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笑话吗?可我笑不出来。

深海又笑,“今后,你打算怎么养我呢?”

“当宠物养。”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前,闷声闷气地说:“买一条狗链天天挂在你脖子上。”

深海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那可得挑一条漂亮点的狗链。”

我没有抬头,手臂却不由自主地收紧,“深海,你会不会…会不会…”

深海捏着我的下巴抬起了我的脸。夜色模糊了他的五官,却挡不住他眼底固有的淬利,“茉茉,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的双眼微微发热。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问题是,他这么做是否值得?我,以及陆地上转瞬即逝的几十年是否值得?

“茉茉,我比你多活了很多年。很多很多年。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就好像…”深海吻了吻我的眼睛,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温柔地笑了起来,“就好像相信《大英百科全书》或者《新华字典》那样相信我。”

入境随俗

我把解冻的虾从微波炉里拿出来放进锅子里,加水、加盐。在放不放葱段姜片之间犹豫了几秒钟,最后决定什么都不放。我小的时候家里曾经养过一只肥猫,我记得给它准备猫粮也是这样,小鱼小虾稍稍煮一下,多余的调料一概不放。

把深海和猫放在一起的想法让我觉得好笑,如果那只肥猫还活着,看见深海这么大一条鱼…该有多么激动啊。

阴了好久的天终于在昨天的一场雨后放晴了。空气里还残留着蒸腾的水汽,从窗口吹进来的风里却已经明显地带出了热辣辣的气息。

晴朗的天气总是令人心情愉快。

从厨房敞开的玻璃门望出去,深海套着我老爸的沙滩裤正从浴室里走出来。上半身□着,雕塑般的好身材一览无余。

我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深海眨眨眼笑了,“你那是什么意思我可知道哦。”

深海的骨架十分匀称,象牙色的皮肤包裹着薄薄一层肌肉,走动的时候拉伸出流畅而优美的线条。像某种充满力量的动物,奔跑中的猎豹或骏马,有种令人目眩的动态的美。他的头发没有擦干,湿漉漉地贴在脑袋上,水珠顺着脖子滑下来,在胸前留下湿漉漉的水渍。我怀疑是因为他和水之间存在着比我们更加亲密的关系,所以他才不会觉得衣服被打湿是一件令人感觉不舒服的事儿吧。

我把煮好的虾盛在一个大盘在里,平摊开来,想让它们尽快地散热。我记得他不喜欢吃热的东西,对蘸料之类的东西似乎也没有什么兴趣。然后我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

深海顺着餐桌走了过来,有那么一点不确定地指了指那个盘子,“我的?”

我点头。

深海的表情明显有些好奇,“为什么我吃的东西和你不一样?”

我把牛奶杯举到他面前,“要尝尝吗?”

深海闻了闻味道,带着有点怀疑的表情浅浅地抿了一口,然后…他那张漂亮的脸紧紧皱了起来。

“很难喝吗?”我大笑。他的表情很难让人相信我们俩喝的是同一种东西。

深海摇了摇头,转头望向餐桌,“我还是吃那个好了。”

“还要别的吗?”我笑着问他,“蒜酱或者沙拉酱之类的?”

深海继续摇头,伸出一根指头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红通通的虾,“好热。”

“这个是冷冻的,怕不是很新鲜,所以要煮一下。你想吃生的海鲜吗?”我在脑海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自己去过的,或者是听说过的所有那些能吃到新鲜海鲜的餐馆。其中有几家还是满不错的。

深海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算了。不是说入境随俗?”

这一句入境随俗让我莫名的有些心疼。如果换了是我,我是不是能够忍受得了一日三餐除了生鱼生虾什么也不吃?

我把牛奶杯在水龙头下面冲洗干净,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深海。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脸,尽量把声音放得跟平时说话一样没有起伏,“入境随俗的意思不是那样的,深海。不是说非要改掉自己的生活习惯。有的人不论到哪里吃饭都要带着自己的筷子,有的人不论吃什么东西都要加上两勺辣椒。饮食习惯,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你没有必要去随着谁啊。”

深海的大手合在我的手背上,低声笑了,“是这样吗?”

“那当然了,”我用力点头,“再说我本来也爱吃鱼啊。”现在不过是把一周吃三次的东西增加到一天吃三次罢了。再说了,即使真的吃腻了,我还可以选别的花样啊。

深海抓起我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茉茉,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出改变的话,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已经很好了。”我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再度涌起心疼的感觉。在以往的日子里,他也许在陆地和海洋之间来往过无数次,可是我想,那应该只是一种…路过。怀着旁观者的心态,不会对人类生活的任何细节多加注意。毕竟对他来说,我们本来就是不同的。可是现在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说实话,我无法想象深海一个人怀着隐秘的不安独自穿行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周围全部都是陌生人,每一道扫视过来的目光里都饱含着审视的、谨慎的疏离。一旦他们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也许会当着他的面尖叫、发抖、跑开…甚至很有可能会做出伤害他的举动。我同样无法想象我去上班的时候,把深海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家里,他也许会对这样的生活不知所措,有可能整天只是坐在地毯上出神,寂寞地望着窗外空旷的天空。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我知道我的生活必须因此而改变。我需要重新找工作,一份不受时间和地点的限制,可以在家里完成的工作。一份随时可以放在一边,匀出时间去陪伴深海的工作。也许,在他真正适应陆地生活之前,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在深海的背后笑了。我松开他,顺势在他肩膀上亲了一口,“享用你的早饭吧,深海先生。”

深海拎起一只虾,转过头冲着我笑了,“在你们的语言里,先生可是有另外的意思哦。你指的是哪一种?”

“不会吧,”我大笑,“这你都知道?”

“那当然。”深海晃了晃手里的虾,得意洋洋地笑了,“你不说,我就当是…我理解的那一种喽。”

我又笑。这个样子的深海让我微微有些出神。

明朗的笑容,似乎和以前一样,但是细看的时候又觉得哪里有些微妙的区别。我不知道分开的那段日子对他对我,到底有多么大的改变。但是我想,最糟糕的事情应该都已经发生完了吧。

那是不是说,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慢慢地好起来了呢?

我和深海赶到海利金酒店的时候,殷沛还没有到。我拽着深海的胳膊一边心不在焉地围着玻璃缸挑选海鲜,一边回忆着殷沛电话里那些听起来不动声色,然而却能明显地让对方感觉到他在生气的话,心里忽然对这次的会面感觉没底。

不过,他真要生气的话我也没办法。

我叹了口气,提醒旁边的服务员:“蒸三文鱼的时候除了盐之外什么都别放。火候要轻一点。”

穿着小旗袍的漂亮服务员明显地愣了一下,“您二位刚才点的那道锡纸烤虹鳟鱼就是什么调料都不让放的…”

“我们的口味比较淡。”我再次解释。

深海捏了捏我的手,凑过来低声说:“不用这样,茉茉。如果每道菜都淡的只有一点点盐味,你哥哥会觉得很奇怪吧。”

我想了想,“那给我们配几份蘸料吧。”

服务员点了点头。

我又点了一份鲜虾,两份不同的贝类,同样是除了盐之外什么调料也不放。想了想,殷沛这小气家伙正在气头上呢,敲诈…还是适可而止吧。

拉着深海回到座位上的时候,隔着落地窗正好看到殷沛从停车场的方向走过来。身上的衬衣很规矩,素色的领带打得也很规矩,大周末的大概也在忙公事吧。一张脸阴沉着,一看就是憋着一肚子气打算教训我来的。

我悄悄问深海,“紧张不?”

深海奇怪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紧张?”

我耸了耸肩。也对,从小到大,他从来就没有过“亲戚”的概念,为什么要紧张?

“一会儿不要管我们说什么,”我提醒深海,“就算他跟我发脾气,你也别理会我们,埋头吃饭。”

深海乖乖点头。很显然,这个没有亲戚概念的家伙到现在还不知道殷沛的宴请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也许在他看来我们不过是换了个吃饭的地方而已。

殷沛走进来的时候,我和深海一起站了起来。殷沛理也没理我,一双要冒火又拼命隐忍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深海,足足半分钟之后才不怎么客气地冲着他点了点头:“真是幸会。看来,你就是那个让茉茉为了陪你逛街,连工作都不管了的家伙?”

“殷沛!”我怒了,“你什么态度?!”

“我有说错什么吗?” 殷沛斜了我一眼,“你怎么跟我解释你刚才那个电话?”

我赌气拉着深海坐下,“辞工而已,你还想要我怎么解释?”

殷沛在我们对面坐了下来,神态显得十分不耐烦,“你听着,茉茉,你在我公司的实习还没有结束,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地说走就走。在职场上,每个人的信誉都是自己挣来的。你这样做,让我怎么给你的实习报告上盖章?”

“实在为难就不要盖了!”忍了好久的怒气毫无预警地被引燃,我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在了餐桌上,“你也知道那叫实习?!你知道我一天到晚都干什么?扫地、泡茶、给打印机换硒鼓、处理办公室垃圾、给领导买盒饭、帮领导接孩子…殷沛你他妈开的是家政公司吗?!”

殷沛一口气憋在嗓子里,整张脸都青紫了。

深海皱着眉头看看我,再看看殷沛,大概是想起了我之前的叮嘱,犹豫了片刻还是一言不发地低下头继续吃他的清蒸三文鱼。

“你怎么跟我说的?”我越说越怒,眼圈忽然有点发红,“你说让我跟着前辈们学点东西。学什么?你说我跟那帮势利眼学什么?学怎么对着公司的新人冷嘲热讽?怎么把别人踩到脚底下自己往上爬?怎么背着同事在领导面前告黑状?”

深海从桌子下面握住了我的手,轻轻摇了摇。

殷沛缓过一口气来,神色也冷静了许多,“我不认为我的公司有你说的那么糟糕,茉茉,你要知道作为一个实习生…”

“切!”我不屑,“你没听说过这个社会就像猴子爬山?从上往下看,看到的是一片笑脸。从下往上看,看到的是一片红屁股。”

“殷茉!”殷沛大概从来都不知道我也会说风凉话,声音陡然间拔高了若干分贝。

“你说话一定要这么大声吗?”深海看了看殷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茉茉现在的心跳已经超过标准值了。”

殷沛瞪着他,有点透不过气来的样子,“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深海对他迟钝的反应明显不满,“心跳过速对人类的健康不利。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殷沛摊开手,张着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我实在忍不住,伏在深海的肩上笑出了声。

“所有的实习生都这么过来的。你还没有正式地步入社会,没有资格说你看不惯什么。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要太拿自己的学历当回事儿,尽量做好领导安排给你的工作。”殷沛从深海身上收回视线,阴沉沉地冲着我伸出一根手指,十分干脆地开始下命令:“殷茉,你听好了,周一早晨九点钟,我要在办公室里看到你。”

因为从小就有点怕他,我在他面前一直都是装成乖乖女的。装了这么些年,我早都装烦了,何况在这件事上我一点儿也不打算听他的安排。不过就是不想再去他的公司当免费女佣人了,他至于反应这么过激么?

“领导还安排我们在酒桌上给客户当三陪呢,”我冲他冷笑,“就因为我没去,那个死猪部长已经让我拖了一个礼拜的走廊了。”

殷沛震惊。

我不理他,低下头吃深海放到我碟子里的北极贝。上桌的海鲜果然都很清淡,猫食似的。看样子这顿饭我家深海能吃饱了。

“好,我们换个角度,”殷沛大概又做了几个深呼吸,声音听起来平静得多了,“那你打算怎么办?一天到晚陪着你的小男朋友?就因为他对这个城市不熟?”

“对啊,”我斜了他一眼,故意回答得吊儿郎当的。

“茉茉,”殷沛叹了口气,“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你看看你这位男朋友,他是个成年人,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熟悉这个城市。你天天陪着他算怎么回事?啊?你当他是什么?宠物吗?”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反驳他,深海忽然抬起头笑了笑,“是啊,我们有讨论过这个问题的。茉茉说会去买一根狗链。”

殷沛的手僵在盘子的上方,像看怪物似的瞪着深海,“你说什么?!”

“狗链啊,”深海把剥好的贝肉放到我碟子里,微笑着说:“我们会去买一根漂亮的。”

我扶额,不忍心再看殷沛的表情。其实这一瞬间我想到了很多种打圆场的话,比如:我家深海从小生长在人很少的地方,不太懂得有些话其实只是顺口开开玩笑,当不得真的;再比如:深海刚从外国回来,对“狗链”这个名词十分陌生,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再再比如…实话实说,告诉他深海其实对“宠物”这个名词的具体含义完全不了解。

可是,深海的脸上带着最自然不过的笑容,眼神澄净,表情是如此的可爱,我实在不想当着他的面对殷沛做出什么解释。

我不想让深海觉得他说错了话。

“这个鱼很新鲜的,”我把烤虹鳟的盘子朝他面前推了推,压低声音说:“多吃点,要把自己喂饱哦。”

深海继续点头,学着我的样子凑过来悄悄说:“我刚才就想揍他。他已经冲你喊了好半天了。”

“别,”他话里的回护让我忍不住发笑,“那是我的大哥。”

我的这位大哥大概真的被我们给刺激到了,一直到蒸三文鱼的盘子都被我们俩给吃空了才想起来他自己还什么都没吃。于是耷拉着脸开始吃饭。夹了一块鱼放进嘴里之后,他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又夹一块贝肉,表情终于转为愤怒,抬头就喊:“服务员!”

我连忙制止了他,“菜是我点的!”

殷沛再度被打击,“你点的?你让他们这么做的?”

我点头。

殷沛瞪着我,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似的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深海,恶狠狠地压低了嗓音问我:“他的口味?”

我犹豫了一下,继续点头。本以为殷沛会继续摆出长兄的嘴脸来数落我,没想到他很是无力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吃饭,吃饭。”

“哥…”

“我什么都不想说了。” 殷沛摆了摆手,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倦意,“你不想我管,我再不管就是。不过,这事儿婶婶一定会问。你有空最好想一想该怎么回答她。她可没有我这么好打发。”说完这句话,他看看我,再看看深海,很是纠结地叹了口气。

相册

深海留在我耳朵上的印记像一粒种子,从生根到发芽,经历了若干种形态。从最初不起眼的凸起到剖开一半的球面,再拉长变成一个椭圆。颜色也由不明显的肉粉色渐渐加深,变成了饱满的葡萄紫,很像当时那条鱼尾的颜色。迎着光的时候,它甚至会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酒红,离远了看倒真有几分耳饰的感觉了。也许是深海就在这里的缘故,它开始变得没有那么疼。但是只要他靠近,它就会有所感应似的微微发热。比如现在,我们俩挤在一张沙发里看新闻,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我的耳垂,那个印记就像配合他的动作似的,一阵一阵地发热。

我忍无可忍,一巴掌拍掉了他的爪子,“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深海的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收了回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问的是什么。唇角一勾,眼睛里立刻多了几分似笑非笑的狡黠,“小礼物嘛,这不是挺好看的?”

我怀疑地看着他。

“不信啊?”深海靠了过来,呼吸暧昧地拂过我的脸颊,“那你觉得它是什么?”

我的脸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热,“它是不是记号什么的?”

深海低声笑了,温热的呼吸拂动了我鬓边的碎发,痒痒的。

如此真切。

我想起之前那段分开的时光,那些魂牵梦萦的日日夜夜,恍然间,那种做梦般的不确定感再度浮上心头。

自从他回来,我几乎一直沉浸在这种古怪的患得患失之中。有时候洗手洗到一半也会忍不住跑出来看一眼他还在不在…我总是担心他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又一次消失不见,怕到半夜惊醒要抓住他的手指才能够继续入睡。我以为我的辞工是因为我不放心他,可是几天之后,我慢慢意识到真正离不开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我偏过头,下垂的视线落在他淡色的嘴唇上。无论是在陆地还是在海里,他的唇色永远都是介于象牙色与肉粉色之间。如果涂上透明的唇彩,一定会呈现出杂志上的模特那般完美无瑕的裸妆效果。唇线转折,嘴唇的轮廓立体而饱满,无论是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还是带着微笑的样子,它看起来都性感得无以复加。我靠了过去,轻轻吻住了他。微凉的嘴唇,柔软的不可思议。深海轻轻地环住了我的腰,安抚似的放任我一下一下地轻啄着他的嘴唇。模糊的恐惧被真实的触感所取代,心头忐忑的小兽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电视的声音渐渐退后,变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有点吵杂,然而充满了温馨的家居生活的味道,像小时候我过过的那些好日子,那些父母同时在家的好日子。他们会一起进厨房,一边做饭一边低声地交谈。客厅里有电视的声音,有时还有洗衣机嗡嗡的轰响…这些嘈杂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奇异地令人感觉安心。

我抱住深海的脖子,小心地用舌尖去顶开他的嘴唇。深海的呼吸变得急促,绕在我指间的墨色的发丝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鲜艳起来。在他的身上,连欲望都表现得如此…一目了然。

如此真实。令人情不自禁就变得心软,心醉,要融化了似的。

不过,如此可爱的反应…也只维持了短短的几秒钟。然后,我看到了另外的一些东西。确切地说,是感应到了某种东西,像一幅画,那是某种他正在想着的东西。画面的中心应该是我的脸,但是从上方俯视的角度又让这张脸显得十分陌生。头发散开在身下,有几缕被汗水黏在脖子上,看起来乱蓬蓬的。脸色是一种诡异的潮红,眼神却迷迷蒙蒙的…我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了。