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容姑娘摇摇头:“是先祖父兄弟家的叔叔,原是在一个庄子上住着,因此来往多些。先父是庄子里的教书先生,一向守礼,只是......”她惭愧地看了文怡一眼,“只是性子太软,总是把兄弟族人看得极重,兄弟们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当年大表哥之事,他明知道是不对的,因为叔叔们拦着,他也就没吭声。叔叔们不爱读书,他教训几句,见他们不听,也只能由得他们去。叔叔们有难处了,他也总是解囊相助。结果叔叔们家里吃喝不愁,我们家倒几乎断粮了。他老人家临终前,家里没钱请大夫抓药看病,我去向叔叔婶婶们救助,连半文钱都没借回来,先父才觉得后悔了。他跟我说,这都是报应,因为当年他对姑祖母的亲孙子也不曾出手相助......”她低下头去小声哭泣。

文怡叹了口气,扶她坐下,又掏出帕子来替她擦脸,柔声问:“表妹还不曾告诉我你的芳名呢,我该怎么叫你?”

容始娘哽咽道:“我单名一个双字,四太爷与他家的叔叔婶婶都唤我双儿。”

“原来是双儿表妹。”文怡微笑着安慰她,“别哭,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是个好姑娘,我们都有眼睛,都看在眼里,不会因为别人失礼,便误会你的。”

容双哽咽道:“大表嫂,我跟你说实话。我跟大表哥从来就没有过婚约,四老太爷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他也从来没跟我说过,要把我许配给大表哥的事。他与大表哥不是一个房头的,做不了大表哥的主,顶多就是出出主意,最终还要柳二老爷与大表哥点头。而且,我直到今年七月才出孝呢,你跟大表哥的亲事,从头到尾都是名正言顺的,无人可质疑,你别听其他人乱说。”

文怡闻言回头看了柳四太太一眼,后者已经窘得鼻尖发红了。事实上容家姑娘一接回来,当时族里又正在议论柳东行的亲事,众人自然就认为柳四太爷是要把人配给东行的了,可大部分人都忽略了,当时容家姑娘还戴着孝呢!怪不得柳四太爷一直没有明说,也没有要求东行给个信物。还在孝期的姑娘,说的哪门子亲?

文怡看着容双,倒是越看越顺眼了。虽然眼下她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方才行礼时,也很有大家风范,但只看她冲进屋时的气势,便知道是个有心气的。文怡便拉着她的手道:“好妹妹,别伤心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回头我与你表哥商量商量,怎么也得给你安排一门亲事,不叫你误了终身才是。”

容双吃惊地抬头看她,文怡只是微笑:“你是我家相公亲祖母的侄孙女儿,只看在她老人家的面上,我们也不能就这么丢下你不管呀!”

“可是......”容双有些迟疑,“容家当年对大表哥那般无情,我爹也.....”

“都是过去的事了。”文怡笑着打断她的话,“再说,柳四太爷也是我们的长辈,又对相公一向关照,他既然把你接回来了,我们也不能让他老人家为难。”

容双咬咬唇,毅然道:“大表嫂,不瞒你说,四老太爷他们是因为我长得有几分象姑祖母,平日行事又总是学她老人家的做派,因此爱屋及乌罢了。我今日做出这样的事,说出这样的话,大异于姑祖母往日的为人行事,只怕我回去后,他老人家就不肯再抬举我了。我们家从前也曾做过对不起大表哥的事,我没指望能从你们夫妻身上得什么好处。若大表嫂真的有心帮我,就为我找个寻常人家吧。我也不求对方大富大贵,只盼着是个清白人家、人品正直就够了,哪怕是个穷庄稼汉,我也心甘情愿。”

文怡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我知道了,你安心在家等消息就是。”便叫了秋果进来,吩咐道:“好生把容家表小姐送回去,再看看她缺什么,回来报给我。”秋果应了,容双正要说话,却被文怡止住:“都交给我吧,不必再说了。”容双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听得秋果出声相请,方才缓缓转身离去。

柳四太太见人走了,连忙道:“行哥儿媳妇,你真要给她寻人家?就怕无论你为她寻了什么样的亲事,都会有人说闲话!”

文怡淡淡地道:“别人爱说闲话,就让他说去。心术不正爱说三道四的人哪里都有,我还能管得住别人怎么想么?”

柳四太太讪讪地,胡乱聊了几句家常,便借故走了。文怡又料理了几件琐事,回到客院里,柳东行已经回来了,看到她,有些闷闷的:“我都听说了,四爷爷怎么就...”顿了顿,“他从前曾在信里跟我提过一句,我只当是他一时心血来潮,后来他再有信来,就没提起过了,我只当没这回事了,想不到......”

文怡笑了笑,把方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道:“容家表妹是个有主意的,我瞧她一个孤女,失了父母,叔婶又是那样的人,家徒四壁,举目无亲,四爷爷忽然要接她来家收养,她不敢出言反对也是常理。孤女不易,她比你我,又更可怜些。若她真有意要攀附,今天也不会说出那番话来。就看在这一点上,咱们帮她一把又如何?”

柳东行低头道:“你拿主意吧,我哪里知道这些?给她寻个可靠的人家,再添一副嫁妆,让她安安静静过日子去吧。”

文怡见他兴致不高,便问:“你怎么了?”

柳东行摇摇头,苦笑着抹了一把脸,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容姚两位太夫人之争.....相似的情形,却是不同的结果,他心里怎么总觉得不是滋味呢.....

第三百三十七章 心结得解

柳东行很郁闷,也很沉默。文怡看了好一会儿,觉得他的沉默有些怪异,不象是只因容双之事而起的,便问:“相公,你到底怎么了?容表妹这件事不难办,虽说我们在恒安逗留的时间不长,但只要交待清楚了,就能得个两全其美的结果,别人也说不了什么闲话的。”

柳东行摇摇头:“我不是在意这件事。”

“那是为了什么?”文怡看着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你可是担心四老太爷那里?”她笑了笑,“他老人家生气是一定会生气的,但这件事他并不占理,他与你不是一个房头,你又有亲叔叔在,你的婚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拿主意。再说,老天爷也没站在他那边,容表妹直到我们成亲时,还在守孝呢,自然不可能与你定亲的。我看四老太爷大概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咱们且好言好语哄着他,等日子一长,他自然就会明白了。总不能为着他一个人的执念,便耽误了容表妹的终身吧?”

柳东行又再苦笑了下,抬头看她:“刚刚听说这件事时,我心里就有个念头,总觉得这事儿就象是几十年前的情形又再发生了一遍。那时我真是苦恼极了。祖母的娘家侄孙女儿,又没了父母,还因为我的缘故,闺誉有损,我若是视而还见,自顾自地抛下这件事走人了,日后见了祖母,我哪里还有脸面?何我娶你为妻在先,又没有纳妾的想法——再说,纳表妹为妾,也未免太委屈人了,委屈了她,更委屈了你——我真不知该拿容家表妹怎么办才好。那一刻,我真是怨四爷爷,平白无故惹下这么一件事,却又不跟我说清楚。但我小时候备受欺凌,除了四爷爷一家,就再没别家族人愿意对和善了,直到我长大以后,亲近我的人才慢慢多起来。就冲这份恩情,我又不能怪四爷爷。”

他低下头去:“四爷爷怪我,浅.草.微.露.整.理不该不问过他老人家的意思,便由得二婶给我定下亲事,更不该在出征前匆匆忙忙就娶了亲。若我没有定亲,没有成亲,那现在回到恒安来,正好办喜事。他说,当初我要出征的消息传来时,容家来人要把表妹接走,许配给别人,表妹拿着剪子抵住脖子,说宁可死了也不离开。四爷爷说,表妹就象祖母一样坚贞,我不该辜负了她…”

文怡听得脸色发黑,那四老太爷是什么意思?!她沉声问:“四老太爷说这样的话,是要你休了我另娶吗?”

柳东行吃惊地抬起头来:“你说的什么傻话?这怎么可能?!就算四爷爷真是这个意思,我也是不能从的!”

“既然是这样,你为何这般垂头丧气?!”文怡皱眉道,“我不知道四老太爷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方才我是亲眼看见的,容表妹与她两位堂婶的关系一点都不和睦,其中一位表婶还说,如果容表妹执意不肯嫁你为妾,她就把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嫁过来,哪怕是你给当通房都愿意!容表妹说,今日就算是死了,也绝不会给你做妾......四老太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以容家人的做派,若当初要将容表妹接走另许人家,说不定是十分不堪的亲事,容表妹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她既未见过你,又不曾与你订亲,四老太爷夸她哪门子的坚贞?他老人家该不会是把太婆婆的事强安到容表妹身上了吧?”

柳东行怔了怔,细细一想,眼里渐渐露出几分不明的期盼来:“娘子,其实今日容表妹之事,跟当年祖母的事是不一样的吧?”

“当然不一样!”文怡斩钉截铁地道,“虽然同样是未订亲,但当年太婆婆是在你曾祖父母的主持下嫁入柳家的,是名正言顺的柳家媳妇,姚氏太夫人则是太公公不告而娶回来的,进门的日子还在太婆婆之后。今日的容表妹,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不过是族中的长辈怜惜孤苦,又念及故人情谊而收养回来的孤女,连所谓订亲的传言,也是子虚乌有,而且她被接进柳家,尚在你我议亲之后,又因为要守孝,一直没有定下亲事。她的处境虽然可怜,却与当年太婆婆的经历毫无相同之处!”

柳东行看着她,嘴角渐渐弯了起来,伸手握住文怡的手:“你说得对,这两件事不一样,是我糊涂了。”

文怡微微噘起嘴,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道:“要说象,我倒觉得我跟太婆婆更象些。太婆婆为了报恩而嫁入柳家,操办公公丧事,照顾婆婆,乃是公认的义媳。那我明知道你上战场有可能回不来,也仍旧嫁给你了,算不算是好媳妇?若我跟着你回老家,你要因为族里长辈的几句话,便把我休了,又或是纳新人进门,我岂不是冤死了?”

柳东行笑了笑,将她拉入怀中搂住:“胡说,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我几时说要休你,几时说要纳新人了?!”

文怡赌气地戳他的鼻子:“我知道你不会,可你在这里自怨自艾些什么呢?我把上门占便宜的坏亲戚给打发走了,又亲亲热热地招待了你的表妹,还答应会给她寻一门好亲事。你却半个笑脸都不肯露,分明是埋怨我呢!”

柳东行笑了,握住她的手指,慢慢收了笑:“我不是埋怨什么,也不是自怨自艾,只是有些惶恐。我正是一帆风顺、春风得意的时候,忽然听人说起这件事,整个人都懵了。我是一万分不愿意委屈你的,那什么容表妹,我既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管她去死?可是.....她姓容,若我丢下她不管,由得她自生自灭,她会怎么样呢?难道要一辈子青灯古佛么?还是象祖母那样,年纪轻轻就郁郁而终?那我跟祖父当年有什么两样?我......我哪里还有脸面去怨恨姚氏太夫人与二叔他们?!”

文怡忙反握住他的手:“这如何一样?是你想得太多了。”

柳东行摇头:“由不得我不多想。四爷和...话里话外,都在指责我忘了祖母当年受的委屈,还要学祖父一样,做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虽然其他长辈们把他老人家安抚下去了,但我心里......仍旧是沉甸甸的。四叔从来没有这样骂过我,我心里实在难受。”

文怡心中恼怒,却也知道这时候不是骂人的好时机,便柔声安慰道:“四老太爷完全是因为想起了太婆婆的事,才会糊涂了。容表妹与太婆婆如何一样?我觉得,这大概是因为太婆婆当初遭受了不公,吃了许多苦,最后还郁郁而终,四老太爷他老人家心中愧疚,觉得自己未能帮助太婆婆,才会一门心思要将这份愧疚补偿到容表妹身上。可是,你才是太婆婆的亲骨肉孙,“容表妹本就是太婆婆的堂侄孙女,那几位容家叔婶,又再远了一层。他们跟太婆婆是什么关系?四老太爷怎能为了他们为难你?!”

柳东行目光一闪,整个人好象想通了什么似的。文怡忙加紧道:“还有呢,我听容表妹说,她在四老太爷家,为了讨他们喜欢,总是学着太婆婆那般说话行事。不过今日她闯过来在两位婶娘面前明言拒婚,行事与太婆婆的性情大不相同,恐怕四老太爷要着恼了。我想她一孤女,寄人篱下,也不容易,但这何尝不是一种证明,其实四老太爷与众位长辈们只是移情罢了?”

柳东行紧紧握住她的手:“你说得对,四爷爷只是为祖母当年的遭遇难过,但他不能因为容表妹也姓容,便逼我去做忘义之事,那跟当年祖父所为,也没什么差别了!”

文怡心下一松,笑道:“你想通了就好。相公,我不认得恒安的人,不如你去帮忙打听,有什么年岁相当又品性正直的青年才俊吧?咱们就趁在恒安的日子里,把这件事办了。我再给容表妹置办一份象样的嫁妆,一定要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想必四老太爷见容表妹有了好人家,也不会再责怪你了。老人家性子难免执拗些,你也不要与他生气。”

柳东行笑了,抱过文怡,在她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好娘子,我就知道,有你在,没什么可愁的!”文怡脸红红地拍了他一记:“快放手,叫人看浅.草.微.露.整.理见了,象什么样子?这里可不是我们家!”

柳东行又亲了她一口,方才放人。文怡便赶紧转到对面坐下,又在念叨起今日准备的供品等事。念叨了一会儿,她发现柳东行没了声音,便不解地转头看来,见他一脸的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便轻轻推了他一下:“又怎么了?”

柳东行转头看她:“娘子,虽然祖母与容表妹的际遇不一样,但我有些疑惑,如果当年祖母离开了柳家,另择婚配,会是什么情形?如果姚氏太夫人不肯退让,又会是什么情形?”

文怡移开了视线,淡淡地道:“说真的,我还真不知道。当年的事,本是阴差阳错,太婆婆不知道太公公仍然在世,姚氏太夫人也不知道太公公已经有了妻房,太公公更不知道有人给家里传去了错误的讯息。落得最后,太婆婆一生悲苦,早早去世,姚氏太夫人由妻变妾,连儿女都不能记在名下,两人都是输家,但两人都很无辜。相公,我说这话,你可能会不高兴,但我觉得,当年的姚氏太夫人,本身并没有什么错处,若说她有错,那也是后来的事了——她对你们这一房太过刻薄了,那是毫无道理的。让她受委屈的,又不是你们。”

柳东行没有生气,反而还微微笑了:“你说得对。”然后便拿起文怡手边的清单,“这就是你吩咐下面预备的东西么?我看还是挺齐全的,这就够了。今日因四爷爷生气,正事儿都没顾得上商量,晚上我还要去七爷爷与八爷爷家一趟,问问他们的意思。我既然回来了,就得尽快把这事办好。往后还要修坟扫墓什么的,还要再见见一些亲戚,事儿多着呢。”

文怡小心地打量他的神色,他轻笑:“怎么了?”文怡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就照你的意思做吧。我也要去见见四老太爷家的三婶娘,问问她对容表妹的亲事有什么意见呢。”

夫妻俩各自忙活起来。柳东行四处去拜房族中的长辈,商量祭祖的事,文怡则派人将柳三太太、柳四太太等人都请了过来,问她们对容表妹的婚事有什么意见。

这些婶娘们对容双的存在都是心里有数的,见文怡这么问了,大部分人都不知该怎么反应。只有柳四太太笑道:“这还有什么可问的?容家已经败落了,她一个女孩儿,既无父母,也无嫁妆,能说到什么好人家?你愿意为她做主,是她几世修到的福份。这事儿你定了就好。”

众人面面相觑,柳三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四弟妹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再怎么说,双儿也是养在我们家里的,她的婚事,哪里需要行哥儿媳妇来拿主意?”说罢用不善的眼色看了文怡一眼。

文怡也不在意:“容表妹托了我,我也是忠人之事。若三婶有好主意,不妨说来听听?我跟相公已经商量过了,一定要给容表妹办一份嫁妆,让她嫁得风风光光的。”然后拿起手边的一张帖子,递给柳三太太:“这是我们昨儿议定的嫁妆册子,三婶娘瞧瞧,还有什么缺的?”

柳三太太想不到她手脚这样快,下意识地接过来一看,见上头有二十匹缎子,四十匹布,一匣子金银首饰,十亩薄田,还有一百两的压箱银。说实话,恒安城里一般小富人家女儿的嫁妆也不过如此了,有些柳家旁支的女儿,嫁妆还未必及得上这个呢。若要再往上添,倒显得太厚。柳三太太一时无话可说。

柳四太太接过帖子看了,又传给妯嫂们,啧啧叹道:“行哥儿媳妇真大方啊,老九家明年要嫁闺女,嫁妆单子比这上头的还少十匹布呢。”其他柳家婶娘们则是神态各异,有几人不由得露出羡妒之色。

文怡笑了笑:“我头一回办这样的事,又不知道本地风俗,还有些慌呢,这个是相公帮我拟的,说是以前小时候见族里的姑姑出嫁,就是备的这样的陪嫁。我打算再另外给容表妹添妆,再怎么说,也是因为我们夫妻一时疏忽,才连累了她的名声不是?”

众人齐齐转头去看柳三太太,柳三太太咳了一声,干笑着问:“行哥儿媳妇啊,单子是极好的,但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先不忙。我听说昨儿容家来人了,却被你命人赶出去了是不是?如今外头都在传你目无尊长呢,这是不是不太好呀?”

文怡看了柳四太太一眼,后者心虚地扭开了头。文怡笑了笑,道:“容家今早来人了,是隔房的一位姑姑与一位婶娘,听说是才从庄子上赶过来看相公的。难得她们这样客气,我也命人好生款待了一番,刚刚才把人送走呢,每人都送了些东西。不知三婶娘是哪里听来的谣言?”

柳三太太愣住了。文怡心中冷笑:幸好早有准备,这些人莫非以为真能拿住她的把柄?!

第三百三十八章 扭转形势

四太太有些惊讶地看着文怡,眼珠子一转,呵呵笑道:“哥儿媳妇原来已经见过那两位了呀?我方才进来时听到下人说她们来了,还以为是听错了呢。没想到你待她们这样客气。其实她们俩......跟昨儿来的那两个都是一样的货色,见行哥儿如今得意了,就上赶着巴结了,你用不着给她们那么多好处的。”

文怡笑了笑:“话不是这么说的,总归是亲戚一场嘛,礼尚往来,她们待我客气,我自然不能亏待了她们。虽说以前公公婆婆去世的时候,他们对相公不闻不问,显得太过无情,但相公与我既是晚辈,也不好太过计较了。多年不见,难得回来一趟,他们来看我们,我们也别让人空手回去,全了礼数,也就罢了。若复非要撕破脸,岂不是叫外人看我们的笑话?”,

柳四太太干笑着点头:“这话倒也是。,”心要却不相信文怡有这么大方。

柳三太太忍不住问:““你既然能对这两人如此客气,为何昨日待容家两位太太却那般无礼?!她们不也一样是容家人么?!,,

文怡淡淡地道:““三婶娘,亲戚相处,也要讲礼数的。

昨儿那两位表婶娘,一进门就对我颐指气使,我若是自己不尊重,既失了相公的脸面,也丢了柳家的体统。为了柳家的体面着想,我自然不能由得别人胡闹了。至于后来闹起来了,那是因为容表妹听说婶娘来了,赶来相见,不料那容二太太却大声嚷嚷着,说容表妹若不给我家相公做妾,她就把自己的女儿送上门,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容表妹一时气愤,驳了两句,容二太太就对她大打出手了。三婶娘,若换了是您,面对这样的恶客,您难道还能孰视无睹么?不过我倒是庆幸,当时四婶娘也在,不等我发话,四婶娘已经先替我下令送客了。,,她转头冲柳四太太笑了笑:“我要多谢四婶娘呢。”,

柳三太太的目光瞬时射向柳四太太,脸色有些不好看。柳四太太自知文怡是有意说出实情的,也不由得尴尬万分。她习惯了长房不在的时候把长房的奴仆当成自家的使,倒不是有意的,但她明知道妯娌们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还瞒着实情不说话,便是她理亏了。

另外几位太太也都不悦地盯着柳三太太。就因为她发了话,她们才会过来帮着壮壮声势,也好给她嘴里““不敬尊长,”的文怡一个下马威,省得文怡仗着东行的势给她们这些长辈脸色看,没想到柳三太太居然弄错了罪魁祸首。事实上文怡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违礼之处,反而是柳三太太有些狗拿耗子的意味,容家的泼妇胡搅蛮缠,文怡把人赶出去才是正理,不然岂不是损了柳家的威风?她不帮着自家人,替那些泼妇出什么头呀?!

柳三太太也有些狼狈。她天天听着公公对文怡的不满与怨忿,自然是受了影响的,加上容双受了伤回来,对她坦言不会嫁给东行,而且还将终身大事托付给了文怡,只当对方是受了胁迫,无论容双怎么解释,她都认定是文怡做错了,正好听说了容家妯娌被赶出去的事,便想拿这事给文怡一点教训,让她知道柳家可不是顾家那种没规矩地人家,嫁到柳家,就要守柳家的规矩,没想到最后出丑的却是自己。

文怡看着柳三太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才觉得稍稍出了口恶气。柳四太爷一家子以前对东行确实不错,但前提是与其他族人的漠视相比,她看在东行面上,对他们客气些,但不代表就会甘心忍受他们的气!柳顾氏不好,那是柳顾氏的问题,与她什么相干?口口声声说着大义凛然的话,其实在做最卑鄙不过的事了,真是笑话!

不过,她会给这家人留点面子的,当然,是在表面上。

她冲着柳三太太笑了笑:“容表妹昨儿被容家二太太打得不轻,我看到她额头都红肿了,还破了皮,要不要请位好大夫来看看?”

柳三太太勉强笑了笑:“.我已经给她上过药了,不要紧的。”,

“不知上的是什么药?,,文怡忙道,“我们家也有治伤的药,只是收起来了,一时也不知放在哪个箱子里,还要让人去找呢。照我说,不如请位好大夫来看一看吧”这可不是玩儿的。若三婶娘不方便,不如交给我如何?”

柳三太太咬咬牙:“多谢你的好意了,不过这事儿我会看着办的。”顿了顿,她目光复杂地看向文怡:“双儿跟我说,你待她很好,我原本还当她是说客气话,没想到......”

文怡微微一笑:“这是应该的,容表妹是您家的客人,但也是我们家的亲戚,虽然她与太婆婆的血缘远了些,但好歹也是姓容的,又是位好始娘,怎么也不能亏待了她不是?”

柳三太太一窒,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浅.草.微.露.整.理

她不说话了,不代表别人不会说话。几位柳太太都看出来了,这个新侄媳妇是个和气人,心地软,出手还大方。容双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她居然愿意帮忙置办这么大一份嫁妆,那她对柳家的正经小姑子们理应更大方才是!于是纷纷开口笑道:““行哥儿媳妇呀,你昨日做得对,跟那种泼妇有什么可说的?咱们柳家可是大户人家,怎么能由得几个破落户欺上门呢?!,”

“可不是么?虽说容姑娘也是容家人,这是她们容家的家务事,但在我们柳家的地盘上打人,这就是她们的不对了!”

“容姑娘有这样的婶娘,确实可怜,不过有你们夫妻帮着置办嫁妆,也算是她几世修得的福份了,就冲着行哥儿的名头,咱们恒安的小、伙子们还不上赶着提亲呀?”

“是呀,这都是咱们行哥儿两口子的体面。不过,行哥儿媳妇呀,你给容姑娘置办的嫁妆是不是太丰厚了些?咱们族里的女儿,有些家境略差一等的,还没有这个体面呢,你看......”

文怡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容表妹没有父母兄弟,又是寄养在四老太爷家,跟咱们家的姐妹没法比。我也是觉得她这样的好姑娘,若因为没有嫁妆,便误了终身,实在是太可惜了。相公说,虽然血缘远了些,但容表妹在柳家,最亲的就是我们

了,只当看在太婆婆娘家份上,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她冲众柳太太笑了笑,““我年轻,也不懂恒安一地的规矩,只能照相公的意思办事,若是做错了什么,婶娘们可要提醒我。”

既然是柳东行的意思,她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与容家有亲戚关系的是柳东行,与容双有瓜葛的也是柳东行,嫁妆单,也是他帮着拟的,正主儿都发了话了,容双也没有异议,那她们还搅和什么呢?

不过她们能看得出来,文怡不是个小气人,虽然未能得到她的许诺,给柳家几个未出嫁的女儿添妆,但只要她们再下点功夫,谁说这事儿不能成?一时间,几位家中尚有女儿未出阁的柳太太彼此对视一眼,各怀鬼胎。

这场会面最终宾主尽欢,临别前文怡还给每位婶娘送了一样小礼物,掐金丝的花形小对簪,不算贵重,难得的是做工精致,是三四个月前在京城流行一时的饰物,只是入秋后便不再时兴了。恒安离京城远,也不是什么繁华的大城,倒是刚刚才开始流行这种首饰。除了柳四太太见惯富贵,不大把这种小首饰放在心上外,其他几位柳太太都是喜出望外,对待文怡越发亲近,连刚刚出过一回丑的柳三太太,也愿意对她挤个笑了。

至于容双的婚事,除了柳三太太说要细细挑选合适的人家外.其他人全都同意由文怡做主。本来这件事就不与她们相干。容双确实讨人喜欢,但也就是仅此而已。

文怡见事情成了,心里也松了口气,回到客院中,与丫头们说笑一会儿,柳东行回来了,看脸色似乎不大高兴。她忙问:“怎么?事情不顺利?”

“不是,已经谈妥了,明日就办!”柳东行重重坐到椅子上,双脚一甩,把靴子甩掉,喝令丫头们出去,秋果等人见了,慌忙离开,荷香反手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