋友上门喝酒说笑了。至于文怡提到的去疤药一事,他倒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其实那药是萧老大夫自己捣鼓出来的方子,他与罗明敏都会配,只不过有一两味药难得些罢了,如今他名下的产业里就有药铺,费了两日功夫,也到手了,配好了交给文怡。

文怡把药送去文慧处时,文慧却推拒道:“我都说好几回了,真的用不着这个,你拿回去吧。”

文怡有些气恼地将瓶子塞给了侍立在旁的踏雪:“赶紧收好了,每日催着你们小姐上药!”踏雪惊喜得眼圈都红了,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那药进了里间,仔细收好。

文慧瞥了踏雪的背影一眼,回头对文怡说:“你当我先前说的都是废话么?!我没了这张脸,家里人才能容我几日清静,我也不必再担惊受怕,你如今拿这药来逼我用,万一真的好了,岂不是又把我推进火坑里?!”

文怡白了她一眼:“你当这是仙丹呀?用一用就能好了?我告诉你,七哥的伤还没你严重呢,都要治上一年多的功夫,现如今脸上还留着印子,你这伤,没两年都休想好起来!我相公暂时配了这么两瓶药,你先用着,好不好的,总得让你的伤痕愈合了再说。等你治好了,家里的事早就过去了!”

文慧沉默着不说话,但全身都散发着一种抗拒的气息。文怡无奈,劝道:“你就算真不愿意,也别明着不肯用药,这伤一时半会儿地好不了,但只要伤势有好转,大伯母见了也少难过几分。既不碍着你的打算,又能宽慰大伯母的心,你就不能委屈一点么?!”

文慧放缓了神色,半晌才轻声道:“知道了,我用就是了......”

因为出了文慧这档子事,卢老夫人决定推迟出发的日子,为此专程派了赵嬷嬷去向罗四太太致歉。罗四太太倒没在意,只是听说了文慧的事,十分惋惜,不但送了不少治伤的好药材过来,还特地去侍郎府安慰了蒋氏。

在文慧暂住羊肝儿胡同的第六日,蒋氏又来了,这一回,却是连眼泪都没有了,神色带着几分灰败,眼中却隐隐有几分怨恨。

文慧一见,便什么都明白了,神色淡淡地道:“娘不必生气,女儿早就想到了。”

文怡皱皱眉,问蒋氏:“究竟如何了?大伯母”大伯祖母和大伯父怎么说?虽说婚事做不成了,但先前就只是自家人说说,根本就没往外传,只当没这回事就好,等六姐姐养好了伤,外头都忘却了从前的风波,还有什么事不好办的?”

蒋氏无力地摇了摇头:“老太太....无论如何也不肯饶恕慧儿,老爷倒是松了口,却又不能违了老太太的意思,便跟我说,让慧儿在这边住着,一直住到老太太消气为止.....”她冷笑一声,“当我不知道么?!他们是想巴着九姑爷不放呢!还有老二......他自个儿在京里四处逢迎,为了求官不知撒了多少银子,谁不知道他是个棒槌?!老爷劝了他无数次,他只当耳边风,还在老太太面前说闲话,怪老爷不肯为他尽心力,只要能打击我们夫妻,什么事他都能做出来!哼,他自个儿在人前出丑还不自知,谁肯给他官做?住我的房子,吃我的饭,用我的银子,还要卖我的女儿!”她咬咬牙,“他若能捞到官做,我也要把他的官职给弄掉,看他还张扬什么?!”

卢老夫人听得眉头一皱:“好了,这种气话就少说两句吧。如今到底该怎么办?六丫头总不能长住在这里。我晚些回平阳倒没什么,但东行是领了圣旨的,不日就要出发就任了,到时候六丫头怎么办?!”

蒋氏咬咬唇,忽然转向卢老夫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侄儿媳妇求婶娘一件事。家里既然不肯轻饶了慧儿,若真让孩子回去了,即便不让他们逼死,也迟早会给他们随意许了人。我做母亲的,怎能叫孩子受那个罪?宁可遂了慧儿的意,让她在家清修!婶娘既要回平阳老家,不如就把她带回去吧!好歹老家宅子如今没几个人在,她在那里也不怕受人欺负......”说着又掉起泪来了。

文慧吃了一惊,苦笑着上前扶她:“娘,您忘了么?老家的族人..也是容不得我的!若不然,我倒宁可回去了,在自家家庵里清修,比别处自在些......”

蒋氏哭道:“不会的,他们以前没让你去死,以后也不会,只要你安安份份的,且等些时日,母亲一定给你安排个妥当的去处...”

文慧摇摇头:“算了,娘,我宁可在京城出家,好歹离您近些,您若得了空,便来看我......”

“胡说些啥?!”蒋氏骂了她一句,又转向卢老夫人,“好婶娘,您就替我们慧儿说几句好话吧,四弟和四弟妹对您一向信服,只要您发了话......”

卢老夫人叹道:“行啦,起来吧,我带她回去就是。这也没什么为难的,她叔叔的主意只会丢了顾家人的脸,她这样也算是维护了家族的名声了。让她回去享福不能,但在清莲庵里清清静静地过日子,还没什么问题。我会照应孩子的,放心吧。”

蒋氏整个人松了口气,含泪郑重向卢老夫人磕了三个头。文怡连忙将她扶起,看向祖母,见她微微点头,便柔声对蒋氏道:“大伯母,六姐姐既要回去,随身的衣裳总要多收拾几件。如今眼看就要入冬了,平阳的冬天虽然不如京里冷,却也不是好过的呢。清莲庵里.....毕竟不如自家住的舒服。”

蒋氏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点了点头,文慧看着她,忽然红了眼圈:“娘,我走了,您怎么办?”

蒋氏微微一笑:“不妨事的,你嫂子站在我这边呢,你哥哥先前不知道,后来一听说这件事,也黑了脸,跟老爷说了半天的话。老爷就是因此才改了主意的。再说,我娘家虽然人口不多,却也不是没有根基的,我在京城还认得不少贵妇人呢。老爷再糊涂,也不会给我罪受。”

她唇边微露嘲讽:“顶多就是叫那贱妾母子三个占点便宜罢了,但那又如何?庶出就是庶出,一辈子都上不了台面!我不点头,她的女儿连个正经人家都休想相看,我倒要瞧瞧他们能得意到几时!”

蒋氏陪着女儿说了好半天话,终于还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不过临行前,却想起一件事,悄悄警告了文怡:“我听说学士府那边又有盘算了,有可能是冲着行哥儿来的,你要心里有数。”

文怡一怔,皱了皱眉,忙谢过她的提醒。晚上东行回来,她便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夫妻俩商量半日,却始终想不出,到了今时今日,学士府还能做什么。

就在夫妻俩等待着学士府出招时,东宫忽然下了旨意,召见柳东行。

东宫的召令来得这样突然,无论是柳东行还是文怡,都有些措手不及。但宫使就在外头厅上等着,不好耽搁,文怡只得替柳东行换了衣裳,又絮絮叨叨地嘱咐了许多话:“在太子面前别忘了礼数,不管他叫你做什么,都先应着,千万别顶嘴.若是有为难之处,也要委婉些,千万别把场面弄拧了......”

柳东行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捂上了她的唇:“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如今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毫无根基,只能任人摆布的愣头青了。即便是太子,也不能对我生杀予夺。”

文怡眼圈一红,低下头去,再抬起来时,已是温柔轻笑:“那你小心些,路上小心,我等你回来。”

柳东行笑着点点头,再紧了紧她的手,便放开她,抬脚离去了。

文怡一直送出大门,看着他上了马,随着宫使离开,远远地去了,方才怔怔地回转,倚着二门,只觉得身上没什么力气。

柳东行之前被调入京南大营,冒险出征,就是东宫下的令。虽说那次进宫时,太子说了并非有意为难,但她实在是难以放心,若东行再出点事,她该怎么办?

“你在这里做什么?”文慧站在客院门口,歪着头看她,“方才是宫里来了人?”文怡忽地眼中一亮,转身去看她,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

一向熟悉京中诸事的文慧,兴许能给她一点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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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姐与妹

文慧瞥了一眼茶碗甲残余的一半茶水,皱着眉头看向文怡:“九妹妹,有话你就直说,难不成你是来找我喝茶的?真不知道你在犹豫此什么,真不干脆!不想说就赶紧回去吧,我还有经文要抄呢!”

文怡抿了抿唇,放下了茶碗。不是她行事不干脆,而是她对东宫用心的担忧,严格来说要追溯到她与前康王世子朱景深的纠缠,她自问是从未有过出格之举的,但受人凯觎,本身就是对女儿家清白闺誉的一种玷污了。她对文慧虽有几分改观,却还没到完全信任的地步,不敢轻易将事情的起由坦白告知。

然而,除了文慧,她想不出还有谁能助她解惑。蒋瑶远在锦南,李春熙正在备嫁,而且,她进京也不过是一年有余,又是将门之女,对京中各种复杂的人事关系未必清楚。而祖母卢老夫人,对京城的局势只怕还不如她了解呢。因此,方才她才会一时冲动,走进了客院。

斟酌再三,文怡还是决定保持沉默。正如柳东行临行前所说的,太子不可能随便处置他,不论他此去东宫是凶是吉,等到他回来时,一切也就清楚了,横竖她一定会陪在他身边,不论是福是祸,都与他一并承担就是了。

想到这里,她便站起身来,微笑道:“打扰六姐姐了,妹妹这就告退。姐姐若要抄经,也请多多保重身体,不要累着了。”言罢就打算走人。

文慧一瞪眼,将茶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你这是玩儿人呢?!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哪里来的那么多顾虑?!不就是东宫来人叫了九妹夫去么?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是好事!满京城多的是九妹夫这样的年青才俊,都巴不得太子殿下能多看他们几眼,能得东宫相召,睡觉都要笑醒呢!你倒好,得了这么大脸面,还要担心来担心去的,也不怕叫人笑掉了大牙!莫非东宫是阎罗殿,别人去得,你男人就去不得了?还是说,太子殿下是只老虎,会吃了你男人?!”

文怡回瞪着她,心里有气,脱口而出:“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笑话我?!”

“那你划说呀!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文慧双眼瞪得更大了,“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对太子殿下的为人...哼哼,不是我夸口,还真是比你清楚一百倍!你不是想知道太子殿下会对你男人做什么吗?

那就老实给我说清楚!九妹夫可是闯过什么祸?还是得罪过太子?我听说你跟太子妃还有些交情,可你仍旧如此担心,想必不是小罪过吧?”

文怡努力沉住气,闷声道:“没有!如果那回救了太子妃一次不算是得罪太子的话,那无论是相公还是我,都不曾得罪过太子,只不过.....只不过.....”她咬咬唇,“只不过我们曾无竟中跟太子身边的人结过怨罢了。年初相公武举高中,按理来说,应该是授以武职派守地方的,却无缘无故被派上了战场,还进了最凶险的京南大营,听说就是东宫下的令!由不得我们不多心,这种事,若说太子殿下不知情,那是假的。如今相公不但平安回来了,还立了功升了官,若是那人心怀不满,还要再加害相公,相公此去东宫,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凶险呢!”

文慧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忙问:“你们得罪的是什么人?说来我听听,兴许是认得的?”

文怡小心地看她一眼,摇了摇头:“还是不说的好。这人有此身份,跟太子殿下情份也不浅。六姐姐,你不知道,也不是坏事。”

文慧撇撇嘴,想了想,又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得罪那人的?在九妹夫参加会试之前?你不是进过宫么?我听娘说,你还见了太子妃,若是太子真要找你们晦气,太子妃就没提过什么?我虽跟杜渊如不熟,但也听说过她的为人,若太子真的有意对付你们,她一室会暗中提醒几句的。”

太子妃确实是提醒过,不但她,连太子也提过这件事呢!文怡想了想,隐晦地道:“有是有的,据说太子殿下在人前对相公并无不满,还道将相公破格派往北疆战场,是因为欣赏相公在武举文试中的出色表现——当初相公备考时,曾对北疆战局与蛮族的习俗下过不少功夫,故而射箭虽稍逊一筹,但总体仍十分亮眼。”

“这就是了。”

文慧重新端起了茶碗,神声轻松,“我敢肯室,太子殿下一定没有要害九妹夫的意思,即便他身边那人真的进了谗言,想趁九妹夫被派往边疆的机会借刀杀人,也一定不会明说的。太子又不傻,身汝的人再得宠,也不敢干预正事,这可是犯忌讳的。除非九妹夫得罪的是太子极为倚重的大臣,又或是他真心敬重的大儒,还得是你们这边理亏,不然他才懒得费力气去对付一个小人物呢!人家可是太子,是储君,哪有这么小的气量?”

文怡听得有几分惊喜:“这么说,即便太子殿下身边有人存心要置相公于死地,太子殿下也不会由得他乱来了?”想一想,朱景深既不是朝中重臣,也不是名师大儒,上回叫他得手,那是侥幸,再想来一次,就不可能成功了。

文慧笑了笑:“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夫妻得罪的是什么人,但我可以肯定,他上回能把九妹夫弄到战场上去,只不过是瞎猫碰着死老鼠罢了。兴许他就是夸一夸九妹夫的本事,让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可以提拔几个年轻才俊,增添自己的份量,才劝得太子殿下发出那个调令的。若是太子殿下自己要对付九妹夫,才用不着花这么大功夫呢,别的不说,只要在会试时不让九妹夫上榜就行了,又或是在他上榜后,把他派到山沟沟里做个不管事的小武官,一辈子也出不了头,岂不简单?把人弄到京南大营去,自然有一半可能会死,但也有一半可能会活着回来,而且那京南大营死的人虽多,立功也多,能活着回来的,多半就高升了。

既然有轻轻松松报复人的法子,为何要赌那一半的可能?可见你们的仇家也不是什么得脸的人,安心吧!”

文怡心中大石放下了一半,面对文慧时,脸上的笑容也真心了几分:“多谢姐姐。只要不是太子殿下对相公有所不满,别的人有再多的怨恨,都不妨事了。”

文慧瞟她一眼:“什么大的事,也值得你这般提心吊胆的。所以我说,你是见的世面少了,又对朝廷的事不清不楚,才会有这样可笑的念头。你相公又不是什么王孙贵戚,名门子弟,在北征之前,别人知道他是谁?一介无名之辈而已!太子是何等人物?想要对付一个柳东行,哪里用得着这么费劲儿?若是在一两年以前,他还是三皇子,在朝巾立足未稳,又在跟几个兄弟较劲儿,他兴许会有些顾虑,怕叫人抓住了把柄。如今圣上久病,所有的成年皇子里头,就藩的就藩,贬斥的贬斥,也就剩了他一个还在宫里,大权在握,储位稳固,想做什么不成?九妹妹当他是我们在平阳时见过的小家子弟么?为着一点小怨,就小鸡肚肠地记恨一辈子?”

文怡咬了咬牙,即便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多虑了,但文慧的话实在是不顺耳,便稍稍撇开了头,硬掷梆地道:“叫六姐姐笑话我,妹妹不过是个小家子出来的,比不得姐姐见多识广,聪慧过人!”

“你这是埋汰我呢?!”文慧冷笑,“我若是聪慧过人,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境地了一一这是你心里真正想说的话吧?!”

文怡闭紧了嘴,视线往别处瞄,不去理她。

文慧板了一会儿脸,也泄气了:“就算你真是这么想的,也没错,我确实是不够聪明,却以为自己很聪明,什么事都能做,结果就撞了个头破血流.....倒不如象你这般,什么都不懂,却有自知之明,不该碰的东西不碰,还能保得平安呢...”

她神色落寞,文怡看了,又觉得不忍了:“六姐姐,你.....其实只是运气不好罢了,你确实是聪明人,看事情明白,懂得的也多。比如这朝里的人事关系之类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相公在外头遇到难处,我就只能私底下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文怡想起那一晚,柳东行瞒着她出去的事,神情一黯,“若是我可以再能干一些,兴许就能帮上他了.....”

文慧淡淡地道:“不能帮忙,未必是坏事,若是懂一些又不懂一些,只是半桶水,反倒会帮倒忙呢...”

两人各自呆坐了一会儿,又齐齐叹了口气,面面相觑,对视良久,都忍不住笑了。

文怡试着将对文慧的偏见放下,道:“六姐姐,你能给我说说朝廷的事么?我也不求能帮上相公什么忙,只盼着遇事能心里有数就行。我听祖母说,男人在外头做官,家里的女人只会打理家务是不行的,还要给丈夫提供助力,才能称得上是好妻子。我看大伯母平日也与外头的官家女眷时常往来的。

文慧收了笑,点头道:“这话不假,若九妹夫只是个寻常的富家翁,你身为他的妻子,只要把家里管好就行了,但他做了官,你只会打理家务可不成。不但要跟九妹夫上司、同僚与下属的内眷打交道,还要在女眷们来往的场合里,为他打听消息,等等,要做的多了去了。我娘虽是个软性子,在家也不大得老爷宠,但她在外头还真的认得不少高官太太,就凭这个,那个姓余的**即便得了管家之权,又在老爷跟前得脸,也不敢公然冒犯我娘。老爷甚至不敢在外人面前明着宠她!不象柳姑父,三姑姑的性子不合群,虽也认得不少诰命,但人家对她不过是面上情儿,压根儿就没把她当一回事,故而柳姑父才敢明着对她不客气。”说到这里,文慧的神色又暗淡下来:“不过三姑姑有一样比我娘强,就是她的儿女都给她挣脸,不象我......害得娘在外头时时被人嘲笑......”

文怡见状,忙扯开话题:“六姐姐,那我都需要怎么做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我其实不大喜欢跟人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