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听说了么?”柳东行笑得很欢快,“这回平叛的武官,但凡有功劳的都能升迁,程锦夏他们三四个原本品阶高些的,多半是要升到外地去,我总算不必再受制肘了,剩下几个升了也会留在康南,心里还要念我的好。等这阵子事情过去,我就能享清闲了,到时候我陪你好生自在几日,就当是补偿娘子近日的辛劳,如何?”

文怡撇撇嘴,斜了他一眼:“且听着吧,谁知道又会有什么事要忙活,使你不得分身?你这话都说了几回了。远的不说,光是康王府那堆烂事,在圣旨下达之前,咱们都没法放松下来。怎么说那些人也是你我出力保下的,可不是不相干的人。”

柳东行叹了口气:“看来我们夫妻还真是劳碌命,不过…眼下正是没事的时候,娘子就别说这些话煞风景了。”他笑嘻嘻地凑近了文怡:“好娘子,几日不见,我可想死你了…”

文怡脸一红,轻轻地拍回他一记:“不正经,外头还有人呢…”

第四百零七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柳东行与文怡温存一夜,次日清晨便又回康南去了。虽然柳东宁夫妻没几天就要到了,但他对这位堂弟是利用多于真心关怀,自然不愿意为了他耽误公事。最近驻军所接连有武军升迁调离,春天又有练兵之事,他要忙的事多着呢。

文怡得了丈夫的嘱咐,也开始准备起迎接柳东宁夫妻的事来了。她第一时间派舒平与冬葵去找韩天霜,将先前租的那处宅子给买了下来。

这正中韩天霜下怀。虽说蒋氏高价租了他眼下住的三进宅子,让他手头宽松了许多,但毕竟只是租而不是买,银子有限,而先前租给柳东行夫妻的那所宅子因为死了人,官兵搬尸首出来时有不少人看见,已经有风声传了出去,今后别说卖了,就算是租,也没那么容易出手了。因此他一听说柳东行家里要买,虽然心里清楚这是同窗好友在帮自己,但因为价钱适中,柳东行又是真有用处的,便很爽快地答应下来,还给打了个九折,顺便附送全套家具,最后还命家人把宅子里的屋瓦墙角有破损处全都补好了,再将后院的土翻了一遍,将残留的杂草全数清除。

房子一到手,文怡便命人过去整理修饰。柳东宁是久在富贵乡长大的公子哥儿,文娴自小也是见惯富贵的,若是房子太过简陋了,便是嘴上不说,心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文怡虽不把他们的想法放在心上,但也知道柳东行是有意笼络这位堂弟,好打击柳二叔一家的,自然不希望落下话柄,便着实花了心思,将宅子前前后后装饰一新,把宅子里里外外收拾得清雅不俗。打下手的陈四家的见了,都忍不住说:“大奶奶先前定是没打算把这里当成是正经居所,不然早早这样收拾起来,让人看了也舒服些。”

文怡心中惭愧,她先前确实就没把这宅子当成是自己要住的地方,起初只有在要见云妮时才会过来,因此只有后院主屋是仔细收拾过的,到了后来,这宅子完全成了通政司的地盘,她自然更不用心了。但这种事不好让陈四家的他们知道,她只能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道:“我们夫妻才到康城不久,要忙的事太多了,加上我家相公任所不在城里,我也就没来得及把房子好好收拾收拾。如今总算能空出手来,叔叔他们却又到了,他是来书院求学的,这宅子给他住,比我们更合适。”

陈四家的不过就是顺口感叹一声,她先前跟柳家的下人闲聊时,曾经隐隐约约听过点风声,说是如今这位主人跟自家叔叔不大和睦,而即将到达的那位公子却又是这位叔叔的嫡长子,这里头还不知道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瓜葛呢,便笑道:“原来如此。等二爷二奶奶来了,看到大奶奶如此用心为他们收拾房子,一定高兴得很。”

文怡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他们家里富贵,此行南下既然带了家眷,想必随行仆妇也不少,我不能留你们在这里做事了,不知你们有什么想法?是我给你们再找个去处呢,还是你们自己另寻营生去?”

陈四家的面露难色:“这…”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文怡微笑道:“不妨事,有话只管跟我说。你也知道,当日我收留你们,一来是云妮请托,二来跟我家相公的公事有些干系,三来嘛,也是因为当时你们离了王府,无处可去的缘故。如今康王府上下平安无事了,从前赶你们出来的人也大都身死,你们若是要回去,也是无可厚非的。想来你们都不是寻常人家出身,从前能役使你们的,都是尊贵无比的皇亲国戚,要你们在我们这样人家侍候,实在是太委屈了些。”

陈四家的听了,神情颇为感叹,眼圈微微一红,才开口道:“大奶奶,小的们当日流落街头,无家可归,能得大爷大奶奶收留,实在是前世烧了高香,哪里还敢说什么委不委屈的呢?小的们从前确实侍候过贵人,但是王爷王妃都已经去了,再时时刻刻将旧主人挂在嘴上,又有什么意思?”

她低头轻揩眼角的泪痕,文怡却是心中一动,隐隐觉得这些康王府旧仆,确实有些自视甚高,他们虽感激自己夫妻的收留,但还真不认为自己家有资格御使他们这些王府仆役。陈四家的说不敢委屈,其实还是委屈的。这样的仆人还是尽早打发了好。

陈四家的不知文怡心中所思,擦完了泪又道:“不瞒大奶奶,自打那日郑王世子到了这里,小的们又被迁了出去,官府派人进驻,小的们就已经心里有数了。如今云妮也跟着小王爷走了,小的夫妻跟其他人商量过,有意去投奔世子,只是京城路遥,小的们盘缠不够,想要在康城多待些日子,挣点路费。”

文怡微微一笑:“这事儿不难,几两银子盘缠,我还是给得去的。你们也别推拒,这些日子,你帮了我们家不少的忙,就冲你立下的功劳,这点赏赐便不算什么了。”

陈四家的忙屈膝一礼:“多谢大奶奶赏赐。”

文怡顿了顿,又道:“我有个主意,你们先搬回王府后街去,准备行囊、申领路上要用的文书,但暂时别出发,先等京城的消息来了再说。这次郑王府叛乱,你们康王府是有功劳的,等嘉奖的旨意下了,你们再上京,岂不比眼下身份不明要强些?”等到圣旨下来了,只怕朱景深也要来了,也省得陈四家的他们再上京去,两厢岔了路。

陈四家的有些犹豫,她还以为文怡是担心官府要处置他们,他们先离开了,有逃脱的嫌疑,会给文怡夫妻带来麻烦。想了想,她还是答应了。她知道自己立了什么功劳,就算康王府其他人有事,他们这几个早早被撵出来的也不会倒霉的。

陈四等人搬回王府后街去了,文怡在新宅子里安排了几个男女仆妇,便回了自家,安心等待柳东宁夫妻到来。

与此同时,蒋氏与文慧也跟韩天霜谈好了租房子的事,但暂时还没搬过去,跨院那边的几间屋子倒是收拾好了,文怡又拨了两个婆子过去负责洗涮煮食,然后命舒平在本地雇了两个十二三岁的伶俐小厮,等文顺兄弟来了以后,由这两名小厮充当他们暂时的向导,雇佣期是半年。听柳东行说,新来的学子有这样的领路人,在城里求学访友都会便利许多。

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柳东宁夫妻俩却迟迟未至,明明已经过去了四天,却还不见有信来,文怡有些不耐烦了。再过两天,文顺文全兄弟俩就要到了,她还有许多事要忙呢,柳东宁与文娴再不来,她可没空去多管他们。至于柳东行,眼下正忙着练兵呢,更不可能告假回来了!

文怡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天色,放下手中的账簿,叫过冬葵:“今日大太太与六小姐可曾出去过?我怎么听得那边房子怪安静的?”

冬葵道:“大太太与六小姐都在家呢,早起似乎吵了几句,过后便一直安静无话,连吃饭也是各吃各的,命厨房分开两份送了去。”

文怡心中疑惑,这对母女一向感情深厚,好好的怎么会吵起来呢?

她问:“可有人听到她们在吵什么?”

冬葵歪歪头:“大太太说话声音不大,屋子外头听不清楚,倒是六小姐一时激动,有两句话传了出来,好象是大太太想要出门去,六小姐不乐意,硬拦了下来,便为这事儿吵了两句。大太太原本是吩咐过门房备车的,吵完之后就说用不着了,自己去了佛堂。六小姐则一直待在房间里没出来。”

家里的小佛堂原本只有文慧与文怡常去,文慧还去得勤些,蒋氏却只有偶尔过去上个香,怎的如今反而是蒋氏去佛堂,文慧却回了房间呢?

文怡只觉得这可能跟蒋氏早起想出门有关系,便带着冬葵去了小佛堂,只见蒋氏跪在佛前发呆,时不时抽泣一声,旁边的大丫头杜鹃则在低声安慰她:“小姐会明白夫人一片苦心的,夫人别难过…”但蒋氏还是默默地掉着眼泪,闭口不语。

文怡想了想,又转去了西厢房,文慧这些日子就住在这里。她走进门去,左右看看,便瞧见文慧坐在窗下,倚着美人靠,正怔怔地看着窗外的花枝发呆。

文怡略一踌躇,便笑着走过去道:“冬去春来,天气转暖了,枝头上可是开了花?竟让六姐姐看得入了迷。”

文慧动了动,眼珠子转了过来:“你怎么来了?”说话有气无力的。

文怡在她对面椅子上坐下,小心探问:“姐姐是不是觉得心里烦闷?要不要出去转转?看看春光明媚,想必心情也会好些。”

文慧笑了笑,懒懒地摇摇头:“不去了,没意思。”

文怡默了默,决定单刀直入:“我听说你与大伯母有些争执,究竟是怎么了?大伯母如此宠你,还有什么是不如你意的呢?看在大伯母一片爱女之心份上,即便她做了惹你生气的事,你也该体谅些。”

文慧将视线转回了窗外的枝头:“我也够体谅的了。娘叫我做什么,你看我何曾拒绝过?回了平阳后,我本来是要搬去清莲庵的,娘哭着不让我搬,我就依了。我不想见族里的人,不想听那些三姑六婆的闲话,娘说我躲起来只会让人说更多闲话,我便也随她的意思见了几位婶娘。我自打在自己脸上划了那一道,就没想过能嫁人,可娘听了别人的话,总觉得我还是应该嫁人生子,才能终生有靠,天天去相人家,我心里再不情愿,也由得她去了。我知道娘是为了我好,我不也一直依着她么?!可那不代表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文怡挑了挑眉:“以大伯母对姐姐的溺爱,若姐姐实在不愿意,只需明白说出来,她必然不会再逼你。你既然顺从了大伯母的意思,就意味着你其实并不反对那么做,这会子将责任推到大伯母身上,算什么?你也好意思?!”

“是,我是在推卸责任!”文慧猛地站起身,“我知道是自己天真了!当日在京城,那般艰难,我反而能看清楚自己的处境,违父令拒婚也好,放火也好,毁容也好,我都没后悔!我是真心想要脱离那个家的!可回到顾庄,一切都不同了。娘在家里说一不二,族人虽有闲话,却不会闯进家门当面给我脸色瞧。没有老太太,没有老爷,也没有二老爷二太太,我还是那个尊贵的大小姐!我以为自己可以安下心享受母亲的宠溺,却忘了这一切都是短暂的、虚幻的,只要京城里的人回来了,便不复存在。哪怕是二老爷二太太回来后,我为了避开族中种种跑到了康城,也没有警醒过来,依然随心所欲地过自己的日子,可我到底还是醒悟了!瞧瞧我娘收到的信!老爷心里不高兴,就能把老太太打发回来,可老太太回来了,我娘就没好日子了,更何况是我?!她什么时候会回来?我还能活多久?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说到最后,她有些声嘶力竭了,最终却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软软地倒回椅子上,哽咽一声,低低地抽泣起来。

文怡有些震惊,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那毕竟是你亲祖母,即便再恼你,也不会置你于死地的。若是担心大伯祖母会为你安排不妥当的亲事,不是还有二房可以做主么?再说,蒋舅老爷此番立了大功,不日就要高升了,喜讯都送过来了,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文慧哭泣着,却又惨笑了几声:“你以为老太太是什么人?她会留下这个话柄?她定的人家,表面上一定体体面面的,不会叫人挑出错来,可实际上我嫁过去后是死是活,又有谁知道?我惹恼了她,她会让我有好日子过么?想想就知道了,我其实是死定了,不过是差在早晚…”

文怡皱眉:“既然你预料到这点,那就早点想法子啊!大伯祖母要回到顾庄,至少还要一个多月呢,等她回来了,要给你办喜事,又要筹备上几个月。而且,你只是她孙女,她要将你许人,总要问过大伯父的意思,这信件来来往往,又过去几个月了。这么长时间,你们母女俩有多少法子用不得?”

文慧怔怔地道:“娘会有什么好法子?她的法子就是赶在老太太回来前,把我的亲事说定了。先前她看中了韩天霜,试探了几次,见人家不接话,又听说柳东宁要带着文娴来了,便说无论如何也得给我找个比东宁强的,家世比不上,功名一定要胜过他,韩天霜不成,还有别人…她今儿早上就是为了这个事儿,要去见四房的一个远亲,那家人与我们从无来往,却有一个儿子是举人…”

文怡哑然,怪不得文慧的反应如此激烈,看来是柳东宁夫妻的到来刺激了蒋氏,使得她决心加快为女儿定亲了,只是这样仓促,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呢?

她想要安慰文慧几句,却又发愁不知该怎么说。这时候润心来了,禀报说:“二爷二奶奶到了。”

第四百零八章 弟弟弟媳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文怡与文慧齐齐发了一会儿呆,方才反应过来。文慧的脸色直接白了,但马上就转过头去,瞧着窗外头的花枝,并没出声。

文怡问:“现在到哪儿了?不是早就派人在城门口候着的么?怎么先时不见有消息传回来?”

润心忙道:“就是刚进了城门,这时候已经往家里来了,底下人怕家里不知道,特地派了小厮先行一步,回来报给大奶奶知道。”

文怡还没说话,文慧便忽然回头冷笑道:“这么说马上就要到了?那倒正好,我已经有许久不见他们了,大家伙儿聚一聚,岂不是难得的热闹?”

恐怕会太过热闹了!

文怡腹诽一句,没理她,径自对润心说:“你赶紧出去跟舒平说,让他将二爷二奶奶迎到那边宅子去,省得来了这里,又再转去,太过麻烦。我略收拾一下,也要过去的。”

润心忙应声退出去了。文慧瞥了文怡一眼:“你这是做什么?怕我给你惹麻烦?放心,只要文娴不招惹我,我也不会招惹她,不过…她若招惹了我,你也别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文怡没好气地哂道:“这里是我给娘家人置办的地方,柳家人来做什么?那边宅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好了,他们一到就能住下,岂不省事?六姐姐就别添乱了,若真叫你们两家同住在一处,我夹在中间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转身欲走,到了门边又停下,犹豫片刻,还是回身劝文慧:“大伯母在佛堂里伤心呢,她虽应对不得法,对你却是一片真心爱护的,你何必让她难过?快去赔个礼,认个不是,平心静气地跟她说你心里的想法,她那般疼你,怎会胡乱把你嫁出去?不过是跟你似的,都被京城来的信给吓懵了,才会乱了章法罢了。”

文慧眼圈微红,抿了抿嘴:“我知道她是慌了神,其实我也慌了神…可是,她耳根子太软了,明明从京城回来的路上,我跟她都说好了的,回来后听别的婶娘说几句闲话,她又变了卦。不但要我嫁人,还要给我寻好的,有家世,有功名,人才也要好…就算看中了哪个不错的人选,可一着急起来,就没了耐性,宁可找别的人去…她这样能给我寻到什么好人家?将来我吃了亏,她一样难过。我就是生气她这点,别人说什么她都听,可我说的她却…”她咬了咬唇,眼中隐隐带着委屈。

文怡心中暗叹,道:“大伯母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你既然嫌她耳根子软,容易听信人言,那就想办法让她听你的。你还是她亲骨肉呢!难道别人的话份量反倒比你重了?一定是你性子浮躁,一急起来,便不肯好好说话,她只当你还是小孩子脾气使性子呢!若你肯细细将道理跟她说明白,她怎会不听?”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责怪文慧:“其实这件事你自己就没拿准主意,也怪不得大伯母不肯应你。你到底想要怎样,自己得先想清楚了,若是真的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嫁人,那就正正经经做出个修行人的模样来,大伯母要给你说亲,你也明言拒绝;若你舍不下俗世的荣华富贵,受不了出家人的清苦日子,仍旧想着嫁个称心如意的人家做少奶奶的,就把现在这副倔性子给收敛些,也就是大伯母疼你,才会处处纵容你,换了别人,岂容你这般自在?将来吃了亏,还不是让大伯母难受?!”

文慧扁扁嘴:“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嫌我优柔寡断是不是?我也承认!若刚回来时就进了清莲庵,也就没这许多事了。可你知不知道清莲庵里的人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庵主明明也是我们顾家的女儿,但为了多讨些钱粮,就能对族里的弟媳妇、侄儿媳妇们赔笑讨好,随便一个旁系末枝的庶出媳妇,也敢给她脸色瞧,她连吱一声都不敢!凭什么?!要我过这样的日子,我真是宁可死了算了!”

文怡哂道:“庵主要主持庵中事务,自然不能象你一般随心所欲,但你也别想得她太没用了,若族里的女眷太过分,她也不会死忍的。你不想过仰人鼻息的日子,也不难,大伯母的嫁妆里头若有陪嫁庄子,划一处给你,专供你日常用度,你就算落发出家,日子略清苦些,也可维持生计。不过我料想你是不会这么做的,你之所以优柔寡断,不外乎一个原因,既舍不得母亲兄弟,又舍不得尘世繁华,却更舍不得自己的自在日子,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究竟更喜欢哪一样,总得有所取舍才是,若只是一味装憨卖傻,得过且过,我就当白认得你了!”说罢抬脚就出了房间,回房换了出门的衣裳,便领着几个丫头婆子坐车往新宅子去了。

文慧独自留在屋中,若有所思。

文怡到了新宅子,才下车进了前厅,吩咐家人烧水泡茶,前头门房就有人来报说二爷二奶奶到了。她忙带人迎了出去,果然看见舒平迎着柳东宁与文娴进了前院。她先上前笑着问了好,又道:“一路上辛苦了,你哥哥这几日在任所忙练兵,不得抽身,便让我留在城里帮着你们料理。等过几日你哥哥休沐,再让他来陪你说话。”

柳东宁恭谨地道:“谢过嫂嫂了。哥哥如今是朝廷命官,不比往日清闲,自然是以公务为先的。我们夫妻过来是求学,要长住康城,有的是时间与哥哥相见,倒也不急于一时。”又谢文怡为他们安排了好住处:“方才粗略看了一圈,清雅干净,实在是读书的好所在,劳嫂嫂费心了。”

文怡笑着回了几句客气话,又命人奉了热茶上来:“我也不知道你们带了多少人,怕地方不够住,便特地买了这处宅子。原主人姓韩,也是康城书院出身,与相公是旧日同窗,颇为相熟。相公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改日让他带你去书院逛逛,认几个人。相公说,今年马上就要开课,怕是来不及正式入学了,先认识几位博学鸿儒,请教上几个月,把功课理一理也是好的。再有,就是等天气转暖后,学点骑射剑法,不求专精,只要会就好。康城书院一向文武并济,又要求学生修习君子六艺,若是有哪一样不擅长,直接进了书院上课,怕是要跟不上的。”

柳东宁一喜:“哥哥想得周到,我在来之前也打听过了,心里正担忧呢,别的倒还好,琴棋书画我都是学过的,骑术也练过,只是剑艺上却是一窍不通,数术、周易这两样也只学过些粗浅东西。若能在进学前,先找一两位好先生修习一番,将来进了书院,也不怕会丢脸了。”

文怡笑笑:“既如此,叔叔就放心安顿下来吧,等相公回来了,让他给你寻好先生去。再者,城里除了书院,也有几处好馆,先生都是极有学问的,也不拘外人来求教。叔叔若功课上有不明白的地方,只管拿了去问,不需太过拘紧。”

柳东宁应了,脸上浅浅地露出几分喜意。他虽然清楚自己并不是真的为了求学才南下康城的,但若能在这里长长学问,对自己将来也大有好处。他郑重向文怡再行了一个大礼:“今后就请哥哥嫂嫂多多照应了。”

文怡回了一礼:“叔叔客气了。”起身后,便转头去看文娴。文娴脸色有些不自在,犹犹豫豫地跟着行了一礼,声音低低地说:“请…嫂嫂多多照应…”

文怡微微一笑:“弟妹旅途劳累了吧?我已经叫人烧水去了,你们不如先回屋去梳洗歇息一番,一会儿吃饭时再说话?”

柳东宁早就累了,忙道:“那我就先失陪了,嫂嫂别笑话我失礼。”正要转身,忽然顿住,看了妻子一眼,踌躇片刻:“你陪嫂嫂说一会儿话吧。”总不能夫妻俩都走了,留嫂嫂一个在这里替他们忙活家务吧?

文娴低声应了,他便转身离去,只是他才走,文娴便立刻直起身,幽幽地看了文怡一眼。

文怡心里拿不准她的想法,便照礼数行事:“弟妹坐吧,一路上可顺利?我收到你们的信时,只当你们没几天便要到了,却没想到今日才见你们来。”

文娴款款在她对面椅子上坐下,有些漫不经心:“到了平东时,我身上有些不好,便耽搁了一两日。”顿了顿,开始沉不住气了:“我听说六妹妹也在你这里住着?今日怎么不见她来?”

文怡眨眨眼:“她不住这边,这里是相公与我特地买下来给你们夫妻住的。若弟妹想念她,改日到我那边见吧?方才我来的时候,还听见她说想念你了呢。”

文娴脸色一变,十分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恐怕不大方便…家里有年轻男子,六妹妹总要避嫌的。我听说她住在你那里的时候,还吃了一惊呢,没想到她吃了这么大的亏,到今日还不知悔改,后来听说她已经觅了房子要搬出去,还当她懂事了,不料她这会子还在你那儿住着…”

文怡挑挑眉:“她怎么就不能在我那儿住着了?大伯母跟她一起住的,难道我买的宅子,就不能让娘家人住?”

文娴忙道:“怎么会?妹妹…嫂嫂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犹豫了一下,“不是我多心,嫂嫂,我们柳家正值多事之秋,家里已经是一团乱麻了,这时候可万万不能再出岔子!”

“弟妹提起这事儿,我正好要问你呢。”文怡盯着她的双眼,“老家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与宁弟怎么忽然就南下了呢?”

文娴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第四百零九章 庶子相争

文怡一看文娴的神色,便知道恒安老家定然出了大事,而且文娴自己必然牵涉其中。方才看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相处的情形,一点都看不出亲近和睦来。当日她离开恒安时,一再劝解文娴,难道后者就这么笨拙,在这么长的时间内都未有长进么?

文怡皱了皱眉:“到底出什么事了?弟妹还是不要瞒着我的好,怎么说我们也是柳家人,即便你瞒了,相公也有办法打听到的,想来宁弟也不会瞒着我们夫妻。”

文娴勉强笑了笑:“怎么会呢?相公在路上就嘱咐过我了,家里的事要跟大哥打声招呼的…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白姨娘、东俊和东乔不懂事,跟东矢闹了几回罢了,东矢伤了腿脚,老爷心烦得紧,便大大惩诫了东俊东乔一番,连白姨娘都吃了挂落。说来都是内院的小事,不值一题。只不过有个御史台的人回乡扫墓,正好路过恒安,听说了这事,便嚷嚷着要上本参老爷一个治家不严,家里人都觉得这是笑话,谁搭理他?”

文怡半信半疑。若实情真的仅是如此,谁家御史闲着没事干,要参一个告老还乡的老臣家中庶子相争的闲事?更何况,这样的小事能逼得柳东宁弃了辛苦请到的名师,携妻南下求学么?

她瞥了文娴一眼:“弟妹还是跟我说实话的好,若事情仅是如此,你们夫妻为何要在大正月里离家远行?其中必有缘故!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两房人之间即便有什么不和之处,也都是家事,但若你们一房惹了不该惹的祸,我们家也不能独善其身的。你早些说了,相公与我也好早做准备。”

文娴眼神闪烁,嘴上还在笑着推拒:“嫂嫂多心了,真的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只不过…”她眼中忽地一亮,“只不过是家里吵吵嚷嚷的,相公想要静下心来温习功课都不成,老爷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才命我陪着相公到康城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