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笑着拉下她的手:“我相信你会守口如瓶的。好云妮,再给我说说你们家的事儿,你娘还打你么?还让你受委屈么?我听润心说,你昨儿穿的是丫头的服饰,怎么会这样呢?你弟弟都做了小王爷,怎么也不让你们母女俩享享福?秦娘子应该教教他才是呀。”

云妮脸上的喜色渐渐消去,泪水再度涌上来:“大小姐…”又边哭边说起自己母子三人近日的矛盾,与王总管、绣云等人的种种可恶之处。

文怡一边听着,一边用眼角瞥向碧纱橱的方向,在那后面,柳东行领着三个平阳通政司的人,正侧耳细听,手中记述不停。

第三百六十六章 云妮的委屈

当云妮把自己这些时日所受到的一切委屈以来全都说出来以后,她觉得好受了许多,心里再也没有了往日那种嘟着闷着却无法排解的感觉,便擦干了面上的泪痕,抬头冲文怡笑笑:“大小姐,我把话都说出来了,心里真舒服,多谢大小姐。”

文怡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微笑着,温言劝她吃些茶点:“你哭了这半日,想必也累了吧?”

云妮一听,便感到自己的肚子饥饿难耐,果然已经饿了,发出响亮的“咕噜”,她顿时面色大红声,讪讪地笑说:“大小姐…”

文艺不以为意,,只是笑着给她添了一杯茶,又高声命令外头侍候的丫头:“问问厨房,今儿的饭菜可得了?若做好了便送过来。”然后对云妮笑说:“你别跟我客气,咱们又不是外人。先吃了饭,等你有力气了,咱们再慢慢说。你有什么委屈,凡是在家里不敢说出来的话,都尽管告诉我,我担保这些决不会传出这间屋子。有时候,人心里压了太多的事,就得找地方倾诉,不然憋久了,便是没病,也要憋出病来。”

云妮红了眼圈:“大小姐,自打那年在村子里见到您,我娘要买了我筹路费,好带弟弟上京寻亲,您不但劝我娘不要卖我,还花大钱买了我们家的房子,让我们有足够的钱上路,我那时候就知道,您是个好人…”

文怡笑道:“不过是件小事罢了,你怎就认定了我是好人?”

“您就是好人!”云妮坚定地说。“我知道我不聪明,可是谁对我好,我心里清楚。”顿了顿,“翠花也是这么说的。她比我聪明多了,她也说您是好人,那您就一定是好人!”

文怡呵呵笑道:“你与翠花的感情倒好,这么多年没见了,她说什么,你还这般信她。”

“是真的!”云妮睁大了眼,“我不是因为跟翠花要好才这么说的。她看人特别准!县城里那些名声很好的太太奶奶们,每逢初一十五总是在自家后门开粥摊施舍穷人,谁不说她们是好人?可翠花却说,那并不是真的好心,因为他们派来施粥的下人狗眼看人低,嘴里说的是好话,却时时要人记得她们家太太奶奶的善心,应得略慢一些,便要骂人!而且这些太太奶奶们家里时不时还会有丫头小子被打死打伤了扔出来。相比之下,县城南街口卖包子的张大娘,虽然是出了名的恶妇,但每天卖剩的包子,有些穷人家的小子去偷,她看见了,也会当没看见,顶多就是骂两句,从来不打人,骂完了还会塞两个包子过去。翠花说,张大娘这才是好人呢!”

文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默了一默,润心来报说:“大奶奶,饭菜好了,是不是这就送上来?”她忙道:“这就送上来吧。”重新展开笑颜,拉起云妮:“咱们吃了饭再说。”

文怡胃口平平,心里又有事,只是陪着略吃了几箸便了事。云妮才哭了半日,腹中饥饿,有刚刚吐了大半苦水,心中正是轻快的时候,倒将饭菜吃了大半去,憋见文怡停了筷,她心中虽有些不舍,但还是立刻放下了筷子。

文怡见状忙笑着夹了几筷子菜进她的碗里:“怎么不吃了?来,别跟我客气。这是那年你教我的腌酱菜的法子,我家厨子后来又改了几样材料,味儿倒比先前的好吃,你尝尝比你自家做得如何?”

云妮忙笑着重新提筷吃起来,边吃边夸,直吃得肚子完全饱了,方才停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小姐别笑话我了,昨儿我挨了娘的骂,晚饭没吃,早上又只喝了一碗井水,就出来了,所以觉得饿。我平时可不会这样。”

文怡心里有些酸楚,忙道:“没事,饿了就多吃,这都是特地给你做的。”

“我已经不饿了,很饱呢!”云妮满足地笑眯了眼,“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饱了。在王府里,只是吃得多一些,就有人笑话我是母猪投胎的。我原本是当作没听见,照样吃的,不然哪有力气做活?可娘和弟…不,是小王爷,都说我要斯文些,别叫人笑话是村姑,连累了他们,所以我这一个多月都只敢吃个半饱。”

文怡心中一阵愤怒,好不容易忍住气,命人将饭菜撤下去,又重新上了热茶,继续先前的谈话。

云妮吐了半日苦水,心中早就已经不如刚来时那般委屈了,脸上的笑意也多了些:“要说的都说完了,我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其实现在的日子比以前确实是好很多了。在西山村时,我做的活比如今要多得多呢,还是粗活,吃得也没那么好,春天还要挨饿;在京城的时候,我们不能随意出门,天天都有人看着,吃穿虽是不差,但是弟弟可顽皮了,闹得我头疼;现在…我虽是在王府里做丫头,不能再认弟弟,可我不用做粗活,也有肉吃,有好衣裳穿,弟弟…小王爷没以前那么闹腾,绣云叫他乖乖坐着看书练字,他就乖乖坐着,可省了我好大的功夫!细想想,我其实已经是享福了,娘就算打我骂我,那也是因为心疼小王爷,是应该的。”

文怡皱眉道:“你这丫头,未免太老实了些。我虽与你娘不熟悉,却也看得清清楚楚,她心里就只有那个小王爷,何曾将你放在心上?为了带小王爷上京寻亲,她可以把自家的房子留下做人情,却将你买了筹路费。明知小王爷比你小那么多岁,还要逼你给他做妾!你在王府里受了别人的委屈,她不替你出头就算了,还帮别人打你骂你!你居然一点都不怨她,还说这是应该的?!”

云妮缩了缩脖子,嚅嚅地说:“可是…娘要顾着小王爷啊…他跟我不一样,身份尊贵,又是姨娘唯一的骨肉…”

文怡心中冷笑,什么姨娘唯一的骨肉,秦寡妇对自己与丈夫唯一的骨肉尚且如此无情,又怎会对妹妹留下的血脉如此看重?不过是为了一个康王亲子的名头罢了。不然她何须一听说康王去世,便抛下不愁温饱‘有房有地的安稳生活,买女筹钱上京寻“亲”?她寻的是什么亲?既非夫家亲人,更不是朱嘉逸的兄长朱景深,而是寻康王府旧人为朱嘉逸正名,好挣一个宗室王孙的名分!她此番瞒着朝廷随王永泰南下返回康城,也是为了给朱嘉逸争一个王府少主的虚名而已,他逼云妮嫁朱嘉逸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母以子贵,飞上枝头么?她与她那位身为康王私宠的妹妹没什么两样,为了向上爬,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文怡抬眼看了看云妮,心中暗下决定:康王府参与郑王谋逆,绝不会有好下场,云妮无辜,绝不能让她被母弟连累,日后惨遭身死的噩运!

想到这里,文怡挤出一个亲切的笑容:“云妮,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你总归是你娘的亲生骨肉,她这般待你,你当真不委屈么?如今你在小王爷面前受那绣云排挤,怕是没法继续当差,若是被发配偏远之处,不得见小王爷的面,你娘奈何不了绣云,只怕又会把气撒在你身上。难道就甘心这样下去?”

云妮红了眼圈:“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是王府的家生子,要听王总管之命行事的。我娘整天跟绣云吵架,王总管早就不待见她了,娘还看不明白,仗着养过小王爷几年,非要跟绣云对着干。我一劝她,她就骂我,她是我娘,我又不能骂回去…”她委屈地扁扁嘴,“其实我不想在小王爷跟前侍候的…绣云就做得很好,将来也可以给他做小妾,我却不能。他可是…可是我的弟弟啊!”

文怡柔声劝她:“既然是这样,你就索性别在王府当差了。我想康王府如今的规矩也不如以前那么大了,家生的奴婢要在别处做营生,想必王府是不会拦着的?”

云妮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她:“若是在王府里头没有差事的,那当然要自找营生了,不然哪里有钱养活一家子?可是我不在王府当差,又能去哪里呢?”顿了顿,忽然想起文怡先前说过的话,不由的眼中一亮:“大小姐是要留我在你身边当差么?还是要我去新买的庄子做活?我都会做的!大小姐…”笑容忽然一顿,很快便黯淡下来:“不行的…娘一定不会答应…”

文怡笑着按住她的手:“只要你愿意,你娘又能那你怎么办?你细想想,那个绣云把你排挤出来了,难道还能让你再回小王爷跟前去?若是换了别处的差事,又辛苦,又没法见到小王爷,说不定还要受别人的欺负,有什么意思?我身边虽不缺人,但新买的庄子也好,西山的庄子也好,都需要有可靠的人替我管着。若你能帮忙,自然比外头找的人强。你不必马上答复我,且回去细想想,等有了决定,便来这里找我。至于你娘,你也别把实话跟她说,只是略试探一下,看她愿不愿意你在外头找差事。若她不答应,你也别跟她吵,省得她把你拘在王府里出不来。等你在外头做上几个月,手里攒了些银子,再买几样她喜欢的东西回去看她。那时候她心里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看到你在外头过得好,还知道买东西孝顺她,想必只是骂你几句就完了,不会再拦着你。”

云妮听得有几分心动:“真的可以吗?我若就这么走了,娘会不会…”

文怡笑道:“刚开始她一定会很生气,可她不能去找你,更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你有什么可怕的?你几个月不在她身边,母女心性,她怎会不想你念你呢?到时候她就知道你的好处了。”

云妮闻言更是心动:“娘真的会挂念我?”但她又开始犹豫,“可是娘那么喜欢小王爷,如果我走了,小王爷身边没人,绣云一定会更嚣张。等他成了小王爷的小妾,娘一定会埋怨我的…”

文怡轻笑:“你弟弟才多大?便是绣云再得他喜欢,几个月的功夫也成不了他的小妾,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如今你娘在康王府内孤掌难鸣,只有你一个女儿衷心为她,她还不知珍惜,你离开她几个月,她就知道个中滋味狸窝。小王爷再好,又如何能与亲生女儿相比?”顿了顿,添上一句。“若你是在不放心,那就别走那么远,只在附近的田庄落脚,我再替你留意你娘的消息,若是不好,立即召你回来,也误不了什么事。”

云妮深吸一口气:“那我…我回去好好想一想,说不定娘会答应呢!如果她不答应,我再给你你送信?您派人去接我?”

文怡笑着点了点头。

云妮离开的时候,文怡特地让她捎上了一包平阳特产的点心,又塞了个荷包,里头装这些碎银子,以备万一。云妮心中感激,再三谢过,方才出门登车。马车拉着她在康城的大街小巷里转了几圈,方才回到康王府后街接口停下。

回到家,云妮欢欢喜喜地进了正房,发现母亲已经回来了,正黑着脸坐在上座,不由得心中一慌,收了笑容,规规矩矩地站好行礼:“娘,您回来了?”

秦寡妇板着脸问:“死哪儿去了?!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不进府当差?!”

云妮有些委屈:“昨儿绣云叫人跟我说,小王爷要我回家面壁思过…”

“那你怎么不留在家里思过?!”秦寡妇大力拍打桌面,“你明知道那小**就等着抓你的把柄呢,你倒好,没心没肺地跑出去玩,生怕她不撵你出府似的,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糊涂丫头?!”她随手从身手抽出一根藤条来,“你是太久没挨打,皮痒了是不是?!”

云妮慌了,忙道:“我不是跑出去玩了,我是去见…”忽然想起文怡说过不能将实话告诉母亲的,忙改口:“我是去见以前在西山村认识的人了!是…是翠花!翠花嫁了人,刚好到康城来办事,我们就见面说了说话…”

秦寡妇闻言不但没消气,反而更生气几分:“早跟你说了,别再跟以前认识的人混在一起,你怎么不听?!我们如今身份不比以往,是康王府的人!你跟个村姑说什么话?没得叫人笑话你是穷酸!”手里高举藤条,唰地便打下来了。

云妮吃痛,哭道:“娘!娘!翠花说可以给我介绍差事,我给别家做活一样能挣钱的。娘,弟弟如今已经变了,他不乐意亲近咱们,咱们在王府里也没少受气,不如回西山村去吧,就象以前那样,咱们一家和和美美…”

秦寡妇气得脸都歪了,打得更加用力:“胡说些什么?!你真是昏了头了,有福不享,跑回去受穷?!你自甘下贱,你娘我可没犯糊涂!你这话要是传出去,绣云那小**还不笑话死我?!”

“娘…”云妮哭着躲避母亲的藤条,心中凄凉。为什么…母亲就不能认认真真地听她说话呢?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两全其美

文怡听着云妮的哭诉,眉头紧皱:“你娘连话都没问清楚,就把你打成这样了?!”对方身上虽然穿着厚厚的布袄,但手腕与脸颊边上还隐约能看见道道血痕,看得她心里怒气翻滚。

云妮红着眼圈低下了头,悄悄拉下衣袖,想要遮住伤痕:“原是我没说清楚,就出了门,娘以为我贪玩在外头耍了一日,才会生气的…”顿了顿,“我妹说出大小姐的事,只说是遇见了翠花,翠花愿意给我介绍差事,可娘不许我再跟翠花来往,所以,您的差事…”

文怡轻哼:“翠花的祖母不是你娘的干娘么?当年你们一家在西山村落脚时,还曾经受过他家的恩典,不然你娘也不会为了报恩,宁可卖了你筹钱,也要将房子留给翠花的哥哥娶亲了。这才过去几年,这份恩典便成了泡影?!”

云妮咬咬唇:“其实…我娘不是嫌弃翠花家穷,是…是因为王府的人常常笑话我们在乡下地方住了这么多年,身上带了穷酸味,连小王爷都没少被人嘲笑,我娘也是为了…”

文怡打断了她的话:“那又如何?!你们三人曾经在乡村避居数年,这是事实,有什么可羞耻的?!若不是西山村的人,你娘不过一介弱质女流,既不会做工也不会种地,能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吗?她当年还能记得村民的恩情,怎的如今倒嫌弃起人家是穷酸来?!那些王府的人会笑话你们,难道真是因为你们在乡下地方住过几年吗?!她自己立身不正,又认不清别人笑话她的缘由,却把怒火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这样的行径,我都想笑话她了!”

云妮吃惊地看着她,呐呐不能成言。

文怡板着脸叫丫头:“去取些药和干净的布来。”润心领命而去,刚刚被调回来的冬葵在旁看了云妮一眼,也跟着退了下去,不一会儿,润心送了药和布上来,冬葵则拿来了两碟子点心与热茶,笑道:“大奶奶,奴婢瞧云妮儿身上的衣裳单薄,如今天气越来越冷,她这样走在外头怕是够呛的。正好奴婢新近做了一件棉袄,做得小了些,本要发回去重改,却正好合云妮儿的身量,不如让她穿了试试?”

文怡颇为满意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就拿来,明儿我叫人给你做新的。”

“是。”冬葵笑道:“奴婢不缺衣裳穿,大奶奶若是要赏我,不如把庄子上进的果酒赏奴婢一坛。奴婢的祖母冬天畏寒,就爱喝这口呢!”

文怡自然是答应了,冬葵取了衣裳来,果然是崭新的棉袄,豆青布面,针针线线缝得又密又匀称,衣襟处还用同色丝线绣了几朵小花,十分别致。云妮一见就喜欢上了,试穿上身,又是刚好合适,而且极暖和。她也就是在小时候家人还在康王府当差时,穿过这么暖和的衣裳,已经久违了足有十余年。

云妮喜出望外,忙对冬葵道:“好姐姐,多谢你了,你要的那果酒,可是我从前教大小姐的那一种?我也能酿那个。好姐姐,你送我衣裳,我自己酿一坛子谢你好不好?不用大小姐破费的。”

冬葵笑说:“我可不敢劳动你,我们大奶奶正心疼你呢。况且如今不比往日,你又不住村里,哪里找果子酿酒去?”

云妮一想也是,若是还在村里倒罢了,样样东西都极易得,可现在,别说拿果子酿酒了,就是吃个果子,还有人说闲话呢。

她沮丧地低下头:“我真是太没用了,遇到难处,就只知道来找大小姐,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连谢礼都给不起…”

“胡说什么呢?”文怡拉她坐下,“我图你这点谢礼做什么?不过是看你顺眼。再者,当年你教我酿的果酒,我请萧老大夫看过了,对老人家和身体虚弱之人都极有好处的,我祖母和舅舅家的表哥都常年喝它,几年下来,身体比从前好多了。我原该谢你才是!如今不过是费两顿饭、一件衣裳,又算得了什么?”她指了指冬葵送上来的茶点:“快吃吧,不然就该凉了。我瞧你脸色发青,今早又空肚子出门了吧?”

云妮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拘谨地捻了块点心小口小口地吃着。

文怡则在沉思,云妮虽未明言,但看她口风,想必是被她母亲打了一顿,退缩了。可若她不肯离开她母亲,将来康王府事败,她做为旧仆必要受牵连的,这可如何是好?!

云妮小心翼翼地吃着点心,时不时偷看文怡,心下不安。大小姐好心给她安排差事,她却不能来,大小姐生气了吧?

冬葵凑近了她,察看着她身上的棉袄:“衣裳穿着合身么?腋下是不是有些松?这原是照我的身量做的,你比我瘦多了,穿起来只怕有些松了,风吹进去会冷,要不要我给你改改?”

云妮忙道:“不用了,好姐姐,这衣裳很好,大一些正合适呢,我可以在里头穿一件夹衣,外头套上比甲,就算是大雪天里也不怕冷了!”

“瞧你说的。”冬葵抿嘴笑道,“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袄子,顶多就是针脚细些,料子却十分平常。如今在外头哪里找不到这样的衣裳?看各人的针线功夫罢了。怎的你娘不给你做?你身上这件似乎有些年头了,下摆还是改过的,花色也有些旧,该不会是几年前做的吧?若是你娘没时间给你做,弄些好料子回来给你自己做也成啊。大奶奶说过,你的针线做得不错,小小年纪就能自己做衣裳了。大奶奶就有一套衣裳是你做的。”

云妮起初听得有些黯然,后面却脸红起来:“我的针线工夫很平常的,很多人做得比我好。我娘…我娘不用为**心衣裳的事。王府的人会给我做的。”

冬葵吃了一惊:“这如何一样?我们虽是奴婢,主人也会叫人给我们做衣裳,可是家里人做的是不同的。”忽地惊觉失言,忙笑道:“对不住,云妮妹妹,我不是有心的。其实娘亲们有差事要忙,未必有空管这些闲事。咱们自己扯了布给自己做也是一样的。我有时候也会上外头扯些布来做衣裳,孝敬家里的长辈呢。我娘看到我做的衣裳,就格外高兴,还会下厨给我做好吃的呢!”

云妮有些羡慕地道:“真的?我小时候也是…我记得第一次给弟弟做了一件漂亮的衣裳时,我娘就亲自给我做过一碗汤,可好喝了!我跟弟弟一人分了一半…”她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笑容,但很快就黯淡下去,“现在弟弟已经不稀罕这汤了,娘也不再夸奖我…”

冬葵想要再劝几句,文怡却认为过犹不及,给她递了个眼色,她便退到一边闭了嘴。文怡则对云妮道:“我终究不是你,不能替你拿这样重大的主意。但你娘待你如何,你那位小王爷弟弟如今又待你们母女如何,你心里是有数的。继续留在康王府,也不过是受气罢了。你真的能甘心?什么富贵荣华,什么身份地位,都是假的,你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从前在西山村又是过的什么日子?什么时候更快活?你回去细想想。差事的事,你也别忙着回绝我,横竖我人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改了主意,就过来找我。我不是要你离了母亲弟弟,只是让你有一条出路,遇到什么事,也不用处处求人。”

云妮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大小姐,对不住,都是我没用,您为了做了这么多,我却因为害怕酿,不敢听您的话…”

“你这傻丫头。”文怡笑了,“那是你亲人,你舍不得离开也是人之常情。”接着又正色道:“不过我有一句话要提醒你,你们母女如今在王府里的处境,其实也不难理解。你想想,你娘和你将小王爷养了这么多年,小王爷自然是亲近你们的,可那位王总管抛开世子不管,却让小王爷做康王府的少主人,号令全府,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为了确保他自己的地位,他就必须稳住小王爷,让小王爷处处都听他的话行事。你娘与他不是一路人,他为了自己的利益,怎会不排挤你们呢?先安排亲信在小王爷身边,离间你们。等到小王爷不再需要你们了,就把你们赶走。到了那一天,你们母女俩既没钱,又没个亲族,能到哪里去?我劝你另找差事,也是让你们将来有个退路。”

云妮恍然大悟,忿忿地道:“我就知道那个绣云一定是王总管派来的!原来他们是打着这个主意呢!”旋即又伤心:“如今小王爷又被绣云哄住了,我娘的脾气又越来越坏,行动就得罪人,若是将来真的被赶出府,怕是没人肯帮我们一把。”不过得了文怡的劝说,她也振作了几分:“我会想办法再劝劝我娘,若实在不行,我就自个儿跑出来找大小姐!您放心吧,我会做很多活的,不管是什么差事我都能干!”

文怡笑着点头,又劝她吃过点心,然后给了她一些擦伤的药,以及两包各色丝线银针,便让她回去了。今日云妮是以采买针线的名义出来的,总要让她有差可交,免得再挨秦寡妇的打。

云妮走后,文怡特地夸了冬葵:“今日多亏你帮着劝她,不然有些话我不好说得太明白,不说又怕她不肯改变心意。”

冬葵笑道:“奴婢在大奶奶身边侍候的时日长,西山村也去过无数次了,从前跟翠花闲谈时,听她提过云妮的事,因此知道怎么劝动她。但后来的事,就要看她自己能不能想通了。大奶奶虽觉得她可怜,但那毕竟是她的生母,我们是外人不好劝她弃了自己的亲人。”

文怡微微一笑,冬葵不知内情,只当她是怜惜云妮受气,但个中内情却不好多说,便随口几句话把丫头们都打发下去了。润心跟在冬葵身后出门,特地打量了她的背影几眼,心里服气了几分。荷香却若有所思,回房寻了几样针线,便找冬葵说闲话去了。

柳东行晚上回来时,文怡把白天的事告诉他,又道:“只怕要费些时日,不知能不能赶得及在康王府起事前把云妮弄出来。我不敢硬来,怕将来出了事,她心里怨我。”

柳东行低头思考片刻,方才道:“娘子一定要把她弄出来么?其实我看这丫头虽是个憨性子,对亲人却真真是十分关心,你就算劝她离了康王府,将来康王府出事,她还是要回去的。就怕到时候弄巧成拙,她一样会怨你。”

文怡叹了口气:“我也担心这个,因此今天才劝她说,她母女俩在康王府的下场恐怕不会很好,让她在外头另寻出路。这样一来,日后即便是康王府出事,她也会想到我曾经给过她建议,让她躲过一劫。至于秦寡妇躲不过,则是因为秦寡妇不肯走的关系。云妮心性淳朴,又感激我,应该不会把这笔账算到我头上的。”

柳东行凑近了文怡:“娘子,你说…咱们换个法子如何?”

“她既然离不得亲人,那咱们又何必要她与亲人分开呢?”柳东行微微一笑,“只要她愿意,就算是带着她娘走也不可啊,最好是把她那个弟弟也一并带上…”

文怡猛地站起身,惊愕地看着他:“相公,你在胡说什么呀?!你该不会是想着利用云妮做这等冒险之事吧?万一事泄,不用朝廷出兵,康王府的人就会对她下毒手了!”

柳东行拉住他,正色道:“只要安排得当,就不会有事。咱们大可以用迷药将人迷倒了,悄悄送出城去。只要朱嘉逸不在,康王府群龙无首,自然事败,而他们一家三口可逃过谋逆大罪。若朝廷要严办,只要他们没落在官府的人手里,也大可隐姓埋名到外地去过清静日子。也许一开始他们会抱怨我们,但只要朝廷的旨意下来,便是连傻子都知道,我们是在救他们了!娘子,这是最两全其美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