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无意识地屈指叩了桌面几下:“那么.....深世子说那些话,柳将军就没生气?”

“柳将军面上不见气恼,但奴婢分明瞧见他眼中曾一度有过怒色,只是很快就掩饰过去了。即便柳将军对深世子并不记恨,也不大可能会有好印象的。”

太子笑了笑,摇头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他果然不知道么.....这也难怪,但凡是女人,又怎会把这种事主动告诉夫婿?”接着又问那内侍:“我让你说的话,你也都对柳将军说了?他没什么反应么?”

那内侍露出愁容:“奴婢都一一说了,虽然隐晦,但以柳将军的聪明,不可能听不出来的,但柳将军却没说什么,只问奴婢宫门几时下钥,提醒奴婢赶紧领路。”

太子皱了皱眉,想起柳东行在整个召见过程中,即使已经有所动容,却只是保证会忠于职守、报效朝廷,却不见有归顺之语,可见这人虽有才干,却稍嫌迂腐......罢了,自己本是当朝储君,名正言顺,只要自己顺利接掌皇位,即便柳东行今日暂时无心归顺,将来也终有一日会为自己所用的!

只要......柳东行不会偏向不该偏的人......

文怡看着柳东行从门外走来,总算松了一口气,即便方才已经有下人来报过了,但她一刻未见到他本人,都不能真正放心。看着他面带微笑,一脸平静的模样,她也露出了衷心的微笑:“回来了?累了吧?厨房已经做好饭菜了,都是你爱吃的,先吃饭,吃了再洗个澡。”

“好。”柳东行笑着走向她,路上只向冰蓝那边瞥了一眼,冰蓝原本还在傻笑着,被他这一眼惊得差点儿跳起来,变了脸色,左右望望,挤眉弄眼地,把其他丫头都弄走了,自己也出了门。

文怡仿佛没发现似的,两只眼睛就没离开过柳东行的脸:“没事吧?没....没人为难你吧?”

“没事。”柳东行在她身前站定,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我好着呢,还有个好消息,一会儿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文怡问完,却似乎没打算等他说明白,便拉着他进了卧房,替他换衣服、换鞋子。柳东行手上一用力,把她拉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搂住,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放开她,笑道:“最好的消息,当然是太子对我十分赏识,至少现在十分赏识,你以前担心的事都不会再发生了,以后我会好好的。高不高兴?”

文怡怔了怔,总觉得他似乎没说实话,但还是笑着点头回应:“那可太好了。”

因卢老夫人请了文慧过去一起吃饭,文怡与柳东行夫妻俩便在自己屋里吃了。接着文怡侍候柳东行洗了澡,换上干净的家常衣裳,两人坐在暖阁里闲谈,柳东行方把今日之事细细说来,末了皱眉道:“真是奇怪,按说我从前与康王世子并无来往,也没得罪过他,怎的他会一见我,便如此忿恨不平呢?”

文怡听得心中一惊,脸色不由得变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同床异梦

柳东行见状,心下一动,面上不露异色:“说来我与他之间,除了山南镇那一回,还真的没什么来往,顶多就是我远远见过他几回。哪怕是我从北疆回来后,在京里出了一把风头,知道的人多了,以他那种喜欢玩乐的王孙公子,未必就晓得我是谁。可他今日一见我,用不着内侍引见,便认出我来了,这是为什么呢?倒是娘子从前跟他见过面,记得山南镇上那次,你说他是为太子妃在路王府遭东平王世子妃陷害一事来找你的,难道事后你没照他的话去做?”

在那一刹那,文怡脑中飞快地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还是咬咬牙,道:“我照着做了,真的!而且在太子妃进宫前,我去东阳侯府做客,因在门前偶尔见到他被几个纨绔子弟折辱,当中有东阳侯府的亲戚,我还悄悄儿劝过太子妃,需得提防有人拿这件事说闲话,总归是宗室子弟,折辱太过,也会连累太子妃。康王世子后来.....大概是听说了这件事,还派过侍女前来,向我道谢。只是......”

柳东行的神色和缓了许多,还夹杂着一丝好奇:“只是什么?”

文怡红了眼圈:“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兴许年纪还小,不懂事,听说皇后娘娘正有意为他择配,他害怕娶个心怀叵测的女子回来,今后不得安生,只想找个省心的,便让那侍女给我带话,问我愿不愿意......”

她抿了抿嘴,没说下去。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柳东行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你说什么?!”

文怡眼里已经泛起了泪光:“我当时就断然回绝了,不知道是不是因此得罪了他,相公,你被派往北疆战场一事,兴许......是受了我的连累......”话未说完,眼泪已经掉了下来,但她已经顾不得了。这件事埋在她心里,已经忍了好久,如今她不顾一切地坦白说出来,反而觉得轻松,只是心里免不了害怕,怕柳东行会嫌弃她。

她抬头看向丈夫,眼里隐隐有着哀求:“我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出格之事,也没料到他会问我那样的话,相公,你一定要相信我,那时候我看着他,就象是看着一个孩子,哪里想到他会生出那样的念头......”

柳东行严厉地看着她,渐渐的,脸色缓了过来,淡淡地道:“我去北疆,跟这事儿不相干,原是太子看好我,有心抬举。以太子的睿智,断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便听信深世子的谗言,加害忠良的。只是娘子,你也太大意了些,他年纪虽比你小,却也没小多少,那时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文怡看着他的一脸肃色,心里却忽地觉得一松,扑进了他怀中,含泪道:“是我错了,以为他年纪小,便没放在心上,哪里想到他只是表面上任性胡闹,其实是个最最心狠毒辣的人?我再也不会被他蒙骗了!自那回之后,我一听见他的名儿就远远地避开,连他的侍女都不加理会,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害怕。他虽是个不成事的,到底是宗室子弟,又自幼在宫中长大,手下也有人,若是他真对我怀恨在心,欲报复到你身上,暗中派人往北疆加害于你,我该如何是好?谢天谢地,你总算平安回来了,咱们要离得他远远的,别叫他再有机会寻你晦气......”

柳东行听着她的语无伦次,心底的怒气渐渐消散了,紧紧地抱着她,恶狠狠地道:“你要记得今天说的话,从今往后,一听到他的名字就避开,一见到他的影子就走人,不要跟他来往,不要跟他说话,不许跟他通信,也不能理会他的侍女!若他再找你,你要马上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能漏!”

“是是,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文怡吸了吸鼻子,“好相公,别生气......我真没有过别的想法......”

柳东行松开手,正色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嘴角弯起一个不大明显的弧度:“好了,哭得花脸猫似的,赶紧洗把脸吧。叫祖母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文怡低头擦泪,不好意思地笑笑,因担心叫丫头看见了会说闲话,便自行起身去净房洗了。柳东行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微笑淡了下去,想起今日与朱景深相遇时的情形,胸口有些闷闷的。

那种眼光,可不是仅仅因为求婚被拒绝而自觉伤了面子的骄纵少年会有的,前康王世子朱景深...对文怡真的没有男女之情吗?

文怡站在净房里,匆匆洗了把脸,擦干水珠,低头看了一眼手掌内缘掐得快要出血的指甲印,心中不由得有几分难过。若不是这样,方才她兴许没法这么容易哭出来吧?但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不能再瞒下去了,此时不说,将来若是叫柳东行从别处得知,岂不是糟糕?

她与柳东行眼下还是新婚,夫妻俩好得蜜里调油,即便因为这件事,柳东行一时心中不悦,稍稍疏远了她,她也有把握把他拉回来。

可日子一长就难说了。朱景深.....此人心狠手辣,谁知道他会不会在柳东行面前胡言乱语呢?与其将来惹得柳东行猜忌,倒不如她现在就把事情摊开来...文怡在净房里稍稍冷静了一下,手指不停地探着手上的指甲印,看着它浅了许多,不如方才显眼了,方才把帕子缠在手里,似乎无意中将印子蒙住了,方才重新回到了暖阁。

她有些不好意思:“劳相公久等了.....”

柳东行笑笑,伸手越过炕桌,轻轻摸了摸她的眼皮:“眼都肿了,也不怕明儿起来没法见人。这事儿有什么呢?坦白跟我说就行了,我难道还能为了别人恼你?”

文怡抿嘴回了一个微笑,接着又正色道:“相公,你在外面一定要当心,我们一日未离开京城,就一日有被那康王世子算计的危险。

你可别小看了他,他年纪虽小,但性情为人是真的狠辣。先前他有宫里约束,做事不得自由,因此外人不知,可现在他已经出宫建府了,手下又有人,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若真叫他算计了,即便太子知情,凭他近支宗室子弟的身份,顶多就是挨一顿训,咱们吃亏就白吃了,岂不冤枉?!”

柳东行挑挑眉,笑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我看他不过是任性些,叫人头痛是真的,但又能心狠手辣到哪里去,我可是见识过真正心狠手辣的人,跟那些人比,这位深世子不过就是个小屁孩罢了。”

文怡闻言有些急了:“相公相信我吧!他...他真的很坏!为了一点小事,就敢杀人不眨眼的!”

柳东行有些意外:“你如何知道?”

文怡自觉失言,忙低下了头:“这事儿...我实在不好说,总之,相公信我一回就是。”

柳东行看着她低垂的面容,不由得开始怀疑,兴许妻子是真的看见过什么,因此才会认定朱景深不是好人?不管怎么说,就冲妻子的态度,他足可以放心了。至于那“前”康王世子朱景深,不过是个不得势的宗室子弟罢了,哪怕是性情为人再狠厉,无权无势,也做不了什么。如今太子派自己前往康南,就是为了要压制康王府旧人的势力,等到那些人都被解决了,这朱景深在京城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他忽地心中一动,飞快地抓住了文怡的手:“娘子,那深世子曾有意娶你之事......东宫可知情?!”

文怡忙道:“太子妃曾暗中派人向我报信,说他向太子殿下提过的,只是因为我已经定了亲事,太子殿下便回绝了。”她冷哼一声,“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怀疑...你去北疆的事,是他捣的鬼!”

柳东行心情丰些复杂,沉默良久才道:“如果......太子早就知道这件事了,那他会派我前往康南,是不是也因为..他知道我跟深世子之间不可能有所勾连?”夺妻之恨,他又不是王八,不可能对朱景深有好印象,自然也就不可能接受对方的拉拢了。

文怡有些茫然地看着柳东行:“这....与他结怨的何止你一人?若你没有真本事,太子殿下也不会把如此重任交托到你手上呀?康南驻将虽是个闲职,手上也是有兵权的,自然要慎重些。”

柳东行并没有把太子的深意对妻子坦言,故而文怡只能凭借自己的想法,把事情推测到这一步。前者看了妻子一眼,没说什么,心里却有几分遗憾,罗明敏公务在身,已经离开京城了,不然他还能找人商量商量。

想了一会儿,柳东行淡淡笑着道:“别想这么多了,天色不早,咱们早些安歇吧,明儿还有事呢。”

文怡担心地拦住他:“到底是怎么了?我虽不懂外头的事,但也不会胡乱把话往外传,你有什么烦恼,都可以跟我说说。我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宽慰几句总是能办到的。”

柳东行笑道:“哪有什么烦恼?只不过.....”他顿了顿,“只不过是忽然发现,太子殿下对我其实也没那么看中罢了......坐在上位的人,大概都很善于利用人心吧?”说到这里,他又有些黯然,“太子妃是东阳侯府嫡出的千金,如今又身怀有孕,只要有她在,太子就等于得到了东阳侯府、沪国公府以及国公府一脉的所有武将支持。他还有什么不足呢?”

文怡吃了一惊:“你在说什么呀?太子做了什么?”

柳东行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在言语间暗示拉拢我罢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国公府一脉不但有德高望重的老将,有阮将军这样正如日中天的名将,或是上官将军这样不党不朋的大将,也有无数年青有为的小、将,人人都身经百战,又忠于朝廷,忠于皇上。年轻小将中,傅仲寅的资历最深,又有威望,太子为何弃他而就我呢?莫非......是顾虑到傅兄弟与老将们的渊缘,有意另起炉灶?我知道太子的亲舅郑太尉与国公府一系不睦,但这样的猜忌也太过了。我虽受了太子的知遇之恩,但若不是国公府一系的诸位将军教导抬举,也不会有今日。若要我为了前程而忘恩负义,我做不到!”

文怡听得心惊胆战:“你在胡说什么呀?太子为何要这么做?再说,他是储君,将来登基为帝,无论是哪一派的将领,都是他的臣下,怎会为了一个郑太尉,便牺牲这么多的大将呢?我可不觉得太子对郑太尉看重到了如此地步,之前郑小姐的事,便可证明这一点了。”

柳东行笑了笑:“娘子这话虽然说得不错,但有一点,你别忘了——他现在只是储君,还不是君呢!为了稳固地位,有点私心又有什么奇怪的?郑太尉再不济,也是他亲娘舅,众大将们再忠心,也不过是外臣。太子也是人,也会有偏心的时候。罢了,如今说这些事还早得很呢,谁知道日后如何?我只需记得忠于职守,遵照朝廷法令行事就行了,谁也拿不住我的把柄。若是有朝一日,太子当真对沪国公府一系诸将下手,他一定会后悔的,难不成北疆告急时,他还真的要依靠郑太尉手下的兵去打仗?”说罢便起身去了净房。

文怡不安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下暗暗着急。她心中清楚,如今这位太子,再过几年便要登上皇位了,他虽与当今圣上一样多疑,却比他的父皇更有魄力,也更有手段。连宗室藩王都折在他手里,更何况朝中诸将?她前世虽然消息不灵通,却也知道郑太尉是真的打过北疆蛮族,而且还打胜了,而沪国公府、东阳侯府一系却是默默无闻。若是这一世,情势仍旧朝着前世的方向发展,那因为心怀国公府恩义而在暗中与太子意见相左的东行,日后会如何?

这一晚,夫妻俩躺在同一张床上,却是各有思量。

文怡在忧心要如何劝说丈夫,让他别在人前表现出丝毫反对太子的意思,至少,别表现得太明显,她并不是要他忘恩负义,再怎么说,这一世的太子妃不是郑丽君而是杜渊如,太子再狠心,也不能无视自己妻儿的,就算他真的有意削弱沪国公府舟势力,也不会赶尽杀绝。

柳东行则背对着妻子,暗暗思索着,太子要他去康南,真正的用意到底是什么?而到了那里之后,等待着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祝大家重阳快乐~~~~~~~~~~~~~~~~~~`

第三百一十八章 再谒东宫

一夜过去,文怡与柳东行仿佛忘了那一点小风波似的,仍旧如往日般恩爱亲密,但谁也没再提起太子与朱景深这两个人。文怡本有心再劝一劝柳东行,不要对太子生出心结,但看到柳东行的态度,又忍住了想要说的话。

接着,柳东行忽然忙碌起来,每日都要出门去,而且常常去拜访邻居朱家。两家本就住在一条胡同里,外人看不出来,家里人却是清楚的,见柳东行去得勤,有时候一天去三四次,不免觉得怪异。

连文慧都看出来了,还跟文怡说笑:“你男人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跟你拌了嘴,跑邻居家躲难去了?”

文怡横了她一眼:“胡说八道!天天念叨着要出家的人少管别人的家事!”

文慧撇撇嘴,不理她了。

但她那句话还真是戳中了文怡的心事,心里不由得多想。邻居朱家是通政司的官员,从前跟柳东行也打过交道,难不成柳东行过去是要找通政司打听些什么消息吗?

朱太太仍旧三天两头地过来陪卢老夫人闲话。她以前碍着丈夫的身份,极少与别家女眷来往,如今搬到羊肝儿胡同里,卢老夫人与文怡在通政司的人眼中也算是半个自家人的家眷,因此她少了许多顾忌,只要有空,必要过来的。文怡便寻了个空子,旁敲侧击地向她打听柳东行每日去朱家的目的,不料她却说:“也没什么事,我们家老爷以前跟他碰过面,脾气挺合得来的,两人无事说说闲话罢了。”

文怡怎会相信,却也没法子,到了晚上,柳东行回来了,这一回甚至连晚饭都是在外头吃的。文怡有些生气了。

朱景深会记恨柳东行,确实是她导致的,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她可是从议婚起,就一直认定了柳东行这个人,哪怕明知道他有可能死在战场上,或是受伤致残破相,也依然坚持要在他出征前嫁给他。她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他若觉得委屈,稍稍发点脾气,她也就认了,可是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实际上却在有意无意地冷淡她,她可不依!文怡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鹌鹑般的性子了,她清楚地知道,有时候若是她自觉退让了,以后就可能要不停地退让,别人却不放在心上。

于是文怡遣走了丫环,在柳东行换过家常衣裳,坐在暖阁的罗汉床上喝茶休息的时候,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冷冷地道:“相公可是因前儿那件事恼了我了?若你心里真有什么不爽快的,还是照直说的好,别憋在心里,憋出病来!祖母与六姐姐眼看着就要起程了,再过不久,我们也要出发,要收拾的行李和处置的严业还有许多没料理完呢,还有送回恒安老家的信,也还没写。这种种大事,相公不在,我找谁商量去?耽误了行程,可不是玩儿的。若相公不愿看到我在跟前晃悠,我到祖母那儿打发时间去,如何?!”

柳东行听得一愣:“这是怎么说的?我哪里有生气?”

文怡眼圈一红:“你不生气,不生气你天天出门做什么?朱家有什么吸引你么?你大清早就出门,天黑了才回来,在邻居家里一待就是一天,闹得朱太太只能避到我们家来找祖母说话打发时间。如今连六姐姐都看出来不对头了,祖母不好说什么,便让赵嬷嬷悄悄儿来问我,我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你干脆给我一个痛快好了!”说罢便忍不住委屈地想掉眼泪。

柳东行忙放下茶碗,拉起她的手道:“我何曾有恼过你来?那天晚上听你说了那件事后,我起初也有几分生气,但想一想,这本是那深世子任性胡闹,与你什么相干?况且我生完一场气后,便不再惦记着这件事了,又怎会因为恼你,便天天避出门去?实在是因为有事。”

文怡一把擦掉眼泪,双眼一瞪:“什么事?”

柳东行稍一迟疑,才道:“朱家的长子名叫朱汉进,早年离家出走,便再没了他的消息。最近我听说了有他的下落了,朱大人已经派人去找,我是过去陪着出出主意的。说起来,朱家的长子当年原是因为朱大人长年出外差,不能陪伴在家人左右,连父母亡故都未能回家送葬,故此愤然离家。朱大人一直为此事伤心,多年来从未放弃寻找,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消息,自然是激动非常,可惜没人可以听他倾述心事。我算是半个知情人,从前也曾经受过他的提点,只好硬着头皮陪他了。”

文怡听得奇怪:“原来如此,那朱太太为什么还会每天过来陪祖母说话呢?”

柳东行笑了笑:“朱大人这位长子乃是元配所出,如今这位朱太太却是填房。”又搂过文怡哄道:“我真的没有恼你,好娘子,别生气,最近是我疏忽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文怡挑挑眉,面上露出相信的微笑,私底下却把这个疑问悄悄埋在了心底。

第二天,柳东行吃了早饭,打了招呼:“今儿我要出一趟门,小傅说好了要请我们一帮兄弟吃酒,为当日他去李家求亲时,我们为他押阵道谢的,晚上我会回来吃饭。”

文怡应了,送他出了二门,便叫过一个小丫头跟上去,确认他是直接出了胡同口,方才罢了。不料上午朱太太过来时,已经换了说法:“这几日,为着我们家早些年出走的汉哥儿,劳烦柳将军辛苦了几日,实在是不好意思。人已经找到了,只是在外地,我们老爷正要打发人去接呢。”

文怡心中狐疑,不由得想起当日钟离太太到了朱家,似乎并不是走羊肝儿胡同来的,莫非朱家在别处还有后门或角门?昨天朱太太分明不是这个说法,怎么才一晚上,就改了口?

卢老夫人正在问朱太太:“你们家的汉哥儿,可是你上回跟我提的,元配留下来的那个?”

朱太太点点头:“就是他,他年纪尚小就没了母亲,我们老爷又忙于公事,无法照看他,我进门后,本来也是把他当亲生儿子一般疼的,可他不知何故就是没法与我亲近,只得养在我婆婆身边。后来我婆婆去了,他在家待了不到半年,便自个儿出走了。老爷为了找他,真是操碎了心,还辞了外差,回京里做闲职,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人也老了,只好退下来。”

文怡心下一动,想起了罗明敏的差事,心中不由得暗叹,做通政司的差事,真是不容易啊,象罗明敏这样,为了公事推迟婚期,已经算是好的了,朱大人年轻时,居然因为要出外差而无法照顾父母妻儿,又能找谁说理去呢?想到这里,她对柳东行那几分疑心也淡了,真心希望朱家能早日找到了失散己久的儿子。无论柳东行是不是真的有事瞒着她,至少,他是在她身边的。

从此文怡又恢复了对柳东行的温柔体帖,见他出门,也不多问,反而劝他多穿两件衣裳免得着凉,又或是带点方便的小点心和茶水预备充饥。柳东行心中熨帖之余,也有几分疑惑,总觉得妻子有事瞒着自己。

不日,东宫又来人了。这一回是太子妃召见文怡。文怡早就听柳东行提过,有所准备,倒也不慌不忙的,换了大衣裳,跟东行与祖母等人说一声,便坐上东宫派来的轿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