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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刚来,你就要跑…”林露露歪着头看我,神色中颇多疑惑:“茉茉,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我斜了她一眼,这人没事儿感觉那么灵敏干吗?

“真有事吧?”林露露一边动手替我把撒了满床的衣服裤子叠起来收进皮箱里,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阿皓说了,叔叔阿姨的事儿让你少管。你就安心在这里待着呗。”

一道电光闪过,将楼下的小路上匆匆跑过来的一把雨伞和伞下的两个人影映照得清清楚楚。我“唰”地一声拉上了窗帘。耳边传来林露露微带迟疑的声音:“到底怎么了?茉茉?是不是…跟你的好朋友有关?”

“为什么这么问?”我的气息有点不稳。

林露露瞥了我一眼,垂下眼睑继续替我叠衣服:“这里就你们俩。还能跟谁有关?”

楼下响起大门开合的声音,随即楼梯上传来习芸的脚步声。

林露露低声笑道:“那就是了?”

“不是的。”我摇摇头:“你猜错了。”

林露露不以为然地瞥了我一眼,显然不怎么相信。

我并不想让她误会习芸。事实上,我的决定跟习芸也确实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这事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

何况,我也不想说。

“茉茉?睡了么?”轻快的脚步声停在门外,随即房门上被人轻轻叩了两叩。不等我说一句“请进”,习芸便笑嘻嘻地推门进来了。一进门看见林露露坐在床上,习芸不由得愣了一下:“林姐?你怎么来了?”

林露露把手里的衣服扔进皮箱,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我不能来?”

“不是…”习芸大概也没料到林露露会用这么奇怪的腔调跟她说话,愣了一下才笑着说:“没想到嘛。这么大的雨,没想到你们会今天过来。”她看了看我的皮箱,有点惊讶地反问我:“你这是干嘛?”

我坐回床边,在习芸看不见的角度悄悄掐了一把林露露。林露露白了我一眼,倒也再没有说什么。

“收拾收拾东西。”顺口说了这句话,又觉得既然自己要先走,还是把话跟她说清楚的好:“我打算去上海跟我妈碰头的。”

习芸又是一愣:“去上海?”

我点了点头。大概是一路小跑回来的缘故,习芸的脸颊粉扑扑的。肩膀上还沾着几点水珠。毕竟对两个人来说,那把伞的确小了一点。我不自在地避开了视线:“好容易有个假期,我当然也想多跑几个地方玩玩啊。你也知道,我在一个地方总是待不久的。”我靠在林露露的肩膀上,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看,有些话说出来,连自己都会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

“你多玩几天吧,等回学校了再给我打电话。”我抬起头冲着她笑了笑:“我去上海,你有什么要我带的?”

习芸摇了摇头,神色迟疑地问我:“真要走啊?”

我点点头。有些话一旦开了头,后面就很容易顺下去了:“我本来也打算今年夏天去上海的。后来家里出了点事儿耽误了。你也知道的。”

习芸没有出声。我觉得她心里其实也是明白的。但是我们是朋友,从小就在一起玩的朋友。认识了那么久,一起度过的时光几乎占据了彼此生命的三分之一。

正因如此,有很多话更不能说破。

沉默中,林露露“啪”地一声扣上了皮箱:“早说我就不过来了。”她的语气十分不耐烦。不过我知道她的脾气并不是冲着我来的。凑过去搂住她的肩膀,我放软了声音跟她讨饶:“露露姐,我一定给你带礼物。真的,带最大份儿的。”

林露露“哼”了一声,嘴角却带出几分无可奈何的笑容来。

习芸从脖子上摘下那块月光石递给我,眼神里带着惋惜的神色:“还说咱们俩在这里度过整个暑假呢…”她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月光石还带着她的体温,平躺在手心里的时候泛着蓝幽幽的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它看起来似乎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了,似乎要比前一段时间有光泽。连颜色也仿佛深了一些,像被水浸湿了似的。

这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我摇摇头,把它塞进了皮箱的最下面。

从他们来的那一夜开始,沙湾就一直下着雨。很大的雨,海天之间白茫茫一片,天漏了似的。

雨水不断地冲刷着露台上的玻璃门窗。站在露台上,会让人有种错觉,仿佛下一秒钟澎湃的雨水就会穿透了玻璃,浇到头上来。

这是夜家的别墅,比我们的那一幢房子要大一点。顶楼的露台用玻璃封起来做成了一间讲究的暖房。摆满了高高低低的植物,看样子平时也是有人来照顾的。绿植之间摆着一套藤制桌椅。晴朗的日子里,坐在这里一仰头就可以看到浩瀚的星空。

这姓夜的一家还真是会享受。

夜氏兄妹和殷皓、露露姐都围坐在吧台旁边,端着酒杯装模作样地讨论酒经。红酒这玩意儿我是不懂的,我喝的是可乐。所以,混在这一群人当中,怎么看我都是个多余的。

林露露跟他们说了几句话,然后朝我走了过来。在她身后,夜鲨正和殷皓说话,夜翎的目光则追随在林露露的身后,一起落到了我的脸上。这冰美人的目光照例让人感觉不舒服,总觉得被她盯着看的时候,我就变成了盘子里的一片西红柿,而她就是拿着刀叉坐在桌边等待用餐的食客。

“一直躲在这里,是闷了么?”林露露摸摸我的头发,语气柔软。

我摇摇头。她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我不想给她泼冷水:“不闷。就是…就是你们说话我也听不懂,下次来串门不用带着我了。”

林露露笑了笑,神情颇为诡异地压低了声音:“哎,你真的不明白我为啥拉你过来?”

我狐疑地斜了她一眼。

林露露低声笑道:“夜先生我我们医院的股东。年纪这么轻,条件这么好。姐姐我当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了。”说着还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脸颊上的肉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露露姐,你想太多了吧?”难怪这样的人会随便让人搭车呢,原来是认识啊。

林露露笑着来捏我的脸:“真的,真的,你仔细看。”

仔细看什么?他们兄妹脸上那种淡漠的神气不仔细看也知道得清清楚楚。我找这么一个男朋友,说句话都好像上杆子去巴结他似的——我吃饱了撑的?!

我白了她一眼:“管好你自己吧。”

林露露歪着头看我:“呦?这样条件你还不满意呐?”

“满意什么?”淡漠的男声响了起来,把我和林露露都吓了一跳。这人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的?

“没什么,没什么,”林露露冲着我吐了吐舌头,转身笑道:“我正好有事去问夜小姐,你们聊。”说完居然看都不看我一眼就窜回了客厅。

这女人,还真打算把我打包给卖了?!

“这是阿翎调的饮料,你尝尝看。”夜鲨说着递了一个杯子过来,漫不经心地问我:“这暖房,感觉怎么样?”

饮料淡黄色,散发出柠檬清新的香味。我浅浅地抿了一口,点点头:“不错。”

夜鲨居然笑了:“饮料不错,还是暖房不错?”

“都不错。”我瞟了他一眼,回答得很是谨慎。这个人即使在微笑的时候,眼中依然淡漠如水。仿佛身边所有的事都与他无关似的。站在这个人身边,总是本能地想要退开几步,再退开几步。

“饮料里兑了柠檬汁,”夜鲨说着,伸手过来在杯子上点了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指尖在我的食指指尖上轻轻碰了碰。

一阵电流般的感觉顺着我的手指倏地窜了过来。我的身体猛然一抖,下意识地向后躲。不料他的手指如影随形也跟了过来,紧紧地黏在我的指尖上。

电流般的感觉在身体里乱窜,有意无意地击中了我的心脏。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眼前一片发白。眩晕之中,只觉得夜鲨的眼睛宛如黑洞般旋转不定,仿佛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吸入其中。

身体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无力控制身体的感觉宛如溺水。我靠在玻璃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黑暗和灯光闪亮的露台像两副互不相干的图片,在我的眼前交替闪过。我又一次看到了溺水时纷飞四溅的水花。

“救我…救…”

前一秒钟眼前还是晴空之下泛白的沙滩,下一秒便是幽蓝色的水下世界。隔绝了声音与空气,只能听到自己的血液汩汩流动。

一串串气泡快速升上水面,而我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慢慢下沉。陷入昏迷之前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黑色的影子迅疾无比地朝着我的方向撞了过来,那么快的速度,我完全无法躲开。

腥热的液体顺着口腔里涌了出来,丝丝散开,瞬间便将海水染成一片诡异的红色。巨大的黑影从我的上方游了过去,挡住了水面上透进的光线。

四周围越来越昏黑。

意识越来越模糊,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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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事

朦胧之中,只听到雨点噼里啪啦敲打在玻璃窗上,随着风势一阵紧似一阵。敲得人头痛欲裂。无意识地伸手去床头矮柜上摸水杯,却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摔在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我猛然间惊醒了过来。

光线虽然模糊,却依然看得清我是躺在自己卧房里,窗帘拉了一半,窗外一片水光模糊。从地板上捡起手机,才刚刚十点钟。我揉了揉晕沉沉的脑袋,忽然有些拿不准先前在夜家的暖房里发生的那一幕到底是真的?还是我在做梦?

我从床上爬了起来,开门出去,看见走廊里还亮着灯。习芸还没有回来,殷皓和林露露住的房间里却传出低低的说话声。

“露露姐?睡了吗?”我敲了敲门,心中微微有些忐忑。

“进来吧,”殷皓的声音。

这两个人果然还没睡,穿着睡衣偎在地毯上,中间铺着玩了一半的拼图。看不出我家的死耗子居然也会耐着性子玩这个,而且画面还是米老鼠和唐老鸭…

“怎么了?”林露露看着我,神色有点惊讶:“做噩梦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看起来有这么明显么?

“露露姐,我问你一个问题,”我在地毯上坐了下来,迟疑地问道:“今天晚上,咱们去夜家了么?”

殷皓和林露露对视了一眼,林露露似乎想笑又拼命忍住了:“你睡糊涂了?咱们不是约好了明天晚上去的吗?”

我的太阳穴重重一跳,感觉像挨了一棒子似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有些发颤:“咱们今天晚上没出门?”

殷皓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不解地问道:“怎么了?你说不舒服,吃完饭就回房间了啊。”

他们的样子不像在说谎话。真的不像。何况这种事又有什么必要说谎话呢?可我还说觉得不对劲。

这一个晚上,有什么地方完全不对劲。

我捧着脑袋正愣愣出神,就听到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这是习芸回来了。虽然没有刻意过问,我也知道自从邻居家走了一批学生之后,就只剩下了两位教授和两名学生。习芸白天几乎都泡在那里。我突然想到,如果她在邻居家的话,说不定会注意到我们这里到底有没有人在呢。

“茉茉,”林露露在我身后笑道:“你是不是刚发现我们夜董长得满帅的?别急,等明天去了你们好好认识一下…”

我顾不上理会她的调侃,拉开门跑了出去。习芸刚从楼梯口走上来,看见我微微有点惊讶:“还没睡?”

我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你有没有注意到咱家今晚有没有人?”

习芸愣了一下:“你不在家?”

我只好说:“我睡糊涂了。”

习芸想了想:“洗水果的时候我从厨房往这边看了两眼,那时候是黑着灯的。大概是九点左右吧?”

“都黑着?”我不死心地追问。

习芸点点头,“都黑着。”

如果我睡了,我房间的灯自然是黑着的。那林露露和殷皓的房间…如果真的没有出过门,那个时候他们也关了灯…这个问题真有点不好去问了。毕竟他们是情侣,关起门来的事儿别人不好打听太多。

我烦躁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真的糊涂了。夜家的露台、露台上的藤制桌椅、以及那个装修得有些过分华丽的客厅都清清楚楚地印在我的脑子里。还有那种被电流击穿了身体的感觉…

如此真实的感觉,怎么会只是我做梦呢?可是…如果是真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完全没有理由啊。这怎么看都像是小说看多了脑海里臆想出来的情节。

难道是天气不好,又引发了我做噩梦的习惯?

雨还在下。空气里满是潮湿的霉味儿,到处都湿漉漉的。这是我最最不喜欢的天气,尤其是一下雨就会耽误很多事。望着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我心里的郁闷和疑惑交织在一起,几乎膨胀到了极点。

像他们计划的那样,晚饭后我们沿着别墅之间的小径来到了夜家。眼前的一切都像我在梦里见到过的一样: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家具、华丽得有些过分的大理石壁炉,壁炉上方大幅的油画…甚至露台和绿植之间精巧的藤制桌椅都和我梦里所见一分不差。

做梦怎么会有这样的做法?!

可是,如果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为什么殷皓和林露露会完全不记得?

回身望向客厅,那几个人还像昨天一样围坐在吧台旁边装模作样地品红酒。夜翎的视线穿过半个客厅落在我的脸上,淡漠的,居高临下的,像审视餐盘里的一片西红柿。连这样的细节都和记忆中曾看到过的一模一样。我暗自琢磨,接下来是不是该林露露跑过来八卦了?

林露露果然站了起来,不过她刚刚走出两步身旁的夜翎就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两个女人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话,一起离开了客厅。

我不由睁大了眼睛。与此同时,让我隐隐有些畏惧的那位男主人夜鲨却端着一杯饮料朝露台的方向走了过来。连那杯子里的饮料颜色都和我梦里曾经见过的一样…

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开始隐隐作痛。

“这里面加了鲜榨的柠檬汁,”夜鲨把杯子递了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嘲谑的神色,嘴里却继续说着跟神情完全不相干的话:“这个是夜翎调的。她就喜欢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我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警觉地将双手背在了身后。

夜鲨把饮料放在了藤制的桌子上,转身望着我,若无其事地问道:“听林小姐说你要赶着回上海?”

我的脑子里还没有充分地消化这句话的内容,就条件反射一般开始还击,“关你什么事?!”

夜鲨挑了挑眉头,眼里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这个看似温和淡漠的人一瞬间给人的感觉竟然锋利如刀。我情不自禁又向后退了两步,后背抵住了玻璃墙,冷冰冰的感觉隔着一层衬衫顿时爬遍了全身,连牙齿也不受控制地打起战来:“你…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 夜鲨摊开手,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关键在于:别人都相信我确实什么都没做啊。”

我咬住了嘴唇。生疼的感觉,不是做梦。

“你做了什么?”

夜鲨摇摇头,眼中的神色略带怜悯,像在可怜那些被他戏弄的人似的,“我只是在邀请你和我一起回上海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我的腿脚也开始微微发抖。和这个人的对峙,让我生出一种夜行时与不知名的猛兽狭路相逢的恐怖感觉。本能地想跑,又怕一转身猛兽就会从暗处扑上来把我撕碎。

头皮微微发麻,我不自在地把后背从玻璃墙上挪开了一点点,“什么回上海?”

“林露露说你要回上海。”随着我的动作,夜鲨也退开了一步,拉开藤椅坐了下来,同时朝我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正好我有公事要回去。明天。怎么样?”

我开始有些埋怨林露露。她为什么会对这个人这么没有戒心呢?就因为他是她医院的股东?年轻?有钱?长得好看?

“不怎么样,”我想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来,但是脸颊上的肌肉太僵硬,到底也没有挤出来,“我打算自己走。”

夜鲨没有理会我的回答,目光越过我的身旁直直地望向窗外。专注的眼神活像一只老猫看到有耗子从他眼前走过一样。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窗外的雨要比刚才小一些,几个人打着雨伞正从沙滩上走过。是邻居家的那群人。深海走在最后面,手里抱着一个很大的密封袋。习芸靠在他身边,替两个人打着伞。

距离有点远,又有雨。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事实上,我也不想看清楚他们的表情。也许是我转头时的表情泄露了某些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情绪,夜鲨用一只手支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哦?有趣,有趣。难怪你的脾气会那么坏,原来是…”他故意拉长了声调,慢悠悠地说道:“落花什么什么,流水什么什么,这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我冲他怒目而视。

夜鲨却笑得更开心了:“难怪你会那么心急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